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中午,學校下課的鐘聲才響起沒多久,朱紅色的校門裡卻飛快衝出個嬌小的身影,邊跑還不忘邊揮手對警衛老伯大喊:「鍾爺爺,再見。」
警衛老伯還來不及回應,青春的影子已翩然飄出了門外。
一會兒後,又跑出了幾個同樣穿著綠衣黑裙的女孩兒追著先前的倩影,嘴裡紛嚷著,「衛承妍,跑慢一點啦!書局又不會這麼早關門,你急什麼呀?」
被人追著跑的衛承妍依然頭也不回的直奔鄰近學校轉角處的書局,她當然知道書局不會現在就打烊,但今天可是「愛在他鄉」的到書日,所以她一刻也不願耽擱,尤其今天還是最重要的完結篇出書日,她已經跟隨書中人物共同生活了那麼久,她關心每個人物最後的結局。
一陣奔跑之後,這群身穿著令人艷羨、象徵高智慧的人才考得進去的高學府制服的耀眼年輕女孩,衝到了書局的櫃檯前。
「錢姊,書來了嗎?」承妍雙眼閃閃發亮的望著她。
每個月固定來書局「進貨」,店長錢娟對這幾個女孩一點也不陌生,尤其是這些女孩中最亮眼的衛承妍。
雙眼綻放著水靈的清亮,小巧的鼻樑有著直挺的線條,粉嫩的薄唇更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纖瘦的骨架、及肩的直髮,正值少女懷春年紀的衛承妍是個融合現代智慧與古典氣質的綜合美女,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不過,若以為這些女孩是來購買正規的參考書籍,或是與男女戀情有關的課外讀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聰慧的孩子所涉獵的書籍範圍往往十分耐人尋味。
譬如眼前的高中女生,誰能猜想得到,這群看似飽受升學壓力的莘莘學子居然對漫畫熱中到這種程度?尤其是衛承妍,瘋狂程度比起其他同學更不知要熾熱多少。
但是,今天恐怕要讓她們敗興而歸了。
錢娟搖搖頭,盡量以安慰的語氣說:「你要的書還沒來,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原因,目前還聯絡不上出版社。」
啊——怎麼會這樣?
承妍的櫻桃小嘴立即翹得老高,掛三斤豬肉絕對不成問題。她每天數日子辛苦的等待,沒想到今天卻撲了空。濃重的失望滿佈在她的小臉上,一點也掩飾不住。
「別這樣,錢姊答應你,只要書一到,我一定立刻通知你,好不好?」錢娟實在不忍那張漂亮清麗的臉擺上苦瓜似的表情。
不好又能怎樣呢?這又不關錢姊的事。
承妍默默的點著頭,無語的轉身離開,剛才飛奔前來的喜悅已蕩然無存。沒買到期盼已久的書,她現在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乏力。
「承妍,別這麼無精打采嘛!說不定只是印刷廠耽擱,書也許明天就來了。走,我們去吃冰消暑,你就不會這麼悶了。」身為好友的韓君湘提議著。
炎炎夏日中,還有什麼比在嘴裡含一口冰,讓它慢慢融化後的涼意滲人身體裡來得更為享受?一群高中女生全都舉手附議。
「我不想去,你們去好了,我想回家。」承妍興趣缺缺的說。
「承妍……」
「啊!公車來了,我不和你們聊了,明天見囉!」承妍小跑步到公車旁,和同學揮揮手後便上了車。
她很抱歉辜負了同學的好意,但她真的沒有辦法假裝不失望。
「愛在他鄉」雖然只是套漫畫書,描寫遙遠的古代故事,和她所處的時代相差了好幾個世紀,卻是她的精神食糧。只要她覺得不如意,或是被沉重的謀業壓得喘不過氣,她總會讓自己暫時跳脫現實,獨自沉浸在漫畫天地中,隨著書中人物的喜怒哀樂而轉變心情。
看起來好像有點走火人魔喔?但……全都得怪那個漫畫家啦!誰要他把男主角畫得那麼英俊、聰明、冷靜,壯實,還擁有一身高強的武藝,所有男人的優點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去了。
這樣不合現實、不可能存在的男人讓衛承妍的芳心大亂,週遭所有真實存在的男人和紙上的他一比,全都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老對身邊那些愛慕的眼光視若無睹。光是這沉悶的公車中就有好幾雙傾慕的眼神繞著她打轉,他們日復一日的跟隨,只為獲得佳人的青睞。要是這些維特少年知道自己的情敵不過是漫畫中的虛幻男子,不知道會不會拿把刀子切腹自殺,或是將那罪魁禍首的漫畫作者給宰了?
