跑累了,他扶著柱子喘息,從他剛才跑到現在,一路上都看不到第二個人。
雖然她強行架他至此,非出於他的自願,可也救他逃離狼群口中;雖然用鐵鏈銬住他,卻也沒餓著冷著他;雖然強迫他和她在一起,但他卻也心甘情願……是的,心甘情願,他願意陪伴她、陪她玩耍,不忍見她孤孤單單一人,更遑論她那張淚顏……
混雜在不甘不忍的憐惜中的情愫是什麼?他也搞不清楚。
「殷殷!」
抹了抹汗,他踏上階梯朝朱殷殷消失的方向而去,艷陽高照的,卻覺一股寒氣襲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停下腳步。
「你是誰?」
一名柔媚婉約、風采優雅的女子出現在他面前,與她氣韻不符的,是她那驚怒的表情。
「我……我是……」聲音卡在喉嚨裡,這女子肅殺的表情活似要生吞活剝他似的。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但見眼前白花一片,身子已被白帛纏住,關冀威像被困在繭中的蠶,動彈不得。
水無波使勁一收,關冀威像陀螺似的轉到她身邊,轉得他頭昏眼花,分不清東南西北。
「說!你是誰?是怎麼進來的?」她的語氣如怒濤狂湧。
「我……我是被抓進來的。」
「胡說!」水無波將他往地上一丟,怒道:「華蓋宮中不許男人進出,誰會把你抓進來?」
「是……」這女的好凶喔!他要是說出來的話,她會不會對殷殷怎麼樣?
「說呀!」
「妳先放了我,我才要說。」白帛纏得他好緊,身子像要被捏斷似的,好痛苦。
水無波見他呼吸急促且腳步紊亂,完全沒有習武之人的架式,確定沒有威脅性才放開他。
他是跑到別的世界了是不是?怎麼這裡的女人武功都高強得嚇人?回去後他一定要好好練功。
「說呀!」水無波催促著。
「那是什麼?」關冀威驚叫一聲。
水無波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並沒有看到什麼異狀,再回過頭時,關冀威已一溜煙的跑走了。
「站住!」她追了上去。
會聽話的是笨蛋,她武功這麼高,被抓住不被打死才怪?關冀威跑得相當快,但水無波幾個縱身,輕輕鬆鬆就趕到他前面,關冀威煞車不及,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哎喲!」
水無波捉住了他,冷冷的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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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師父說得沒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朱殷殷坐在樹上,邊想邊哭,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落下。
她想要他,希望他能留下來陪她,要不然先前為什麼大費周章,冒著被大師姊發現的危險強將他帶進宮裡?還不是因為她要他!只是沒想到想要的念頭這般強烈,才讓她如此憤怒。
他為什麼要走嘛!留在這裡不是很好嗎?她要他啊……
「殷殷!」
朱殷殷抹抹臉頰,看著出現在樹上的水無波。
「我要去找大師姊,妳乖乖留在宮裡,不准亂跑,知道嗎?」水無波看著滿臉淚水的朱殷殷,心生疑竇,不過現在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也沒有時間追問。
「大師姊不是到玄陰洞練功了嗎?」
玄陰洞是華蓋山最頂之處,也是氣溫最低的地方,裡頭寒冷異常,較宮內冰窟冷冽猶勝百倍,除非要練功,否則她們很少踏入。
「宮裡有人闖入,我要去問大師姊該如何處置。」
朱殷殷像被石頭重重敵擊,腦袋頓時清醒,她忙問:「誰敢闖進宮裡?」
「我還不知道,我已經把那個人關到冰窟裡了,在我們還沒回來之前,妳不能到那兒去,知道嗎?」
「知道了。」
知道跟做到是兩回事,在水無波離開後,朱殷殷就從樹上跳下來,跑去冰窟。
天!她怎麼那麼粗心、那麼糊塗?宮裡的規定是不可以讓男人出入,否則……殺無赦!
