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看元緗喝得那麼辛苦而跑到廚房去拿點甜糕來的喜悅,正巧看見元緗將薑湯喝完哈氣的畫面,暗自竊笑著。
「大小姐,你不是不喝的嗎?」喜悅正經道。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吃塊甜糕壓壓味兒吧。」
喜悅遞過甜品,順手接過空了的瓷碗。
「桂花糕,挺鮮味兒的。」
「當然囉,才剛做好的,喜悅馬上就拿來給大小姐壓姜味,誰曉得大小姐原本抵死不喝的,到頭來還是喝了。」喜悅挑挑眉調侃。
「你這混丫頭,成天拿我尋開心,肯定是閒日子過太久了,這樣好了,等會兒去找王平報到,讓他帶你到染布房去工作好了。」元緗小嘴兒又咬了口甜糕,淡雅的桂花香在唇齒間融開,還有點茶香。
「這是廚房新做的口味吧?有茶的味道。」元緗又拿起一塊菱形的桂花糕吃。
「反正廚房的人閒著也是閒著,否則繡房花那麼多錢請他們,總不能不做工吧。」喜悅說。
「只會說人家,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我哪會一樣!人家可是把大小姐服侍得服服帖帖的,可沒偷懶喔。」
「幹嘛那麼急著解釋?怕我把你辭了?放心好了,我答應了你的家人會照顧你,現在還不會辭你。」
「那……那就表示以後會囉?」
「以後……以後再說吧。」不恐嚇她一下不行,看她最近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早晚有一天爬到她頭上來。
「大小姐,那個繞少爺可是對你非常有好感,你當真不給人一個機會嗎?」
元緗立即憤怒地瞪著喜悅。「喜悅,少在我面前提到那人。」她還沒找她算嚼舌根的帳,還敢在她面前舊事重提!
喜悅識相地閉嘴,小媳婦似地恭站一旁。
許是薑湯產生作用,元緗此刻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她下了炕,忽而看見門外庭院裡的花草枝搖葉動。
「颳風了?」
喜悅聞聲連忙往外看。「真的耶,風勢還不小呢。」
「這什麼鬼天氣,都已經快春分了還颳風。」元緗的語氣不知是氣老天爺沒事兒颳風,讓她感到愧疚,還是真的抱怨突變的天氣。
「今年的天氣比往常都還要冷,就算是快春分了,還是有可能會刮冷風的。」
元緗想起了十里亭的繞且初。
他應該不會笨笨的還待在那兒等吧?
「現在什麼時候了?」她不會去赴約的,她只是想知道現在的時辰而已。元緗在心底自我解釋。
「午時。我看廚房也做好飯了,大小姐,我們去用膳吧。」
「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小小姐都回來了嗎?」
「她們早從廟裡回來了,都聚在廳裡。」
「咱們走吧。」不管了,他要等是他的事,她可不見得要赴約,冷死他好了,省得他來煩她!
午膳過後,元緗、元綾、元縭正圍在一起商討元一敬逾期未歸的事,而最小的妹妹元纖則揪著裙擺,似懂非懂地聽著三位姊姊所談論的事。
元緗正與意志搏鬥,命令自己不得去想十里亭,不得去想繞且初。
「爹這次到北方採購動物毛皮,回程時間也拖得太久了,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元綾手支著顎,眉心深鎖。
「我讓人連夜趕到北方去,祥原獵場的人說爹和繡繡早就離開獵場了。」
「緗姊姊,爹沒事吧?」一聽見「爹」這個字,元纖便拉著大姊繡工精緻的衣袖,仰頭問道。
元緗拍拍身旁的椅子。「這裡坐,纖兒。」
元纖爬上椅子,乖巧地拉好裙擺蓋住腿,紅通通的臉蛋看起來備惹人疼。「緗姊姊,爹什麼時候會回來?纖兒好想他喔。」
「纖兒乖,爹過幾天就回來了。」元縭情不自禁地撫摸元纖的臉蛋,倩笑的回答。
「縭姊姊,纖兒的臉臉很好摸是不是?」元纖窩在元縭懷中撒嬌。
「又在撒嬌了。」
元家的幾個姊妹都疼極了這最小的妹妹,誰教她可愛又聽話,長相又是這麼甜美,紅通通的臉蛋讓人恨不得多捏幾下,感受一下它的細緻和滑嫩。
「如果爹早就離開祥原獵場,那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怎麼會到這個時候還沒看到他和繡繡回來?」老二元綾,性子急,做事大咧咧地,放著家業不繼承,硬是學什麼武功,差點沒氣死元老爺。
元纖兩顆圓黑的眼珠子猛盯著元緗。
元緗以眼神示意要元縭將元纖帶進去,於是元縭拉住元纖的小手。
「纖兒,我們進房裡去,縭姊姊有東西要給你看。」
