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任何工業都可以製作歸製作,批發與零沽是另外一些業務,不一定要齊全。但,今日競爭劇烈,手上的注碼越多,贏的機會越大。而且,我們要有非常充足的心理準備,在奇跡未創造成功之前,人們對奇跡創造者的攻擊一定不遺餘力,因為社會是現實的社會,一個人的得,分分鐘等於另一個人的失,不可不防。而防範的措施,依然是那句老話,增加目己檯面的籌碼。」
「我對本行的所知,其實仍極有限。」
「找相熟的行內朋友談一談,會得出一些頭緒來。」
穆澄點頭。
「事不宜遲,我們給自己定的工作死線,永遠是昨日。」
「領教。」穆澄說:「我這就去進行了。」
穆澄立即去拜會傅易,兩個人見了面,重重的握著手,久久不願意放下來。
「太好了,太好了!」傅易一疊連聲地說:「我是說,能見著你實在太好了,我不曉得怎樣形容自己的感覺,你知道我並不善於辭令!」
「我明白,老朋友還用說什麼話呢?」
「你知道朋友們都想念你,香江晚報的標叔,當然還有棋叔,我今天晚上就得掛個電話給他,他剛好在你出事不久就到溫哥華去,一直有寫信回來,封封都問,究竟你有消息沒有?這陣子,他怕已經在那些畫報上看到你重獲自由的報導了。但,那些作不了准,我要告訴他,你已經出來在朋友面前走動了,這才令他老人家快慰。」
「不單走動,且還要大展拳腳!」
穆澄把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傅易。
聽得傅易興奮得不得了:
「原來是福不是禍,穆澄,太棒了!我支持你!」
「是要你的支持的。因為我知道不支持的人還有不少!」
「本城首屈一指,控制百億以上資產的億萬富翁都有對頭人,都被報章含沙射影的批評,你穆澄不是個例外。直熬到有一天,人們確知再多言語,再多方破壞都不可能動搖你的江山時,自會鳴金收兵,只伺機偶然發作,你不就當他們技癢難熬算了!」
「那將是一個非常遙遠的路途!」
「只要你回顧就知道自已其實已浪費了多少年的光陰。時間其實一幌就過。」
說得太好了,三十多歲的女人還能有幾個十年?
「穆澄,方詩瑜的說話對極了。要增加出版社的注碼,有兩條路徑。」
「請教!」
「第一,你要擁有一個合適的傳媒,著力地為你出版社宣傳。這個,你顯然沒有能力辦得到了。但,不要緊,把宣傳費打在成本之內,好的宣傳會得事半功倍,你已有皇牌在手,以方詩瑜的經驗,一定會有成績。」
「那麼,第二呢?」
「第二是有書店賣你的書,最好有自己的書店,唯其你有自己的一條生意線,其他書店就會更輔助你,這叫相輔相成!」
「開一間書店能幫助多少呢?」
「開一間書店不能幫多少,開好多間好多間書店,就不同了。」
「我那兒去找資金?」
「你的信譽就是資金。」
「你言重了。」
「不,我是認真的。穆澄,就找現在做事的麗晶連鎖百貨公司,就已在業務會議上提出過,應該傚法外國百貨店,增設書籍部門。你可以循這個生意意念著手,先接觸麗晶百貨,跟我們老總洽談,把個總代理拿到手。」
「我能嗎?」
「萬丈高樓從地起。」傅易說:「我替你約個會面時間好不好?」
「好。」
真沒想到,傅易口中的老總,亦即麗晶百貨的總經理是個女的。
「穆小姐,你的駭異還不只於此呢!」那位名為程勁秀的總經理說:「我是你的忠實讀者!」
穆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只會得傻笑,一時間竟不曉得如何應對。
她畢竟仍是個商場新手。
還是程勁秀把話接下去:
「傅易跟我說,你打算承辦我們百貨店的中文書部?」
