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你做什麼?」
「別怕,不痛的,是不是?」執著筆,婦人枯槁的面容上泛著不自然的笑。
「額娘……」小小的孩子覺得不安,不自主地朝床內側退去。
「怎麼,連你也怕我,也怕了我……是不是?」婦人坐在床沿邊奇怪地笑了起來,說是奇怪,是因為那聲音像笑又像哭,讓人無法確定。
「額娘……」看著母親反常的模樣,小女孩更覺得不安了。
「別怕,額娘不弄了,額娘不再弄了。」婦人止住那像哭又像笑的聲響,突然又變得一本正經。「來,過來,額娘有話要告訴你,這話,額娘只能今天說了,你千萬要牢牢的記住,知道嗎?」
見母親的模樣又正常了,小女孩怯怯地朝母親挪近了一些。
「聽話,額娘知道你一向最聽話了……」婦人說著說著就傷心了起來。「是額娘不好,是額娘的錯,這麼多年來,竟一直忽略了你的乖巧、忽略了你這聽話的孩子……」
「額娘……」女孩軟軟地喚了一聲,不希望見母親傷心。
婦人突地止住了傷心,極其慎重的說著:「好孩子,你要記牢,你千萬要記牢了,容貌,並非女人的一切,這是額娘唯一能再教你的,你記住了嗎?」
「什麼意思?」小女孩不懂。
「你現在不懂沒關係,只需記牢就好,記著額娘跟你說的,容貌,並非我們女人的一切,知道嗎?」
「嗯,書兒記下了。」
「我的乖孩子。」女兒的乖巧讓婦人又開始傷心了起來。「對不起……是額娘對不起你,為了你阿瑪,額娘這些年一直都忽略了你……」
「額娘……」母親突如其來的自責與眼淚讓女孩無措。
「記下來了嗎?剛剛額娘對你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得,知道嗎?」婦人一邊哽咽,一邊問道。
女孩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輕撫女兒的小臉兒,婦人忍住了眼淚,卻忍不住心頭那一陣的酸意。「就當是額娘為你做的第一也是最後一件事吧!或許在將來,額娘今夜對你所做的事會讓你怨我、怪我,但你要知道,額娘這麼做是為了你好,真的是為了你好。」
女孩很努力了,但依舊聽得迷迷糊糊。
「總之你要記住,一個女人的幸福,絕不是建構在她的容貌上,或許一張好看的臉,能夠為她帶來一時的幸福假象,但那並不是真正的幸福,因為隨著年華的老去,這建構在容貌上的幸福就會崩毀,就像……就像額娘這樣。」輕撫自己的臉龐,痛苦數年的婦人知錯,但已經來不及了。
「額娘……」女孩試著要說點安慰的話,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沒關係的,你別擔心額娘,因為一切就要結束,要結束了。」雖然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但沒辦法,她就是看不開、想不透,怎麼樣也無法讓自己忍受丈夫的一再背叛,她要他付出代價,她一定要!
女孩不懂母親的心思,只覺得母親這時說的話讓人難以理解,不過婦人也不期望她現在懂這些。
輕撫女兒柔軟的髮絲,她輕聲訴說著她的歉意。「我的乖孩子,你要原諒額娘,額娘是不得已,真的很不得已才會走上這一步,而對你所做的一切,也全是為了你好……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會這麼做,全是因為額娘不希望你步上相同的路、受同樣的苦啊!」
「我不懂。」女孩看著母親,越來越覺得困惑。
「現在不懂沒關係,你只要牢牢記得額娘這時對你說的話,等將來你長大一些,懂事之後,就能明白了,明白額娘這麼做是為了你好,額娘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嗯,書兒會幸福,書兒會牢牢記住額娘的話。」不願見娘親黯然神傷的模樣,女孩特意大聲地應道,也是源自內心的承諾——這可是她額娘第一次對她說這麼多的話,她當然會牢牢記住這一刻,以及她額娘所交代的每一句話。
只是,等不及女孩明白事理,也等不及讓她瞭解她額娘的這一番話,在隔日的家變爆發前,她先發現了一件事。
她的容貌……毀了!
