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五月,怡親王也過世了。
這年六月,任何人都不適宜大肆鋪張慶祝生辰,滿兒心裡明白得很,也不打算綁什麼小辮子讓皇帝老太爺揪。
可是……
滿兒低眸看著手上的書,一本極為陳舊的竹紙書——唐朝的李太白集,能完好無損的保存到現在也實在不簡單,連缺角少頁都沒有,字也清清楚楚的毫不模糊——雖然她根本看不懂上面到底鬼畫了些什麼符。
這是小七兒特地幫她找來的,找了整整三年多,好不容易終於找著了,他也矢口保證是李白的真跡,絕不是模仿的贗品。
老實說,她並不愛看書,小說還會看,其他的,饒了她吧!
可是允祿愛看,只要沒事,他就坐在那裡看書,什麼書都看,雜七雜八的他也看,看到她替他昏頭。
而他最欣賞的詩人裡頭,那個以為黃河之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李白肯定是排第一名,所以她才特意請小七兒幫她尋找李白的真跡,也恰好小七兒是在允祿生辰之前找著,雖然時機並不怎麼妥當,不過……
「福晉,或者明年再送?」
梳妝台前,佟桂正在幫福晉卸下髮髻以便安寢;玉桂則在外室張羅一些點心糕餅,由於皇上也病倒了,王爺最近都忙到相當晚才回府,有時忙得連晚膳都沒時間用,餓著肚子上床可不好受。
「那怎麼成,」滿兒毫不猶豫地否決掉玉桂的提議。「整整一年的時間,難保不會有人不小心露了口風出去,那我想要給他的驚喜不就沒了!」
「說的是,那……」拿起梳子,佟桂開始為福晉梳發編辮子。「怎麼辦?」
「咱們不請客,可王爺至少可以休息個一天、兩天吧?」玉桂從外室叫進內室裡來。
「對,半天也行。」佟桂附和道。
「妳們說得倒簡單,那個人一忙起來,連我都會丟到腦後去,要他休息?」滿兒嗤之以鼻地哼一聲。「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會停下來為我上半炷香的!」
「福晉,您說這話可沒憑良心喲!」佟桂擠眉弄眼地吃吃笑。「誰不知道王爺最寶貝的就是福晉您,捧在掌心裡怕手勁兒重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為福晉您,王爺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樣情深意重,福晉,您……」
「夠了,這些不用妳說我也知道,可是如果我們只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他就不需要這樣忙得老是不見人影了對不對?」滿兒沒好氣地嘀咕。
「那也是。」
「有時候我都很懷疑,他老不在家,我那些孩子們到底是怎麼有的?」滿兒繼續嘟嘟囔囔抱怨。「搞不好我有其他男人自個兒都不知道,哼!誰讓他都不陪我,戴綠帽子也活該!」
「哪會有這種事,自個兒有男人都不知道!」佟桂咯咯笑得快斷氣。「而且格格、阿哥們都像王爺多些,說不是王爺的也沒人相信。」
「起碼這兩、三年王爺出遠門的次數少了不是?」玉桂張羅好了也來到內室。
「那又怎樣?還是不見人影啊!」滿兒不甘心地嘟囔。
「再過幾年也許王爺就不會再這麼忙了。」
「再過幾年?」滿兒抽抽鼻子,裝模作樣地抹抹眼角,哀怨得像個棄婦。「再過幾年我就老囉!」
佟桂和玉桂一起大笑起來。
「福晉,您、您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七歲,離老字還遠得很哪!」
滿兒白她們一眼,「這妳們就下懂了,我的人不老,可是心……」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已經老……」
話還沒聽完,佟桂和玉桂更是狂笑,一點面子也不給她。
「請問前兩天是誰把自己畫成猛張飛的樣子說要嚇嚇王爺,結果王爺只不過哼一聲,自己反倒嚇得摔進荷花池裡頭去了?」