回到家,承妍習慣性的先逗著正在學步車裡學走路的妹妹玩。之所以會有和她相差十幾歲的小妹,根據父母親的說法,純粹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還記得,當時媽害羞的依偎在爸身邊,而爸表情靦腆的在客廳裡宜布家中即將增添一位新成員的消息時,她和哥哥的口哨聲差點兒把屋頂掀翻了。
果真是四十多歲還像一尾活龍,兄妹倆取笑爸「老當益壯」,政府實在該頒面獎牌給爸,為他年近半百還不忘增產報國的情操而表揚。
親親小妹幼嫩的嫣紅臉頰後,承妍走到廚房門口,對正在張羅午餐的母親無心無緒的說了句,「媽,我回來了。」接著就回到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正忙著炒菜的衛母雖然感覺到寶貝女兒的語氣怪異,但鍋上正在翻炒的牛肉又不能不盯著。為心愛的家人烹煮可口美味的食物是她身為人母與人妻的一項樂趣,她花了許多精力在食譜的研究上,就連盛菜的餐盤也毫不馬虎。
「承傑,去看看你妹妹。」衛母從廚房發出懿旨,對正在餐桌旁當老鼠的兒子說話。
「哪一個?」承傑嘴裡嚼著食物問。
「當然是承妍,她好像有心事。」小妹還小,只會在新奇的事物上自得其樂,離她這做媽的需要擔心的時間還早,但已進人青春期的承妍則不然,正是最讓人操心的時候。
「有啥好擔心的?八成又是哪個科目考得不理想吧!」承傑不以為意的繼續將一塊紅燒肉往嘴裡送。
承傑比承妍大四歲,同樣是個資質優秀的聰明人,正在著名的T大念法律系。選擇法律系,並不是因為他有濟弱扶傾的高尚情操,而是他樂於享受在言語「辯論」上交鋒的快感,他擅於用言語將對手逼得啞口無言,直到他們舉白旗投降為止。
「叫你去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衛母炒完了一盤芹菜牛肉,爐上卻還有煲湯要顧,依舊分不了身,只得在嘴裡繼續叨念,「就算她真是因為成績的關係,你這個做哥哥的也有義務要教導她呀!因為……」
「她是你的寶貝妹妹!」承傑很快幫媽接了話。相同的一句話他反反覆覆聽了太多遍,早就聽爛了。
「知道了還不快去?」衛母的懿旨宣贊完畢。
「遵命,老媽。」承傑走時還不忘塞了口剛起鍋的牛肉,一副嘴饞樣。
在承妍的房門口站定,承傑一邊敲著門,一邊說道:「親愛的老妹,有帥哥找你喔!」
承傑對自己的長相一向信心滿滿,他常覺得自己是個集智慧與外貌於一身的完美男人,根本是舉世無雙、世間稀有的優良品種。從在學校拜倒在他牛仔褲下的女孩數目來看,他的自傲絕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在承妍的心裡、眼裡,可還有個男人比他要完美許多,即使那男人從來不曾和她說過話。
打開門,承妍對門外那自以為站姿瀟灑的承傑不屑的撇撇嘴,「幹嘛站成那樣?你以為這樣就叫帥哥啊?」她輕哼一聲,「我只看見一個自戀狂。」
承傑伸手撥撥額前垂落的一綹短髮,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念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做哥的我就暫時不和你爭,你知道你辯不過我的。」
「那是因為你擅於狡辯,喜歡在雞蛋裡挑骨頭。」
承妍知道承傑耍嘴皮子的功夫一流,死的都能被他說得活蹦亂跳。
「錯!」承傑搖著食指否認,「那是因為我說的都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承妍沒有心情聽他歌頌自己的優秀,語氣欠佳的說:「你別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了,有事快奏,無事退朝。」
承傑聳聳肩,他早已習慣了兄妹間不加修飾的言語過招,無所謂的說:「老媽要我來看看你究竟怎麼了,該不會是哪科當了吧?」
「你以為只有你會讀書嗎?我什麼時候讓家裡操心過學業了?」承妍有些不服氣。
那倒是。他們兄妹倆在課業上向來有一套,壓根就不用父母擔心,兩人從小到大一路順利的進了令人稱讚的高級學府。但……既然和學校的課業無關,那麼此刻承妍臉上那抹淡淡的憂愁究竟為了哪樁呢?
