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她恍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站在家門外發怔。
她愕然回頭,看著擠滿下班車潮的大馬路她竟一路從閻氏集團走回來?!
可璦怔立了好半晌,她才掏出鑰匙開門,安靜的走進玄關脫鞋子換上拖鞋,又靜靜的提著包包,繞過客廳準備進房間
「小璦,妳回來啦!快快,伍茲現在打到七十桿,正精采哪!」
坐在沙發上看高爾夫球賽的甄父,熱絡的朝她嚷道。
可璦緩緩停下了腳步,沉默了幾秒。「爸,你去找了關立維?」可璦頭也不回的平靜問道。
一聽到關立維這個名字,甄父楞了下,隨即憤慨的自沙發上跳起來。
「對、對!說到那個小子,妳知道嗎?那天我去找他,他竟然說他已經要結婚了!瞧他長相條件也不過勉強過得去,也敢對我女兒始亂終棄,不過妳放心,爸爸已經狠狠罵了他一頓——」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心碎的遽然大喊道。
「我……」甄父被她激烈的語氣給嚇著了,語氣不禁心虛了起來。「爸爸是看妳這樣,所以才去找了關立維……」
「我這樣有甚麼不好?起碼我一個人活得很開心,而且是為自己而活,再也不用屈就誰。」可璦始終強忍的淚終於潰了堤。
「爸也是為妳好啊!」一看兒女兒臉上的淚,甄父慌了。
「我的事不要任何人管,就算變胖變醜也無所謂,我不要任何人來同情我。」
那樣的憐憫與同情,就像間接嘲諷她是個愛情的失敗者,只能籍由自暴自棄來填補傷口。
「小璦,妳聽爸爸說……」
「我不聽——我不聽!」她失控的大喊道。
「我已經盡可能的假裝若無其事,遺忘一切,為甚麼你們卻還要殘忍的、一再揭開我的傷疤,用你們自以為慈悲的憐憫來傷害我?」
一股積壓在心底許久的情緒遽然爆發,她哭喊出心底的話,扭頭便往門外跑。
滿腔的悲憤與不平,塞得她胸口像是快爆開似的,她想也不想的就往馬路跑。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在乎一路上有多少人拿驚怪的眼神看她,只想遠遠的離開那些全將焦點放在她身上的人。
她是變得丑胖不堪,但爸爸的多事跟關立維的同情,讓她既憤怒又難堪,卻不知道究竟該怪誰?
可璦邊跑邊哭,直到再也喘不過氣來,才終於停下腳步。
她淚眼迷濛望著陌生的四周,發現自己竟糊里糊塗跑進頗為高級的別墅區。
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她從來不知道這裡會有這麼高級的住宅,更糟的是,她迷了路,恐怕得費好一番功夫,才找得到回家的路——但她不在乎——甚麼也不在乎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她的淚又湧了上來。
可璦難過得想蹲——過重的身體卻讓她重心不穩,到最後,她索性整個人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卻意外的令她有種安全感,起碼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會給她過多的關注與同情!
她抱住自己痛快的哭出聲,發洩幾個月來始終壓抑隱忍的淚水。
「妳沒事吧?」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
可璦驚怔了下,急忙擦乾眼淚,試了好幾次才止住哽咽。
「謝謝你!我沒事——」可璦倉皇起身,硬擠出笑轉身面對身後的好心男子,
但才一轉身,她整個人卻遽然震懾住了。
「總……總裁,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怎麼也沒想到,閻徹竟會出現在這裡——
「我住在這。」閻徹輕描淡寫的說道,目光卻瞬也不瞬的盯著雙眼紅腫的她。
剛剛他在書房窗口看到熟悉的背影,他印證以前來一看,見她跌坐在地上。
原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沒想到她是在哭!
「喔——可璦尷尬得要命,好像每次遇見他,總是在最狼狽的時候。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甚麼也沒問,像是洞悉了甚麼,可璦就這麼尷尬的與他對立著。
情況實在令人有些困窘,可璦看看闃黑的天空,又看看自己的鞋尖,在彷彿永無止境的沉默中,一股酸意又肆無忌憚的自眼底冒了上來。
她急忙抹乾淚,試著想擠出一抹若無其事的笑,卻發現淚水掉得更凶。
「想哭就哭,用不著在我面前強顏歡笑。」他平靜的望進她受傷的眼底。
「我沒有——她逞強的硬擠出笑,但哽咽而破碎的聲音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他沒有問她原因、更沒有一句安慰,卻讓她滿腔悲憤的情緒怎麼也壓抑不住。
「我以為自己無所謂、以為自己夠堅強——她的口中終於逸出了啜泣。
但事實上,她仍然脆弱得宛若一根危弦!