不要!她不要他死!她還要他陪她呢,他不可以死!恐懼讓朱殷殷跑得更快,迅速抵達冰窟。
「冀威!」朱殷殷一進到冰窟便大聲叫嚷。
雖是冰窟,卻也大得出奇,這是前朝帝王為了消暑而在冰窟之上建造宮殿,所以整間宮殿十分涼爽舒適,但地底之下就冷颼颼了。
關冀威抱著身子直打哆嗦,聽到有人叫他,連忙響應,「我……我在這裡。」
「冀威……冀威……」聲音由遠而近。
「在這……在這裡!」為使人知道他的位置,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吼。
一喊完,朱殷殷立刻出現在他眼前。
「你沒事吧?」
「我好冷。」
這也難怪,這裡是她們從小生長的地方,加上練的又是性屬陰寒的功夫,寒冷對她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其它人可就慘了。
「走,我帶你出去。」
關冀威凍得手腳全僵了,朱殷殷的一步是他的三步,發覺他的行動像蝸牛一樣的緩慢,她催促著:「走呀!」
「我……我在走了。」
「你根本沒有動嘛!要是二師姊帶大師姊回來的話,你就慘了。」
「好……好冷嘛!」
好冷、好冷喔!還是家裡好,冷了有暖呼呼的棉襖,熱騰騰的湯可以喝,這時候他好想娘的香菇鳳瓜湯喔!
驀地,朱殷殷將他的手塞進她的懷裡。
「妳在幹什麼?」
「幫你暖和呀!」
這招真是有效,他的手放在她的懷裡,雖然隔著裡衣,但他可以感到她的體溫、她的心跳,還有那……微聳的胸脯……他的臉熱了,他的心跳了,全身血液跟著活絡起來。
「好多了嗎?」朱殷殷純真的問道。
長年居於深山,她不知道男女之間的奧妙,只是憑著本能去做,他冷,她就給他溫暖。
見她那澄然無邪的眼瞳,關冀威感到羞恥,迅速將手抽了回來。
「好……好了、好了。」
「那就走吧。」
她拉著他的手,向外走去。
她的手是如此柔軟,關冀威好怕她會像冰一樣融化,不自覺將她抓得緊緊的。
朱殷殷帶著他離開冰窟,回到太陽下,全身酣泰暢然,關冀威將最後一口冷氣呼出。
「怎麼辦?二師姊去通知大師姊,很快就會回來了,你要是落在她們的手中,會不會跟師父一樣?」
「妳們師父怎麼了?」
「師父最討厭男人了,她說男人沒心沒肝、狼心狗肺,簡直不是東西,比禽獸還不如,所以她不准男人進宮,也不准我們接觸男人,總之不要跟男人有瓜葛就是了。可是我不懂她怎麼會這麼說,你是這麼的好、這麼的可愛,你也是男人,為什麼不像她所說的呢?」朱殷殷望著關冀威,明媚的眸子純質淨盈,益發無邪。
「妳師父為什麼這麼討厭男人?」
「我也不知道。」
「如果妳師父看到男人進宮的話會怎麼樣?」
「她以前曾說過,如果再給她看到男人的話,她要挑了他的筋、斷了他的腿、瞎了他的眼、拔了他的舌……」
她話未說完,關冀威便打了個冷顫。
「不過我師父去年過世了。」她補充一句。
關冀威鬆了一口氣。
「可是大師姊會,她跟師父一樣討厭男人。」
啊啊!吾命休矣!關冀威趕緊看看自己的手跟腳,他會跟它們說再見嗎?
「那現在呢?」
「不能讓大師姊發現,要想辦法把你藏起來,可是要藏在哪裡才好?」她既不想讓大師姊傷害他,也不要放他離去,該怎麼辦才好?
看來她對她大師姊又驚又懼,關冀威念頭一動,「殷殷,妳跟我走好不好?」
「啊?」
他抓住她的手,熱切道:「我們一起走,就不用怕妳大師姊了,而且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妳說這樣好不好?」
朱殷殷感到一股溫暖的情緒流過心房,心靈受到震撼,有什麼東西融化了,有什麼東西從心頭冒出來……
「跟你一起走?」
「對啊!」
「可是……」她雖然單純,但不至於不明白跟他走是完完全全離開師姊她們,而這讓她遲疑了。
「跟我走好不好?說好要在一起的,不是嗎?我可以帶妳去聽戲、去看雜耍、逛市集,好不好?」關冀威迫不及待想跟她分享他的世界。
「聽戲、雜耍?那是什麼?」她的生活裡從來沒有這些東西。
「那些都是很好玩的,聽著台上的戲子唱著『牆頭馬上』、『倩女離魂』、『梧桐雨』這些戲碼,聽他們的唱腔、身段,那可是絕佳的享受。唱戲之餘還有人丟盤子、踩高蹺、吞火劍、射飛鏢,這些我百看不膩,妳也會喜歡的。」
倩女離魂?梧桐雨?吞火劍、射飛鏢?朱殷殷完全著迷了。
「聽起來好像很好玩。」
「對啊,我們走吧。」
「可是……」她感到未知的恐懼,而他察覺了。
「放心,沒事的,有我在妳身邊,怕什麼?」他豪氣干雲的拍了拍胸脯,見她不再反對,拉著她的手道:「我們走吧。」
「往哪走?」
一記冰冷的聲音帶著寒冽勁氣襲來,像是寒冷冬天提早降臨,關冀威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朱殷殷喊了起來:「大師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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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姊?
