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
小窗子外的清脆蟲叫聲裡摻入了一句埋怨,姚喜容解讀小昆蟲的對白全憑她自己想像,可是那句埋怨,用的正是她不能裝做聽不懂的「中文」,不給回應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說什麼?」姚喜容不再去聽那些很細微的蟲鳴,將全盤心思都擱在她正對面吃拉麵的喬均。
「你又被叫進去校長室罵的事。」喬均很不滿地從她碗裡夾走最大塊的叉燒,像是要處罰她的死鴨子嘴硬。
連這種事他也知道呀?一定又是如意跟季天城說,季天城又轉述給喬均聽,他們兩校現在還真是「交流頻繁」,締結成姊妹校算了。
「校長她又沒罵我,只是開導而已。」眼見美味叉燒變成他的嘴裡肉,她也不甘示弱,一筷子夾起他半碗的面到自己碗裡。要比狠,誰怕誰呀?
她與他,已經養成了默契,每天下課都會固定到這間拉麵店聚頭,誰先來誰後到都無所謂,朝固定的老位置走來就好了,她等過他,他也等過她,通常都是喬均等她的機會比較多,反正彼此都對這樣的約會方式沒有異議,就將每日一面當成了生活裡的一件重要事項。
「開導什麼?」
「開導我要以課業為重,不可以為了什麼情呀愛的荒廢學業,我這個階段的人生應該是花費在努力讀書,要談戀愛,等考上大學,愛怎麼談都隨便我去談。」姚喜容胃口很不錯,吃了一碗半的拉麵還有「余胃」去品嚐拉麵店推出的抹茶口味宇治金時刨冰。
「什麼歪理?!」喬均嗤了聲,果然是「為人師表」會講的大道理。「只有這樣嗎?這次他們沒有罰你?」
好好吃噢,冰冰涼涼的抹茶刨冰,讓方才吃拉麵給燙紅的舌頭獲得天降的救贖,她又嘗了好幾口才大發慈悲地撥冗回答他:「暫時是沒有,因為我向她保證,我不會因為你而失常,我還是我,不會成為師長父母眼中那種為了愛情而沖昏頭的笨小孩。」
她那句「我不會因為你而失常」,讓喬均不是很高興,灌了一口熱湯,將哽在喉裡的不滿給嚥了下去。
很差勁的感覺,好像從頭到尾只有他一頭熱地唱著獨腳戲,她倒好,一切看來是那麼恬然自得,完全不與他胡亂攪和,只站得遠遠的。
「我也相信你是。」他口氣中帶著輕哼,又毫不隱藏,聽不出來的人就是聾子。
姚喜容看向他,他立刻賭氣將臉偏向另一邊,任性的意味很重。
姚喜容也沒多問什麼,從書包裡拿出筆記開始用功,一邊吃冰一邊背公式,反正他不想說話,她也不會強逼他。
她沒告訴他,校長給她的緩刑只到這次期中考結束,如果她的成績能穩穩保持榜首,證明她的確能兼顧功課及感情,那麼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他們長輩也能退一步,默默允許小情侶繼續交往,但是只要她做不到自己的承諾,那麼下一步就會請她的家長到校,好好商談這事,也不排除將喬均及他的家人也一併找齊,大家坐下來好好「聊聊」。
聊?這是美化後的字眼,也是大人們用詞上的虛偽。別以為小孩子好騙,那種「聊」,到後來還不都變成了拍桌叫罵,各人站在各人的立場上數落別人的不是。
到時「勾引」、「誘拐」的罪名還不是分別落在她與喬均頭上,一人平分一個,很公平呵。然後呢?雙方父母從此嚴禁兩人見面,用盡一切手段要將兩人拆散,接著上演的戲碼大概就會走向「羅密歐與茱麗葉」那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肥皂劇,她敬謝不敏,也不擅長,與其如此,還不如她乖乖上進,用最皆大歡喜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反正讀書向來是她的強項,應該不會太困難。
情路難走呀,女人當自強。
可惜她的心意沒說,喬均也不會懂,此時他還一逕打擾她用功,大掌一伸就蓋住她凝神默背的複雜公式。
「我討厭每件關於你的事都必須從別人口中聽到,你遇到這種事應該頭一個告訴我,你被叫進校長室罵,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嗎?」而他難道不能是第一個分擔她委屈的人?她都不想向他撒嬌或是遷怒嗎?!