「然、然後王爺像拎貓咪一樣把福晉從荷花池裡拎出來……」
「福晉畏縮得像只耗子……」
「濕淋淋的滴了一路水回到寢樓……」
「被丟進澡盆裡……」
兩人一搭一唱,唱得滿兒愈來愈尷尬,最後老羞成怒地變了臉。
「我只是……」
忽地,她有所警覺地噤聲,連忙把書藏起來,再若無其事地和佟桂、玉桂一起轉注房門,才剛望定,房門便被推開,果然是酷王爺駕到,滿兒立刻起身迎駕,玉桂與佟桂悄悄退場,接下去沒她們的戲分了。
「皇上好點了嗎?」
允祿沒吭聲,任由滿兒為他褪下長袍馬掛,又擰毛巾給他擦臉。
「餓了吧?玉桂準備了好些你喜歡的糕餅喲!」
允祿默然搖頭,揉著後頸逕自在床沿坐下,看來他也累了。見狀,滿兒腦際靈光一閃,有主意了。
「我說老爺子啊!你是不是也休息兩天比較好啊?。」一邊說一邊爬上床摸到他身後,偶爾客串一下賢妻,雙手搭在他肩上按摩起來。「不然到時候連你也倒了,光靠張廷玉他們幾個,行嗎?」
「我不會倒。」一如以往,允祿的聲音就跟他的表情一樣冷峻。
「是喔!你以為你是什麼?石雕像?」滿兒咕噥。「我知道你武功好,但總也是個人呀!」
「我不會倒。」
白眼一翻,「是是是,你不會倒,你會永世屹立不搖,千秋萬代供人稱頌。」滿兒挖苦地嘲諷道:「但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你沒聽過嗎?」那詞兒沒用,換個詞兒繼續奮鬥。
「沒聽過。」
真乾脆!
好吧!這人是石雕像,至少他的腦子是。
「那陪我一天好不好?」
「不好。」
「半天?」
「不好。」
「兩個時辰?」
「不好。」
「一個時辰?」
「不好。」
按摩肩膀的手突然用力起來,因為她正在努力不把拳頭「放」到他的後腦勺上去。
「那半個時辰就好?」
「不好。」
「喂,你這就太過分了吧?連陪我半個時辰都不行?」終於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在肩膀上。「過兩天是你的生辰,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呀!」
「不需要。」允祿依然故我,冷冷淡淡的。
「喂喂喂,那可是我托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耶!」
「不需要。」
「可是……」
「明兒個我就要出發到新疆。」允祿硬生生打斷她的抗議。
滿兒呆了呆,旋即大叫,「你不但連半個時辰都不肯給我,還要出遠門?」
「回來後再陪妳。」
「那時候再陪我又有什麼用,」又捶他一下。「你的生辰都已經過了呀!」
這會兒允祿連回也不回給她半個字,兀自翻身躺下。
「我要睡了,替我脫鞋襪。」
簡直不敢相信!
滿兒氣結地瞪了半天眼,瞪到允祿都開始打呼了,她才沒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算了,早知道他是這麼個人了,氣死自己也沒用,還是提前在明兒一大早就送給他吧!
唉!這一回不曉得又要多久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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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滿兒天未亮就醒轉過來,打算用愉快的心情伺候老爺子用過早膳後,就高高興興地把禮物送給他。
她不敢奢求太多,想見到他流露出喜悅的神色比登天還難,因此,她一心想看的只是他驚訝的表情。沒想到翻過身去竟發現枕邊人早已不在枕邊,慌裡慌張坐起來,迎接她的卻是佟桂、玉桂同情的目光。
「福晉,王爺已出發到新疆去了。」
「耶?他出發了?」滿兒失聲尖叫。「妳們為什麼不叫醒我?」
「王爺不准啊!王爺說……」玉桂遲疑地囁嚅道:「說不准吵醒福晉,免得福晉又纏著他……呃,囉唆,所以、所以……」
所以他就學小偷一樣溜之大吉?
