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環住郎霈,覺得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近……真是莫名其妙。」她退開來胡亂地擦著珠淚。「一切都不順利……好不容易稍微開心一點,又莫名其妙吵架……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了……」
「跟誰吵架?鈴當嗎?」郎霈拉開她的手,掏出手帕細細替她擦拭臉頰。
「鈴當才不會和我吵架。」她吸吸鼻子,接過手帕點了點眼角,水眸瞄到掛在門柱上的鏡面風鈴,「哇!」慘叫一聲,立刻把花掉的眼妝擦乾淨。
「那妳和誰吵架了?」
「當然是那只可惡的熊!竟敢暗示我『炒飯』的功力差!」
「炒飯?妳住在這裡的期間都親自下廚?」郎霈微感茫然。
「……算了。」怎麼會脫口而出這句話?真糗!幸好郎霈不是電視兒童,這種流行語聽不懂。「竟然還說什麼我喜歡當烈士,享受自我折磨的過程,講得活像我有自虐傾向似的!他憑什麼這樣說我?氣死我了!」
其實,她主要是覺得最近真的太倒楣,為什麼變成全是在抱怨佐羅呢?彷彿和他的那場衝突有多重要,讓她多傷心似的……
郎霈饒有興味的眸光閃了閃,輕拍她的背心微笑。
「好了,別再哭了,氣過就算了。」
凌曼宇投回他懷裡,停不住地抽抽噎噎。
「還是你最好,只有你才是真心對我,從來不捨得讓我受委屈,我乾脆把你從鈴當那裡搶過來好了。」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反正你們兩個已經分手了,我連搶都不用搶,嗯,就這麼決定。郎霈,我們現在立刻回台灣,明天你馬上娶我!」
郎霈啼笑皆非。「就算公證結婚速度也沒有那麼……」
一陣狂風台上前廊。
郎霈心頭一凜,頭直覺往左一偏,恰恰閃過一記硬拳。下一秒鐘,懷中的佳人已經被搶走。
他退開一步,回頭查看來者何人。
一部大鬍子之上是一雙射出怒芒的灰眸,凌曼宇不算太嬌小的身段,被這名大漢摟進懷裡,都顯得小鳥依人了。
「妳要跟他結婚?」佐羅不敢置信地問。
「不……」中間硬生生轉了個彎。「不關你的事。」
「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鬼東西?」他轉頭怒視不速之客。
郎霈看他兩隻眼活像要射出血滴子,苦笑起來。真是非戰之罪。
「我叫郎霈,我是曼曼的弟弟。」
那個正在照顧曼曼女兒的弟弟?佐羅疑惑地想。
咕咚!
鈴當呆呆站在樓梯前,手中的午餐盒滑落在地上。
凌曼宇心中一凜。他們兩個才剛分手不久,鈴當心頭的傷痕仍新,而郎霈卻出現在這裡。
她趕忙離開佐羅懷裡,跑下前廊。「鈴當,郎霈他是--」
「郎霈!」鈴當嬌喊一聲,三步並做兩步衝進情人懷裡!
耶?
「小心一點!」郎霈大笑,凌空抱住她,及時撐住被撞退的身體,以免頓坐在地上。
「郎霈、郎霈、郎霈!」鈴當緊摟著他的頸項,纏綿低喚。「你也來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以「分手」的情況來說,他們之間還真不是普通和諧啊!凌曼宇纖臂往胸前一盤,挑起眉頭來。
郎霈揉揉她的發心,黑眸中都是寵愛,鈴當踮起腳尖送上櫻紅的唇。
「慢著!」佐羅看著這對愛情鳥,腦筋開始嚴重秀逗。
如果他是曼曼的弟弟,那不就算鈴當的堂哥了嗎?他們兩個現在抱在一起,吻得難分難捨是怎麼回事?