並非看錯,銅鏡中有著一片深藍色澤的醜陋容顏確實是她自己的,而且經由一番用力的搓洗後,她不得不面對一個可怕的事實——那片深藍,佔滿她右半邊臉的深藍,它們洗不掉,怎麼樣也洗不掉。
不願相信,但她毀容了,原本白淨秀雅的一張臉真的就這樣被毀了,而更傷人的是,毀掉它的還不是別人,那人——
正是她的母親。
怔怔對著銅鏡中的醜顏,書雅有些失神。
即使過了九年,可七歲那年的記憶就像一道魔咒,緊緊、緊緊的束縛住她,如影隨形的,總在她稍稍不注意時便佔據她的心魂,讓她無法自已、一再地憶及那一夜的所有一切。
說來諷刺,她確實遵守了當初承諾額娘的話,牢牢地記住了那一夜所聽到的教誨,可沒想到的是,讓她牢牢記下的原因竟是……
纖纖素手輕撫鏡子的醜顏,對於那幾乎佔滿右半邊臉的深藍色印記,她無言,心神飄至數日前的賞花會,整個人因而顯得有些恍惚。
沒有人.從來沒有人這樣看待過她,不但沒讓她臉上的醜陋印記嚇到,還能透過那胎記一樣的記痕看她,真正地在看她!
不可否認,她是打心底感到高興,只是那樣的雀躍欣喜,經過幾日的冷靜下來後,反而形成另一道更加沉重的謎題困住了她。
是真的嗎?那麼樣俊美出眾的人兒,他說的那些話,可是真心的?
描繪著鏡子裡那塊胎記般的印記,書雅綻出一抹苦笑。
說真的,饒是看了九年,可至今,對於那一片的深藍,她依然覺得不適應啊!
這要她怎麼適應呢?
好好的一張臉,莫名的,竟被毀染成如今的模樣……雖然她不確定,經過九年,這抹深藍下的容顏是美是醜,但至少,若少掉了這一大片不自然的色澤,她能肯定,自己的容貌最少會像個正常人一樣,而不是現在這般,無端頂著一片像是胎記一樣的深藍,無端引人側目跟反感。
而如今,在她連自己都沒法兒說服自己適應的情況下,竟有個人跑來告訴她,要她別在意那「無關緊要」的胎記,頭頭是道地要她像一般人過活。
但這有可能嗎?
輕歎一聲,不再直視鏡子的醜顏,書雅下意識地往懷裡探去。
就像這些年來所做的,書雅讓白己拋開所有的煩心事,全心感受那熟悉的觸感,直到那讓人靜心的冰涼逐漸轉為溫潤後,握緊的手才稍稍鬆開了些,從袖中取出她最最珍視的護身符——
那是一尊白淨稚趣的瓷娃娃,圓圓的臉,有著甜甜的笑容……那笑,陪伴了她許多年,總在她最寂寞的時候溫暖她的心,也就是因為有它的存在與陪伴,才不至於讓她心傷時感到太過孤單。
只是每當她對著這個瓷娃娃,對著她的陪伴,忍不住地,她便會想起當年那位幫她解圍的大哥哥。
這麼多年了,不知道那位漂亮的大哥哥過得如何了?
思緒不由得飄向今日結識的征宇貝勒,不知怎地,經過那一日之後,她總把他跟當年的大哥哥聯想在一塊兒。
就像現在,她明明是想著那位大哥哥的事,但腦海中所浮現出來的,卻是征宇貝勒的模樣,讓她不自主的想著他無雙的俊美、略顯稚氣的笑顏,以及鼓勵她的時候,那種剛強中又隱帶著溫柔的親切。
察覺自己正在想些什麼,書雅閉上眼,使勁地搖晃了下她那顆不受控制的腦袋,待她覺得夠了,不再胡思亂想後,這才再張開眼,然後,讓眼前的陰影嚇了一大跳。
「誰?!」
以為見鬼了,書雅大喝一聲,同時猛地轉過身來,只是緊接所看見的,讓驚嚇中的她呆得更徹底。
鬼……這真是活見鬼了!
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滯不動。
因為驚嚇過度,書雅只能傻呆呆地對著那人……
沒錯,是個人,那立於她身後而造成陰影的,是人而非鬼魅,只不過,這人比起鬼魅來,反而還要讓她更加吃驚。
征宇貝勒?!
這……這不會吧?
