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英國 >> 異國情緣 >> 床上不談愛作者:那芸 | 收藏本站
床上不談愛 第一章 作者:那芸
    這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雖然外觀看起來和兩旁的住家沒什麼不同,裡面卻是臥虎藏龍,「戀生活月刊」每個月近百篇的採訪稿與兩百多頁圖文並茂的內容都在這裡產生。

    一樓有廚房、小餐室及客廳。由於出版的是女性雜誌,裝潢上也大膽的採用鮮麗的女性色調,讓人一進門就能感受到一股柔軟與溫馨。

    踏上二樓,才是辦公的區域。以黃色為主的設計令整間辦公室看起來充滿活力,特別的是,由於在這裡工作的同事清一色都是女性,因此每個人佈置得像家一樣,一堆毛茸茸的玩具或坐或吊或趴的裝飾在四周。

    三樓則是專業的攝影工作室,專門拍攝廠商當季的最新產品,因此,不時可以看見時尚模特兒在這兒進進出出。

    今天的模特兒是一隻嬌小安靜的得獎貴賓狗。

    他穿戴著今年春季最流行的狗服飾,高貴地蹲坐在攝影機前。

    攝影棚裡的氣氛有點沉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拍攝的對象是一隻狗的原因,攝影師不太會帶動氣氛,只是一味地埋頭猛按快門。

    雅以手掩口,悄悄的打了一個呵欠。

    「怎麼這麼悶呀!害我一直提不起勁來。」她刻意壓低聲音說話,不讓攝影師聽到她的抱怨。

    華容聞言,不禁抿著嘴笑。她和雅已經認識五年了,從以前的同事關係到現在合夥創辦「戀生活月刊」,還不瞭解她嗎?

    「真的是悶嗎?我看你應該是精神不濟吧!誰曉得你昨天瘋到幾點?」

    雅伸出三根手指,神秘兮兮笑著。

    華容張大眼睛,也壓低了聲音。「半夜三點嗎?還是……一晚三次?」她促狹地問。

    雅一掌打在她的背上,故作生氣狀。

    「你以為我是什麼?浪女嗎?我也是有原則的。」

    「少來了!到底幾次?」華容看穿好友的偽裝,冷笑地問。

    拗不過華容的堅持,雅臉上出現嬌羞的紅暈,小聲地說:「兩次而已。」

    「小姐,你昨晚才認識他耶!居然就在床上熱戰兩回合?!」華容圓瞠大眼,低聲驚呼。

    雅看見攝影師瞥過來的眼神,趕緊對他裝出一個假笑,暗地裡則偷捏華容一把,懲罰她的大嗓門。

    「奇怪,怎麼能夠這麼有效率呢?」華容自言自語地說。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好好把握怎麼行呢?」

    「可是,他算是陌生人耶!」華容滿臉疑惑地盯著雅。

    雅聳肩,不甚在意地說:「只要感覺對就好,想這麼多幹嘛?」

    「可是……沒有愛情的性……」華容躊躇地說。這一直是她們兩人爭論已久,卻始終沒有答案的話題。

    「我也沒辦法呀!誰教愛神不眷顧我,我只好尋求次等的替代品!我才沒辦法像你一樣守身如玉的癡癡等呢!」

    華容的臉頓時蒙上陰影,牽強地說:「我沒有特別在等什麼,只是無法接受這種速食的性愛罷了!」

    雅沒察覺到自己的失言,伸手又掩住一個呵欠,含糊地說:「那你可以考慮試試看,你會發現它能宣洩所有不滿的情緒,讓你仿如重生一般。」

    終於,攝影師的頭從相機布幕後伸了出來,如釋重負地宣佈攝影結束。

    「好啦!可以收工了。」

    在與攝影師敲定看片的時間後,她們目送他離開。

    雅深深的歎口氣,一臉惋惜地說:「說真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有哪位攝影師的水準比得上謝永聿的。」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她轉頭看見華容落寞的神態,才驚覺自己的失言。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