關冀威看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好……好冷呀!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頭髮、白色的臉蛋,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白色的,感覺就像個雪女……對,雪女,看到她,渾身上下都冷起來了。
她是很美沒錯,但她美得像是冰雕的,令人難以親近,和朱殷殷白蝶般的活潑神采完全不同。
「殷殷,過來。」冷嵐開口。
「大……大師姊。」朱殷殷不敢上前。
冷嵐眉頭一挑,什麼話也沒說,朱殷殷就嚇得急忙討饒。
「大師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妳就原諒我,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她又急又怕,話像連朱炮發射了出來。
「殷殷,這人是妳帶進宮來的?」說話的是水無波。
「我……」朱殷殷看水無波似乎也動怒了,便不敢說話了。
「殷殷?」水無波大喝。
「好了,妳們那麼生氣幹什麼?殷殷又沒做什麼,妳們幹嘛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關冀威忍不住大吼起來。看到朱殷殷害怕的樣子,不由得對她的師姊們產生敵意。
冷嵐視線移到關冀威身上,他立即像雪掉了滿身感到寒意。
朱殷殷熟悉她那表情,尤其她的眼神比往常更來得森寒,自知有錯的她顫聲的開口,「大師姊,妳……妳不要生氣嘛!」
「師父的遺訓是什麼?」冷嵐冷冷的吐出一句話。
「這個……」她嚥了嚥口水,「一不得與男子來往、交談,二不得與男子曖昧糾纏、牽連不清,三不得與男子辱沒門風、敗壞宮規,是故華蓋宮重禁之地,不得有男子出入,若有違背,當……當施以重罰。」
「太過分了!」關冀威叫了起來,惱火道:「什麼叫不准與男子交往、言談,還說什麼有辱門風、敗壞宮規,妳們思想太偏激了!」
沒料到他會如此激動,冷嵐冷冷的看著他,關冀威雖然怕她冰寒銳利的目光,可也不願服輸,也瞪了回去。
「冀威!」朱殷殷拉了拉他,暗暗焦急。
「本來就是嘛!跟男人說話有什麼不對?男人也是人,跟人說話就要重罰?太奇怪了。」
「不要說了。」
關冀威豁出去了,這是什麼地方?太詭異了!不行!他不能讓殷殷待在這種地方,遲早腦筋會有問題的。
「殷殷,走,我們離開這地方。」
一聽到他這話,朱殷殷手足無措,在接觸到師姊們愕然的表情,她慌張的解釋,「不,不是,我沒有要跟他走。」
「殷殷!」關冀威喊了起來,「這種地方不能待下去了。」
他這話引起水無波的憤怒,白帛倏地從她兩袖甩出,擊中他的胸口,將他打得飛離三尺遠。
「冀威!」朱殷殷急忙上前扶起他。怎麼辦?她心懸他的安危,又無法漠視師姊們的憤怒。
「沒關係,我……咳咳!我沒事。」
「大師姊。」朱殷殷轉過身,懇求道:「求妳們放過他好不好?」
「殷殷,妳不聽話了。」水無波訝異她的叛逆。
「是我把他帶回來的,要罰就罰我一個人,不要傷害他。」
「殷殷!」水無波不由得一怒。
「等一下……」關冀威站了起來,剛才的一擊令他痛了好一會兒,不過並無大礙。「殷殷又沒有做錯,妳們不要怪她。」
「你不要再說了。」
「男為陽、女為陰,這世界是由陰陽合成的,怎麼可以違背天理呢?我不能讓妳待在這鬼裡鬼氣的地方,我要帶妳走!」他十分堅持。
朱殷殷又驚又懼,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說這種話?