「佐羅,你太不夠意思了。」鈴當和心上人親熱完畢,回頭嬌嗔,「你剛才幹嘛不分青紅皂白打我們家郎霈?」
凌曼宇中途介入,慢慢地走回前廊。
「據我所知,郎霈似乎已經不是『妳們家』的郎霈了?」
鈴當對情人吐了吐粉舌,「還說呢!妳不要以為我沒聽見。剛才竟然說想搶我們家郎霈,天下有做媽咪的人去搶女兒男朋友這種事嗎?」
媽咪?佐羅的濃眉越聳越高。
「停住!」一聲大喝!「這位郎先生方才說他是妳的……?」
三個人終於注意到男主人的存在。
凌曼宇回頭看看女兒和郎霈,再看看自己的情人,一種打結的笑意又蹦了出來。
她清清喉龍,指了指郎霈。
「他是我弟弟,叫郎霈。」
「而妳剛才說妳想嫁給--妳弟弟?」佐羅瞇起虎目。
凌曼宇故作未見,指了指鈴當。
「她是我女兒,叫凌苳。」
「妳是鈴當的『母親』?」這一聲驚吼有點響。
「而他們兩個人,」她再清了一下喉嚨。「事實上,咳,他們是一對正在交往的情侶!」
佐羅震驚地望著他們三個。「妳的『弟弟』和,妳的『女兒』,是情侶?」
「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凌苳抗議。
「是未婚夫妻?」他熊吼。
「這是指,如果郎霈沒有真的娶我的話。」凌曼宇不穩地補充一句。
「……」佐羅目瞪呆呆地望著他們。
錚,最後一根神經繃斷!
凌曼宇靠著前廊的門柱,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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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閱讀室。
凌曼宇凌厲地盯住女兒,郎霈陪坐女友身旁無奈地微笑,凌苳也罕見的凝肅起嬌顏,直勾勾看著坐在對面的母親。
男主人選擇坐在最遠一端的書桌後,暫時離這奇怪的家庭遠一點,直到他弄懂了整個情況再說。
凌曼宇猜想,此刻他應該是用一種走進動物園的心情坐在這個房間裡,
「妳為什麼騙我,妳和郎霈分手了?」害她和佐羅為了這件事莫名其妙地吵架!
……慢著,現在不是去想她和佐羅之爭的時機!那頓架也不應該重要到讓她切切記掛在心上!
「我說我們『分開』了,又沒有說『分手』。」凌苳挑了下眉指出。「郎霈人在台灣,我在塞裡亞那,我們當然是『分開』呀!」
「妳在強辯!妳故意誤導我!」
「鈴當沒有惡意……」郎霈切入。
「你別插口!」凌曼宇對他皺眉頭。「你不要老是縱容她,她做錯了事你就應該教她,不然她永遠不會長大。」
「我們又要從頭開始了嗎?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孩,郎霈永遠像個保母,我和他之間,在你們的心目中永遠不是對等的關係。」鈴當反駁。
「妳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母女倆挑眉互瞪的神情廝像!
「其實你們兩個人都不認為我和郎霈真的會有結果,不是嗎?你們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接受而已。」凌苳冷著臉說。
「妳竟敢這麼說!我說我祝福你們,而且樂觀其成,完全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話。」凌曼宇發怒了。
「那為何我一說我和郎霈分手,妳只震驚個十分鐘就接受了?如果今天換成老爸跟妳說,他和梁千絮分手了,妳也會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嗎?」凌苳反問。
「妳跟安不一樣。妳是我的女兒,我更關心妳的事。」
郎霈再度決定插口,「凌苳來塞裡亞那之前,和安發生過類似的對話。一開始她只是說我離開台灣,去泰國出差,安馬上就以為我『離開了』是指我們分手了。」
凌曼宇一愣。
「你們都覺得郎霈和我分手只是遲早的事,而原因就是妳昨天脫口而出的;我太年輕了。從何時開始年輕也是一種錯?為什麼就沒有人相信我對郎霈是認真的,我們會努力攜手走完這輩子?」凌苳的眼眶紅了起來。「你們都說我長不大,好,那我就長不大,天天嘻嘻哈哈開一些無聊的玩笑,做一些無腦的惡作劇,這就是你們要的不是嗎?現在我已經照你們的期望走了,妳滿意嗎?」
凌苳回頭朝男主人喊:「佐羅,你滿意嗎?」
「唔。」佐羅的大掌握住下巴,不太確定應該介入這種家庭革命。
兩個男人視線相接,心有慼慼焉地苦笑。
「凌苳……」凌曼宇頭疼地揉著太陽穴。所以她才會跑來塞裡亞那找自己,因為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安可仰同樣的心態?
