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爺……綠兒想要……爺……」
花園裡的一顆大石上正躺著衣裳不整、敞露酥胸的綠兒和覆在上頭不斷愛撫她的戚仁傑,其放縱與浪蕩的行徑令祈憐臉色瞬間刷白,一旁的小蠻則驚嚇的倒抽口氣,瞠著眼無法置信的看著這場活春宮,突然她感覺到自己的主子身子不停的顫抖。
「小姐,那不是真的!我們走吧!」小蠻嘴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拉著主子就要往回走。
祈憐直直的站在原地,兩眼無神的瞅著那對男女。
「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小蠻心急了。怎麼會這樣?姑爺和那女人……
只見戚仁傑大掌一勾,瞬間將綠兒妖魅的身軀扯入懷中,直起身子瞧向祈憐這個方向。
在祈憐尚未走近時,他早已聽聞兩人的腳步聲,但他絲毫不在意,只是更加暢所欲為。
「你為什麼非要如此待我?」祈憐終於無法忍受的叫喊出聲。
「為什麼?那得問你自己啊!」他吊兒郎當道。
「我自認沒做錯什麼事。」祈憐忍住眼眶內即將掉落的淚水道。
「你是沒做錯什麼,而我自當也沒必要同你解釋我的行為。」他冷酷的雙眼扯著祈憐的心直往下墜落。
她撐起虛弱的身子道:「你是我的夫君!」
「那又如何?」他撇嘴一笑。「我從不承認你是我的妻子。」
「你……」祈憐渾身一震。
不相信他竟如此無情,直接且毫不保留的擊潰她的心!
她瞠著眼試圖從他臉上看出半絲真切的心緒,卻只招來更多的絕望。
綠兒撇起嘴,哼笑一聲。「對啊!你只不過是爺名義上的妻子,而我才是爺最想要的女人,我看你啊!識相點,就走吧!別待在這兒破壞我和爺的溫存。」綠兒貼在戚仁傑身上宣示著自己的勝利。原本忌憚戚仁傑權威的綠兒,以為自己真是戚仁傑最在乎的女人,越發驕寵起來,見到祈憐,根本沒了尊卑與該有的態度,此刻見戚仁傑對她的態度冷淡、嚴酷,更是沒有節制了。
「爺!人家綠兒想要嘛!您就別理她了,我們繼續。」綠兒嘴巴直接朝戚仁傑的唇吻去,纖手更是大膽的探進戚仁傑的胸膛摸著。
「不要臉的賤女人!」小蠻忍不住開口罵道。「姑爺你太過分了!」
未待戚仁傑開口,綠兒就先發制人。「住口!你是什麼身份,敢用這種態度對爺,你不想活了是嗎?」
「那你又是什麼身份?哪輪得到你在這邊發浪,要知道誰才是威府真正的少夫人!」小蠻不客氣的反唇相譏。
「爺……您看嘛!那個賤婢居然敢出言不遜的罵您!」見自己說不過人,綠兒眼兒一轉,隨即轉向戚仁傑發起嘮功。
戚仁傑對眼前的爭吵完全不予理會,僅冷著一雙眼睇視著祈憐泛著哀傷的容顏。
「這真的是你嗎?那個憐我、愛我的夫君?」她不相信!她無法相信眼前所聽到、看到的事實。
縱使是心碎了,她仍要問出個實情!自尊不容許她再度逃避,她只想知道他心底究竟有沒有她?