姚喜容倒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我沒告訴你是因為我自己可以應付,也許告訴你之後也於事無補,還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我何必要說?」再說,她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如果和他在一起還會有「委屈」的念頭產生,她根本就不會踩進他編織的網。她享受與他偶爾鬥鬥嘴的樂趣,也享受他每次聽她說話時專注的表情,更享受他好幾次用他的外套罩住她那份溫暖和小心翼翼,她沒有一次覺得委屈,自始至終都沒有。
「我知道你很行,不需要一再強調。」喬均臉上的不悅越來越重。
「我沒有強調,只是說給你聽而已。」她的口氣很婉轉了,再輕輕一歎。「我話說在前面,如果你是打算跟我吵架,那麼等我考完試再來吵。」她現在沒什麼心思吵架,只想把時間花在對兩人比較有助益的讀書上頭,否則到時兩人要吵的機會還會無限量增加。
見她收拾筆記,一副要走人的模樣,喬均又忍不住動手留人。
「好,不吵架。」他讓步了,反正到後來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噴火,她還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吵起來不過癮。「也拜託你別把筆記拿出來了。」讓他覺得他一點都不受重視。
她點點頭,有他在,她的心思總定不下來,看了公式也沒記在腦子裡,最多不過裝模作樣,也罷,只好認真挖她的甜點吃了。
「輕紗,我們真的算是情侶嗎?」良久,喬均才再開口,一直逼得她將視線停駐在他這邊。
她不想回答。
如果這句話拆成兩句,讓她可以一句搖頭一句點頭,她才有辦法回答,像他這樣一氣呵成的問法,她能怎麼答?
是,我們當然是,是個屁啦,她又不是他口中的輕紗!冒名頂替是很無恥的,如果哪一天他抱著她說「輕紗,我愛你」,雖然情真意切,也是針對她而來,她還是會有踹人的衝動,
不是,我們不是。如果不是,她做什麼心甘情願接受一切因他而來的處罰,還不斷告訴自己這就是愛情酸甜苦辣中的某一環,無論如何總是會嘗到的,她不以為苦,將這當成甜來嘗,嘗得她眉開眼笑的,如果這樣不算情侶,那麼她也不知道什麼叫是了,因為學校老師沒教過。
「你自己都不確定了,你要我怎麼回答?」每次聽到他錯誤的稱呼,她真有全盤吼出事實的衝動。
「我很確定這個問題在我心底有怎樣的解答,但是我猜不透你,你的表現沒有任何一項讓我感覺到你是需要我、是非我不可的。」
原來,對感情這麼多疑、這麼不確定,並不是女孩子的專利,男孩也同樣會害怕會緊張,會擔心他不是她心目中的Mr.Right,擔心她有沒有將他擱在心上。
「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她餵了他一口甜品,抹茶的苦、白糖的甜,以及紅豆的香,全在味蕾間蔓延開來,那五味雜陳的滋味,端看品嚐者是如何去調和,甜中有苦、香中有甜,或是苦盡甘來,她嘗到的,不會和他差別太大。「我本來就很不喜歡依賴別人,處理這類的事情,拜你所賜,我越來越熟練,絕對可以解決得妥妥當當,我不是那種遇到事情就躲到男人懷裡尋找安慰或保護的女孩,你從認識我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不是嗎?你既然知道了,又願意將心思花在我身上,就代表你也欣賞我這種性子,現在才來埋怨實在是有些晚,也太過不合理了。」她醜話說在前頭,要她改,下輩子投胎前請先提醒她噢。
她又餵了他第二口,眉眼彎彎地笑。
「你不能光憑這件事就認定我不需要你,或是沒有非你不可,如果這樣,那你以為我冒著三犯校規的危險出現在這裡做什麼?你不知道我天天吃拉麵都快吃膩了,可是因為在這裡才能和你談談天、見見面,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會來。」她甚至為了他,連好朋友方如意都出賣掉了,還不夠證明什麼嗎?