「你們兩個人好好談談吧。」佐羅決定先退出戰場。
來到二樓陽台前,夏天的感覺一天比一天明顯。
身後有人緩步接近,他沒有回頭,大概知道是什麼人。
「曼曼的個性比較複雜一些。」郎霈學他,兩隻手撐在石欄上,低望腳下的一片蒼綠。
「相信我,我已經夠瞭解她了。她的問題在於她不瞭解自己。」他扯了下嘴角。
郎霈想了想,點頭微笑。「我相信你。」
「現在我能知道為何你既是曼曼的『弟弟』又是她女兒的『情人』嗎?」他突然想抽根戒了四年的煙。
「我的母親是曼曼的繼母,我和曼曼並沒有血緣關係,而凌苳是她十四歲那年不慎製造出來的意外產品,所以嚴格說來,我和凌苳不算甥舅。」郎霈不疾不徐地道。
「你究竟有什麼魔力,讓她們兩個人都喜歡你?」佐羅斜睨他一眼。
「凌苳喜歡我是因為她愛我,而曼曼喜歡我,」郎霈聳了下肩,望著隨風而落的青葉,「大概是因為我讓她覺得沒有負擔吧!」
「沒有負擔?」
「我是唯一一個對她別無所求,單純因為她是凌曼宇而愛她的人。」郎霈轉頭對他笑。
「愛她」這兩個字聽起來很刺耳!
「我對她也別無所求。」佐羅咕噥道。
「你對她當然有所求。」郎霈挑起一邊眉毛。「你想索求她的愛,她的信賴,她的感情付出,一切的一切。」
「這是任何認真地看待一段感情關係的男女都會要求對方付出的事。」
「那麼,或許曼曼還未準備好認真看待這段感情。」
所以歸根究柢仍然來到相同的結論--他被人始亂終棄了,
「我已經用盡了所有法門。對她關心,對她溫柔,激她生氣,逼她看清自己,但她心裡永遠有一個角落套上一層堅硬的殼,不讓我接近。」佐羅越想越不服氣。「我不相信我真的不如你!」
「你的對手從來不是我,而是『凌曼宇』。她腦子裡有千奇百怪的思想,在在阻擋著你得到她。」郎霈拍拍他肩膀,悠然走回屋裡。「若你希望她對你敞開心房,就得想辦法說服她,你確實是她的真命天子。」
而凌家的女人,一旦她們開始相信之後,那從心底萌芽出來的信賴感,燦爛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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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凌曼宇並未出現。
佐羅敲了敲客房的門,開始找人。
「她沒有跟我在一起。」凌苳來應門時,臉頰過度紅艷,但衣著還算整齊。
佐羅問:「妳們中午的談話進行得如何?」
「很順利啊!我們把許多事情談開來,彼此親了好幾下,也抱了好幾下。後來她說不打擾我和郎霈相聚,就離開了,到現在還沒有見到她的人。」凌苳見他慎重的神情,登時擔心起來。「我媽咪不會有事吧?」
佐羅不想讓她多操心,微微一笑,「那她應該進林子裡拍照了,我大概知道她會在哪一區。」
「我們跟你一起去。」郎霈的俊臉從凌苳上方探出來。
「不用了,我馬上回來。」
佐羅逕自轉身下樓。
來到樹林小徑的入口處,他揚眸一看,果然在一段橫出半人高的松樹幹上,找到一抹窕窈的身影。
他無聲接近,走到她面前,默默伸出手。
凌曼宇娟麗高雅的臉龐隱在昏黃暮色裡,看起來有些朦朧。
「該吃飯了。」他輕聲道。
凌曼宇深吸一口氣,搭著他的臂膀跳下地。
太陽已經落下,獨留天際最後的一抹餘暉。她靜靜望著那七彩的霞光,直到它完全淡去,變成一片深青的天鵝絨。
「無論我怎麼做,永遠不夠好。」她慢慢開口。
佐羅只是揚了下眉,並不急於插口。
「我的父親是台灣極有名的書法家,在藝文界的地位很崇高,他最注重的事情就是所謂的『門風』二字。」她轉身,緩緩走向夏宅的方向。
佐羅跟在她身旁,提供源源不絕的沉默力量。
「十四歲那年我搞叛逆,和凌苳的父親發生關係,結果才一次的出軌就讓我變成一個年紀輕輕的單親媽咪。」她輕佻一下嘴角。「我一直記得我父親當時的表情。他的眼中充滿了失望和羞愧,彷彿這一生的成就都被我毀了,任何事都抵銷不掉我這個恥辱。」
佐羅攬住她的腰,輕吻她的發心一下。
「當時他強烈要求我和凌苳的父親結婚,可是安可仰自己也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她說。「我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我無論如何也不答應嫁給安--直到現在我依然不後悔。安是我今生最信任的男人之一,就跟我的親兄弟一樣,我無法想像我們兩個人變成夫妻的樣子,那只會是另一個悲劇。
「我父親知道我不肯結婚的時候,那個神情我永遠忘不了……我相信世上若有一個山洞可以把所有令父母蒙羞的小孩關進去的話,他一定第一個把我送達,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鑰匙丟掉,眼不見為淨。」她用力吐了口氣。
佐羅已經聽見她話裡淡淡的顫抖。
「我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過來的。」她勉強自己保持平靜。「此後,無論我做什麼事情,永遠都不夠好。
「我沒有追隨他的腳步學書法,或跟我哥哥一起學油畫,於是我是家裡難馴的黑羊。
「我跑去搞攝影,最後開了一間『不倫不類』的經紀公司,他的反應簡直像我經營的是一家妓院!