    「沒關係。」華容強擠出一絲笑容,低頭收拾椅子上的狗飾品。

    雅帶著愧疚,跟在她身後整理雜物,在心裡直罵自己是笨蛋。

    「雅看片的事就交給你了,我明天出國。」華容淡然地轉移話題。

    「行李準備得怎麼樣?」

    「差不多了。」

    「這次不多留幾天?或者順道去法國,還是意大利逛逛?至少也買幾件名牌衣服犒賞自己嘛!」雅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試著慫恿她。

    「去英國三天就夠了。」華容輕聲地說。

    頓時,四周彷彿籠罩著一層低氣壓,壓得雅的胸口快喘不過氣來。每次談到這件事,她都要謹慎小心的說話,害怕會刺激到華容。

    「又是同樣的行程?」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沒變多少。」華容彎腰拾起地上的狗鏈,長長的睫毛低垂著,掩住她的情緒。

    「容容,你為什麼每年都要這樣——」像是要發洩情緒一般,雅將手中的雜物用力地扔進一旁的箱子裡,不知道該不該將話說完。

    「怎樣?」華容的聲音平淡,她背對著雅,試著纏繞手中的繩子。

    雅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將憋在心中的話說完,「這樣折磨自己。」

    「我也不知道。」華容望著手中亂成一團的繩子,茫然地說:「也許是害怕回憶會被時間沖淡吧!」

    「或許你該考慮忘掉那一段回憶。」雅語重心長的說。

    「我不行。」

    「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擁有過最美的回憶。」

    華容放棄整理手中糾纏不清的繩子,索性將它丟進箱子內,逕自下樓,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雅看著好友削瘦的背影,喃喃地低語。「我看,是最痛的回憶吧!」

    ???

    華容整理著桌上的文件,在紙條上詳列待辦的工作事項之後,她朝新來的助理美湄招手。

    美湄趕忙輕快地跑過來。「容姐,有事嗎?」

    華容將手中的紙條遞給她,叮嚀著,「我要出國幾天,這些事情記得幫我完成,不要像上次一樣,傻呼呼地忘了時間。」

    美湄俏皮地吐出舌尖,搔著頭裝可愛。

    「容姐,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現在可是精明得很,你放心出國好了,全包在我身上。」她揚著手中的紙條,充滿信心的說。

    華容站起身,拎著皮包準備回家。明天一大早的飛機,她的行李還沒打包完呢!

    「我先回去了。」

    美湄如橡皮糖一樣的黏在她的身後,漾起滿臉笑,討好地說:「容姐,你要好好玩喔!聽說英國的男人又帥又斯文,你就放開自己,好好地來個艷遇吧!」

    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詭異的沉默瀰漫每個角落,只有美湄毫無所覺的仍傻笑著。

    華容知道大家都屏息著等待她的回答,她的雙眼不禁有些迷濛,輕聲地說:「我考慮看看。」

    接著,她快速地下樓離開。

    在樓下的大門關上之後,大夥兒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將闖禍的美湄圍在中間。

    「你白癡啊!」

    「小孩子不懂事,偏偏又愛說話。」

    「說你是豬腦袋還不承認。」

    眾人的討伐聲此起彼落,美湄的後腦勺甚至還挨了一記。

    「幹嘛打我?!我又沒做錯什麼?」美湄摸著頭,嘟嘴抱怨。

    「還不認錯?」巴掌又打了過來,害她差點撞到旁邊高起的隔板。「你知道容姐為什麼要去英國嗎?」

    「不就是去玩嗎?」美湄摸著被敲痛的腦袋,還是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

    「玩你的頭啦!她每年都是這時候去英國,而且每次都去三天,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有人出國是這種玩法的嗎?」

    「那容姐是去出差嗎?」

    「不是。她是去英國悼念她的未婚夫。」

    「啊?容姐有未婚夫?」美湄驚訝地望著雅,似乎只有她說的才算數。

    雅點點頭,輕歎口氣說:「曾經有,但已經是過去式了。三年前,他們兩人到英國旅遊時,他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我記得那是他們要結婚的前一個月。那趟英國之旅,應該算是提前度蜜月吧!」一位資深編輯回憶地說。

    「之後每年的這個時間,她就會沿著當年旅遊的路線走過一遍,還會到出事的地點悼念他。」

    美湄張大雙眼,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如此,我還常納悶,為什麼容姐這麼漂亮,卻沒有男朋友呢!」

