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你說什麼?」西園寺登二郎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銀行人員,聲音不自覺顫抖著。
一旁的西園寺愛也霍地站起,氣焰囂張地喝道:「你是不是搞錯了?這怎麼可能?」
銀行人員為難,「這……這白紙黑字,我們絕對沒搞錯。」
「你說西園寺家的債權在伊東長政手上?」西園寺愛怒問:「你知不知道他是家父的女婿?」
「我知道。」銀行人員拿出債權讓渡書展示,「伊東先生確實買下了債權,而且他要求男爵您在一星期內還清借貸,否則便要您及小姐立刻搬出這幢宅邸。」
「怎麼可能……」西園寺登二郎頓時腦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語。
西園寺愛拿過讓渡書一看,神情驟變。「怎麼會這樣?要我們搬出去?」她抬眼瞪視著銀行人員,「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
「我只是受伊東先生所托前來說明此事,後續的事宜,恐怕男爵跟小姐得親自與伊東先生談……」銀行人員起身,彎腰一欠,「我已將話帶到,先告辭了。」
銀行人員離開後,西園寺父女沉默的坐在客廳裡好一會兒,直到傭人急急忙忙的跑進。
「老爺、老爺,不好了。」
「什麼事不好了?」西園寺愛沒好氣的怒斥著傭人。
「別館的阿兼說……說菊夫人被帶走了。」
聞言,西園寺登二郎陡地一震,「什麼?你說菊千代被帶走?這是怎麼一回事?」
傭人囁嚅地表示,「阿兼說有個自稱受菊夫人女婿委託的男人去到別館,半強硬的帶走了菊夫人。」
「什麼……」西園寺登二郎驚愕茫然的癱坐在沙發上。
「一定是憐那賤丫頭搞的鬼!」西園寺愛憤恨地咒罵著,「一定是她慫恿伊東長政向我們報復的……可惡,這賤丫頭好大的膽子!」說罷,她彷彿一隻鬥志激昂的公雞般猛地站起,審視著神情茫然的父親。「父親,我們到橫濱去,找那賤丫頭算賬!」
來到橫濱元町的伊東宅前,西園寺登二郎跟西園寺愛都被眼前這幢寬敞豪華的宅邸給震懾住了。
這是一幢嶄新、西園寺家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大洋房,他們不敢相信曾被他們當奴隸一樣使喚的憐,現在就住在這裡。
「兩位是……」
「我是西園寺愛,這位是家父,西園寺登二郎男爵。」西園寺愛趾高氣揚地報出名字。
「原來是夫人的父親跟姐姐,失敬。」凜婆婆看著眼前這對父女,腦海裡浮現的是他們刻薄殘忍虐待「安部勝太」及憐的畫面。
「誰是那個賤丫頭的姐姐?」西園寺愛一點都不知收斂地大聲反駁,「那丫頭在哪裡?我要見她。」
凜婆婆按捺住脾氣,忍住想打這不知天高地厚女人一耳光的衝動,平靜地接待他們。
「夫人正在休息,請二位到偏廳稍坐,我立刻請夫人下來。」凜婆婆說著,稍稍往旁邊一讓,「二位請跟我來。」
西園寺愛冷哼一記,手挽著父親的手臂,大刺刺就往屋裡走。
進到屋內,她更加生氣了,因為眼前所見都是她朝思暮想、全心渴求的一切。
想到憐居然住在這彷彿天堂般的地方,她就一肚子火。
兩人在偏廳舒適的大沙發坐下不久,數月不見的憐走了進來。聽凜婆婆說西園寺父女倆來訪,她立刻衝下樓。
「父親?愛姐姐?」看見他們還安好,她鬆了一口氣,自從知道伊東長政跟西園寺家的過往後,她就一直擔心著他們的安危。
可下一秒,西園寺愛卻倏地衝向她,揚起手來便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她的耳中霎時嗡嗡作響,腦袋有一瞬的空白。
見狀,一旁的凜婆婆急忙上前,擋在兩人中間,「西園寺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她生氣地問。
「關你這老太婆什麼事?」西園寺愛怒視著她,「我要修理這賤丫頭,你給我滾邊去!」
「愛姐姐,你為什麼要打我?」憐不明就裡,強忍著委屈的眼淚問。
「閉嘴!誰是你姐姐?」儘管踩在別人的地盤上,西園寺愛仍舊囂張猖狂,「你這丫頭好狠毒,居然慫恿丈夫這樣對付西園寺家?」
「什……」憐一臉不解,「我慫恿?」
「你肯定將那個殘廢丈夫伺候得很舒服、很開心吧?要不怎能讓他對西園寺家做出這種事來?」
「這……」憐望向始終未發一語的西園寺登二郎,「父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趨前道:「憐,伊東長政騙走了我所有的錢,現在連西園寺家的房子都不放過……」
憐陡地一震。騙走西園寺家的錢跟房子?老天!難道這就是他報復西園寺家的手段?