「無論我做任何事情,他永遠不會滿意!」她嘲諷地笑了一下。「即使他是個成功的爺爺,深愛著鈴當,從沒在她面前擺過一絲一毫臉色,但是只要他一轉頭面對我,眼中清清楚楚傳達一個事實--我在他心裡永遠是不及格的。」
「妳不需要為妳父親而活。」他平靜說。
「沒錯。」凌曼宇同意道:「所以最後我放棄了,我不再試著討好他,我決定做我自己。而且,我向自己承諾:等鈴當長大之後,無論她做任何事,我都會無條件的支持她。
「我要給鈴當我所不曾享受過的愛!我要讓她知道,無論如何,媽咪永遠站在她的身後,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她仍然有我!」
她停下來,臉埋入手掌心。
「可是我失敗了。」
佐羅沉默地摟住她,將她的臉按進自己的頸窩。
「今天和鈴當談話的時候,我發現她是對的。」她語音模糊地說:「我從未看好她和郎霈的戀情。我甚至很驚駭地發現,其實在心底深處,我認為她和郎霈根本不應該在一起,郎霈……其實可以找到比鈴當更適合他的女人。」
「妳只是關心而已。」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間震盪。
「你相信嗎?在我自己被家人挑剔了一、二十年之後,身為一個母親,我依然覺得自己的女兒不夠好!」她抬手拭掉眼淚,新的淚珠仍不斷落下來。
佐羅輕歎一聲,拍拍她的背心。
「我覺得自己好失敗……」她埋進他胸膛啜泣。「鈴當總是開開心心的,看起來一副沒煩惱的樣子,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敏感纖細,她早就感受到我的冷眼旁觀了。我不敢想像她這一路走來,有多寂寞。」
「鈴當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和她母親一樣。」他再親親她的發頂。
「我真的是一個很差勁的媽咪!在經過我和父親的那一段惡夢之後,我依然變成一個差勁的媽咪!」
「當父母從來不容易。」佐羅微笑道:「有一句話說:如果在生小孩之前先讓人類瞭解當父母有多困難,人類早就在兩百年前絕種了。」
「我真的覺得我這一生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失敗!」她顫巍巍地吐口長氣,擦乾眼淚,挽起他的手臂繼續走。
「這不是真的。」佐羅拉住她,深深看進她眼底,「若妳真是個失敗的女人,我……我不會愛上妳。」
說了!
他終於說出口了。
體內有個角落鬆了口氣,另外一個角落卻開始緊張起來。
「你前一眼才告訴我,你不會留在原地等我,下一眼又告訴我你愛我。」她揮了下手,綻出一絲寂寥的笑,「你究竟愛我什麼?你又知道我多少?」
你的對手是「凌曼宇」。她腦子裡有千奇百怪的思想,在在阻擋著你得到她。
若你希望她對你敞開心房,就得想辦法說服她,你確實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頓了一頓,開始考慮該如何開始。
「關於夏克勞德家族的傳說……」
「那只是個迷信!那只是個傳說!我不能把我的感情建築在一個傳說上。而且你的『傳說』已經出現過了,她現在躺在你家的後院裡。」凌曼宇鬆開他的手,自行往前走。「你的傳說不是我!」
佐羅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可是今晚並非最好的時間。她的情緒太低落了,任何事情只怕都聽不進去,他必須另外找一天才行。
他在前廊上及時攔住她。
「曼曼,答應我,不要再去想那些讓妳沮喪的事情。」他握住她的雙臂,緊緊看著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們找個時間談談,我有許多話必須告訴妳。」
凌曼宇愣愣地回望他。他很少擺出這種嚴肅的神情,是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呢?
「兒子!」
轟地一聲,夏氏大宅的門突然拉開。
凌曼宇全身一震,連忙轉身。
「寶貝兒子!我們回家了!」
「看看你,還是一副頭好壯壯的模樣。咦?這部鬍子是怎麼回事?查德跟我說你留起大鬍子來,我還不信呢!」
突然間,一堆人如流水般從門裡湧出來,凌曼宇被擠到旁邊去。
兒子?