「愛你?」戚仁傑低笑。「我親愛的娘子,打從你一進門我就不想要你了,又怎麼可能會愛你!」言語淡如輕風,口氣卻冷冽似冰。
「不!」祈憐身子不由得一晃。「你怎能這樣說?」她咬著下唇問,無法控制那急急湧上的酸楚直往心窩氾濫。
「難不成你要我謊稱我愛你?」他嗤之以鼻道:「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居然相信那可笑的話。」
「那不是笑話!那對憐兒而言,是精神支柱、是心靈的依賴,你的心裡不也這麼渴望、在乎著……」
「那只是你自作多情,我並不需要什麼。」他沉下聲,硬是滅絕祈憐心中的冀望。
「說謊!如果你真的不需要,你根本就不會娶我!」祈憐大喊道。
戚仁傑瞅著她的眸光瞬間流轉著複雜難測的陰暗,冷硬的心悄然滑過一絲不為人知的波動。
「因為你一直不肯承認內心那種需要被愛、被需要、被在乎的渴望,因為你排斥別人、拋棄自己甚至所有人的關愛,因為你認為全天下都對不起你,你刻意封閉了自己的心,不讓自己明著眼去看所有真正的親情,你根本把自己完全鎖在自我設定的封印裡,始終不願開啟心靈讓大家去關心你,硬是把大家的愛全拋至一旁。」祈憐激動的說著,沒注意到戚仁傑已變陰鬱的臉。
戚仁傑瞇起眼。「你知道了些什麼?」
「不要管我知道了什麼,重要的是我想瞭解你,我不要你一次又一次把我摒棄在心房之外,你為什麼不能敞開心扉真正面對自己所要的,你明明是在乎……」
「夠了!別以為你這麼說就能改變我對你的想法,你是怎樣的一個女人,難道我會不知道?」他淡然輕語,一步步走向她。「你以為這麼說就能夠將一切撇得乾乾淨淨,認為我什麼都能夠不管,甚至視而不見嗎?」
「你……」面對他忽變冷驚的臉孔,祈憐的心霎時亂了緒,不自覺的往後退。
「背著我與別的男人幽會的夫人啊!如此一個不守節操、行為放浪的女人又有何資格跟我談什麼大道理,你連貞潔都不懂,還有臉跟我說這些自以為是的話。」他站定在她面前,伸手捉住她微顫的下巴,晦暗不明的眼陰陰的盯住她。「你以為我是傅昱,想用迷惑他的那一招耍我?」
祈憐睜大眼。「你知道!?」
「是啊!我不但知道,還看了一場好戲,我親愛又天真的夫人啊!我沒去找你,你倒是懂得怎麼讓自己不寂寞嘛!我早該清楚……你這曼妙火熱的身軀是如此飢渴難耐,無法容忍一日沒有男人的空虛,又如何能忍受那狂猛的欲浪,當然也想找個男人來消去你心底的渴望,所以不管是誰,你都不願放過是嗎?」他冷笑依然,不重不輕的語調似乎帶著弦外之音。
祈憐頓時心口一涼,那日的情景她不是不記得,只是全然無法預料,那不該讓人看到的一幕居然落入他的眼中,而最不該的是,他不該沒聽完結論就將她判刑。
「你認為我背著你……」幽會二字敲在她的心坎上,竟覺無比的難堪與殘忍。
「難道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我所看到的事實?」戚仁傑盯住她茫然的眼,一字一句清晰冷靜地出口。
「不!不是這樣的!」天啊!她好想解釋,只是……「你並不知道實情,不能就這樣誤會我。」
「不該嗎?」他湊近她。「那什麼時候才應該,等我親眼目睹你和我的表弟上了床,給我個綠帽戴,才應該嗎?」他突地撤手,不在乎是否弄痛她。「像你這樣的女子,我根本就可以休了你!」
祈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小蠻趕緊過來接住她。「姑爺,您誤會小姐了,小姐跟那個傅公子之間根本不是您所想的那樣,小姐是……」
「小蠻,別說了!」祈憐木然的扯著小蠻的袖子。
「小姐,你不能再忍氣吞聲,您根本沒做錯任何事啊!」小蠻氣惱的說著。「該是真的就是真的,半點也不能任人誤會著,姑爺他這樣對您,太不公平了。」
「小蠻……」祈憐又喊,無力的搖了搖頭。
「是啊!就是有人這麼下賤,人家爺都已經不想計較了,還自己來自取其辱,以為自己是什麼金身玉軀,搞不好連肚裡的孩子也是個雜種。」綠兒哼笑一聲,語氣極度惡毒。
此語一出,不僅祈憐與小蠻深吸口氣,戚仁傑的眼神也瞬間變化成一道陰冷沉光。
綠兒更加煽風點火。「爺!你想想,我們這個『夫人』在來戚府的途中不是由傅公子一路護送著嗎?人家都說她和那傅公子有一腿呢……」