一個靈光乍現,承傑突然開口問:「該不會是……吾家有女初長成了吧?如果真是這樣也沒關係,我經驗豐富,可以當你的顧問。」他得意的拍拍自己的胸脯。
天!他想到哪兒去了?真是個脫線的哥哥。
「停!」承妍受不了的主動招供,「你別在那瞎猜了,我是因為『愛在他鄉』——」她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哥哥截斷。
「他鄉?那小子是哪裡人?你們又是怎麼認識的?」承傑逼問著。
眼見哥哥的老毛病又犯,居然咄咄逼人的質問起她來,承妍乾脆從書架上拿起心愛的書放到他手上,要他自己睜大眼睛瞧個仔細。
一本漫畫?什麼意思?他打國中以後就沒再看這種欺騙孩童的圖畫書了。等等,那四個字的書名好像有點兒熟
一會兒之後,承傑終於懂了。
「有沒有搞錯?這漫畫書又是如何惹上你了?」真是夠了,扯了半天,她居然是為漫畫而傷神!
既然他問,承妍也就當抒發心情的將事情全說了出來,她直到現在都還在郁卒呢!
「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只要再繼續等不就行了嗎?只不過是漫畫而已!」
只是漫畫?承妍回頭看看書架上那陳列了二十九集的書。一個月一集,那是她兩年多來的堅持呀!
「真是個長不大的丫頭!」承傑揉揉她的頭,自顧自的繼續說;「別再想了,把衣服換一換,一會兒老爸回來就開飯了。」說完就大踏步的離開,他還要回頭向老媽復話,說他的寶貝妹妹只是為了沒買到漫畫書而傷神。
承傑出去了,一種不被瞭解的情緒讓承妍更加落寞了。將書捧在手上,信手翻開其中的一頁,對那張男人放大了的圖像喃喃自語著,「他們都不懂,你對我而言又豈只是漫畫人物這麼淺薄的意義呢?」
承妍凝視著書中那束著長髮、正使著劍和壞蛋過招的男人,那樣的英氣凜然、從容不迫,好像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得倒他的表情。他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男人中的男人。
靳少尉,這個名字已經陪伴她兩年多的歲月,甚至成了她發呆時隨手塗寫在紙上的字,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評鑒男人的標準。只可惜那樣完美的範本永遠只是個虛擬人物,沒有溫度,無法交談,讓她好生遺憾。
如果……只是如果,在她現實生活中能出現這樣的人該有多好?即使要她倒過來主動追求,她也心甘情願。
這念頭讓她突然燥熱起來,心跳莫名的加速起伏著,同時卻也有著一絲竊喜在心底暖暖的漾開,就好像見著了心儀已久的偶像那般的怦然不已。她在心底對自己扮了個鬼臉,要是讓君湘她們知道她著迷於這套漫畫的原因,恐怕會成為同學們取笑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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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預備將書歸回架上時,突地,她感覺到握著書的掌心震動了一下。
怎麼回事?難不成有蟲子爬了進去?
想到這點,她立即翻書尋找,要是真讓她發現什麼爬蟲類的足跡,管它是不是保育類動物,絕對是死刑伺候。她最寶貝的書,豈容蟲族肆虐!
忽然,她原本平靜的眸子倏地放大,焦距全集中在書的圖案裡。
這……怎麼可能?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再揉,等到她輕捏臉頰感覺到痛之後,這才相信自己——見鬼了。
那原該只存在於紙上的人物突然鮮活的動了起來,耳邊也隱約響起了刀劍交鋒的肅殺聲,好似身歷其境般的真實。
天!她真的走火人魔了嗎?
幻覺,這只是幻覺!承妍在心中不斷的告訴自己。
可是,為什麼捧著書的手卻開始發燙,好像她捧著的是兩個正在廝殺的生命,有著沉甸甸的重量與溫度,而不再是單純的一本書。
她應該對這樣的異象感到害怕,但她更著急於兩人一對一的打鬥,雖然知道靳少尉一定會贏,但出於本能的反應,她的一顆心還是免不了提到了喉頭。
一會見後,靳少尉的劍尖已經刺進了壞蛋的肩窩,而她的鼻間也不可思議的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根據她對這本書內容的印象,她知道這場打鬥結束了,靳少尉只是傷了他,並不會要了他的命,因為靳少尉宅心仁厚,相信人性本善,所以放了他一馬。
可是,承妍卻看見不知從哪兒飛來一支暗器,正快速的朝靳少尉的方向射去,這……怎麼和記憶中的不一樣?忍不住的,她驚呼了一聲!