長時間以來,刻意掩埋傷口的結果,就是讓一日裡露出的傷口更疼。
「只要妳自己夠堅強,沒有人傷得了妳。」他淡然的說了句。「我的男朋友跟我的好朋友交往,現在還要結婚了,我卻還得含笑祝福。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她淚眼婆娑的抬眼仰望著他,神情宛若一個迷失的孩子。
閻徹震了下,他不敢相信!
心早已如止水的他,竟還會被她宛若孩子般脆弱、又無助的神情給擰痛了心。
那樣彷彿遭全世界遺棄的絕望與心痛,竟彷若是當年的他!
倏的,他淡漠的眼神軟了下來,眼前這個女孩不再只是個員工、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跟他一樣同病相憐的失意人。
「我不知道我能相信誰?」她抽噎著說道。
她的刻意遺忘、她的佯裝堅強,讓她覺得好累,好累——
「你只要相信自己就夠了!」閻徹放軟了語調道。
「相信自己?」可璦怔然望著他好半晌,忍不住又哭了她對自己已全然失去了自信,如何還能相信自己?!
可璦孩子氣的以手背抹著臉上的淚,哭的情難自抑,這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在一個陌生人的面前,這麼徹底的洩露自己的情緒。
閻徹看著她哭得涕淚縱橫的臉蛋,雖然難看了點,卻奇妙的喚醒了他蟄伏許久的人性。
他遲疑半晌,終於還是情不自禁伸手抱住她圓潤柔軟的身子,將她攬進懷裡。
「哭吧!」
可璦被他緊擁在懷裡,尷尬得渾身僵硬。
一方面是因為他是個男人,一方面是為自己圓胖的體型感到難為情。
雖然她打從心底把他當作朋友,但事實上他畢竟是她的老闆、上司,這道懸殊的界線,不該這麼輕易跨越——
但是此時此刻她需要的是安慰、一個溫暖的懷抱,能毫無條件的容納她所有的悲傷,終於,可璦還是放鬆了警戒,盡情的在他懷中哭著。
不知有多久沒有感受過女人的馨香與溫暖,這一刻,閻徹心底竟有股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悸動與——平靜!
那是一種奇妙而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多年來仍充滿掙扎與矛盾的心,在這一刻平靜下來,同時也被懷中的馨軟與充實,勾起早已遺忘的一絲悸動。
好不容易哭夠了,可璦一抽開身,才發現一臉眼淚鼻涕全糊到閻徹的衣服上。
「你的……衣服……」可璦難為情的以衣袖拚命想抹乾,拓印在他胸口上的一大片水漬。
閻徹不以為意的低頭看了眼自己,淡淡的笑道:
「沒關係,妳的眼淚替我把衣服洗得很乾淨,用不著再擦了!」
聞言,可璦忍不住噗嗤一笑。頗為意外看似沉穩嚴肅的他,也會有這麼幽默的一面——而且還是個冷面笑匠!
「想哭就哭、該笑就笑,真實的為自己而活,何必難為自己,是不?」
他的一番話聽似平常,卻隱含深意,像是提醒她不該偽裝情緒,委屈了自己。
這些她都懂!但天生的軟心腸,一旦要改變談何容易?況且那需要相當大的勇氣,但無論如何,她都感激他的幫助。
「閻——不!總裁,謝謝您!」她紅著臉致謝。
「妳該多笑,淚水不適合妳!」他靜靜的疑望著她道。
他的話讓可璦不由得紅了臉,不知該如何響應。
「回去吧!」
「喔!」可璦勉強一笑,卻仍尷尬的僵立著。
她恐怕是迷路了!剛剛是一路哭著跑來,恐怕得再一路哭著回去才找得到路。
像是看出她的困窘,閻徹竟笑了。
「我送妳回去!」
可璦既羞赧又感激的點點頭——此刻,她心底像有根小小的芽尖,悄然冒出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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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璦向來是個很能調適心情的人,睡了一覺起來,她又一如往常的上班下班、能說能笑的過日子,像是從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而且隨著在閻氏集團裡越久,她對每項業務越熟悉,工作就越吃重,有時候她甚至忙得連上洗手間的時間也沒有,更遑論是自怨自艾了。「三賤客」——不!「三劍客」一天中最重要的批評會議,在可璦好不容易偷空匆匆走進洗手間後,又熱鬧的展開。