    「因為她的心全被回憶佔滿了!其實也不能怪她,謝永聿是個難得的好男人,攝影技術一流,脾氣又好。」「你們說的謝永聿就是容姐的未婚夫嗎?」

    「他以前是我們雜誌社的特約攝影師,和華容因為工作認識而開始交往。」

    「他們以前很恩愛,難得看見這麼登對的情侶。」

    說到這兒,眾人不禁感慨地歎氣,滿臉愁雲,一雙雙眼睛全都責難似地盯著美湄。

    自從這件不幸的事發生之後,華容就開始封閉自己,將生活重心全放在工作上,也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有關男朋友的話題,因此每年她出國的前後,辦公室裡的氣壓也特別低。

    美湄愧疚地回望著大家,小聲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這樣好了,我會每天祈禱容姐這次去英國能遇見一位白馬王子,幫助她走出過去的陰霾,重新找回愛情。」

    雅疼愛地摸摸她的頭,無奈地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滿腦子的浪漫思想。別想這麼多,去工作吧!」

    ???

    華容打開紅色的行李箱,將折疊好的衣物塞進去。

    三天的行程,她並沒有帶多少東西,就連一般旅遊的必需品都沒帶。沒有地圖,因為要去的地方與路線,她熟悉得很;沒有照相機,事實上,自從那場意外發生之後,她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相機扔進垃圾桶裡。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沒有期待與雀躍的心情。

    對她而言,這趟旅程最重要的物品是他送她的禮物,一個能讓她真切感受的到他的存在的媒介。

    她走到櫥櫃前,拉把椅子,探頭至最上層的櫃子,拿出一條收藏好的水藍色喀什米爾羊毛圍巾。

    她展開圍巾,站在鏡子前,慢慢將寬邊圍巾斜繞在脖子與肩膀上,她的眼眶充滿霧氣,朦朧中,她彷彿在鏡中看見永聿開朗的笑臉——

    「我就知道這個顏色很適合你。」他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可是,我已經有十幾條圍巾了耶!」她咕噥地說。

    「相信我,這一條絕對是最溫暖的。」他親自將圍巾披在她的肩上。

    「送圍巾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他深情地注視著映射在鏡子裡的她。

    「就像女孩子送領帶給男孩子一樣,這條圍巾代表我要將你牢牢地圈起來,今生今世,直到永遠。」

    華容低頭輕輕撫摸著柔軟的羊毛料,直到現在,她還能感受到他說那句話時眼中的深情,只是,鏡中的自己已不再有當年幸福的神采。

    記得認識一年後,他們就開始論及婚嫁。由於兩人平日的工作都很繁忙,因此交往期間,他們都無法挪出時間一起出遊,那次的英國之旅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旅遊。

    她慢慢解下圍巾,將它放在行李箱的最上層,像是開啟回憶的鑰匙一般。她每年都會帶著這條圍巾重遊舊地,循著相同的路線,踏在兩人曾一起走過的街道上,聽同一出音樂劇,坐在同一間咖啡屋裡的同一個位置,讓所有的記憶在每年的同一段時間裡重複演出……

    她多麼希望能回到那個時刻,阻止他愚蠢的行為!或者擋住那輛車子,改變所有後來發生的事。

    華容闔上行李箱,閉了閉眼睛。也許,總有一年,她能夠帶著不同的心情去英國吧?

    她躺在床上,將皮夾內的照片抽出來,向著光源認真地看著照片裡的他。

    雖然身為攝影師,永聿卻非常討厭成為鏡頭下的獵物,因此,這是他惟一的一張照片。她一直都把它放在皮夾內,隨時貼近自己。

    將照片貼在胸口,她的視線停駐在牆上一幅幅的攝影作品上。

    永聿擅長人物攝影,每一幅作品都自然流露出照片中人物的情感,而她每天回家就面對著這一張張的人物照片,活在數十對眼睛的注視下。

    雅來過之後,曾大力地批判,「容容,要忘掉一個人就要先丟掉所有屬於他的東西。只要他的作品還在你的房裡,照片還在你的皮夾內,你就不可能重新開始。」

    她聽了,只是笑而不語。

    忘掉一個人和記憶一個人,同樣都需要努力。如果丟掉照片就能忘了他,那她何必每年到英國去尋回當年的感覺呢?