滿兒難以置信地傻在床上,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片刻後,驚愕轉不悅,不悅再轉憤怒,並逐漸聚積成風暴,然後猛然爆發。
「夠了,愛新覺羅·允祿,前債加上後債,我現在就要你償還!」
火藥庫轟然爆炸,福晉的怒吼陡然衝出寢樓外響徹雲霄,王府內上下人等在一驚之後不約而同搖頭歎息,各個為主子捏上一把冷汗。
王爺又該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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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麗江是一座別有風味的城市,三河穿城家家流水,幽曲窄達的街道佈局,依山傍水的院落民居,還有紅色的五花石路面,三百五十四座石拱橋、木板橋等,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城牆,夠特別了吧?
「怪了,上回到底是怎麼走的?」佇立在宛如蜘蛛網般四通八達的巷道上,滿兒茫然四顧張望,一邊呻吟。「完了,迷路了!」
好吧!路在嘴巴裡,問吧!
「請問,有一座非常宏偉的宅邸,牌坊上書有『天雨流芳』四個字……」
「姑娘要找土司府?喏,請往那兒去……」路人舉臂指向西南方。「先右轉,再往……」
循著路人的指示,滿兒很快就找到那座宅邸。
「沒錯,就是這兒,可是……」仰頭望住眼前這座氣勢恢弘的土司府,她咬著下唇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我總不能上前敲門問說有沒有人認識我吧?」八成會被人當成瘋子轟走。
考慮了一整年,她始終無法決定自己到底想要如何。
雖然很想知道親生父親究竟是誰,這畢竟是人之常情,但一個會強暴女人的男人,就算知道他是誰又有何意義?
閹了他為娘親報仇?
然而在她蹺家逃離北京城之後,當她開始考慮自己要上哪兒去時,頭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就是這裡,於是心想:難道是天意給她一個機會去探究謎底?
聽以地來了。
可是,然後呢?接下來她又該怎麼做?
正當她無措地站在土司府前發呆時,突然,土司府的大門打開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俊朗青年走出來,一見到她便愣了一下。
「咦?嫂子,妳怎麼又回來了?」
嫂子?誰?不會是……
滿兒傻傻地指著自己。「我?」
「不過正好,我們一起回去吧!」俊朗青年回頭向門裡的人打了一下招呼,隨即快步走下階梯。「大哥呢?」
「大哥?」滿兒怔愣地重複。
「對啊!大哥不是跟妳一、起……」愈靠近滿兒,俊朗青年的語氣也逐漸遲疑起來,當他站定在滿兒面前時,終於發現不對了。「妳……不是大嫂?」他驚異地上下打量她,然後摸著下巴對自己點點頭。「嗯,的確,大嫂沒有這麼矮!」
矮?
「當然不是,我是你老娘,」滿兒面無表情地說:「不孝兒啊!有啥事要找為娘?」
俊朗青年不由尷尬地咳了好幾下。「對、對不起,姑娘,是在下認錯人了,不過姑娘的容貌長得跟我大嫂幾乎一模一樣呢,除了……」
「我比她矮!」滿兒冷冷道。
俊朗青年形容更顯尷尬。「不,我是說,姑娘的眼睛和大嫂不一樣,而且姑娘也比我大嫂年輕許多。」
最後一句話立刻成功地化解掉滿兒臉上的冰霜,使她嘴角愉悅地高揚起來。
「是嗎?你大嫂跟我真的有那麼像?」
「起碼有九成相似,」俊朗青年毫不猶豫地說:「但是姑娘至少年輕個四、五歲,氣質也和我大嫂迥然不同。」
「還有一樣,」滿兒笑吟吟地舉起一根手指頭。「我比她矮。」
俊朗青年又咳了好幾下,想笑又不敢笑。「呃,姑娘在這兒等人嗎?」
「老實說,是的,在等……」滿兒指了指他。「你大嫂。」
「咦?」俊朗青年訝異地瞠大眼。「姑娘認識我大嫂?」
「不認識。」
俊朗青年皺眉。「那……」
「我想她也許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我爹是誰?」
俊朗青年愣住,「原來姑娘……」繼而恍然大悟。「所以姑娘以為大嫂的尊親說不定就是……」