頓了一下,她從書包拿出之前從蘇小巧那兒取得的八卦小報。
「你若真的想幫我,有件事就真的非你不可。」本來這件事她也想自己處理,不過看來她現在必須滿足他的大男人保護欲,只好忍痛割愛了。「我沒辦法解決,很苦惱呢。」一定要假裝非常無助、非常懦弱、非常需要他的嘴臉。
果然,大男人的架式立刻死灰復燃,剛剛她那一席話已經哄得他連半點懷疑都不存在,一顆心膨脹成熱呼呼的包子,在胸口發燙,現在又得到佳人看英雄似的崇拜目光,他死也無憾。
「是什麼事?」快快呈上來。
「這份小報你有沒有在千葉校園裡看過?」聲音還要委屈地抖兩聲。
「最近我們學生會在施行垃圾不落地政策,沒什麼廣告DM可以在我的地頭上生存。」還加上「你丟,我打」的附加校規,全是他新增的提案。他接過小報,皺著雙眉看完整張小報。
她知道他最近非常認真在替千葉學生爭福利、淨化校風,拓展學生潛力和運作學生會義務,就連好多個校外比賽千葉學生都以黑馬之姿脫穎而出,讓不少人跌破眼鏡。他若想做,也可以做得非常好。
「小巧說,是你們學校那邊傳來的,我就是被這張小報害得被叫去臭罵一頓,我在猜……寫這篇文章和拍照的人,應該是你認識……或是你的某任不清不楚的前女友。」如果再流兩滴眼淚好像演得太過火噢?還是不要假哭,裝蠢就好,講到「前女友」三字還要哽咽一下比較像。
「你為什麼這麼猜?」
「你看不出來文章裡在指控我不檢點、奪人所愛嗎?那種口氣明明就是女人挾怨報復。而且那天你來找我,說不定早有人尾隨你而來,是什麼原因讓對方對你百般注意,在清晨六點半就跟蹤你?硬要說是無心路過的人,又怎麼知道我是崇恩的學生,在我們學校發送這些有的沒的?」好委屈。
分析得有理,喬均已經立刻在腦中列出一長條的名單,再將名單上的人名和手上的小報相對照,刪刪減減了幾號人物,也準備好先將矛頭指向哪幾個嫌疑最大的傢伙。但他也不忘多方求證,「會不會是你們學校的學生?」
「當然不是。」
「這麼肯定?」
她們學校的學生素質好呀,呵。再說,如果是崇恩的學生,怎麼可能會不將她的名字秀在小報上好生炒作一番?這反倒證明了是外校人士所為。
「不然你先從你們學校查起,要是查不出來,再來查我們家……你要趕快解決這件事,不然我在學校很難做人,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好差勁。」聲音繼續抖。
「交給我,三天之內絕對把真兇揪出來。」英雄氣概萌生,像是剛剛啃了一罐菠菜的大力水手,連雙臂上的肌肉都鼓脹起來了。
「謝謝。」
「我不會讓你受到委屈的。」
她現在才發現,要哄男人也滿簡單的嘛,只要安撫對了方向,他們簡直溫順得像只乖貓。
這招要學起來,下回再用。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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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她拐了。
本來全身熱血沸騰到興奮振作的喬均,在查出小報「發行者」正是他在生日當天丟下一句「你不用來了,我們分手」的愛遲到小女朋友,因為不滿他不負責任的用人態度而怨上加怨,最後將腦筋動到他的新歡上頭。
明白始末後,喬均非常兇惡地將她拖到學生會室談判,亮出「傢伙」——一封文情並茂的分手信,決心將兩人的過往風月給斬得乾乾淨淨,不知是他的誠意感動了前小女友,還是他實在猙獰得嚇哭了她,總之,那小女朋友是滿臉淚水離開學生會室,事情至此告一段落,就在喬均急著向姚喜容邀功獻寶時,竟然又從季天城口中聽到了她和崇恩校長的那個榜首協定,心底又很不滿很不滿地浮出了這個結論。
那傢伙,又瞞他……
不要那麼理智好不好?!他又不介意她偶爾趴在他胸口裝無助、偽無辜、假無力,這麼攸關兩人的事情她也要自己一肩扛起,幹嘛跟男人搶工作做呀?