書雅的腦子亂成一片,怎麼也想不透,怎麼會在自個兒的房間看見了他?
相較於她,造成她一顆腦袋跟內心都一陣混亂的始作俑者沒說話,征宇的視線極為專注地看著她手中的瓷娃娃,動也不動。
良久,在她稍稍平定下那份慌亂後,才見他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而那張俊美得過火的面容上,難以理解的帶有幾分的錯愕——
「是你!」
沒時間去理解,他那肯定的語氣是在確定什麼,書雅還有更重要的事要釐清。
「你……你為什麼在這裡?」她問。語氣中雖充滿了慌亂與不確定,但又帶著一點點不自覺的欣喜情緒。
征宇沒理會她的問題,他看著她,看得好專注好專注,看得她下意識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裝扮,懷疑是哪裡出了錯。
「書兒?」征宇突地開口,惹的正忙著檢視衣著的書雅一僵。
他叫她什麼?是聽錯了吧?他剛剛是叫了她什麼?
那該是不可能的事,隨著父母親的離世,那小名,早一同跟著被埋葬了起來,從那時候起,就再也沒有人知道,知道她曾有過那樣稚氣的小名了。
所以是她聽錯了,應該是她聽錯了……
「書兒?」就像是跟她唱反調,在她說服自己的同時,征宇嘗試性的又喚了一聲。那得天獨厚的出眾面容上,除了驚詫,還是驚詫。
書雅好困惑好困惑地看著他。「你……你怎知道這個小名?」
征宇沒理她,大掌撫上她的臉,輕輕碰著那半邊帶著深藍色澤的頰。「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從童恩那兒聽來關於書雅格格的所有事之後,對她,他的心中就一直存著一份不該有的在意,想著她被毀的容顏,想著她這些年來的心情,想著她對被毀顏之事存有多少的怨與恨……直到今天,他認為夠了,不願再獨自面對那種關注與在意,索性摸上了收養她的尚書府、摸進了她所住的閣樓內。
那是一種他無法抑止的衝動,不過他也懶得去制止,就這樣貿然地、像個衝動的熱血少年般,避開所有的人,悄悄地模進了她的閨房。
是曾想過,他這樣的舉動該會嚇到了她,但讓人無法料到的是,比起他偷偷摸摸入府來的行徑,她給了他一個更震撼人的驚喜——
是她!自當年一別後,他心中惦念多年的小女孩!
過於震驚的關係,讓他不願相信,但、但她手中的瓷娃娃證實了一切,她不只是個困惑他、讓他出現異樣情緒的書雅格格,她還是當年那個可愛粉嫩、惹得他這些年記掛在心上的小女孩。
「書兒……書兒……」無意識的輕喃那多年前牢記在心中的小名,征宇撫著她的臉,試圖將記憶中的小女孩跟眼前遭逢諸多磨難的書雅格格相聯。
書雅徹底的讓他給困惑住了,只能呆呆地任他輕觸著她的臉,無法言語。
「如果不是見了這瓷娃娃,我還不敢相信,遭遇這麼多事情的,真的是你。」確認過後,征宇執起她的柔荑,連同她手心底的瓷娃娃,流露出一臉的複雜。
他的話讓書雅驀地一僵——
懂了,她懂了,也總算知道,他現在到底是在說什麼。
「你是……大哥哥?」她困難地開了口,不敢相信,她先前的聯想竟成了真。
是他,當年幫她解圍,送了她這個瓷娃娃當護身符的大哥哥……真的是他!
「當年,你怎一下就走了呢?」語帶輕鬆的,征宇故意先提及往事。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些!