「我不知道,」滿兒聳聳肩。「也許吧!總要問過才知道。」
「我明白了,」俊朗青年頷首。「好,姑娘,我帶妳去找我大嫂。」
「那就謝謝你啦!」滿兒眉開眼笑的道謝。
「對了,我叫陸武傑,姑娘呢?」
「柳滿兒。」
「那麼,柳姑娘,咱們走吧!」
「上那兒?」
「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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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間悠然升起一列蒼翠欲滴的山屏,雪峰幽峽,如夢似幻地飄浮在流雲高湖之上,這便是雲南的點蒼山,而大理城就蜷伏在山腳下,淳樸又安祥,靜靜地躺臥了三百五十年。
長久以來,大理城一直是白族段氏的根據地,雖然大理業已成為清朝的屬地,甚至還駐有提督管轄,但在這裡最有權勢的依然是白族段氏。
不過陸武傑的目的地並非大理,而是點蒼山,在山裡頭有一座位於幽谷中的莊院,那才是他的家。
「那兒就是陸家莊,我想我大哥和大嫂應該早就回來了。」
「你們……」滿兒伸長脖子朝前望。「是漢人吧?」
「當然。」
「那你大嫂呢?」
「也是漢人啊!」
「這樣啊!」難道不對人嗎?或者世上真有毫無血緣卻能如此相像的兩個人,而又恰好讓她碰上了?
「妳不是嗎?」陸武傑脫口問。
滿兒沉默一下。「老實說,我已經不太確定了。」
陸武傑看她一眼,不再多問。
當他們到達時,莊前正有一位奴僕在掃落葉,聞馬蹄聲抬頭一看,頓時怪叫起來。
「耶?大少奶奶,您什麼時候出去的?」
陸武傑哈哈大笑著跳下馬。「阿福,你再看仔細一點。」
聞言,阿福狐疑地在滿兒下馬後睜大兩眼再看去,再度怪叫。
「哎呀!不是大少奶奶?啊!沒錯,大少奶奶高一些,年歲也大一點。」
滿兒翻了一下眼,懶得跟他說。
「大哥、大嫂呢?回來了吧?」陸武傑領著滿兒往莊裡走,一路問。
「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回來一個多時辰了。」
「爹呢?」
「老爺上車裡土司那兒去了。」
經過練武場,繞過一座巨大的大理石屏風進入正屋的大廳,陸武傑肅手請滿兒落坐。
「請稍待一會兒,柳姑娘,我這就去找我大嫂。」
陸武傑離去後不久,一位婢女送茶過來,揚著一雙驚訝又好奇的目光在滿兒臉上瞧個不停,再過一會兒,更多好奇的人在廳外探頭探腦。
這座莊院裡頭不但全都是漢式建築、漢式庭院,下人們也全都是著漢服的漢人,住的、吃的、眼裡瞧著的全都是漢人的東西,連話也說的是漢語,全然感受不出是在白族的地盤上。
然後,那個女人出現了,連同另一位長相酷似陸武傑的男人尾隨在陸武傑身後,乍見滿兒即脫口低呼,不可思議地揉揉眼再看,繼而目瞪口呆地愕住,同她身邊那個男人一樣。
「天哪!妳真像我!」
滿兒俏皮地皺皺鼻子。「不對,是妳像我。」
那女人愣了一下,旋即掩唇輕笑,「適才武傑對我說我還不信呢!但現在……來,」她仍然緊盯住滿兒仔細端詳,一邊拉著滿兒坐下,溫柔又親切。「告訴我,妳是……」
「我叫柳滿兒,康熙四十三年四月十八日生,」不等她問完,滿兒就自動招供。「娘親是杭州府富陽縣柳元祥的閨女柳婉儀,生父不詳。」
雙目一凝,「令堂沒有告訴妳?」那女人問。
「她瘋了。」滿兒淡淡道。
「啊!對不起。」女人歉然道:「我叫竹月蓮,大妳四歲,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大妳一歲,叫竹月仙,一個今年才十七,叫竹月嬌,至於家父……」她頓住,轉望另一個男人。「文傑,麻煩你去告知我爹這件事好嗎?」
那男人點頭離去,竹月蓮再轉回來面對滿兒。
「我並不確知事實是如何,但我知道我爹年輕時曾到江南去過,而我娘在去世前也曾提及,我爹從江南回來後就不太一樣了,總是落落寡歡、若有所失,也許和令堂有關,也許無關,我不知道,總之,一切都要等他老人家到了才能解開謎題。」
滿兒點點頭。「他要多久才能到?」
「大約要五、六天左右,」竹月蓮說:「妳可以等吧?」
滿兒聳聳肩,笑容有點古怪。
「我特意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不能等也得等!」
無論事實是否能在這裡找到,二十七年都過去了,怎會在意再等個十來天?