有這種女朋友,實在是很內傷——對自己沒啥表現而感到嚴重內傷。
殺到崇恩,正好堵到踏出校門準備到拉麵店赴約的姚喜容。
喬均一跳下機車,反手就揪住她往崇恩校區裡闖,不顧她一臉疑惑他怎麼出現在此,殺氣騰騰的模樣連駐校警衛也沒種去攔。
依他的猜測,學校公佈欄都在川堂最顯眼的地方,他直覺走向那一大片玻璃窗前,果然在上頭看到了一整張的成績排名,喬均尋到了她們的年級,鐵青著臉,一排跳過一排,每挪動一次視線,他的臉色就更難看幾分、跳了十幾行,終於在第三百二十一號看到了「韓輕紗」的大名。
「考這種爛成績還敢跟校長嗆聲要爭榜首?!」喬均從公佈欄上移回來的目光很凌厲。
呀,他知道啦?一定又是季天城說的……
「我覺得我考得很不錯了。」第一排第一個,不辱使命。
「三百二十一?!你是閉著眼睛在寫考卷,還是拿顆骰子在那邊丟,丟中幾號寫幾號?!」他很想衝著她吼,最後還是隱忍了下來。
「現在沒有答案是1234了好不好,早就改成ABCD了。」她要是用骰子,想排上這張全校前五百名的「風雲榜」簡直是癡人說夢,而且題目都是復選居多,難道她還拿三顆骰子在邊喊「十八」嗎?
「你還敢頂嘴?!」厚!不知反省還敢理直氣壯。「你知不知道你考成這副德行,接下來會怎麼樣嗎?」
「知道呀。」上台領獎羅,她很熟啦,每次考完試都會重演一次,她經驗豐富。
「知道你還不跟我商量,我好歹可以考前替你惡補一下,雖然我們兩校教材不一樣,但內容也八九不離十,你考這種成績是怎樣,想提前跟我分手是不是?!」火氣是不吼不旺,越吼就越沸騰。
「你在你們學校的成績很好噢?」大言不慚要替她惡補,好有自信噢。
「跟你們家會長站在同一個位置,你說咧?」將他看得這麼扁?!他雖然平時不用功,但是臨陣磨起槍來可是又光又亮,誰說成功是一分的天才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這句話只能拿來騙小孩,天分這種東西是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喬均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你們學校是不是都考一加一等於多少,還是不列哪只昆蟲不會飛,A:蜜蜂,B:蚊子,C:蒼蠅,D:螃蟹?」
「D:螃蟹!」喬均本能反射地回答,在發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後只能咬緊牙關低狺:「螃蟹根本就不是昆蟲!」媽的,耍他呀!「你不要轉移話題,現在怎麼辦?你拿什麼籌碼去和你們校長談判,這麼難看的成績根本就站不住腳!算了,也沒什麼好跟她談的,我們的事她管個屁呀?!你乾脆轉學到我們學校,我給你靠!」
「我已經和校長談好了。」
她的話絕對有資格成為滅火器,短短一句話就能讓噴火的喬均安靜下來。
「你和她談好了?」他雙眉挑得半天高。
姚喜容點頭,過程還很平和。
「談什麼?」他屏息問。
「校長說……看在我這麼努力的份上,她勉勉強強再觀察一陣子,不過還是希望我將心思放在大學聯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要我好好把握當下的珍貴時光。」大概就這些了吧,至於後頭數落千葉中學的素質那番評論還是別說好了,她怕喬均衝上樓去砸校長室。
「考這種成績叫努力,你以前都是榜上無名嗎?」
姚喜容只是笑,挽著他的手,有安撫的意味在。「我可是為了你而加倍努力,成績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決心,這樣還不夠嗎?」雖然她以前就一直很努力,但都是抱著平常心去考試,很少有為了爭首位而野心勃勃,和她的個性一點都不符合,這次還被方如意笑稱她是為愛搶榜首,火力全開呢。
「很夠了,考這樣就很好了。」喬均輕吁口氣,她有這份心就太夠了,至於結局如何,還得天時、地利、人和以及猜題運氣的配合,不怪她。他將她勾進自己懷裡,摸摸她的發。「你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比起那個老佔在第一位的『姚喜容』好多了,她再也嘗不到進步,最多就是名次往下掉的慘劇。」這叫高處不勝寒呀,頂端的位置也是很孤獨的。
「是呵。」呿,又說她壞話!真想看看哪一天他知道他放在嘴裡罵的人現在正被他攬在臂彎裡,他會有什麼反應?