「小心!」清脆的聲音卻像是在萬丈空谷裡的回音,詭異的緊。
靳少尉愣了一下,隨即機的閃過,那暗器便結結買買的卡在壞蛋的心窩上。
一口鮮血噴出,那壞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地上抽動了幾下後……死了。
躲在暗處算計的人失手後迅速逃逸無蹤,而靳少尉不但沒追上去,甚至懶得看對方一眼,一雙銳利的眼睛不住的打量四周,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沒事了!他安全了!承妍喘了口大氣,這才發現她剛才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可是,才那麼一瞬的時間,她的心臟又不由自主的緊縮起來,因為靳少尉的視線居然緩緩的轉了過來,仰望天空的角度正好和她相迎,好像……好像他也看得見她!
還來不及分辨兩人視線是否真的相接,突然就從書裡放射出一道金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刺亮得令人睜不開眼。
承妍下意識的用手去擋那萬丈光芒,卻感覺身子受著莫名的力量牽引,一直向下墜……
「承妍,吃飯了,老爸回來囉!」承傑在客廳裡喊著。
學步車裡的小妹也咿咿呀呀說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懂的話,搭配著承傑的聲音,一起奏著開飯交響曲。
衛母一邊擺放著碗筷,一邊好奇著平日會出來幫忙的乖女兒怎麼還未出現。可見她的心情真的很差,待會兒可得好好開導、安慰她一番才行。
「承妍怎麼還沒出來?」換好家居服後出來的衛父忍不住問道。
「我去叫她。」承傑很想好好的打她一頓屁股。不過就是一本漫畫書嘛!犯得著和肚子過不去嗎?
推開了承妍的房門,正想劈頭開罵,空無一人的房間卻讓他感到疑惑。
他剛才一直在客廳照顧學步車裡四處碰碰撞撞的小妹,所以他敢說絕對沒有看見承妍出門。那麼,她人呢?承妍的窗戶是開著的,該不會是……想不開往下跳了吧?
不到一會兒,承傑立即駁回剛才的想法。要是有人跳樓自殺,整棟大樓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哪還能這麼安靜!不在房裡,沒有跳樓,這情形實在有點兒玄妙。
承傑用自己冷靜的頭腦抽絲剝繭前的推想著各種可能,等到他把家裡的每個房間都找遍之後,才開始真正惶恐起來。他的寶貝妹妹居然平空消失了?
「承妍不見了!」承傑衝回客廳對雙親說道。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衛母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承傑,把話說清楚,別嚇著了你媽。」衛父皺起了眉頭。
「她不在房裡,也不在家裡,我也確定她沒有出門,所以……她消失了。」承傑向來辯才無礙的利嘴此刻卻發揮不了作用,說話反倒有點雜亂無章。
衛家雙親神色緊張的往承妍房裡奔去,果真沒有她的影子,房裡擺設依然整齊如昔,更增添了怪異的氣息。
「怎麼可能會突然消失不見呢?」衛母喃喃念著,爾後緊張的抓著丈夫的手,「我們要不要報警?」
「失蹤人口也要等過了四十八小時才能受理,充其量我們只是先報備。」熟知法律的承傑立刻接口。
「你先別著急。」衛父攙著妻子在床鋪上坐下,「也許承妍出門的時候恰巧沒被承傑看見,我們先找找看有沒有可以聯絡上她同學的電話,或許她們會在一起也說不定。」雖然這一點兒也不像是承妍的作風,但不願意往壞處想的衛父也只能如此猜測。
抱著一絲懷疑的希望,衛母坐在床鋪上焦急的隨著丈夫尋找電話的動作而移動著身子,不經意的碰著了床緣上的一本書,封面朝上的掉了下去,平躺在地毯上。
承傑瞄了那書一眼,正是不久前讓承妍失落到幾乎要抓狂的漫畫書,這「罪魁禍首」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能讓承妍如此掛念呢?
抱著好奇的心態,承傑隨手翻動著內頁探尋著蛛絲馬跡。突然,他的雙眼瞪得老大,因為他看見打死他也絕不相信的畫面。他沒有近視,更沒有亂視,所以絕不可能是他眼花錯看。
這算什麼?科技?還是聊齋?!承妍沒事跑進去書裡幹嘛?