三劍客——來了一個多月,可璦將老愛在她背後冷嘲熱諷的鍾筱萍、梁娟跟李芳芳三個人起了這個外號。
她們之間偶發的衝突,雖不比三國演義激烈,卻像是站在楚河漢界的兩端,永遠也不可能交好。
也不知道真是巧合、還是她們故意想說給她聽,每次她總是挑准了三劍客剛從洗手間回來,才進洗手間以避免碰兒她們。
誰知無論她再怎麼躲,卻總還會在進廁所進行到一半,就聽見她們進洗手間,熱烈的開起會議。
有時她真的會以為,她們根本是故意說給她聽,欺負她好脾氣不會吭聲。
甄可璦,妳在伯甚麼——可璦在心底暗罵自己。
她以前就是如此,吃了虧、受了委屈,她總是默默的往肚子裡吞,寧願苦了自己也不願意得罪任河人。但她受到了教訓。
進了閻氏集團,她始終抱著以和為貴的態度,不願跟她們起衝突。
即使她們從不掩飾對她的敵意,也老是喜歡嘲諷她圓胖的身材與長相,但她總是為了同事情誼,為了怕撕破臉而隱忍下她們傷人的冷嘲熱諷。
但長久下來,她逐漸發現,一味的維持表面上的和諧沒有任何意義,她的心軟也不會為她換得平等而客氣的對待,只會縱容她們的囂張與日益得寸進尺。
&想哭就哭、該笑就笑,真實的為自己而活,何必難為自己,是不?
頓時,可璦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響起閻徹說過的話。
她知道她們欺善怕惡的行徑,絕不會因為她好風度的容忍而收斂。
她再也不委屈自己了!
深吸了口氣,可璦打定主意,堅定的拉開門閂,走了出去。
「我說那小胖妹,最近老是對總裁拋媚眼——」
一看見她突然在話題進行當中出現,三個女人的嘴張得大大的,全楞住了。
看著她們臉上尷尬的神色,可璦突然有種大快人心的暢快。
「妳們知道嗎?其實我喜歡總裁,說不定……還可能愛上他了哪!」其實可璦打從心底根本沒這種念頭,但知道三劍客老是把她當做假想敵,她就越是故意想氣她們。
「妳……妳真是自不量力,總裁不可能會看上妳的!」楞了好一下,梁娟終於忍不住冷嗤道。
「沒錯!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材長相上當孩子奶媽還差不多!」李芳芳也氣憤的說道。
「雖然如此,但總裁對我,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
可璦好整以暇的抹上洗手乳、仔細的清洗每一根指縫,邊輕描淡寫的說道。
「喔?」三劍客先是瞠大眼,繼而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等著她自圓其說。
「請問妳們跟總裁一起坐過車嗎?」她一臉莫測高深的轉頭看著她們。
「總裁是甚麼樣的人物,我們這些小職員,怎麼可能跟他一起坐車?」始終沉默的鍾筱萍,終於也忍不住開口駁斥道。
「這妳們就錯了!總裁就曾經用機車載過我,而且——」
「而且甚麼?」三人的臉色微微發青,像是隨時會衝過來揪她頭髮似的。
「而且,總裁還要我把手環在他的腰上哪!」這句是可璦氣不過,自己加上去的。
「騙人!」
「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哪!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可璦一副頗為無奈的聳聳肩。「還不只如此——」
「妳還做了甚麼?」
一句蘊含深意的「還不只如此」,讓三劍客的語氣頓時尖銳起來。
「幾天前,總裁還曾以擁抱安慰我。」
「總裁曾經擁抱安慰妳?」三劍客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紛紛露出鄙夷的表情。
「沒錯!不過妳們可別多想了,我想,總裁大概只是基於同情吧?」可璦「好心」的安慰道。
「妳騙鬼啊?!」
「我們才不會相信!」「妳根本就是吹牛!」
三人不約而同的怒罵著,她們的表情上清楚寫著:對所有女人都不假辭色的總裁,要是真的抱過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女人,那她們就真該去跳樓自殺了。