冷嵐再次開口,語調更為冷冽,「你要帶她走?」
「對,我才不要讓她跟妳們在一起,瞧妳們把她教成什麼樣子?」
「讓她跟你走,你會怎麼待她?疼她?愛她?還是把她玩弄過就算了?」冷嵐難得說了許多話。「她現在年輕活潑、青春美麗,等她美人遲暮、人老珠黃的時候,你就一腳把她踹開,到時候她還不是要回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
「大師姊……」朱殷殷惶惑的看著關冀威,是這樣子的嗎?他帶走她,又會把她踹開?
關冀威不服的嚷了起來:「胡說!我不會拋棄她的,我喜歡殷殷,我愛她啊!」
冷嵐大笑起來,她笑得那般猖狂,那般放肆,彷彿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喜歡?愛?是這麼容易說出口的嗎?那你的感情也太輕率了,油腔滑調、甜言蜜語,還想要帶殷殷走?」
「不論妳怎麼譭謗我,我都要帶殷殷走!」
「殷殷。」
見冷嵐突然喚她,朱殷殷嚇了一跳。
「什……什麼事?」平常的大師姊不是這樣子的,大師姊向來少言,像是沉默的冰雪,現在她不但這麼多話,還散發危險的氣息。
「他說要帶妳走。」
朱殷殷無言以對。
「殷殷,跟我走。」關冀烏伊拉著她道:「我愛妳,不管妳答不答應,我都要妳跟我走。相信我,我會保護妳、疼愛妳的,跟我走。」
一邊是同門師姊,一邊是關冀威,前者她割捨不下,後者又不願放棄。
「我……我不知道。」她不知該如何選擇。
「殷殷!」關冀威又驚又急。
冷嵐沒有說話,依舊用那雙如雪般冰寒的眼看著他們,水無波站在冷嵐身後,她最親近的人啊,此刻為何如此遙遠?
見她猶豫難過,不知如何是好,關冀威代她決定。
「殷殷,我們走。」他拉著她要離開華蓋宮。
「那就先留下你的眼睛!」
冷嵐話一說完,只見她手腕搖曳若蛇,一股寒氣直衝關冀威的面門,他一驚,想要閃避,卻來不及閃躲,右眼受到撞擊,不禁大叫一聲──
「啊!」
「冀威,你怎麼了?」朱殷殷見他痛苦的哀號,心一揪緊。
「大師姊!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轉身大吼,目光複雜的看著這亦母亦姊的大師姊。
冷嵐面無表情,「他要帶妳走,就得付出代價。」
「大師姊!」朱殷殷急得淚水快流出來。「為什麼要傷他?不關他的事。」看著關冀威痛苦的哀號,她感到好難過。
關冀威捂著流著鮮血的右眼,睜著左眼,看著冷嵐一步步的逼近。
「還有你的手、你的腳。」
聽到冷嵐吐出這樣的話,朱殷殷明知武藝比不過,仍擋在關冀威面前。
「大師姊,妳要做什麼?」
「他說他愛妳,要帶妳走,那我就瞎了他的眼,讓他不能看別的女人;挑了他的手筋,讓他不能摸別的女人;斷了他的腳,這樣他就會一直待在妳身邊了。」
聽到這殘酷狠絕的方式,朱殷殷呆了。
「大師姊,不要!」
關冀威見冷嵐隨手抄起一根樹枝,不由得怕得後退。
朱殷殷唯恐他再受到傷害,衝上去抱住他,哭著向冷嵐喊道:「我不走了!大師姊,我不走了!」
「不……」關冀威抓著她的手,聲音因痛楚而顯得沙啞。「說好……要一起走的。」
「大師姊,我不走了,你放了他吧!大師姊……」
冷嵐無動於衷,左手輕輕一揮,朱殷殷被她的寒氣逼退,跌倒在地,但她顧不得疼痛,眼見冷嵐舉枝代劍,要挑斷關冀威的手筋,她連滾帶爬地跑到冷嵐身邊討饒,「大師姊,求求妳,不要……」
「走開!」
「妳不要傷害他。」見冷嵐無動於衷,朱殷殷顧不得許多,伸手想要打掉冷嵐手中的樹枝。
冷嵐沒料到她會反抗,另一隻手擒住她的右手,朱殷殷功力遠遠不及冷嵐,被她推倒在地,然後聽到──
「啊!」
關冀威痛得雙手彷彿都要斷了,兩條手臂自關節曲池穴以下全都不能動。
「不要!」朱殷殷整個人趴在他身後,看著他閉眼哀號。
冷嵐看著樹枝上的血跡,神色漠然。
「冀威,你還好嗎?冀威……」為什麼她感到這般難過、這麼痛苦?彷彿不能呼吸了,她希望被挑斷手筋的是她呀!
