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有點尷尬的急忙推卻,「不用了,容姊,我自己來吧!」
倪悅容掩嘴一笑,「我們關係非比尋常,有什麼要緊,我幫你抹手擦身吧!」
她拿起身上一塊昂貴的絲巾,放入清水之中,溫柔的為懷真擦拭著手上的灰塵;奇怪的是,她再怎麼擦,就是不擦懷真那髒。
四肢被擦淨後,懷真急忙說!「行了,別擦了!」
「我為你換衣吧!」
「不必了,我這身衣服挺好的,不、不用了。」
「哪裡好,這麼髒,別人還以為你是討飯吃的呢!」
倪悅容說的話深得樓心月的心,只不過他在頂樓往下看這幅香艷的美人服侍圖時,雙唇不由得抿緊,臉上表情變得更冷。
福來沒注意到他家少爺的臉色,小聲的說:「少爺,你看怪不怪?這一群女人不知是不是有病,都想服侍這個廢人;你看連這麼美的女人,都像小婢一樣的在擦著他的手腳。少爺,你說這世間是不是反了?」
倪悅容不顧懷真的反對,幫他褪下衣物,見他肩膀上血痕歷歷,背後更是充滿了抓痕,像被人給用力的抓過。
在懷真身後的一堆女人也都看見了,她們入青樓已久,當然知道這是雲雨之歡時留下的痕跡,而且還是很激烈的歡愛後才會留下的。她們發出吃吃的一笑,全摸著懷真的肩道:「懷真哥,這個騷貨好夠勁。把你的背都給抓破了,你昨夜做什麼事去了?你還說你只愛你娘子一人?」
懷真臉上一紅,而樓心月在樓上聽了,臉色瞬間刷白。
懷真急忙為樓心月辯解:「千萬不要說他的壞話,他很冰清玉潔的,他也很矜持的,他是不會讓人隨便碰的,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跟他沒有關係,他不是激動,而是……」頓了下,他才又說:」是我要他抓的,跟他沒關係,你們千萬不能笑他。」
他這不清不楚的解釋,越解釋就越糟,後面傳來的嘻笑也就越大聲。
倪悅容為他披上了衣服,因為她跟懷真已認識很久,她孰知懷真堅定執著的個性,一想就知道他已經找到他的娘子,這後面的傷鐵定是他娘子抓的。
她溫柔的替他綁好了衣結才說話,但她不像旁邊的姑娘說得那麼粗俗,反而還落落大方,更顯出她的端莊雅麗,「你遇到你娘子了,才從揚州出來的,是不是?」
懷真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因為樓心月沒有告訴他能不能告訴別人他就是他的娘子。
樓心月見他張口,怕他把這一件醜事全盤托出,還說出自己的名字,那他就沒臉活了。於是,他立刻走下木梯,冷冷的道:「做什麼這樣的吵吵鬧鬧?懷真,這群妓女是你的朋友?」
他這副倔傲睥睨的態度,讓懷真身後的女人個個的臉色微微愀變。
倪悅容看了這冷艷無雙的男人一眼,吃驚於他的冰艷世上少兒,就連女人也極少見到這麼美艷的;況且他的氣質又極為不同凡俗,更教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她將目光移向懷真,想叫懷真介紹,但見懷真自這個冰艷無雙的男人一出現後,他的一雙眼晴就像黏在他身上的癡迷樣子。
懷真在妓院那樣的地方待了很久,見過很多美麗婀娜的姑娘,但他從未用這種目光看過別的姑娘,他那癡迷得幾乎是心神迷醉的樣子她從未見過,令她吃了一驚。冰雪聰明的她,漸漸的明白,原來這人就是懷真心目中的人。
她看這人的人品、容貌皆上等,她安心的笑了,若是懷真的娘子是下流之人,她就是死也要讓懷真與他娘子分手,絕不能讓懷真受人糟蹋;只因為她受過懷真的人情太多了,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要他快樂幸福。
倪悅容朝樓心月有禮的作揖道:「公子,此番見禮了,我姓倪,名字悅容,是這裡縣官的娘子,之前我落難揚州,受懷真公子的救濟,後來結成義姊弟,我可說是懷真的姊姊了。」