「爸、媽,不用找了。」承傑的語氣裡有著艱掩的沮喪。
衛家雙親不解的看向兒子,不明白此話為何而來。
承傑將書頁捧到雙親眼前,一會兒之後,衛母尖聲大叫,隨即咚一聲昏倒在地;而衛父則像是完全反應不過來,壓根沒注意到妻子已經昏過去。
「老爸、老爸。」承傑連著喚了兩聲,這才將衛父的思緒拉回。
「幹嘛?」衛父表情有些呆滯的問。
「老媽昏倒了。」承傑提醒道。
「啊!」衛父這才慌張的扶起妻子,「老婆,你沒事吧?」
可憐的衛父衛母真是嚇傻了,親眼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居然平空消失,然後出現在一本漫畫書裡,誰冷靜得下來?
這樣的事情用光怪陸離來形容不知道算不算貼切?承傑向來自鳴得意的頭腦此時像被貓咪弄亂了的毛線頭般糾纏不清。
他該怎麼做才能讓承妍回到現實來?他是未來的大律師,不是發明家。誰能幫他發明一種機器,將承妍從書中「抓」回來?
眼光再度回到書中令他和雙親受到震撼、驚嚇的那頁,承妍正好落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身上。看來,她是從二十一世紀直接「掉」在那男人的懷裡了,因為那男人臉上的驚訝絕對不比她少……
雖然還不清楚承妍是如何跑進書裡去的,但他相信,那向來愛和他搶電視看的寶貝妹妹,在短期內很難和他爭奪電視遙控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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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少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他狐疑的尋找那遙遠卻清晰的一句「小心」時,天空中居然出現一個不明物體,筆直的朝他落下。當他以為又是哪種不知名的暗器偷襲,正凝聚全身的力量準備反擊時,卻在接下來的瞬間聽見了一聲驚叫,然後他才看清那不是個物體,而是一個人!
姑且不論對方是敵是友,從那樣高的地方捧下來,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靳少尉連忙收回攻擊的氣勢,改用真氣護住週身,讓自己能以柔軟的力道接下那個從天而降的人。
衛承妍一直閉著眼睛承受四周襲來的黑暗與暈眩。她就像掉人一個黑色漩渦裡,被不知名的力量深沉的捲著。騰空的身子與驚懼的意識,伴隨著肌膚上跳動的刺痛與灼熱感,她覺得自己像一顆燃燒的火球,直到衝破一個透明的屏障後才稍稍得到了舒緩。
她真的很想睜眼瞧瞧自己究竟怎麼了?可是,如果發現自己居然是個由天空直墜而下的自由落,那她該怎麼辦?
親愛的爸爸、媽媽、超級自戀的老哥,還有那還不會喚她一聲姊姊的小妹,以及學校裡那一票死黨好同學……永別了,今生相聚的緣分太短,只期望來生再續了。承妍在心底對著過往的一切道別。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和某種東西撞成一堆,只是,那東西結實中還帶著點柔軟,讓她雖然有些疼,卻還是安全的存活著。
將眼睛偷偷打開一條縫,短時間裡所經歷的一些怪事讓她沒有勇氣承受突如其來的驚嚇,一點一點的觀察,可能還可以預防心臟突然麻痺。
可是,當她瞄到那張皺著眉頭的面孔時,她還是忍不住大叫起來。
靳少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剛剛才當了肉墊,抵擋住這傢伙往下墜的衝力,他這會兒骨頭還痛著呢!耳邊卻又傳來了擾人的尖叫聲。真煩!聲音那麼尖銳,肯定是個女的,姑娘家總是麻煩的傢伙,他今天還真不是普通的倒霉。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承妍怎樣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一頭栽進了漫畫書裡,而且還掉在靳少尉的身上。
「那應該是我要問的問題吧!」靳少尉在喉嚨裡咕噥了一句,「小姑娘,如果你傷得不重,是否可以先行起身,若是讓別人誤會了姑娘的清譽,在下擔當不起。」
「啊?什麼?」承妍被他那些「姑娘」、「在下」的古代稱謂搞得頭昏腦脹,一時間消化不來他的意思。
男女授受不親,一個姑娘家不應該不懂得這些道理,難不成是因為剛才那一摔嚇著了她,驚魂未甫之下便忘了禮教約束?靳少尉在心中猜想著。
不過,就算是那樣,他也沒有辦法等到她恢復理智後才讓兩人分開,因為胸膛上的兩團柔軟觸感與飄逸在鼻間的淡淡馨香讓他不能專心,對一個隨時隨地都將性命放在刀口上的人而言,這絕對是一件危險的事。
「姑娘難道沒有感覺壓到在下了嗎?」他不得不直接點破。
「啊?」
承妍這才發現自己正用「餓虎撲羊」的姿勢壓著他,她的胸膛緊貼著他的,彷彿能感受到兩顆心跳重疊交錯著。想到自己居然這樣貼近一個男人,臉頰上的紅潮在一瞬間爆發開來,前所未有的衝擊令她頭昏。
「對……對不起,靳先生。」承妍慌慌張張的站起來,臉紅心跳得厲害。
「姑娘喊在下什麼?」靳少尉不解的看著她。什麼叫「先生」?該不會也有人叫「先死」的吧?