再老實一點說,她還有些膽怯,因為事實可能和她二十七年來以為的不一樣,反倒是她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一下。
真奇怪,直至此刻她仍在猶豫究竟想不想知道事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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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想什麼?」
沒有回頭,滿兒聽聲音便知道是誰,這三天來竹月蓮總是陪著她,不是帶她到大理城內去逛,就是聊聊彼此的過去,對她總是那麼親切照拂、溫柔關懷。
「我在想,我應該很緊張的,可是……」坐在一塊大石塊上,雙手托腮,視若無睹地眺望遠方高峰上的系雲載雪,她喃喃低語。「老實說,我好像有點麻痺了,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想不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
竹月蓮安靜片刻,而後擠過來與她坐同一塊大石上。
「如果我爹真是妳爹的話,妳會恨他嗎?」她試探著問。
滿兒想了一下。「以前會,現在不會。」
「妳期待他的補償?」
「不需要。」這種事永遠也補償不了。
「妳希望能認祖歸宗?」
「沒必要。」她都嫁人了,還認什麼祖、歸什麼宗,多此一舉嘛!
「……妳一定希望做點什麼吧?」
「罵他!」滿兒不假思索地說:「我想好好的罵他一頓!」想來想去,她唯一想做的也只有這件事。
竹月蓮凝住她的側臉片刻。
「倘若他能給妳一個很好的解釋呢?」
強暴女人還能有什麼解釋?
他喝醉了?「不管有什麼解釋,錯的就是錯的。」
竹月蓮輕輕歎息。「的確,不管多麼理直氣壯的解釋,他扔下妳娘不管,這就不對,不對的就是不對的,而後果卻都要由女人來承受,這又何其不公平啊!」
滿兒狐疑地回過眸去端詳她。「大公子對妳不好嗎?」
竹月蓮失笑。「不,他對我很好,我說的是我娘。」
「妳爹對妳娘不好?」
「不,也不是,我爹對我娘很好,可是……」竹月蓮笑容斂去。「他們的婚事是由雙親決定的,我爹並不愛我娘,但他是個感情豐富的人,需要有地方宣洩感情,所以若是他真去愛上別的女人,我也不會怪他,然而……」
她又歎息。「我娘深愛我爹,對於我爹並不愛她這件事,她一直感到很痛苦,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方面希望爹能把所愛的女人娶進門,這樣爹或許會快樂一點;另一方面又害怕爹若是真把所愛的女人娶進門,她又情何以堪……」
「妳錯了,這不是男人的錯,而是父母的錯。」滿兒感慨地道:「不管是什麼理由,強要把兩個並不相愛的人湊在一起,這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啊!」
想到允祿為了她,不惜正面違逆康熙、雍正,堅拒他們為他安排的婚事,不願屈服於愚昧的忠與孝,她就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被他所愛。
這樣能夠為了愛而不顧一切的男人,世上能有幾多個?
竹月蓮同意地點點頭。「所以爹要我們自己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多半是因為他自己曾深受其害的緣故吧!」頓了頓。「說到這,妳覺得武傑怎麼樣?」
怎麼話突然扯到別人身上去了?