「是的,不知道能否勝任了」穆澄誠惶誠恐。
「你一定得跟我說,你必能勝任,我才會放心把整個中文晝部的總代理權交到你手上去。」
說這番話時,程勁秀是和藹可親而非常認真的。
穆澄非常非常的感激,且感動。
只為自己其實講了一句沒有自信心的膚淺話,對方非但不以為忤,而且還苦心孤詣地教導一招商場推銷術,實在難得。
「程小姐,我對流行暢銷書有很大程度的認識,百貨店內的書無非也是貨式的一種,買手的眼光與判斷很重要。本城寸金尺土,不能白白浪費租金與人工,必須買入的每一件貨品都有出售的潛質。貨物一定如輪轉動,分秒必爭。」
得著了程勁秀的鼓勵,穆澄發揮了她的所長,說得頭頭是道。
「我們麗晶百貨一共在港九有十多間,你能應付得來嗎?」
「可以。如果應付一間不成問題,就一百間也一樣,只不過是行政調度上需要一套有效率的法則而已。」
「好,你準備何時開始?」
「給我一個月的籌備功夫。」
「可以。合同的細節,我讓你跟傅易談,好不好?」
穆澄告辭了,重重地握看程勁秀的手時,說:
「不知該怎麼樣謝你!」
「不用謝!」程勁秀拍拍穆澄的手背:「女人在大太陽底下幹活不容易。如果不互相幫助、互通聲氣,怎麼得了?」
「是太感動的一回事了!」穆澄對方詩瑜報告自己跟程勁秀相識以及談生意的經過時說。
「這姓程的在商場內極有聞名,花邊新聞多如電影明星,商界人稱她是九尾狐。」方詩瑜答。
「什麼?這麼一等一的合理人,給她起這麼一個渾名?」穆澄怪叫。「真是太莫名其妙!」
「有什麼不明白的?你現今只不過是個暢銷作家,有看你不順眼的也會把你當只小狐狸看待呢。將來你若成功地集商家與作家於一身,怕得的渾名比程勁秀更勁更棒,叫十三尾狐也說不定!」
「那是恭維的標誌。」
「誰說不是?」
「噓,閒話少說。你是否有門路,讓我見一見美利超級市場的管理層?」
「哈哈!」方詩瑜笑:「果然是認真辦事的一個人,走出門路來了!」
「對。事不宜遲,我們的工作死線是上個月。」
穆澄果然在三天之後就去拜會美利超級市場的經理錢逸,對方是個男的.且上了一點年紀,面部表情極少。只一味的望住穆澄,靜聽她娓娓道來,由頭到尾,姓錢的未出過半句聲。
「錢先生,」穆澄繼續鼓其如簧之舌:「超級市場既已議行賣錄影帶。怎麼不可以也賣暢銷書呢?本城喜歡看書的人著實不少,只是人人都忙,沒法子額外抽空去鑽書店,我們幫他們把購物的時間與品種集中,催谷方便購物方法。一定會有良好的效果。如果凡是去超級市場買菜的女人,都買一兩本書,那數目是極為可觀的。」
「你給我們多少回扣?」錢逸問。
「你說吧!」
「如此慷慨?」
「不是,回扣多少當然有一定意義,但盈利多寡在於回扣百分率乘以能賣出的本數。我的目的是催谷讀書風氣,鼓勵人家以購暢銷書作為消遣節目之一。這個市場一打開,才是真正的收入來源。」
「好。穆小姐,你分明是個商場新秀,竟有如此胸襟與志氣,值得支持。人們太作興壓搾同行取利,而不曉得把眼光放在消費者身上,那是不對的。」
「多謝,錢先生。」
「我們全線四十多間店舖都可以把總代理權交給你,就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
「一定不會。」穆澄喜出望外。
「不過,我有一句忠告,請容我直言。」
「聆聽教益。」
「踏入競爭的社會,你不會每天都遇上欣賞你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穆澄微笑點頭。
錢逸先生的說話當然是誠懇而正確的。
單在拓展市場上,穆澄也有遇到困難,有些百貨店的買辦分明已經跟穆澄講好條件,忽而又打退堂鼓,為什麼?