戚仁傑的目光隨即瞪向綠兒,綠兒才驀然停口,他的視線再度落在祈憐身上。
「所有的事我概不追究,你自行求去吧!」他淡然開口。
「我不會答應的!」戚義砷的話瞬間插了進來,原本正興風作浪的綠兒忙拉緊衣物縮在戚仁傑身後。
久等不到祈憐的到來,戚義砷便決定前往尋找,卻不料讓他聽聞這件荒唐事。
他瞪著綠兒。「是誰讓你這個女人在此吆喝的?」
「爺……」綠兒一慌,立即抬頭向戚仁傑求救。
「你下去!」他冷淡地道。
見情勢對自己不利,綠兒只得忿忿的退了下去。
「爹……」祈憐輕叫,擔憂的來回望著戚仁傑與戚義砷。
「剛剛我都已經聽到了,不用怕!爹會替你作主,就算他要把你休了,我也不會同意的!」說這話時,戚老的眼神責怪的瞪向戚仁傑。「仁傑,你不覺得這樣對憐兒太不公平嗎?」
他冷嗤一聲。「何來公不公平?這不就是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
「你……」
戚仁傑睥睨著戚老,不馴的臉孔是冰冷且陰沉的。「這是爹教孩兒的啊!爹怎麼忘了?」他譏諷出口。
「我什麼時候教你用這種態度對待憐兒?當初這門婚事也是你自己同意的,爹並沒有逼你啊!」戚老憤然地道。
「是我同意的沒錯,有誰規定我一定要怎麼對她?」他撇起唇,冷笑。
「是男人的話就該勇於對自己負責,而不是講出這麼幼稚又不負責任的話!」
「敢問爹親您是憑什麼來指責孩兒不負責任?」
空氣頓時僵凝,戚老的氣惱、戚仁傑的桀驁不馴緊緊繃在弦上,不得鬆緩。
許久,戚仁傑扯出一抹鄙笑。「我說爹!若您老人家硬要管這件事,只會惹來更多不利於您的過去,這樣,您還能管定這事嗎?」
「你……你這個孽子,你是想氣死我嗎?」戚老捂著胸口憤然道。
「氣死你?不!孩兒並沒有那個能耐,孩兒只是實話實說。」
「你……」戚老一氣,揚起手便要揮向戚仁傑的臉。
「不!」祈憐忙奔上前,掩去戚義砷的動作。「爹,夫君是無心的,別動怒,小心傷了身子。」
「憐兒,他這麼對你,難道你不怨不氣?」戚老不捨且愧疚地望著祈憐。
戚仁傑冷眼望著擋在他面前的祈憐,諷刺道:「是啊!我親愛的嬌妻,如此矯揉造作是多餘的,你不必偽裝的那麼辛苦。」
「不!」祈憐轉身面對他,態度堅決而強硬。「不管你要如何待我都隨便你,但你不該如此對待自己的爹親,要知道爹是關心你、心疼你,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永遠懷著恨意過著痛苦的日子,你怎能如此頂撞爹爹?」
「我怪罪爹你心疼了嗎?」他扯出一抹嗤笑。「喔!是啊!我怎麼忘了,對他而言,你才是他的心肝寶貝,像你這麼懂得捉住男人的心,又這麼會誘惑男人,看來你還真是繼承了你母親的衣缽。」
戚老心一驚。「你在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知道我為什麼娶祈憐嗎?我娶她不過是為了懲罰你當年的負心,你的拋家棄子,我要讓你知道當初你是如何對待我母親,我就要一筆一筆的從她身上算,讓她嘗到當初我娘親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睨視憐兒那毫無血色的臉。「而你要怪,就怪你那下賤的娘親吧!你那娘親是如何破壞我原本幸福的家,她的女兒就該承受我娘親所遭受的待遇。」
「你娶我只是為了報復!?」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面對她悲涼的臉,他不耐煩的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不可能愛上一個拆散原屬於我的幸福家庭、殺害我親娘的女人的女兒,對於你,我只不過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們瞭解拆散人家家庭是什麼樣的後果!我要你過著同我一般痛苦的日子。」
「不!不是這樣的!我娘怎麼會是……」祈憐驚訝地望著戚仁傑。「不!那不是真的!娘和爹彼此相愛,怎麼可能去破壞你的家庭?」
是啊!這是誤會、這一定是誤會!