「我聽信他派來的人說的鬼話,把所有錢都拿去買船,結果來到橫濱才發現……根本沒有『關東造船』這家公司,銀行要我們在一星期內還錢,否則就要我們搬走。」
憐震驚不已,西園寺家所有的人都要被趕出去了?那些曾經照顧她的傭人、女僕們怎麼辦?還有……她母親呢?
「父親,母親呢?母親在哪裡?」她立刻焦急的問。
「你裝什麼蒜?」西園寺愛惡狠狠的瞪著她,「一切都照著你的計劃進行,不是嗎?」
「愛姐姐,我真的不……啊!」憐驚叫一聲。
西園寺愛不讓她說完,推開凜婆婆撲向了她,像發狂的母獸般揪住她衣領,「你這忘恩負義的丫頭,也不想想是誰賞你飯吃,居然敢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愛姐姐,不是的,你聽我說……」
「我才不想聽你說什麼!快把你那個殘廢丈夫叫出來!」
「西園寺小姐,你快放開我們夫人!」凜婆婆上前想維護憐,卻被失去理智的西園寺愛狠狠推開。
揚起手,她習慣性的想再打憐一個耳光,但這次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攔截了——
一踏進家門,伊東長政就在阿桃的通知下來到偏廳,當他進入偏廳所看見的第一幕,就是西園寺愛扯著憐的衣領,揚手想掌摑憐的畫面。
他立即一個箭步上前,狠狠攫住西園寺愛的手腕。
「你敢動她一下,我就滅了你!」他沉聲警告。
「你……」西園寺愛驚艷地看著相貌英偉、身形挺拔的他,「你是誰?」
「我是伊東長政,憐的丈夫。」說完,他振臂甩開了她。
「什麼?」西園寺登二郎跟西園寺愛同時瞪大眼,懷疑的看著他。
他是伊東長政?那個傳說中是個殘廢的橫濱富商?喔,不,他既不殘也不廢,還是個體面的男人。
想到這個男人本來想娶的人是自己,西園寺愛不禁懊惱得想一頭撞死。
「伊東先生,我才是你原本要娶的對象,你知道嗎?」她見風轉舵的指著憐,「她只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西園寺家的女兒。」
「憐確實不是西園寺家的人,他是我伊東家的人。」西園寺愛的反應讓伊東長政感到厭惡又覺得可笑。看見這樣的他,想必她一定懊悔極了。
但更讓她懊悔的,還在後頭。
「伊東長政!」西園寺登二郎趨前質問他,「那個關東造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聽說根本沒有這家公司,為什麼你——」
「關東造船是家幽靈會社。」伊東長政嘲諷的一笑,「它是我為讓你掉入陷阱才設立的。」
西園寺登二郎一震,「你說什麼?」
「你匯的那些錢,都進了這家幽靈會社的幽靈賬戶,現在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西園寺登二郎憤怒地大吼。
看著暴跳如雷又無計可施的他,伊東長政冷然一笑,「因為……我想親眼看著西園寺家走上毀滅的道路。」
聞言,西園寺父女倆驚怒的瞪著他。
西園寺愛厲聲問道:「是……是憐要你這麼對我們的?」
「跟憐一點關係都沒有,事實上,當她知道我要報復西園寺家時,還不斷的為你們求情。」
「報復?」西園寺愛一怔,「你要報復我們?」
伊東長政唇角一勾,兩隻眼射出駭人的光芒。「安部政吉這個名字,你們還有印象嗎?」
「安部政吉?」西園寺登二郎一頓,「他不是……」
伊東長政慢條斯理的卸下左手指套,讓西園寺父女倆清楚看見他缺了小指的左手。
「我就是安部政吉的兒子,被令千金命人切下小指的安部勝太。」