方詩瑜替穆澄打探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聽到有點傳言,說你不是個實斧實鑿地做生意的人,只存心推銷你的書籍,旨在表揚自己。」
方詩瑜以為穆澄會忿怒,可是穆澄沒有,她只是微微笑,道:
「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自己誤信謠言。選擇錯誤。」
「那要靠我們的努力!」
「當然!」
她們重重的握了手。
這一個月來,穆澄日以繼夜的籌備出版社及圖書公司的工作,差不多每天睡不足四小時。
「這樣下去,你要在下個月就老掉十年。」方詩瑜說。「真希望新同事能快快的上工!你可以稍稍放下工作,繼續你的寫作。」
「放心,我應付得來。從來都是一身兼兩職。」
穆澄想,誰個以為家庭主婦不用付出精神心血和體力,就大錯特錯了。
過往,她投資在婚姻與家庭上。
現今,她把對像改為生意。
如此而已。
然,她很相信,後者的收益更多更大更無可限量。
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卻在穆澄預測之中。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書,就是穆澄被政經日抽稿的那個小說,三天之內售出三版,還未到十日,就已過萬,跟著賣個斷市。印刷廠被總發行直接催得屁滾尿流,穆澄只站在一旁微笑。
那些在連鎖百貨公司與超級市場內發售的中文書籍,一開步,就見穩健,銷書量比穆澄預期的還要理想得多。
穆澄,在新的寫字樓內,工作至凌晨四五點鐘,乾脆在梳化上,小睡一會,便又再醒來,重新投入工作。
日以繼夜,有無休止。
唯其拚命工作,滿腦子充塞看生意的盤算,她才沒有空閒下來想感情的問題。
這天,秘書小姐一回來就走進穆澄的辦公室內提她:
「穆小姐。今天十一時,你要到律師樓。」
穆澄把視線自文件上移向秘書的臉:
「什麼?」
「十一時你與曹律師有約。」
「啊,對!小湄。麻煩你把這全年的出版時間表交給編輯部李小姐,我已簽批。並請轉告他們一事,不必規定出版數量,有好的作家,一發現,立即全力催谷栽培。有知名度的作家願意加盟,更無任歡迎。」
秘書正要轉身,穆澄又把她叫住了:
「別忘了把這份時間表傳真一份給方小姐的寫字樓去,囑咐宣傳部起草了新書推薦計到,也必須交一份給方小姐過目。還有,」穆澄道:「你欠我一杯咖啡!」
小湄笑看走出去了。
穆澄想,十一點去見曹律師。
辦理的是離婚手續。
她突然之間,累得連歎氣都沒有力似。
這也好,澄明自己用對了療治創傷的方式。
自那件意外發生之後,她立即全身全心投入創業之中,除了工作,也還是工作,這才可以分估她的心思與時間。
若不是秘書提點,她根本記不起約好了律師商討離婚事宜。
有人叩門,秘書取了一杯咖啡進來,放到她面前:
「穆小姐,外面有兩位客人求見,沒有預約的。」
「什麼人?」
「他們說是陶祖蔭的父母。」
穆澄一怔,只思考了一秒鐘,就對秘書說:
「請他們進來吧!」
陶父與陶母走進辦公室來時,很著意打量周圍的環境。
陶母還加一句批評,說:
「寫字樓還真像樣呢!」
「請坐!」穆澄站起來,把他們招呼到客用梳化上去。「我們有一段日子沒有見面了,兩位老人家還好嗎?」
「托賴吧!」陶父說。
「大嫂,我們到今天還算是自己人的話,容我實話實說了。你現在是個大忙人,也不好轉彎抹角的大費你的時間。」陶母的臉色凝重,非常認真地說這番話。
穆澄簡直覺得對方有點大興問罪之師的語氣。
「大嫂,少年夫妻,總有吵鬧的時刻,不能過份認真。你跟祖蔭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明白他的個性?要他學著那些愛情小說的男主角般口若懸河,甜言蜜語呢,怕是沒有這個本事了,可是他心腸是好的。否則,矛頭指向你的風言風話,難聽的話雖多,他也沒有放在心上,仍以你為妻。如果連這一點忠誠都不為你欣賞。就真是無話可說了!」
穆澄一直微笑地聽看面前的這個老人家講話。
「簡單一句話,」陶父接口:「我們此來。是希望當個和事老,不要鬧離婚這回事了。大嫂,這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對。正當你大展拳腳之時,尤其不要讓謠言永無休止似地傳播下去。人家都在說,你這人頂犀利,經歷過這個大意外,竟沒事人一般。立即就重出江湖。背後可是有什麼有錢的男人撐腰,故此還鬧離婚。」
穆澄緩緩地站起身來,說:
「多謝你們的諒解,也多謝兩位抽空來探望我,我身邊還有點公事待辦,請恕我失陪了。」
陶父與陶母面面相覷。
還是由陶母先發難:
「真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果然是個巴閉潑辣的女人,我們祖蔭的虧是吃定了。」
「離婚是一回事,祖蔭名下的物業可不能讓給你!」陶父立即接腔。
穆澄笑問:
「祖蔭名下有物業嗎?」
「太古城住的那幢房子呢?」
「對不起,你們記錯了,那是我出的首期,也是我用供的物業。」穆澄想起陶祖蔭還有一點可取,當年他看不是目掏腰包置的業,因此讓穆澄單獨以自己名字作業主登記。因而,穆澄說:「分居期間,如果祖蔭仍要住那兒,也無所謂,正式離婚之日才交屋好了。」
「看,老頭子,這是什麼口氣?」陶母嚷:「難怪祖蔭不肯上來跟她說話。」
「你未免迫人太甚!是不是打算連祖德的那筆首期也要我們歸還?」
穆澄終於歎一聲,心想,途長路遠的跑上她的辦公室來,目的其實不過是看看能否挽回兩個兒子現住的物業罷了!