「信不信就由妳們了!」可璦臉愛莫能助的聳聳肩,順手抽了張紙巾,從容的從臉色鐵青的三人面前走過。
其實她並不是真想炫耀甚麼,只是想氣氣老愛道人長短還不留口德的三劍客。
洗了個這輩子以來最乾淨的手,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心情,她輕快的走出洗手間。
一走出洗手間,就聽見玟心在辦公室一角半開玩笑的叫嚷。
「糟糕,燈管壞了!這裡不會正好有人會換燈管吧?」
「我會!」可暖眼睛一亮,自告奮勇的跑過去。誰叫她的心情實在太好了。
「妳確定?那麼高很危險耶,我還是叫公務組來——」
「沒關係!我在家裡曾經換過」可璦篤定的拍拍胸脯道。
玟心一看她自信滿滿的模樣,也放心的將這件事交給她。
「那好吧!我去拿鋁梯給妳。」
等到玟心替她架好了鋁梯,可璦寬了一下緊繃的洋裝,深吸了口氣開始一步步往上爬。
「妳還好吧?若不行千萬別勉強啊!」看著她逐漸往上爬的圓胖身影,玟心不放心的仰頭朝她喊道。
「是啊,梯子看起來很脆弱,妳還真得小心一點——免得把梯子給壓垮了!」
梁娟語帶嘲諷的一說完,三劍客不約而同的在底下發出哄然大笑。
看樣子,是想報剛剛被她佔了上風的窩囊氣。
「別擔心,在家我可是常換哩!」可璦佯裝沒聽到的朝玟心擺擺手。
但她忘了,那時她只有現在的一半瘦,而且家裡的浴室天花板也沒有這麼高。
隨著往鋁梯向上爬,可璦生平第一次敏銳的感覺到,牛頓發現的地心引力有多強大,隨著越爬越高,腳底下像是有一股強烈的吸力將她往下拉。甚麼時候地心引力變得這麼可怕?像是一不小心鬆了手,她就會整個人往下掉似的。
她的背脊開始泛起一股冷意,手掌心也開始冒汗,但眼看腳下有十幾隻眼睛全瞪大眼看她,她也不好意思說怕。
撐起發軟的雙腳,她硬著頭皮踩上鋁梯的最頂階,開始小心地伸手拆下燒壞的燈管。
眼看她的動作平穩俐落,一干同事也就沒有大留意她,就連三劍客也自認無趣的摸著鼻子回自己的座位做事,只剩下玟心仍站在梯子下,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頂著一身的冷汗,可璦終於順利拆下燈管,她欣喜的急忙回頭朝腳下的玟心亮著換下的燈管。
「玟心,妳看——」
孰料,「嘶」一聲,靜寂的辦公室裡,遽然傳來一聲布料嚴重撕裂的回音,頓時所有人全都停下了動作,朝聲音來源處投來好奇的視線。
或受到眾人的目光,可璦倉皇的迅速轉身查看,才發現身上的洋裝正從左邊緊繃的腰縫處一路往上裂——
頓時,可璦的圓臉漲紅得有如一顆熟透的番瓜,她倉皇而狼狽的急忙伸手抓住撕裂中的裙縫,想阻止布料裂開的速度。
孰料,過於慌張的劇烈動作,卻反倒牽扯到她右邊的裙縫,頓時,裙縫也順勢一下就裂到腋下,像極了她每次開零食包裝時,響亮而清脆的聲音。
一時心慌意亂之下,她的腳一時沒踩穩,連尖叫也來不及,就整個人遽然往下掉——
霎時,三劍客幸災樂禍的竊笑,馬上就變成了驚呼。
所幸,衣袖意外的被鋁梯的梯頭勾住,讓她雖然不至於落地,卻變成岌岌可危的掛在鋁梯上。
可璦居高臨下的看著晃動的地面,以及七、八張擔憂、驚愕各番情緒的臉孔,知道自己的重量,怕是這間辦公室沒有一個人支撐得了。
「玟心!妳能不能找個力氣大一點的人來幫忙——」可璦試著擠出輕鬆的笑,以平穩的語氣拜託道。「好!我這就去!」玟心白著臉,匆匆忙忙的就跑出辦公室。
可璦膽戰心驚的掛在鋁梯上,試圖以騰空的腳去構階梯,卻發現身體竟是出奇的笨重,看似簡單的動作,身體卻怎麼也俐落不起來!
好半天,她想解除自己窘境仍毫無進展,卻只忙出一身的熱汗。
「別動!」
正不知所措之際,身後倏的傳來緊繃的聲音。
「總裁?」
一聽到那低沉的熟悉聲音,她莫名又想起了那個擁抱,更為自己這麼可笑的掛在鋁梯上感到難堪。
心一慌,她更掙扎著想踩到階梯脫困,怎知她這麼一動,掛在梯頭的衣袖再也不堪負荷她的體重,「刷」一聲裂開,她就這麼遽然往下掉。
「碰」一聲!她驚人的重量落地時發出巨大的聲響,連地板也微微震動了。
可璦痛得沒辦法呼吸,而且他的在場也讓她覺得好糗、糗——
這一刻,可璦真寧願自己痛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