「什麼怎麼樣?」滿兒奇怪地反問。
「我是說……」竹月蓮的笑容變得很含蓄。「武傑對妳的印象很好,閒來無事老提到妳,說沒見過如妳這般風趣的女人,嗯嗯,他這位小姐不中意,那位姑娘不合他的胃口,原來是喜歡……」
滿兒聽得啼笑皆非。「慢著、慢著、妳不會是要把我和他湊在一塊兒吧?」
「如果妳也喜歡他的話。」竹月蓮沒有否認。「我知道,想必是因為身世的因素才會使妳蹉跎年歲直至如今仍未成親,不過武傑不介意那種世俗因素……」
「停!」再也聽不下去了,滿兒低低呻吟。「千萬別對我做那種期望,拜託!」雖然很高興竟然還有男人喜歡她這種老姑娘,但這件事要是讓某人知道,某人肯定會抓狂的!
「為什麼?」
「因為我已……」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婢女的呼喚遠遠叫過來打斷滿兒的回答。「回來了、回來了,大少爺和親家老爺回來了!」
竹月蓮頗為驚訝地咦了一下,「他們回來了,這麼快?」隨即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想來爹必定非常迫切地想要見到妳。來,滿兒,我們快去見爹,而後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了!」
滿兒默默尾隨在她後頭,腳步有點磨磨蹭蹭的。
不知為何,沒來由的,一股不祥的預感浮現心頭,待一切水落石出後,那塊石頭可能不是她想要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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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在第一眼上,滿兒便可以確定那個五十好幾歲,滿臉涕泗縱橫,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中年人是她親爹,除了眼睛,她和那中年人幾乎一模一樣。
「是、是,那雙眼睛……」中年人淚眼模糊地盯住她,哽咽著。「多麼美麗的丹鳳眼,是婉儀的眼睛、是婉儀的眼睛……天哪!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有了身孕,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眼見那中年人那麼激動,滿兒卻一點也提不起興致來,只是意態闌珊地冷眼看著他。
「妳恨我,是嗎?」中年人注意到了。「我不怪妳,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
「爹,先坐下來再說吧!」竹月蓮扶著愈來愈顯激動的父親坐下,再招呼滿兒在一倆落坐,然後喚人送上熱茶。「爹,既然妹妹找了來,您也不用太急。無論是誰對誰錯,先緩口氣上來再慢慢說吧!」
好半天後,中年人終於平靜下來了,他深深凝視住滿兒。
「我叫竹承明,康熙四十二年春天和婉儀邂逅於江南西湖畔,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彼此是相屬的,我是那麼深愛她,而她也深愛我,所以兩個月後,我就上門去求親了……」
「你上門求過親?」滿兒失聲驚呼。「外公怎麼沒提過?」
「上柳家提親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好幾十,柳老太爺不可能一一告訴妳。不過當時老太爺一口就回絕了我……」
「為什麼?」滿兒再次脫口問。
竹承明苦笑。「雖然婉儀不介意作妾室,但老太爺可不願意讓愛女受到任何委屈,有那許多條件比我好的人上門求親,為何要讓愛女屈就妾室?可是我實在捨不下婉儀,所以一次次上門,一次次被回絕,我始終沒有氣餒,直到……」
他眼眸落下,泛起更苦澀的笑,神情既不甘心,也是不得已。
「家裡派人來找我,這才提醒了我自己是什麼身份,為了她著想,我不能不放棄她,單獨回到這裡。可是……」猛然抬眸。「倘若我知道她已懷有我的孩子,我一定會不顧一切把她帶走……」
「也許娘是在你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滿兒冷淡地說:「所以向來堅拒其他人求親的她才會突然答應親事,且急著要成親。而後,在成親前一個月,我娘帶著丫鬟上桐君山燒香,就在那裡,她被七個滿人輪暴……」