都已經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為難他們幹什麼呢!
「那是祖蔭送給他弟弟的錢,與我無干!」穆澄放了對方一馬。
兩老分明的鬆一口氣,
穆澄禮貌地多加一句:
「你們慢走了!」
目送看兩個老年人的背影,穆澄心頭有更多的感慨。
穆澄沒有把陶父陶母前來相見一事跟母親說.她只輕輕地交代:
「我跟祖蔭己經辦理了分居手續。」
穆太太點點頭,等待她女兒說下去。
「我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太古城那間小公寓,講明讓陶祖蔭再住一年。」
「寬宏大量。」
「不,但求無愧於心而已。」
「你今天中午能陪我吃午飯嗎?」穆太太問。
「對不起,媽,我要去看望一個朋友。」
「是約了詩瑜?」
「啊,不是的。這個朋友,你並不認識。」
「穆澄,你要帶眼識人。一錯不能再錯。」
穆澄笑:
「媽,你想得太遠了,完全不是那回事。」
「還有,江湖上你有朋友,可是請不要忘記,你的敵人眾多,有些人並不願意見到你成功!」
「媽,放心,我珍惜我的敵人可能比朋友多。他們迫使我警惕、勤奮、不敢自滿、不怕困難、不怕勞累。敵人起著的作用,分分鐘不下於朋友。」
穆澄辭別了母親,一直開著車子,風馳電掣的向著郊區進發。
沿途,汽車電話響起來,是出版社編輯部的李玉華,歡天喜地的叫嚷:
「穆小姐,急不及待地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水妮答應加盟了。」
穆澄說:
「恭喜你,一定是你的口才了得,遊說成功!」
「不,穆小姐,是你出的條件無可抗拒。」
「物有所值。」穆澄是真心誠意說這句話的,一個作家的每一個字,都是血和汗寫成,她完全明白,絕對瞭解,苦撐二十多年的行業前輩,她必須致敬。且是生意上的一項合理投資,肯定可以贏回相等的利潤。
「還有別的事嗎?」穆澄問。
「圖書部的趙郁怡要跟你報告一坐事情,你請等一等。」
每逢穆澄離開辦公室,一搖電話回去,就有千萬種事情等待她處理。
這一頭傳來趙郁怡的聲音:
「老總,有兩件事要跟你講一講。第一,端華百貨有意思成立中文書部,請我們去治談總代理之事,你親自出馬,還是由我代表你去?」
「你去吧!祝馬到功成!」公事總要放下去,讓下屬多接取經驗。快快成長好。
「我們那百貨店系列的書店,本周十大暢銷書榜爆了冷,有一位新進作家,專門寫寫真小說的,叫張寶兒,竟排名第三。你沒有聽過這名字吧?」
「沒有。」穆澄皺一皺眉毛:「請公關部的同事設計一下宣傳廣告,催谷一下這張寶
兒的小說吧!我們的連鎖書店盡快攪一個張寶兒作品介紹周。」
「老總,她並不是我們出版社的作家呢,肥水豈不流過別人田?」
「連鎖書店賣她的書也一樣賺錢。且,自己先行有表現,總有被賞識的一天,張寶兒或會跳槽。」
「對,」趙郁怡與奮地說:「我們的作風是並不積極挖角,但絕對歡迎跳槽。」
「沒有其他事了吧?」穆澄問。
再轉一個彎,就到達目的地了。
「還有,小涓叫我告訴你,虹雨女上送了一籃生果來給你,還附上一張字條,說:祝你生意興隆,生生猛猛!」
「太好了,我一定會。」
把汽車停泊好在停車場之後,穆澄走下車,直趨詢問處。
穆澄禮貌地對當值的一位護士說:
「我已經預先得到警方和院方的准許。探訪一位姓郭的病人。我叫穆澄。」
「是,穆小姐,請你乘電梯,按三字,第三0三號房。」
「謝謝。」
穆澄走到三0三號病房,正要叩門,裡頭剛走出一位雍容而高貴的女士,跟她碰個正著,對方年紀大約是四十多五十歲,穿一襲松身的碎花旗袍,很高雅、細緻,滿身除了一隻成色極高的方鑽戒指之外,並沒有首飾。