樓心月不在乎倪悅容的自我介紹,他聲音更冷的說:「你們一群人圍在這裡做什麼?我們還有事要北上,沒事就出去,少在這裡吵得我耳朵痛。」
懷真身後的女人個個張大了眼。
懷真低聲的說:「心月,這些是我在揚州的一些朋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麼說話……」
樓心月將頭一轉,看向懷真,他冷笑的鄙夷道:「看你這副德行,就知道你有什麼樣的朋友,快點將她們打發,我今日就要北上,沒時間在這裡浪費。」
倪悅容看樓心月的穿著高雅不俗,他的氣質又睥睨一切,就知道他的身份必定高貴,而她唯恐後面的女人惹禍,她先踏出了一步擋住,將懷真拉了起來,推到樓心月的身前。
她溫和有禮的甜笑,「那懷真就仰仗你照顧了,他心地善良、一表人才、又溫柔多情,你與他相處久了,就知他的好處是任何人也比不上;當初揚州多家花樓的花魁都欲以身相許,他也完全不為所動,心中只思念著他心愛之人。公子,你要懂得他這一份難得的心,千萬要惜情啊!」
樓心月冷眼旁觀,懷真要倒貼幾萬兩銀子送給他,只怕他還要把他給掃地出門。他看不出懷真有什麼好的,所以倪悅容說的話他都只當作是馬耳東風。
倪悅容見樓心月臉色一沉,便知道他心中的念頭;但是懷真的優點不是一時半刻看得出來,她心裡又是一陣暗笑,跟懷真處久了,不愛上他的人恐怕很少。
這年少公子難道一點也沒動搖嗎?若沒動搖,又何必在懷真背上留下那些抓痕,畢竟這年少公子看來不像是會隨便與人同榻而眠的人。
「公子,我不知道你要帶他北上哪裡,但是你若不信我的話,只要你那地方的名妓聽過懷真的名聲,只怕全都願意帶著千兩金銀下嫁給懷真。懷真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以後只怕是你離不開他,怕他拋棄了你,你要懂得珍惜啊!」
樓心月兒她越說越不像話,他冷冷的睨視著倪悅容。
倪悅容不畏懼他的冷然,嫣然一笑,「你不信我的話是不是?公子,易得無價金銀寶,難得真心有情郎,總有一天你會瞭解的。」
她將嘴靠近樓心月的耳朵,以只讓他聽得到的聲音低笑道:「懷真那方面真的那麼行嗎?你這個做娘子的,把他的背都給抓破。」
聞言,樓心月霎時滿臉羞慚的漲紅,他恨恨的看了懷真一眼,以為是懷真說的。
懷真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倪悅容又是輕盈一笑,將懷真輕輕一推,他退了幾步,撞到滿臉通紅的樓心月。
樓心月心情正壞,而導致他心情壤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又爛又臭的男人,他竟然還敢碰他!他用力的推開懷真,生氣得拿腳直踢他。「你這骯髒的爛人,碰著我的身體,只怕我洗三天三夜都洗不乾淨,給我滾,滾遠一點。」
懷真被他突如其來的痛踢了一頓,一群女人很少看到如此凶殘的人,她們吃了一驚;福來更是嚇得全身發抖,因為他從沒見過少爺發這麼大的脾氣。
懷真被打得臉上紅腫,因為樓心月不只踢他,還當眾甩了他好幾個巴掌;他離樓心月三尺遠的跟著他,他雖然對痛的感覺很遲鈍,但被這麼莫名其妙的痛打,還是會痛的,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揉著臉頰。
而客棧的事就因樓心月一句冷冷的「我們走」的話而落幕,懷真就趕緊追出了門口,跟各家姊妹道再見;可倪悅容卻是當場笑個不停,笑到樓心月臉色越漲越紅,紅到幾乎要殺人。
所以樓心月的臉色從出客棧後一路上都非常的難看,並沒有因為時間已經過了快半天而將怒氣稍減,而且他這一輩子的臉色可能從來都沒有這麼難看過。
福來跟在樓心月身邊,也提心吊膽的。他低聲的提醒道:「少爺,這條山路是條小徑,旁邊有些懸空不太好走,你要注意些。」
「我知道,用不著你多語。」
福來伸了伸舌頭,怕被罵的低頭回應:「是,少爺。」