「你弄錯了,對不對?你一定是弄錯了!」祈憐緊緊揪著他,要他告訴自己,那不是事實。
「真與否,你為什麼不去問問那個始作俑者?」他憤然的推開她,滲著冷芒的眼望向那蒼白著臉的戚老爺。
「爹!」祈憐轉頭望向戚義砷。
「仁傑,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不要信口胡言!」戚老著急的說著。
「是不是胡謅,親愛的爹,你應該會比我清楚才對。」戚仁傑一步步走向戚義砷,怒氣騰騰的臉對上了一臉滄桑的戚老爺。「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是你自己造成的,還記得當初你如何待娘嗎?你讓娘承受了不白之冤,讓大家笑話她是個不貞的女人,這個……」他緩緩從胸口摸出一條染有血漬的白巾。「您明白這是什麼嗎?」
戚義砷渾身猛然一震,瞪著那條白巾久久不能言語,所有的前塵往事席捲而來,讓他陷入了罪惡深淵。
祈憐一眼就認出那是新婚之夜那……
天啊!她倏地抬眸,從他寒冰似的眼中,她突然領悟到了,可心底卻怎麼也不願相信那竟是事實……
戚仁傑扯嘴冷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十年前,那場大火是我縱下的。」
「什麼!?」戚義砷身子一個猛晃。
吳總管連忙攙扶著。
「不能相信吧!十年前我要燒的是那個曾經奪走我娘心裡的愛、我應有幸福的家的那幅畫,然而你卻為了那幅畫,癡心守在那個地方,始終不願看我和娘親一眼,甚至在你眼中,根本從未有我們的存在,那種地方我讓它留著做什麼?」他狂吼道,聽在所有人的耳裡,像一隻憤怒的猛獅。
「你……」戚老爺只能指著他,顫著聲音卻說不出任一句話來。
望著戚老爺毫無血色的臉,戚仁傑驀地掀起一陣狂笑,笑聲瘋狂抖顫,直教人渾身泛起陣陣冷意。
聽在祈憐心底彷彿是那極度淒苦的哀嗚,霍地,她震撼的雙眸直直的瞅著他不斷笑著的眸底深處,透露出令她為之疼痛的悲切。
他心底的苦較之於她所受的冷酷對待,必定更疼上千百倍!這樣的他怎不令她心疼啊!
猛地,她不加思索的衝上前,捉住他的袖擺。「停止!求你停止!我求你……別再傷害你自己,停止!別再笑了!」祈憐奮然扯著他。
奈何他仍是笑,那種深切的憤懣與怨懟、那種無止盡的悔恨,原來就是她初到府中所聽到的哀鳴,就如同在竹屋那時……
怨恨、痛苦交加、悲憤,他恍如一個失了主的靈魂。
他的內心又開始築起一道心牆,拒絕再讓任何人進入,這樣的感覺令祈憐心底逐漸凝聚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
忽地,他止住了笑,睨視她的眼神是駭人的冷酷,令祈憐鬆開了手,而他反手擒住了她。
「你懂嗎?」他盯著她突然道。「當你幸福快樂的享受天倫之樂時,我正承受那種宛如地獄般的煎熬,那種感覺你懂嗎?」他聲音雖平靜,可捏著她的手臂卻逐漸收緊。「像你這種骨子裡藏著同你母親一樣的淫蕩、不貞,專門勾引男人的女人,又如何能懂呢?」
「不!別說!我求你別再說了!」祈憐感到悲慟,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滑落。「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你自己,非得讓自己沉溺在痛苦的回憶中,不願面對屬於自己的幸福,卻因為過去的一切而把我摒棄在心門外,冷落我、羞辱我,就只為了懲罰你認為負了你的人,這樣,真能消弭你心中的恨意嗎?」
凝望她低低哀泣的淚眼滿是心疼的苦痛,戚仁傑身子微微一晃,眼底流轉著掙扎與困惑,心底卻是交雜著愛恨糾葛。
他冷凝的視線緊緊瞅著她,不發一語。
「你知道嗎?恨不能解決一切,也不能讓你過的更好,不管事實的真相是什麼,你都不該把自己緊緊鎖在仇怨的牢籠裡,別忘了你還有我,無論你做過什麼事,我曾說過,我都不會放開你!倘使你仍恨我,我也願意等到你走出禁錮直到完全接受我為止,永遠不棄不離!」她顫聲幽幽地道,聲音低弱且充滿哀求。
「接受你!?可能嗎?」他冷著眼,泛出一抹冷澀笑意。「難道你不怕自己的下場會同我娘一般,被我放把火燒了嗎?」淡淡的語音含著濃濃的自嘲,祈憐不由得心口緊縮。
「你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的!」她大喊,眼底是堅強的信念。
「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他低下眼,對住她的眸滲出一絲深不見底的恨意與掙扎。
祈憐柔柔一笑。「因為我相信你!」她真摯深切的凝視他,傳遞內心的包容與情愛。
他無法阻止自己內心奔騰的情緒波動,更無法逼自己漠視她的真心誠意,若非她的母親是殺害娘親的間接兇手,他會好好疼她、愛她,然而……
那日她與傅昱呢喃愛語的場面頓時劃過他的腦際——
一股湧上心頭的憤怒讓他想也未想的把她推開。
祈憐的身子骨本就虛弱,再加上有孕在身,這突如其來的推力令她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肚子,失控的朝大石撞去,發出嚇人的響聲,之後她緩緩的癱倒在地,霎時血流一片。
乍然的聲響令所有人直了眼,也令戚仁傑的心臟似乎停止了!