幾聲驚呼,所有人全嚇呆了。
「……一切結束之後,我娘也瘋了,而她肚子裡的孩子理所當然被認定是那些滿人的孽種,打胎藥打不掉只好讓我生下來,雖然七個月就出世,但大家都以為是打胎藥導致早產,所以外公為我取名叫滿兒,因為我是滿人的孽種……」
滿兒的語氣愈說愈冷硬、愈說愈嚴厲。
「想想漢人會如何對待滿人的孽種,嗯?對了,外公一家人當我是恥辱,走到外面大家當我是仇敵,沒有人願意接納我。十五歲那年,娘自殺去世了,外公立刻把我趕出家門任我自生自滅,老實說,我現在都很懷疑當時是如何生存下來的,為了垃圾堆裡半顆發霉的饅頭,我可以和野狗像畜生一樣互咬一場;為了一文錢。我也可以和一大群乞丐打得頭破血流;為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桂承先掩面痛哭。「是我錯了,是我不該丟下妳娘不管,我以為是為她好,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砰一聲猛然拍桌而起,「你以為一聲對不起就算了嗎?」滿兒怒吼。「你以為一聲對不起我娘就活得回來嗎?你以為一聲對不起,我過去所受到的創傷就可以煙消雲散了嗎?告訴你,沒那麼容易的事,那些種種痛苦早已深刻的烙印在我心中,不是一聲對不起、兩滴眼淚就可以擺平的,所以你最好一輩子愧疚到死,這樣或許就可以打平了!」
咆哮完畢,她喘了幾口氣,然後令人跌破眼鏡的臉色驟然一轉,翩然綻開一朵非常滿足的燦爛笑容。
「好極了,我就是想這樣罵一罵,現在罵過了,我也該走了,再見囉!」
語畢,揮揮手絹兒就走人,情況急轉直下,看得眾人怔愣得一時回不過神來,尤其是前一刻才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竹承明,腦筋根本轉不過來,掛著滿臉淚水傻呵呵的呆在那邊。
「滿兒,慢著!」在滿兒踏出廳門前一刻,竹月蓮及時回過神來並追上去拉住她。「妳……」
滿兒回眸,笑得頑皮又狡黠。「放心,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恨他,只是想罵罵他而已,妳不知道,男人有的時候就是需要女人狠狠罵他一罵,不然他們是不會開竅的。」
竹月蓮呆了一呆,差點又讓她走掉。「等等,難道妳不想認回爹嗎?」
滿兒聳聳肩。「然後呢?有什麼意義?我已經不是需要爹娘疼愛的小女孩了,再講白一點,我又不欠他,反過來是他欠我,而他欠我的永遠也還不清,倒不如不還。總之,我已經明白一切,這就夠了。」
「可是他總是妳親爹呀!」竹月蓮辯駁。
滿兒冷淡地瞟去一眼。「對我而言,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沒有爹就沒有妳!」竹月蓮義正辭嚴地說。
「是啊!」滿兒更是漠然。「曾經有將近二十年的時光,我無時不刻希望自己不曾被生下來。」
「妳、妳怎麼可以這麼說?」竹月蓮難以理解地喃喃道。
滿兒歎息。「因為那是事實,妳不是我,不曾經歷過我所經歷過的折磨,所以妳無法瞭解我的想法,這也不奇怪。想想,有多少年的時間,我憎恨滿人,恨不得他們全部死光光,到頭來卻發現始作俑者是漢人,傷害我最深的也是漢人,難道妳要我重頭再來一遍,現在改恨漢人?」
她搖搖頭。「不,恨人太累了,我只要知道事實便足夠了,然後就可以讓一切過去……」
「難道妳不想知道為何我會認為丟下妳娘才是為她好嗎?」竹承明脫口問。
不知為何,他這一說,其他人都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瞪住他,像是反對,也像是警告。
「她吃了這麼多苦,受到這麼多委屈,有權利知道。」竹承明的神情很堅決。
竹月蓮只稍微考慮了一下便同意了。「沒錯,她有權利知道。」
她一同意,陸家兩兄弟便也不再反對,於是,飛身一往前一往後守住,竹承明與竹月蓮的表情也在瞬間轉變得異常凝重嚴肅,看得滿兒心頭又浮上那股不祥的預感,兩腳忐忑不安地直往後退。
「我……呃,可不可以不想知道?」
竹月蓮卻硬把她拉回去。「妳有權利知道。」
「我不能放棄權利嗎?」
「妳會想知道的。」
「老實說,我真的不想……」又被按回原來的座位上了,滿兒無力的歎氣。「啊∼∼原來你們會武功啊!不知道師父是誰呢?」
竹月蓮好笑地瞟她一眼。「現任白族段上司的父親。」
「哇!」滿兒很誇張的驚呼。「那一定很厲害囉?」
「沒錯。」
「那……」
「夠了,別再扯別的事了,」竹月蓮一眼便看穿她的企圖。「聽爹說吧!」
這麼快就被拆穿啦?