「真的?好好好。」元纖連忙點頭。
看著元縭和元纖離開,元緗這才轉頭看著元綾,「我想爹和繡繡可能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元綾瞪大眼睛。「不會吧……」
「如果按照行程,這會兒爹和繡繡早該回來了,淨紗繡房開張,爹是不可能會缺席的,何況繡房未開張之初就接下金老爺的訂單,正需要那些毛皮製成繡線。少了那些毛皮,金老爺那十匹織錦絕對無法如期完工,到時還不知該拿什麼向金老爺交代。」元緗整整衣裳。
「這麼嚴重……爹和繡繡應該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更不可能會多耽擱……」最不好的情形就是他們在路上遇到危險,甚至情況更嚴重。想到這,元綾的眉頭更加深鎖。「如果金老爺那十匹織錦無法如期完工,怎麼辦?」
「金老爺那邊還好解決,現在壞就壞在完全沒有繡繡和爹的消息。」元縭掀開簾幕走出來。
「纖兒呢?」
「在房裡玩紅絲線。」元縭將椅子上的繡籃拿到桌上放,坐了下來。「我們該找人去北方尋找爹和繡繡的下落嗎?」
「綾,你有朋友能幫忙嗎?」元緗倒了杯茶,輕啜了口。綾在江湖上的朋友眾多,人脈廣闊,而且各個武功了得,應該能很快尋到爹和繡繡的下落。
「當然行。」元綾挑眉看著元緗和元縭。「為什麼你們倆的心情能這麼平靜?爹和繡繡失蹤了,你們居然一點著急的跡象也沒有。」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在這兒乾著急除了急壞自己以外,什麼問題都不能解決,根本無濟於事。」元縭扯著詭異的笑容,盯著元綾。
「你……你看什麼……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嗎?」
當有某些事被某人揪住,就得提防被以此要挾。瞧元綾連說個話都結結巴巴的,明眼人一看便曉得,她肯定有什麼小辮子被自己的妹子握在手中。
「二姊,你就這麼離開你師父行嗎?」
元綾大聲喝道:「我為什麼不能離開?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難道還得向他報備一聲不成?」
「喔——」元縭瞭然地猛點頭,看得元綾柳眉倒豎。
「你們倆如果哪天能不鬥嘴,那年肯定會大豐收。」
「大姊!」
「綾,你讓在江湖上的朋友們幫個忙,前往北方尋找爹和繡繡的下落,沿路多加注意,或許爹和繡繡會在路上留下什麼記號。」
「我會讓他們多注意,或許爹和繡繡沿路會留下咱們繡房的繡品做記號,那尋找起來就簡單多了。」
「嗯,他們留下的記號只是是繡房的繡品,否則我們該怎麼找他們?又如何分辨那是不是他們留下的?」
「大小姐,繞少爺來了。」喜悅奔進內廳裡通報,臉上還露出興高采烈的笑容,似乎正等著好戲上場。
「當訴他我不在。」元緗皺起眉頭,毫不考慮地便站起身往簾後跑。
「這……」喜悅面露為難。
元綾看著元緗的舉動,狂笑不已。「看來只有偉大的繞少爺才能使一向冷靜自持的緗大小姐著急。」她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大姊要躲著那個繞且初。
記得大姊和饒且初相識之地是在這附近的寺廟,也不過一面之緣,怎麼兩人就扯上關係?繞且初又為什麼會追大姊追得那麼急?
對於繞且初的身份,她們沒一個人清楚的,只知道他來自京城,外表光鮮亮麗,隨身跟從的家丁近六名,每個人似乎身手都不錯,對繞且初這傢伙更是言聽計從,一副以他為尊的模樣。看來繞且初這傢伙的來頭不小。
「二小姐……」喜悅轉而向元綾求救。
想來看戲的願望又落空了。
「據實以告啊,看著我也沒用,大小姐不見,就算是皇上來也一樣。」
「是。」喜悅才想轉身覆命,一個宏偉的聲音就先闖進眾人耳裡。
「元緗呢?」繞且初神色急切,眼睛在廳裡四處張望。
元縭拿起桌上的繡籃,開始以針刺起繡品來,一點也不想管繞且初的問話。
「你找大姊做什麼?」元綾倒是有興趣了,仔細打量眼前男子。
老實說,初見他之時,還真被他那獨特的王者風範給嚇住。
「她……她竟然敢躲著我!」繞且初差點氣瘋。
「大姊什麼時候躲你了?她是擺明了不想見你。」
「她……她……她……」他懷疑自己怎麼還沒被元緗這丫頭給氣死。
「你先挺著點吧,再說下去,我怕你會先躺平在這兒。」元綾倒了杯水遞給他,「坐下喝杯茶,順順氣。」
繞且初坐了下來,仰頭喝盡那杯茶。
潤了喉,他又開始咆哮:「她居然沒來十里亭!」
他以為那時她在換衣是為了赴他的約,所以他沒有懷疑地便等下去,還差開進榮和護衛,沒想到她居然沒來赴約!