他低頭望著顫抖的雙手,不能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
他竟失控了!
他狂亂的奔上前抱起那副羸弱的身軀,鮮血染滿了他白色的袍子,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憐兒!不……憐兒,你醒醒!憐兒……」他不斷地輕拍著緊閉著雙眼的祈憐,聲嘶力竭地叫喊。
一陣強烈的恐懼感霎時擊向他的知覺,戚仁傑炎速的往雪梅閣衝去,快得令大家措手不及。
不!他不能失去她!他不能再失去一個他所愛的人!
絕對不能!
※※※
一次又一次的運功仍然無法穩住那逐漸消弱的氣息,那汨汨流出的鮮血,像是同他作對一般不停湧出。
他慌了也亂了,更是瘋狂的施予全身內力,卻怎麼也不能讓她的氣息更加有力,只如一隻即將失去生命的軀殼癱軟在他身上。
他兩眼發直的瞪著懷中生死未卜的人兒,胸口的緊迫抽搐感突然變得敏銳而清晰,再也容不得他漠視不管。
什麼恩怨、仇恨、報復再也無法逼他忽視心中真正的脆弱與無助,此刻完全不設防的傾巢而出,他痛恨自己的冷酷,甚至為心中那段掙扎而陷入無以復加的痛苦裡,他是達到報復的目的,但他得到了什麼……
低頭望著那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龐,絕望的神情霎時覆滿了他的臉龐,他不得不承認心中其實深深在乎著她、愛著她,從見到她的那刻起,她就深駐在他心底,如何也趕不走!只是這份在乎與心緒卻讓他掉入罪惡的泥沼中,難以脫逃。
他怎麼能愛上逼死母親兇手的女兒!
他緊緊將她擁在懷中,眼神霍地轉為淒涼悲苦,深沉的糾葛折磨著他一向堅不可摧的意志力,使他完全失控!
沒有人看到一個暴戾、性情乖僻的戚仁傑竟變得如此的不安與無措。
※※※
祈憐撞傷了頭,體內的胎兒卻未因撞擊而流失,大夫雖來診察過,也盡心開了帖藥讓她服用,但……祈憐的情況卻不甚樂觀。
戚仁傑坐在床畔,只是緊緊盯著那一動也不動的人兒,想起了剛剛爹對自己所說的話……
「孩子,你可知,你錯的有多離譜!」望著戚仁傑懊悔悲痛的神情,戚義砷不由得重重一歎。
「當年,在我娶你娘時,爹已經有個深愛許久的愛人,然而一場門當戶對的利益婚約卻殘忍的拆散了我們,害死了秋桐——也就是祈憐她娘的姐姐……」
戚義砷帶著無比沉痛的神情,開始敘說起他的掙扎與軟弱,以及秋桐自殺的那段往事。
望著戚仁傑無言凝望著祈憐蒼白的病容,他忍不住又歎息道:「兒啊,憐兒她是無辜的,縱使你如何恨爹、怪爹的不負責任,也不該將所有的錯與怨怪罪在憐兒身上,畢竟,憐兒她一生下來,連娘都未見過一面,更遑論是姨娘,你的報復對她而言,完全是莫須有的罪名與指控啊!」
戚仁傑聞言,心底突然有股想大笑的衝動。
二十年來的仇恨原來是建立在自己的愚蠢上,不但錯怪了爹與憐兒,甚至還一手摧毀得之不易的幸福!