她瞧穆澄看了一眼,有點情不自禁、怯怯地問:
「你是穆小姐?」
「對。這他是?」
「我是郭清的母親。」
「啊,伯母。」
「穆小姐,你比你的文章更清秀。」
「伯母過譽了。」
「難得你來看郭清,他們剛才告訴我,我還不大敢相信。更要多謝你對我的稱呼。」
「伯母,你太客氣了。」
「清兒無狀,作了對不起你、極之衝撞你的事,我都不知怎樣說才好。」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作些什麼,不知者不罪!」
穆澄想,嚴重的情況且不去說它,單是比起一個拿起筆桿去造謠詆毀別人者,郭清是值得原諒得多。
「我並不知道清兒的病會復發,就以為他在香港生活得很好。他早前寫信來美國給我,說認識了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要籌備結婚了,於是我給他買下了那郊區別墅。誰知一切都是他自編的騙局。」
「醫生怎麼說?」
郭清的母親搖搖頭:
「不可能確知會不會復元,復元之後又會不會復發。他有一個極不愉快的童年,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有機會,我再告訴你。穆小姐!」
「好。伯母,我先進去探望郭清。」
推門而進,病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人。
護士從陽台上走進來。給穆澄打招呼。說:
「郭先生在陽台上曬太陽,你是穆小姐?」
穆澄點點頭,走進去。
踏進陽台,果見好陽光,照滿一地。
郭清默默地坐在太陽傘下,這令穆澄想起那一次他與她在小白屋相處的日子,那個時候。坐在太陽傘下的是穆澄,而不是郭清。
穆澄走近郭清,微笑地打招呼:
「郭清,你好!」
「好!」郭清抬眼看穆澄,也笑了笑。
他看上去跟常人無異,除了表情較為遲鈍一點點之外。很難看出他是個神經病患者。
「我是穆澄,我來探望你呢!」
「啊,是嗎?謝謝你,請坐!」
穆澄呆住了。
曾幾何時,她是他心上的一切。為了她,他不惜千方百計把她禁錮,據為己有。而如今,他把她忘個一乾二淨。
或者,不單是神經出問題的人才會如是。就是常人,都會選擇自己要記得的記住,要忘懷的忘記!
比如她,穆澄,又何嘗想再要記起以往?
人人都只應有將來。
郭清或者明白,他的將來不會有穆澄,故此就乾脆地把她忘掉了。
無論如何,郭清從沒有做過他意識到是對穆澄有傷害的任何一宗事。
他,是少有的、對穆澄友愛仁厚的人。
穆澄伸手過去握看郭清的手,說:
「我這次來看你之後,或會有一大段日子沒空來看望你了,你要好好保重!」
「好的,我會。」
郭清笑看回應穆澄。
她笑起來,看到一排很雪白很健康的牙齒。
穆澄突然間眼睛濕濡。
天下間也真大多太多看上去清純可愛一如郭清的人,而實際上,卻完全不是表面那回事。
「郭清,我要走了。多謝你,給我一個很大、很有用、很有建設性的覺醒。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小白屋內。跟你共敘的時光,感謝你!」
穆澄站起來,吻在郭清的額上。
郭清仍然笑。突然重覆看穆澄最後的一句說話:
「感謝你。感謝你!」
穆澄擦掉了眼淚,才繫好安全帶。開動汽車,離開這間精神病院。
艷艷紅日,照亮著整個世界,但不知能否照亮穆澄的心。
或者,一個作家的心,是會永遠淌淚淌血!
只有商家人的臉,才能永恆的披看陽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