「靳——」承妍才剛說出他的姓,隨即想到在他所處的朝代裡並不存在這樣的稱謂。「我是說靳大哥。」她吃虧一點,認小好了。
「姑娘怎會知道在下?」靳少尉開始懷疑她的身份,銳利的目光也露出了打量。
她的穿著很是古怪,而且一點兒也不保守。雪白的藕臂露出了一大截,裙子更是連膝蓋都遮不住,腳下也不是秀氣的繡花鞋,連頭髮也是隨意的披散著,連個髮簪都沒有。他可以很肯定在本土中原裡絕對沒有這樣的衣著,這該不會是哪個蠻夷番邦的女孩吧?此行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不過你可不可以別再用姑娘、在下這些字眼?我聽得頭都昏了。麻煩用你、我、他來代表個人稱謂就行了,好不好?」承妍摸著額頭,不勝其擾的說。古人老這麼文謅謅的,彆扭極了。
她的話讓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她並不習慣這樣的禮貌用語,不正和那些化外之民一樣嗎?不過,不管眼前的姑娘究竟出自何處,他還是有滿腹的疑問。
靳少尉雙手抱胸,表情淡然的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關於我的事情?還有……」伸手指著天空繼續問:「你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難不成是他太專注於尋找那出聲警告的高人,所以才沒注意到她在頭頂上施展輕功?若真如此,她輕功的火候未免太不純熟,不應該還不會走路就想要學著飛!
「我叫衛承妍,是從——」該怎麼解釋?靳少尉連漫畫是啥東西都不知道。「哎呀!反正說了你也不會信。」腳一跺,她一臉苦惱。
「顯然我們之間的生活背景有明顯的差異,但我會試著瞭解你想表達的。」靳少尉正努力的發揮耐心。
「好吧!是你要我說的喔!」承妍不安的搓著掌心,「我來自另一個時空,和你的朝代相隔了好幾百年……」
不對!靳少尉根本就是個虛構的人物,他也並不真是存在於炎黃老祖先的任何一個朝代中。天呀!她究竟該怎麼解釋這不合邏輯的怪事?高中聯考也沒這麼困難呀?
好奇怪的一個姑娘!兩人說的明明都是漢文,可為什麼他完全聽不懂她的內容?
「你是被漫畫家所幻想而畫出來的英雄人物,只存在於漫畫書裡,而我就在看書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掉進了這裡。」承妍一口氣說完了,可是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完全不懂。
唉——不能怪他不懂,就連她自己也不確定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靳少尉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這才緩慢的說:「我真的聽不懂你說的話,但是前面不遠處有個熱鬧的小鎮,我想那裡一定有大夫可以醫治你不小心碰傷的腦袋。」
嘎?他居然認為她腦袋摔壞了?
承妍雙手叉腰,像個茶壺凶巴巴的指責道:「你才秀逗了咧!我的腦袋瓜正常得很,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我為什麼會從真實的生活跑進這虛構的世界,我——」她語氣突然哽咽起來,「我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得去,爸爸媽媽發現我不見,一定會急死了……」
想到自己也許將永遠被困在這裡,承妍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天啊!這姑娘怎麼眼淚說掉就掉呢?
「小姑娘,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靳少尉不得不問,因為她實在哭得有些厲害。
「我想念我的家人。」她抽動著肩膀說。
還記得家人?這表示她的頭傷還有得醫吧?