他——簡直是該死!
戚仁傑目光炯然的盯視著床上生死未卜的憐兒,胸口那緊揪的疼痛令他忽視不得。
戚老的視線望向床上的纖弱身影,語重心長的說道:「爹原想憐兒的溫柔與堅強可以幫助你走過悲痛、拋棄恨意,沒想到我卻錯了,怪只怪爹太軟弱,只會逃避現實,才會讓憐兒飽受這無妄之災。唉!孩子,倘若你真的在乎憐兒,就別讓幸福從手中流逝掉,到時,你就算要後悔也來不及了,爹老了,棺材也踏進了一半,爹不求你原諒我,惟一渴求的不過是看著你快樂起來,如此而已。」
戚仁傑緊閉著嘴一徑沉默,然他眼底的悲痛卻讓戚老爺不由自主又歎了口氣。
「孩子,自己的幸福是操縱在自個兒手中,但有時候就算你如何努力也會離你而去,你得要好好想一想啊!」語畢,戚老爺憐惜地看了床上的憐兒一眼,這才慢慢走了出去……
從戚老這番話中,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深、多離譜!一個不能自主的婚姻造就了一個不幸的家庭,本就是得以預料的結果。
他卻因為心底那深植的盲昧把所有的錯怪全兜攬在憐兒和爹身上,她是何其無辜承受他一次又一次惡意的折磨與對待。
然而她卻不吭不怨,始終抱持著不離不棄的念頭守候著他。
天!這樣的他根本就不配擁有她的愛!
原以為是別人搶了他該擁有的幸福,卻不料是他和娘搶去了屬於爹應有的幸福,這場荒謬又可笑的錯誤該歸咎於誰?此時,他已經不想再追究了。
然而對於她的無辜與犧牲,他又該如何面對自己一手犯下的錯誤呢?
娘是這樣、憐兒也是這樣!所有內心深愛的人全都因為他的仇恨而遭殃。
無限的懊悔和憐惜深揪著戚仁傑的心……
受了這麼多的冤屈,卻不曾怪罪過他,她是這麼的無私又無悔,那股心底的無奈又怎是他所能去了悟的呢?
凝望昏迷不醒的祈憐,冷硬的俊臉漸漸滲出一股不曾為任何人釋放出的柔情……
※※※
「憐兒……憐兒……求求你醒來!別用這種方式懲罰我,若你執意不睜眼,我也不會獨留在世上!」
祈憐困惑的搖了搖頭,那道低柔瘖啞的聲音不停地在她腦際迴繞,久久不散。
「我錯了!我不該侮慢你的心意,更不該鄙視你的柔情,我怎能任由那愚昧的仇恨侵擾著自己而對你施以殘暴,更不該任由嫉妒燒盲了自己的理智,置你生命於不顧……」
一滴滴濕熱的水珠落下,令祈憐想抬手摸摸對方,無奈卻欲振乏力,那樣含著悔恨的嗓音叫她心痛如絞。
「憐兒……你怪我、怨我嗎?否則為何要緊閉著眼如何也不願睜開,還是你不想見到我,你對我失了心、棄了魂,寧願長睡不醒,只為懲治我負心又殘忍的罪行,若真是如此,你是做到了,也成功了,如今的我的確沒資格接受你的原諒,如果你真得恨我,為什麼不醒過來打我、罵我,非要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讓自己心死?」
祈憐眼眶熱了、濕了,濃濃的酸澀氾濫了全身,教她如何也驅不散,只能任其瀰漫。
臉頰忽地感覺到溫熱的掌心宛如輕柔的微風般緩緩拂觸著,帶著濃濃的眷戀與疼惜。
「或許你真的不想再見我吧!」
絕望沉痛的語音蕩出,一股無端的失落霎時襲向祈憐,她動了動眼睫,然而,沉重的眼皮仍是將她拉到了黑暗的彼方……
手上不斷傳來的濕潤令戚仁傑心痛,望著她仍舊緊閉的雙眼,俊臉霎時凝聚著一股哀戚的空洞……
他定定的望著她許久,終於黯下目光,調轉過身,走出屋外的身影籠罩著疲累愧疚的陰影,彷彿一具失了魂的軀殼,不再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