上回季天城向她提議的事……也許拿來玩玩也不錯,那種景象應該很有趣,而且她還可以近距離看到喬均發現真相的模樣,有點小期待……
當然,心裡也是有些害怕的,畢竟她還是無法猜透他,萬一他惱羞成怒,當眾翻臉,那就尷尬了。
不想用任何手段去測試他的心意,因為那只會讓兩人間的信賴產生裂縫,但是她更不想頂著韓輕紗的名字和他一塊,從他口中喊出別個女人的名字是非常刺耳的。
唉,女人的心也是很複雜的,那種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折騰真是讓人不好受。
「喬均,看在我這麼努力的份上,我想要求一件事。」她未雨綢繆,覺得需要先替自己找一條退路。
是該好好獎勵一下。「好,你說。」
「給我一次免死金牌好不好?」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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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喬,冷靜。」
「你現在衝上去,全台下的學生都是見證人,會變成現行犯。」
冷靜個屁!
那個禮堂講桌前的女人是誰?!
熨燙得整齊乎順的灰格校服清清爽爽,粗長辮繞到胸前平放,燦爛的笑意、微彎的眸、清恬的嗓、纖瘦的身子,就算把她拆成一塊塊的,他還是能認得出她——
「各位千葉的同學大家好,我是崇恩女中的學生會長姚喜容,很榮幸受貴校學生會的邀請,到貴校來與各位同學進行學術座談會,事實上不用這麼嚴肅看待這次的集會,不過是兩校之間的交流,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會向我們學校爭取讓貴校同學到我們崇恩觀摩——」
台下一陣歡呼,因為能進去崇恩看美女是各校男生的心願,姚喜容一開場就吊住了大家的胃口,無不仔細聆聽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有幸踏進崇恩去觀摩。
姚喜容就站在火紅色的垂幕前妙語如珠,垂幕上貼有「歡迎崇恩女中學生會長蒞臨」的斗大金色剪紙字,兩者相映襯,在喬均眼裡不知該說是受騙還是諷刺。
姚喜容?
她是姚喜容?!
她說她是姚喜容?!
那個曾經欺騙他半年多純純感情的姚喜容?!
那個逼得他不得不發奮圖強,努力想追趕過她,讓自己完全不再對她迷戀的姚喜容?!
呀!他知道了,一定是姚喜容太孬,沒種站到他們千葉的地盤上演講,所以派了韓輕紗上陣,對,絕對是這樣!
喬均說服自己,終於能如季天城他們所願地乖乖坐在台下第一排,死守住他千葉學生會長該有的禮節,怒目掃向禮堂舞台側邊那一排受邀而來的崇恩娘子軍,將怒火噴向坐在其中和紀揚波交頭接耳的「姚喜容」。
「真無恥,沒本事當會長還敢叫別人上場代打,然後再把美名冠在自己頭上,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曾經以為她是個好傢伙。」悔不當初年紀小。
聽見喬均的低咆,季天城突地勾住他的肩,將他拉過來交頭接耳:「對了,大喬,我替你介紹一下崇恩學生會的成員,最右邊那個是副會長方如意,長得很可愛吧?」上回沒機會替他介紹,他就揪住別人家的會長去吃飯,現在補介紹應該也不太晚。
哪裡可愛?他瞎了,除了正在演講的那個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她旁裡那個是公關蘇小巧,也是咱們家聖獸垂涎很久的食材。」喂喂,那兩隻禽獸,把口水擦一擦呀,都快流滿地了。
廢話,他當然認識蘇小巧呀!
「再過去那個是紀揚波,她們的總務,上回差點和你打起來的。」
「我認識她們,不需要你重複一次!」喬均沒有半分耐心,只想將聽力全部用在聽自己的親親小愛人演講。
季天城才不理會喬均這句話,逕自將食指挪到下一個,「這個呢……在崇恩可有名了,不只她們本校,外校的風聲也是很旺的,據說想追她的人可以在忠孝東路繞九圈了。」
「我知道。」喬均咬牙。響噹噹的學生會長嘛,難怪有名,至於有沒有本事,哼,依他看,沒有!