    ???

    倪冬走出住所,拉高大衣的衣領,方正剛毅的下巴被遮住了一半。他站在門口的階梯上,看著人潮來往的方向,轉個身朝倫敦夜晚最熱鬧的街道走去。

    他抬手看表,知道這時候商店早就關門,燈火輝煌的地方除了餐館和酒吧之外,就只剩下歌劇院。

    他雙手插在溫暖的大衣口袋內,悠閒地走在熟悉的石磚街道上。

    每個月,他總會來倫敦幾天,接洽一些投資的事情,順道看看歌劇,其他時間則大多留在郊區的城堡內,使用最先進的通訊設備與世界各地連線溝通。

    對他來說,待在倫敦的這幾天算是度假,但每次他單獨進城,週遭的朋友不是擔心得血壓升高,就是偏頭痛,就連城堡裡的管家也整天心神不寧。他們憂心的事情很多,包括怕他遭人綁架、怕他遭人跟蹤……

    他轉進上演「歌劇魅影」的歌劇院,耐心地排在等候退票的隊伍中。照理說,這麼長的隊伍應該沒多大機會,但他喜歡試試自己的運氣。

    開場前五分鐘,他才排到前面,賣票的人略帶抱歉地看著前方這位高挺英俊的黃種人。「只剩下一張票了。」他揚著手上僅剩的一張票,不只對著倪冬說,也對後面排隊的人宣告收工。

    「太好了,我剛好只要一張。」十歲就到英國的倪冬,說得一口道地的英國腔。他接過票,看了看座位號次,隨口說:「座位好像不是很好?」

    賣票的人聳著肩,「沒辦法,很少人只買一張票。」

    「這齣戲已經上演十多年了,怎麼還是這麼受歡迎?」

    「因為它是一出很美的愛情故事,對看過的人而言,會是非常難忘的回憶。」他拍著倪冬的肩膀,指著後面。「你已經很幸運了,看看後面那些買不到票而沮喪離開的人。」

    倪冬微笑地掏錢付款。他一直是幸運的,不是嗎?

    倪冬拿著票,腳步輕快地進了歌劇院。

    戲上演不到十分鐘,右方不停晃動的白點開始干擾他的思緒。他微轉過頭,才發現那晃動的白點是隔壁的黑髮女人用紙巾擦拭眼淚的動作。

    他微微皺眉,將視線重新移回舞台上。這齣戲的確是很賺人熱淚,但絕對不是在開演不到十分鐘的時候。

    在黑暗中,白色的紙巾嚴重分散他的注意力,又過了二十分鐘後,他歎口氣,好奇地側過臉打量她,想知道什麼樣的人能擁有如此豐沛的感情。

    透過舞台前方斜射過來的光源,他發現她是一個連哭泣時都很漂亮的女人。

    在微弱光源的映射下,她的臉散發出柔柔的光暈,大波浪的卷髮讓她側面的輪廓看起來更加嫵媚動人。她的視線並沒有隨著舞台演員的腳步而移動,只是將焦距固定在舞台上的某一個點。

    很顯然的,她絕對不是來看戲。

    她細緻白皙的臉頰上佈滿淚痕,一滴晶亮的淚珠沿著她的臉頰滑下,他很想利手接過那顆盈滿悲傷的淚珠,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滴落在她黑色的毛衣上。

    她彷彿墜入另一個不同的時空,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灼熱的凝視。

    到了中場休息時間,燈光大亮,驅散了隱密的黑暗。她沉靜地坐著,低垂眼瞼,雖然已經止住哭泣,但仍看得出她的悲傷。

    他開口打破了沉默,「很感人的故事。」他選擇用中文說話,試試他的運氣。

    這句話傳入華容的耳裡,在她的腦中迴盪,熟悉得令她渾身僵直。

    當年,她和永聿一起看這齣戲時,他也曾這麼說……

(快捷鍵:←)上一章  床上不談愛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