佐羅神色一凜,看著她想說些什麼。
「好了你,小瑞留不留鬍子都一樣好看。」一名婦人推開那個纏住佐羅的男子笑罵。
「兒子?」她呆呆望著眼前的一堆人--
一名嬌小而活力充魄的六十來歲婦人,一位身材比佐羅矮一顆頭、但是橫向體型寬一倍的六十來歲男子,還有查德,郎霈,鈴當,及幾個四處跑來跑去的小孩。
「曼曼,妳聽我說……」佐羅連忙插進來。
凌曼宇不理他,直勾勾地瞪著中年美婦,「你們是他的--父母?」
「是啊。」婦人愉悅地點點頭。「啊,妳一定就是查德說的那個,把小瑞迷得七葷八素的美人兒吧?」
「小瑞?」她呆呆重複。
「曼曼……」佐羅不死心。
「瑞恩啊!」他父親衝過來,用力抱她一下。「傻女孩,妳不會和我兒子談了半天戀愛,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凌曼宇瞪向他。
「你的名字叫瑞恩(Reign)?」
「那是……」佐羅開始覺得腦袋要裂開來。
「而你們還活著?」她轉向形象淳樸的夏克勞德夫婦。
「呸呸呸,小姑娘,妳怎麼初次見面就咒我們死呢?」夏克勞德先生不滿了。
「我們當然還活著,我們只是帶著瑞恩的侄子侄女去美國拜訪他堂弟而已。」夏克勞德太太寬容地拍拍她臉頰。
「後院那一對墳墓……」她晃了晃腦袋,努力想理出頭緒。
「那是我弟弟夫婦的墓,唉!」父親大人不勝欷吁地歎了口氣。「真是遺感哪!」
她還來不及想太深,又有一名年輕男子從門裡走出來。
「你!你就是邊桌那個相框裡的年輕男人。」但不只如此。
雖然他本人老了一點,比印象中矮了一點,也發福了一點,可是她腦中錚地一響,一切如流水般回湧,壓藏了十幾年的記憶相簿一張一張地翻出來。
「哥大!研究生宿舍!」凌曼宇指著這個男人喊:「你叫做……叫做……」
叫什麼名字呢?她努力要想起來。
「是妳,妳是當年那個來找安可仰的漂亮女孩。」那個男子朗聲大笑,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我叫銳恩(Rane),想起來了嗎?」
「對,銳恩!」
凌曼宇輪流看著他和佐羅。
銳恩(Reign)和瑞恩(rane),發音一模一樣的名字,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男人,相同的是--他們都來自夏克勞德家族。
所以佐羅根本不是無父無母,別無家人!
他的父母非但健在,他還有一堆侄子侄女,這表示在他這一輩應該有更多的兄弟姊妹或堂表之類的。
這陣子大宅子之所以如此空蕩,只是因為家人們全去美國探親了!
他甚至不叫「佐羅」,他連名字都騙她!
她緊緊按著刺痛的額角,閉上眼睛。
「該死的!你們全部給我進屋子裡去!」大熊發怒了。
一堆人給他嚇得全身僵住,連跑來跑去的小鬼頭都像一二三木頭人停住。
「嗚,哇……」
「嗚嗚嗚,哇……嗚……」
一個開始之後,其他的全部開始了。頃刻間,小孩子的哭喊響徹門廊。
「唉,有話好好說,幹嘛用吼的呢?」父親大人歎氣。
佐羅閉了閉眼睛,咬緊牙根,額角青筋爆跳。
為娘的到底比較敏感,隱約知道兒子和漂亮小姐之間有問題產生了。
「好了好了,大家全進去,咱們讓小瑞與台灣來的小姐好好聊聊。」
前廊頃刻間清場,只剩下郎霈小兩口,與他們兩人。
凌曼宇突然覺得萬念俱灰。
連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她、希望她留下來的男人都藏了一堆秘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
「曼曼,妳聽我說,我就是想告訴妳之前來不及告訴妳的事……」
「佐羅、瑞恩或不管什麼名字,」她的頭痛得快裂開來。「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我竟然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或許她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求求妳,給我一個機會解釋清楚。」他輕輕說道。
但是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過去幾個星期猶如走馬燈一般,轉得她頭昏眼花,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不斷蹦出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看往哪個方向。
現在,她只想待在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讓她可以理出一切頭緒。
「郎霈,我好累,我想我可以躺下來,睡上一百年都不會醒……」她的額頭抵在郎霈胸前,閉上眼輕輕地說:「請你帶我回台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