雖然,他從童恩那兒聽來了許多,可對於發生在她身上的劇變,他心裡仍有無數的疑問想問她,只是征宇心裡更加明白,以她的性格,這會兒若逼得太急,定會嚇到她,反而讓她心生退卻之意。
所以他故意以輕鬆的語氣提起住事,想讓彼此先消化掉心中的那份驚訝,然後等過往的回憶拉近彼此的距離後,再慢慢追問他真正想問的。
「其實我那時才離開了一下,一會兒後就回到那樹下找你,只是那時你已經走了。」征宇說道。
「當年,我並不是去參加賞花宴的。」書雅解釋道。「原先,秀姑是奉了額娘的命,領我上蘭姨家跟她請安,順便將額娘所寫的信一同交給蘭姨,但沒想到,那日蘭姨出門參加春日賞花宴,秀姑知道額娘的信是要交代急事,在不敢耽擱的情況下,才會貿然領著我追到賞花宴中。」
書雅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示意要她再說下去,她這才又開口:「之後的事,你也大概知道了,我在那棵樹下等秀姑,而艷明格格跟幾個格格圍住了我……」
「艷明格格?」征宇一怔,沒料到事情會巧成這地步,當年的人事物,隔了九年,在前幾日的賞花宴上重新上演一次。
「世事有時真是巧得離奇,不是嗎?」知道他在想什麼,書雅輕歎一聲,這才接口繼續未竟的解釋。「總之,當年你離開後不久,找到蘭姨的秀姑也回頭領我去請安,所以……所以……」
她無語,但就算她沒再說什麼,征宇也早已知道有關書雅的一切。
包括她口中的蘭姨,他知道那正是她額娘的胞妹,當年因其姊嫁入王侯之家,進而結識姊夫的好友,繼其姊後跟著嫁入侯門,成了今日的尚書夫人。
他還知道,在慘事發生後,她口中的蘭姨,就成了她的避風港,收容了她,一路照顧她至今。
他更知道當年的慘事,知道她的臉怎會被毀成現今這樣,只是他仍有不解的地方啊,但他該怎麼提及,才不會傷了她的心,使她因回憶而再次受到傷害?
「我本想等你回來的。」見他沉默,書雅小小聲地補充她當年的心情。「可是因為秀姑的關係……」
「我知道的,你身不由己。」征宇知道她想說的意思,忍不住苦笑。「自從那一日之後,我其實試著找過你,但你就像消失了一樣,幾年都沒再出現。」
他試著找過她?
不知為何,這訊息讓書雅隱隱覺得開心。
「我不喜歡那種人多的場面……」撇開異樣的心情,書雅細聲道。「若不是三年前皇上下了令,明訂未婚男女無故不得不到,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參與賞花宴這一類的宴會。」
雖然她沒說出口,但征宇知道,會讓她對人群卻步,她被毀的容顏必是主要原因之一,只是他並沒莽撞到去戳破它。
「如果知道那裡頭有你,前兩年,我也不會藉著押災銀跟護軍糧的名目躲開不出席。」他故作輕快,但心中卻是滿滿堆積著造化弄人之歎。
書雅怯怯一笑,見她那樣,征宇忍不住伸手輕敲了下她飽滿的額,那親近的態度,是自然而然地發自於內心,完全就當她是當年的小女孩。
是以在見到她頰邊有一摟散落的髮絲時,完全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他極其順勢地為她撩開那根不聽話的頭髮,一點也沒顧及到,這樣的舉動對於她這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是極不合宜的舉動。
書雅正常的那半邊面容悄悄地羞紅了,可現實破壞了一切,她及時的憶及,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她,而她此時的臉……
慌亂的退開了一大步,書雅微微別過臉,避免讓他直視到她醜陋的那半邊臉,這些舉動,將前一刻那平和的氣氛破壞無遺。
征宇蹙眉,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更清楚她為何要這樣做,那讓他心裡漲滿了……漲滿了……當然不是怒氣!那是心疼的感覺,同時伴隨的,還有更多的不捨。
那張被毀的面容,真讓她受了不少苦吧?
「你還介意那胎記?全忘了我上回同你說的話了?」他佯裝不悅,指控她忘了他曾說過的話。
知道她就是當年那瓷娃兒似的小女孩後,就不再是純粹的想幫助她、開導她的心情,而是混合了更多,有著憐惜及不捨,讓他打心底的想為她做點什麼。
當然,最首先的,他定要先除去她心中那次人一等的自卑感!