她轉向冷嵐,淚水滾落頰邊,她雙腳跪地,兩手放在地上,仰起頭來要求,「大師姊,我求求妳,放過他吧,我不走了。」
冷嵐沒有說話,朱殷殷是她的師妹,也是她在世上最親的人之一,沒想到竟為了一個男人,而和她出手過招,原本就冷峻的臉色,這時更顯寒霜。
對朱殷殷的哀求她視若無睹,逕自向關冀威走去。
「大師姊……」朱殷殷抱著她的大腿,「不要!」
「妳為了一個男人作踐自己!」冷嵐怒不可遏的一掌朝她揮去,登時將朱殷殷打得有三尺遠,口吐鮮血。
「殷殷,別再做傻事了。」水無波看不下去,上前扶起她。
「大師姊,我求求妳不要傷他,放過他吧,我再也不敢帶任何人回宮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要罰就罰我吧。」朱殷殷抹去嘴角血絲,另一絲又湧了出來。
風很冷,吹得冷嵐一頭白髮隨風飄揚,她看著樹枝上的血跡,又朝關冀威刺了過去──
「啊!」
「不要這樣,大師姊!」朱殷殷哭叫著,身子被水無波抓住,動彈不得。
舊傷還在汩汩的流血,新的痛楚又像狂蛇猛地纏住他,他的手、他的腳、他的眼睛,都在紅色的熾艷中,關冀威痛得在地上翻滾,滿身都是黃沙、泥土。
朱殷殷看到冷嵐痛下毒手,不由得呆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她將他帶進宮的,為什麼該死的不是她?
「冀威……」
關冀威慢慢停了下來,喘著氣,用著僅剩的左眼看著冷嵐,艱難的吐出話:「我……我可以……帶殷殷走了嗎?」
冷嵐一愕,說不出話來。
朱殷殷用力掙脫水無波的箝制,跑到關冀威的身邊。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想這個?
「傻瓜,你幹嘛要這麼說?我不是說我不走了嗎?」
關冀威滿身都是血,臉上、手上、腳上都是,他坐在地上,根本沒辦法行動,卻仍然逞強著。
「我說……說過的,我……我要帶……妳走,就要……帶妳走。」
「傻……傻瓜!」朱殷殷哭嚷著,抱住了他。
冷嵐站在原地,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種癡愚之人,都身負重傷了,還在意對方的去留。
水無波看這狀況深覺不妙,上前道:「師姊,殷殷畢竟只是個孩子啊。」
「我在她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孩子了。」她指的是心性。
水無波知道她的苦處,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殷殷,別哭……」關冀威想要拭去她的淚水,卻力不從心。
「冀威,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深深的愧疚湧了上來,她好後悔,如果她沒有帶他回就好了……
無法抬手抹去她的淚水,關冀威用唇去擦拭,彷彿這麼做,他的痛苦也可以稍減。
朱殷殷怔怔的望著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愛妳。」
愛?就是這酸酸楚楚的滋味嗎?心頭益發的狂熾,整個人像要沸騰,如此澎湃洶湧,因為愛她,所以走到這個地步嗎?那她呢?
驀地,她抱著關冀威凌空飛去,冷嵐和水無波為之一愣。
她們的小師妹竟然帶著男人離去?
冷嵐的表情越來越寒,眼神也露出肅殺之氣。
「我去追!」水無波要動身,卻被冷嵐制止了。
「不用了。」
「大師姊?」水無波擔憂的看著朱殷殷離去的方向,不敢違逆冷嵐的命令。
「她已經……不是我們的小師妹了。」從她護著關冀威的那一刻起,朱殷殷就不適合留在華蓋宮了。
水無波心繫師妹的安危,又疼惜冷嵐,冷嵐的心傷……不會比朱殷殷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