西園寺父女倆猛然一驚,頓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伊東長政唇邊掛著一抹微笑,眼神卻冷竣得教人直打哆嗦。
「拜西園寺家所賜,我的父親為了維護名譽而切腹自盡,我則上了船成為奴工……」他笑意一斂,目光猶如利刃,「十五年了,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西園寺愛難以置信的盯著他,聲音顫抖,「你……你說要娶我莫非是……」
「我是想折磨你。」伊東長政直視著她,毫不諱言,「你該感謝憐替你擋了這一劫。現在,你們父女倆立刻給我離開那個家,也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慢著!你、你要我跟家父去哪裡?」西園寺愛急忙問:「我們已經把錢都給了你,根本沒辦法生活下去。」
「當初你們把我們父子以竊盜罪名趕出西園寺家時,可曾想過我們有沒有辦法生活?」他目光一凝,冷酷的看著她,「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了,就直接跳進橫濱港吧。」說著,他轉頭吩咐凜婆婆,「凜婆婆,送客。」
「是,少主。」凜婆婆點頭。
初時,她還曾希望少主能忘卻仇恨,為了憐放西園寺父女一馬,但今天親眼見識到西園寺愛的囂張潑辣,她不再心軟,覺得他們果真得受點教訓才行。
「勝,不、不要……」憐心軟的想為西園寺父女求情,縱使知道這會惹他不悅。
但伊東長政只是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走掉,不再理會那呆愣的父女倆。
伊東長政拉著憐走出家門,坐上了馬車。
「勝,你要帶我去哪?」
「去見一個人。」
「誰?」
「到了就知道。」
「勝,你真的騙了我父親所有的錢?」
他睇著她,「那本來就不屬於他。」
「父親是堂堂男爵,你會逼他走上絕路的。」她激動地懇求,「我求你至少別拿走西園寺家的房子,拜託。」
他目光一凝,深深注視著她,看見她臉頰微腫,神色一黯,伸出手,他不捨的輕撫她紅腫的臉龐,「西園寺愛打了你?」
「我不要緊。」她拉著他的手,不斷央求,「他們已經得到教訓,別把他們逼到無路可走,好嗎?」
「放心吧,他們父女倆沒有自殺的志氣。」他語帶不屑地說。
「勝,別這樣,他們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聞言,他濃眉一揪,神情懊惱的看著她。「小小年紀的西園寺愛斷了我一根小指,而西園寺登二郎,則安了我父親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們還不夠殘忍?」
「是人都有缺陷、都有弱點。」她不死心的試著說服他,「父親只是個愛面子又懦弱的男人,而愛姐姐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孩,他們——」
「憐,」他沉聲打斷她,「別試著阻止我。」
她眼一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勝,看在我的分上,留一條生路給他們吧。」
「我已經留了生路給他們。」他說:「若不是你,在折磨他們之後,我會要了他們的命。」
「勝……」
「他們是罪有應得,你不必同情他們。」他冷酷決絕的說。
憐知道伊東長政正在氣頭上,聽不進她一字半句,於是她閉上了嘴巴,感到憂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