「我沒忘,只是……」她急道,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訴說那份心情。
「沒忘最好。」不讓她多想,他伸手,朝她的額頭輕彈了下。「或者一開始並不容易,但你絕對要對自已有信心,知道嗎?」
「……」書雅沒接口。
不讓她有退縮、逃避的機會,他捧起她的臉說道:「聽好,若你自己帶頭不願接受自己,那你要旁人如何看待你呢?再說,這世上的人,並不是人人都像艷明那女人一樣,只會黑心肝的以貌取人、特別愛欺負人的。」
書雅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屋宇外的吵雜聲同時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書雅看了他一眼,以為是他潛入府中的事讓人發現,引發了這一陣的吵亂。
但事實證明,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麼回事,因為她聽了一會兒,發現那陣吵亂並不是向她屋裡而來,也分明不像是發現闖入者的樣子。
書雅一臉困惑的看向門外,不知是不是她多心,雖然聽不真切外邊吵什麼,可聽了一會兒後,這不尋常的吵鬧聲總讓她覺得——
好像出事了?
前廳裡,一陣的混亂,至少就書雅所看見的,就是人聲鼎怫又吵雜的樣子。
「姨娘,發生什麼事了?」瞧見失神的蘭幽,書雅快步向前,根本沒機會讓她介紹跟在身邊的征宇。
蘭幽沒聽見她的叫喚,呆坐在地上的她眼神空洞,整個人像是失了心魂似的,看得書雅大為緊張。
「姨娘?姨娘你怎麼了?」見她沒反應,書雅連忙問一旁幫忙扶人的彩雲。「彩雲,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回格格的話,大人他……大人他出事了。」彩雲哽咽。
「什麼?姨父他怎麼了?」書雅大驚。
彩雲絲毫不敢隱瞞,回道:「剛剛有軍爺來報,大人在前去幫忙治理水患的路上,讓賊寇擄了去,現今下落不明。」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書雅的腦中有一時的空白,說什麼都不願相信,待她如父的姨父會遭遇到什麼不測。
「冷靜!為了你姨娘,你得冷靜些。」
六神無主中,讓人心安的低沉嗓音喚回她的心神,書雅朝征宇露出感激的苦笑,穩定心情後,這才再次面對失神的姨娘。
「姨娘?姨娘?」書雅輕聲喚著,雙手邊朝蘭幽的虎口輕按,試著用痛覺喚回她的心神。
因為這一聲聲的呼喚與手上傳來的痛楚,蘭幽縹縹緲緲的神智一點一滴的回復了過來,但一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想起適才所聽見的訊息,仍忍不住一陣悲從中來……
「書雅……」抱住外甥女,蘭幽不由分說的放聲大哭。「是我不好,我該阻止他……我該阻止他去的……」
輕擁著蘭幽,書雅忍住哽咽,輕聲安慰道:「姨娘,沒事的,姨父他會沒事的。」
「天在罰我,這是天在罰我……」蘭幽狂亂得聽不進任何話,她哭喊,為生死不明的丈夫而哭泣不已。「漢雲……是我害了你……漢雲……」
「姨娘,您冷靜,冷靜一點,說不定姨父他沒事,只是一時沒人知道他的消息而已。」書雅試著住好的方面想。
「書雅,姨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這是老天爺在罰我,罰我當年貪懶,導致一件悲劇的發生……」蘭幽泣道。「當年……當年如果我在覺得不對勁的當天就去找你額娘,趕在她下手前開導她的話,你不會讓你額娘給毀了面容,也不會在一夕之間同時失去了雙親……這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阻止那一場悲劇的發生,老天爺她也不會這樣的罰我……」
丈夫的噩耗,讓隱藏心中多年的愧疚感在一瞬間盡數爆發,蘭幽幾乎要讓那陣自責給淹沒。
「姨娘,您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書雅哽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書雅,雖然你不說,但其實你心中一定怨著姨娘的,是不是?」
「怎麼會呢?」擦去奪眶的淚水,書雅道出她從沒說過的內心話。「過去的一切都是書雅自己的命,也是額娘跟阿瑪的命,所以您千萬別自責,也別把所有的罪往自己的身上攬,因為這所有的不幸全是注定的事,並不能責怪任何人……就算真要找個人頂罪,姨父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也絕沒有讓他代為受過的道理在。」
「可是……」
書雅輕輕掩住蘭幽的口,止住她所有未竟的話語。
「姨娘,千萬別灰心,前來通報的軍爺不是說了,姨父他只是下落不明,只要我們有信心,不論姨父他遇上什麼風險,他都會回來的。」
「真的嗎?」她臉上堅定的神情打動了蘭幽。
「相信書雅,姨父他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