「她是崇恩的美工兼文宣,韓輕紗,有名的大美女。」季天城好笑地感覺到自己勾住的肩膀有片刻的僵硬,不難猜想肩膀的主人正被他那句話給轟成了石塊。
季天城最終將指腹遠遠落在禮堂正中央巧笑倩兮的人,此時她正巧也望向兩個男人所在的方向,不知是否猜到了兩個男人正論及她,所以綻出更深的笑。
「最後這位呢,是我新拜把的乾妹妹,曾經光憑她筆下的文章將一個蠢男人給迷到不知東南西北,偏偏那個蠢男人將她誤認為另一個人,還在自己的皮夾裡放了那個女人的照片,她很不服氣,吻都被吻了,那個蠢男人竟然還摟著她叫出別人的名字,她什麼都不說,要等那個蠢男人自己發覺他犯了多大的錯誤,可是等呀等,盼呀盼,那個蠢男人就是不開竅,她又開始煩惱以後的結婚證書上會不會必須簽上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所以她就找我這個乾哥哥商量,好哥哥就替好妹妹想了個好辦法,你說,直接邀請她來蠢男人面前大方公佈她是『姚喜容』有沒有用呀?」季天城打趣地推推喬均。所以快快接受事實吧,不要繼續在正主兒面前痛罵「姚喜容」了。
「你早就知道了?!」喬均兩手緊扣住那只懸在他肩上的手臂,在想是要扭斷它還是折斷它。
難怪他總是在她身上嗅到了好熟悉的感覺,好像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認識她;難怪他每次只要叫出那個錯誤的名字,她就會不高興;難怪她笑他是一旦認定了事情真相,就不會有絲毫懷疑或求證的慾望,完全順著自己認知去思考的個性……這些個難怪加起來,也難怪季天城說他是個蠢男人,蠢到都快把心掏給了她,還搞不清她到底是「姚喜容」還是「韓輕紗」!
「沒比你早知道多久。」一個月左右而已啦。
「就算是一天也好,一個小時也好,你竟然半個字都沒提?!」
「是我乾妹妹賄賂我不能說。」而且她賄賂的贓物實在太誘人了,害他顧不及朋友兄弟的道義。
「季天城,你該死了。」
「我只是幫兇,你得照順序來,先解決台上那個。」這樣他才甘心受死,沒道理始作俑者就摟在懷裡親親熱熱,他這個乾哥哥卻得死無全屍。
喬均手肘用力朝季天城的胸口一頂,讓季天城差點岔氣。
「我會的,洗好脖子等我。」
放心吧,他喬均永遠不懂「客氣」是什麼。
對他,或是對她,都一樣。
生氣嗎?當然!
火大嗎?廢話!
想狂哮嗎?那是一定要的!
有沒有一點小高興呢?
當然廢話那是一定要的!
姚喜容耶,她是姚喜容耶,那個他曾經幻想過,也幻滅過,到後來非常想抹消掉的姚喜容耶,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她,先讓他迷戀上她文字的人,是她;後讓他迷戀上她整個人的人,還是她,喬均呀喬均,你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只是一直蒙住了眼,在追逐著她的某一部分,追逐她的才情、追逐她的笑容、追逐她的聰明,他以為這樣都是分屬於不同個體的,想要全部擁有是非常貪心的奢望,只是這一刻,這個奢望竟然成了真,那些讓他曾經迷戀到難以自拔的部分全都屬於一個人所有,而這個人,也是她。
是有被欺瞞的憤怒,可是這些憤怒根本抵不住胸口躍躍而動的狂喜,如果這兩者是提著刀劍互砍的軍隊,名為「憤怒」的這一團不過單槍匹馬,絕對贏不了「狂喜」的壓境大軍,也不會有奇跡的出現,要殲滅孤軍,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她是姚喜容。心窩開出第一朵小花。
她真的是姚喜容。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爭相萌發。
就在場上演講告一段落,台下掌聲如雷,歡送著姚喜容往舞台邊的休息室移動,麥克風正式交接到司儀手中,由司儀繼續安排座談會的節目流程。
喬均等在休息室門口,在姚喜容笑著迎面走向他時將她拉入休息室,大門一關,閒雜人等禁止進入。
「你們家會長怎麼老玩這套呀,真沒禮貌。」差點被甩過來的門板給打中鼻尖的方如意睨向出手保護她的季天城,口氣中有很濃的指責。
真的是家教不嚴耶,上回為了逮住姚喜容而把她們四個娘子軍關進千葉學生會室,現在又為了逮住姚喜容,將她們關在門外,這種行徑實在很可恥。
「管教他的事現在不落在我頭上,叫你們家容容好好重新教育比較有效。」季天城也是很同意方如意的看法,不過他無能為力了,還是換人管管吧。他用長指扣扣門板。「乾妹妹,交給你羅。」
「走走走,到我們學生會室去,我們買了飲料和餅乾噢,一塊去吃吧。」反正休息室現在也進不去了嘛,君清霽提議。
「好呀,我早餐沒吃,正好補一頓。」說不定連中餐的錢都可以省下來哩。韓輕紗心裡的算盤撥得清脆又響亮,方圓十尺內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石麒石麟則是無意見地聳肩,只在乎現在被迫掛在兩人臂膀間的蘇小巧。
門外的聲音漸漸遠去,也漸漸變小,姚喜容也不是聽得很清楚了,她的背脊抵在門板上,當然不是為了偷聽外面眾人在數落些什麼,而是此時此刻的情況逼得她不得不做此反應,否則喬均整個人那麼壯的壓過來,她還能保持什麼優美體態?