才剛說完,天空就下起一陣陣的細雨,那雨如牛毛一般,若在詩情畫意的地方落下,的確是讓人感覺如詩如畫,但在趕路的途中,又是山中的泥路,那更是天雨路滑。
樓心月心情已經夠壞了,想不到竟下起雨,讓他白色的鞋子都黏上了黃土,他這麼愛乾淨的人,怎麼能忍受!他忿忿的用腳踩土,哪知那士竟是鬆軟的,他還來不及抽腿,尖叫一聲就滑了下去。
福來眼捷手快的急忙抓住樓心月的手,試著要拉他起來;但是樓心月的手沾滿了濕土,十分滑溜,福來根本就抓不住。
樓心月整個人順著黃土掉了下去,那小徑旁的空洞看來挺深的,掉下去可能非死即傷,福來慘叫道:「少爺,少爺……」
他還沒叫完,攀著小徑旁的黃土的懷真竟不要命的鬆手,也跟著樓心月一起跌下去。
福來吃驚大叫:「這傢伙瘋了嗎?怎麼自己跳下去?」
福來又驚又怕,只怕要出兩條人命,懷真的命不關他的事,但是他家少爺的命可是關係重大,他回京城還不知道要怎麼對樓家交代。他熱淚如雨的哭逍:「少爺,我馬上去叫人來救你,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福來立刻就走回頭去搬救兵。
樓心月摔了下來,摔得頭昏腦脹,摔到下面的地方是個大大的山巖積成的大窪地,前方還有個小湖,他連著厚土一起摔落下來,所以沒受什麼傷。只有全身都是髒污至極的黃土。
不一會兒,只聽見耳邊一聲哎喲,懷真也摔到他身旁,差點撞到他。
他怒上心頭,怎麼連到這種鬼地方,懷真這個爛男人,還陰魂不敬的死跟著他!他推開他差點迭到他身上的身體,站了起來,站穩之後,不忘給他一腳,狠端這個他看了就討厭的爛男人。
而懷真也跟他一樣,全身都是黃泥,但是看到樓心月活著,他高興的飛撲過去,抱住了他,開心的大叫:「你沒死,太好了,娘子,你沒死。」
樓心月怎堪得他身上叉臭又熏人的味道,更別說他滿身的黃土貼黏著他,他用力的推開他,將他毫不留情的推到黃土上,冷笑道:「我的命又不像你一樣賤,哪會說死就死。」
被他狠狠的罵上一頓,懷真不只沒有生氣,還傻笑了起來。
樓心月看他傻笑,更是滿肚子的人,他一個巴掌甩了過去。「你笑什麼?」
懷真撫著臉頰開心笑著,「你沒事就好,娘子,我們看看怎麼出去吧!」
看他這種笑法,一定是很高興他還活著,才會露出這種討人厭的傻笑。可是樓心月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被人打成這樣,也不會還手,不曉得他是不是天生就是欠打的命格。
樓心月冷哼一聲,根本就不理會他,直接走出窪地,來到前面的小湖;而他這樣一走,才發覺腳有些怪怪的,剛才還不覺得疼,現在卻覺得很痛。
見樓心月低下頭揉腳,懷真馬上就到他身邊,緊張的問:「怎麼了嗎?娘子,你腳痛嗎?剛才跌下來時弄傷了嗎?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滾開。」
以前樓心月叫他滾開,懷真就不敢管,但是懷真看樓心月緊緊蹙起眉,好像痛得很厲害,這次他不但沒滾開,反而還拉起他的褲管,要審視他的腳。
樓心月又重打他的頭一頓,「你這賤人,還敢……」
懷真倒抽了口氣,因為他剛拉起樓心用的褲管,就發覺牠的左腳下半部已呈一片黑色,那黑色還在擴散之中;樓心月也看到了,他話沒罵完,就被驚得跌坐在地上。
懷真見這黑血擴散得這麼快,必定是被狠毒的東西給咬到。
他心急的趕緊撕下自己的衣服,用手緊按住樓心用的膝蓋,不讓黑血繼續擴散,他用衣服的破布把樓心用的膝蓋緊緊的綁起來,這樣黑血就不會很快的爬滿樓心月的全身,他動作利落,很快就綁好了。
他低下頭審視樓心用的腳,拉著他的腳,俯首吸吮他的傷口。
樓心月除了媚藥發作外,是絕不肯讓懷真靠近他的,更何況他現在滿身的黃土,真讓他噁心,他舉起手來,就朝他頭上打去。「你這噁心的人,幹什麼……」
懷真忍住他的痛打,將黑血吮出來,一口一口的吐在地上;而他吮了第一口後,樓心月才知道他在救他,他便停手沒再打他。