「怎麼,你們約好的嗎?」
「何止約好!」該死的元緗!
「喔,那她就是放你在十里亭等囉?」
像現在這種大冷天,教他站在戶外等人就已經很虐待人了,而她居然還敢不到!「和她約了午時,看看現在都幾時了!外頭很冷耶!」
元縭掩嘴偷笑。活該!
「那是你笨,明知大姊根本就不可能會赴約,你偏偏要等,不叫活該叫什麼?」
「我倒要聽聽看,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避著不見面!」
「女人要避一個男人,還得要理由的嗎?」元縭低著頭,淡淡地發言,然後又繼續做著女紅。
「說得對!」元綾拍手叫好。「女人要避男人,除了是男人惹火了女人,再不然就是女人開始討厭男人了。」
繞且初聞言嚇住。元緗討厭他了?不可能的,元緗怎麼可能會討厭他呢?
這該死的元綾,根本是要打擊他的信心,才會說這番話。
「我相倍元緗不會是因為討厭我才避不見面,這中間一定有誤會。」
該死!難道要他來硬的,以強硬手段逼得她見他一面不可嗎?
如果真是那樣,只怕她是無法拒絕了。
只是……他根本不想動用到這樣的權力,而且他知道,一旦他動用了這種權力,元緗不是更恨他,就是怕他。
而他怎樣都不希望這兩種情形發生。
繞且初煩躁地扇動手中的折扇,心中越是著急,手中搖扇的速度就越快。
「誤會……那你就等大姊願意見你時再說吧,今兒個我看大姊是不願見你一面了。」
「不行!我今天非見到她不可!」繞且初起身想闖進簾後那片天,奈何被元綾擋了個正著。
「咦?淨紗繡房可不是你說闖就闖的,要想進去,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元綾生來就一副笑面虎的模樣,別瞧她臉上老是掛著笑,其實她腦袋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沒人清楚。
正因如此,更加深了她對人的威脅性,不得不防。
繞且初後退數步。「元綾,你是想阻撓我進去找你大姊?」
元綾擊掌。「嘿!被你猜對了,我就是不讓你進去騷擾我大姊。」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繞且初氣急敗壞的說。
「我管你是誰,就算是皇上來我都不放行。」元綾乾脆雙手交抱胸前,堵住唯一的入口。
之前曾在門口遇見過,她才曉得他是左鄰右舍忙著嚼舌的繞且初,竟追大姊追得這麼急。
不過看他的裝扮倒不像是登徒子,也不像是家裡有幾個子就作威作福的有錢公子哥兒,他反倒給她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種生於帝王之家的氣質,大概頭銜是什麼王爺之類與當今皇族有關係的貴族吧。
繞且初苦笑。就算是皇上來都不放行……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等到那天再說吧。」元綾從腰側拿出一根細到快看不見的針,亮在繞且初眼前,讓他看個明白。「可是今天你若想硬闖,就別怪我把你打成殘廢。」
看來只有唯一的一條路了——
「好,我今天就不逼元緗了,不過,她也躲不了一輩子,總有一天我會讓她無處可躲的站在我面前。」
他決心回去,然後以他最不屑的手段逼迫元緗見他,而且是心甘情願的站在他面前,從此再也無法躲他。
元綾揮揮手。「走啦、走啦,趕緊離開,大姊你是見不到的,別在這裡礙手礙腳,挺礙眼的。」
臨出門之際,繞且初仍不死心地回過頭望了一眼,才走出淨紗繡房。
放下手中的繡籃,元縭不解的問:「大姊為什麼要躲人家?」
元綾聳聳肩。「大概是小兩口吵架了吧。」
「不太像吧,大姊不是那種會和人吵架的人,可能另有原因。」
「就算有原因,我們倆也管不著,讓他們自個兒去解決,省得惹了一身腥。」
「我看繞少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元縭斷言道。
走到門邊,元綾往外望,剛好望見繞且初落寞的背影。
這個繞且初真是不會做人,多求幾聲會死人嗎?骨子這麼硬還想過她這關見大姊,看是再等八輩子吧!
「他不罷休,大姊就看著辦吧。」
元縭銀鈴般柔美的笑聲響起。「這會兒大姊可有得瞧了。」
元綾頓時心神愉快。「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