她雙臂掛在喬均脖子上,沒空替自己辯解什麼,他也沒空罵人,只是忙著將她壓在門板上狂吻,偶有幾聲嘀咕和抱怨,她並沒機會聽懂,因為那些字眼全餵進了她的肚子裡消化,嘗到了他的渴望,也嘗到了他的指責,當然還有更多更多的喜悅。
這只噴火龍,是高興的呢。
看來她向他討來的「免死金牌」用不到了……
有些懲罰地咬疼了她,也用更多的溫柔愛撫她,她回應更多的,是她的全盤接受。
終於,喬均微微拉開兩人唇辦的距離,還是眷戀不捨地噘嘴吻她。
「你真的是姚喜容?」他的額心貼著她的額心,兩人的氣息都不平穩,喬均還是不改老樣子,強吻人的是他,臉紅的也是他。
「如假包換,想退貨嗎?還來得及噢。」她笑答,換來喬均一記嚙咬,啃紅了她的唇。
「為什麼要騙我?」
「是你先認錯我的。」先叫錯人的又不是她。
「是你們先拿韓輕紗的照片來做假的。」推卸罪過推得這麼乾淨?
「噢?我還以為你很高興看到小紗的照片哩,不然為什麼還往皮夾裡放?」姚喜容故意找碴。
「你現在還說這種話?!」
「先別忙著噴火,皮夾先拿出來檢查。」檢查完才能決定噴火權落在何方。
她邊說邊動手在他褲後口袋摸來摸去。噢,好結實的臀部……
「你在摸哪裡呀?」越摸越下面,把他整個臀圍都摸透透了。
「摸皮夾啦。」就算垂涎也要裝矜持,掏出他的皮夾打開——
「合格了嗎?」喬均笑著問。
「勉勉強強。」她沒興致看他皮夾裡那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偷拍照,又塞回他的口袋。
「小心眼,為了一張照片就用這種方法報復我。」
「報復?有嗎?」如果現在和他纏成麻花叫報復,那在床上翻滾就叫死敵了吧?
「有,你偷聽我對你的欣賞和迷戀。」想起他曾在她面前字字道出他是如何迷戀上她的文字,那個除去「韓輕紗」冒頂的「姚喜容」全是他所喜歡的。想到這裡,又多了幾絲的紅赧浮上他的臉。
「也偷聽你數落我的不是。」她可沒忘記他三不五時就會說說她壞話均衡一下。
「你聽到我說那些話,心底是不是偷偷在恥笑我?我竟然會蠢到在你面前說著關於你的事?」
她裝出無辜。鑽什麼牛角尖呀,大男人主義不要在這種時候作祟,說愛她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我為什麼要恥笑一個這麼喜歡我的人所說出來的真心話呢?如果我偷偷笑了,那是因為我聽得很高興呀。」
這回換她主動吻他,雖然不像他每次都吻得那樣腸情,卻讓喬均很震撼。
噢,該死,這種時候他竟然欣喜到只會發愣發傻?!
他讓她捧住他的臉頰,讓她微涼的掌心替他高燙的皮膚降溫,也讓她像捧著什麼珍貴收藏品一樣地小心呵護著他。
「容容,我很高興是你。」
很高興她一直是他埋在心裡的影子,讓他的暗戀有始有終,而非中途夭折。
「以後也請多指教羅。」
姚喜容說完這句話,就牢牢地堵住他的嘴,讓這個代表著還有後續發展的承諾由兩人共同分享及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