但是他的左腳漸漸的感覺到酸麻,那種酸麻很難忍,他咬住嘴唇硬忍住叫聲,痛苦的開始深呼吸,他不知被什麼不知名的毒物給咬到,傷口既痛且麻,麻痛到他的腳像是抽筋了。
懷真不知道吸吮了多久,那吐出來的血一直是黑的,而酸麻已經消失了,樓心月捏著自己的左腳,完全沒有什麼感覺,那代表他的腳有可能會廢掉。
他心裡又害怕又驚懼,而懷真又近在眼前,他立刻毫不客氣的用手狂揍了他一拳又一拳,氣憤的把錯全推到他身上。
因為要不是他搞得他心神不定,他怎麼會跌下來?這一切當然都是他的錯,所以他的傷也是他害的;因為要不是他滑到他身邊,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會被毒物咬到。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會掉下來,也不會被什麼鬼東西給咬到!你給我負責,我要是死了,或是腳廢了,我就把你給殺了、毀了;就算到了閻羅王那裡,我也要拉著你當墊背。」
樓心月每一句狂吼就是一陣蠻力的痛打,而且他是深惡痛絕般的痛毆懷真;懷真要是不耐打,只怕早被他給打死。
懷真抱緊他,讓他的手在他胸前痛打,見他打得沒力氣了,他才緊緊的抱住他。
而一被懷真抱入他的胸膛,一股溫暖傳了過來,讓樓心月失去自製的哭了出來,因為那生死關頭的恐懼、無助全都湧了出來,令他倍感恐怖。
懷真見樓心月全身恐懼到顫抖,立刻更是緊緊的摟抱住他,他就挨在他的懷裡痛哭。而後懷真用自己髒兮兮的袖子抹著他哭得紅腫的臉,知道他心情難受,他低聲安慰:「娘子,我會救你出去的,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讓樓心月一抬頭就看到懷真那張髒兮兮的臉,一陣不明的怒火頓時上揚,他又蠻不講理的怒吼:「怎麼了?現在我連哭也不行嗎?我哭干你什麼事,需要你這麼廢話?連你也敢管我,你找死啊!」
懷真讓他連打了好幾個巴掌,反而勸他道:「別再激動了,否則毒性會越竄越快!這樣吧,我背你爬上去。」說著,他將衣服脫了下來。
樓心月正在氣頭上,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怒吼:「你脫衣服幹什麼?」
懷真抹著臉上的熱汗,他有問必答的道:「沒幹什麼,我把它撕成一長條,套住上面的石頭,我若爬不上去,你可以抓住衣服爬上去。」
「你爬不上去?」
樓心月抓住他的語病,抓起旁邊的泥土就朝他去過去,怒吼得更大聲。「你竟敢對我說你爬不上去,你就是死也要把我送上去,聽見了沒?你的這條賤命哪能跟我相比?你絕對要把我送上去,否則我做鬼也不會饒你。」
懷真看他淚流滿面,就連怒吼眼淚也不停的掉,就知道他其實是六神無主,畏懼死亡到了極點。但是他這個樣子,不但不醜,反而還楚楚可憐的教他心都碎了。
懷真心頭一口熱血直往喉嚨沖,恨不得自己能讓樓心月破涕為笑,一輩子不哭;只因為他是這麼的愛樓心月,怎麼捨得他哭泣流淚。
「我會救你上去的。」懷真堅定的道,像在發誓一樣。
他將樓心月背在背上,再將上衣的衣服撕成長條狀,套在上方的大石上;可他身材細瘦,體力本就不怎麼樣,更何況還背著一個人,靠的是一股想救樓心月的硬氣強撐著,才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泥土又滑又溜,他好幾次差點摔了下來,卻又用手肘強撐住石頭,他的手肘也全都破皮流出血了,血都和在泥石上,他還是奮力的往上爬。
只因為他心愛的娘子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牠的命還重要一千萬倍,他就是死,也不能讓他受到一點點的傷害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