「他們人呢?」
「在另一個空間呀!」承妍抽抽噎噎的回答。
唉!他誤會了,她的病症還是很嚴重嘛?
「小姑娘,在下不懂醫術,為了不延誤姑娘醫治的時機,你還是趕緊前往小鎮尋找大夫吧!靳某就先告辭了。」
告辭?靳少尉要丟下她不管嗎?
才瞧見他轉身的背影,承妍立刻抓緊他的袖袍,可憐兮兮的說:「求你不要丟下我。」
靳少尉一回身,便望見一雙飽含濕意的水翦雙眸,好像他的離去是件慘絕人寰的舉動。但是,他還有要事在身,此行前去是福是禍尚屬未知,他不能拖累一個陌生的姑娘。
「你身上沒有盤纏嗎?」靳少尉從懷裡的暗袋掏出了一錠銀子,「這錢除了付醫藥費之外,應該也足夠讓你平安的回到家鄉了。」
這個死靳少尉,竟敢把她當成乞丐?那銀子是一種施捨嗎?
「誰要你的錢!」承妍氣得猛掉淚,伸手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原本預備要買書的千元大鈔,又急又氣的說:「錢我也有,只是……只是在這裡不能用。」
承妍再度放聲大哭起來,她成了漫畫書裡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靳少尉頭一回覺得手足無措。打從他自幼開始,接觸到的都是和他同性別的武人,對於姑娘家的眼淚,他極度陌生,更別說對女孩家哄騙勸慰那一套了。
「別哭了。」想了老半天,他只會這樣說。
「你要把我丟在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我不哭才怪?」承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控訴著。
什麼狗屎鳥蛋的?這姑娘遣詞用字一點也不文雅,怪不得蠻夷番人一直和中原人士格格不人,光是言詞運用的差異上便可知端倪了。
究竟該怎麼做呢?如果把她丟在這裡,好像真的有點無情,可是……要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姑娘家東奔西跑的,也實在太不方便了。
「在下可以護送姑娘到鎮上,然後請人送你回家。」這是唯一折衷的辦法了。
「我是你的麻煩嗎?」承妍鼻塞的問。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將她帶在身邊呢?虧她還那麼仰慕他。
面對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靳少尉著實躊躇了起來。他是個極度理智之人,但這並不代表他是鐵石心腸。尤其是那張清麗的臉上正氾濫著淚水,淒淒慘慘、哀哀怨怨,他說什麼也無法放任不管。
「我不是這個意思。」靳少尉坦白說:「只是江湖上有許多殺手一直緊追著我,你跟著我會不安全。」
「我知道。」承妍點點頭,接著說:「是木鐵真在重金懸賞你的項上人頭,因為你破壞了他的好事。」
「你怎麼知道?」靳少尉訝異的問,連他自己都還在臆測,尚未證實。
因為劇情就是這麼安排的嘛!
承妍差一點又要挾著怨氣衝口而出,不只她知道,君湘知道,她的死黨也知道,每一個看過書的讀者都知道,有啥好稀奇的?
靳少尉是正直俠客,木鐵真是處心積慮的壞人;靳少尉和當今皇上是在機緣中結識的莫逆之交,而木鐵真則是一心想奪取帝位的皇親國威,是皇上的長輩。那木鐵真在民間募集了一些武林人士,野心勃勃要謀奪帝位的傳言也傳到了皇上的耳裡,為了能獲得充足證據,皇上便密請了靳少尉在江湖中打探眉目。
靳少尉當然發現了許多事實,一邊調查也一邊進行破壞,這廂正急著趕路回去向皇上稟告,卻遭逢許多生命上的威脅。幸好他武藝精湛,才能處處逢凶化吉。
因為只看到這裡,所以知道的也只到這裡,接下來的佈局,她也「莫宰羊」。
承妍眼淚一抹,聲音大了點,「我還知道你很多事,包括你的身世、你的師父,還有你和皇上的關係……」
還來不及說完,承妍的喉頭已經被尖銳的東西抵著,是他的劍。
「你還是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吧?是誰派你來的?」靳少尉的眼睛裡再度綻放寒光,連他和皇上這種極保密的關係都知道,她肯定是奸細了。
居然以為她是臥底?真是氣死人了。
「是上帝派我來解救你這個大笨蛋的。」承妍氣不過的說:「如果你以為我會是木鐵真那渾蛋派來臥底的,那你乾脆一刀殺死我算了。」
「上帝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