滿兒不由垮下臉,可憐兮兮的抽抽鼻子。「不能不聽嗎?」哀怨得好像剛被罰跪三天三夜,現在正想討價還價看看能不能少兩天。
竹月蓮差點笑出來,「不能。」轉注竹承明。「爹,告訴她吧!」
竹承明頷首,沉思片刻。
「知道前明太子的事嗎?」
滿兒有點訝異地看看竹月蓮,再看回竹承明,不解為何他突然提起前明的事。
「大概知道一點,前明太子名朱慈烺,是祟禎帝的長子,崇禎十七年李賊攻破北京時,祟禎帝即命其三個兒子更衣出逃,後來太子與兩位弟弟定王、永王便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們被李賊殺死了。」
「妳說得沒錯,除了……」竹承明徐徐垂下雙眸,「太子並沒有死,被李賊殺害的是定王、永王和睿王,後來他逃到南京,本想投靠福王,卻見到福王逐酒征歌、荒淫無度,心知福王的弘光政權維持不了多久,於是繼續往南逃,逃到了杭州潞王那兒,可是不過數月……」
竹承明無奈歎息。「潞王也投降了,他只好再逃,最後逃到昆明桂王那裡,可是桂王最後仍是被吳三桂逼得遁入緬甸,太子卻已逃得累了,於是改名換姓避定大理,心想再也不逃了,要抓就來抓吧!」
現在是說書講古時問嗎?都那麼久遠以前的事了,現在還提它做什麼?
滿兒愈聽愈不耐煩,也很誇張的表現在臉上,又挖耳朵又打呵欠;但竹承明沒理會她,兀自叨叨絮絮的說下去。
「沒想到這樣反倒讓他躲過了一劫,於是決定終此一生再也不提自己的真名實姓,更不想娶妻生子連累他們。直到他年過半百,認為清廷不可能再找到他,他才娶了白族段氏土司的妹妹,一個五十歲的寡婦,以為兩人都那把年紀了不可能會有孩子,而他也可以有個老來伴,不意……」
他苦笑。「一年後,他的白族妻子便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在錯愕之餘,他以為這是天意,天意不讓他斷去朱室皇族的血脈,這才向白族土司和他妻子全盤托出他的身份……」
「夠了、夠了,」滿兒再也受不了地揮揮手。「聽你拉拉喳喳的說了這麼多,我實在是有聽沒有懂,你到底想說什麼麻煩你說簡單一點好不好?」
「我想說的是……」竹承明緩緩抬眼。「太子的兒子就是我。」
話說完了,也的確按照她的要求說得再簡單不過,但滿兒卻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好像她根本聽不懂他所說的語言,而竹承明也很嚴肅地回視她,她沒吭聲,他也不再言語,良久、良久……
彷彿被人踢了一腳似的,「你說什麼?」滿兒驟然跳起來嘶聲尖叫。
竹月蓮被她嚇了好大一跳,竹承明卻依然很平靜。
「所以我叫竹承明,竹,朱也;承明,意謂承襲明室的血脈,而事實上,我應該姓朱——妳也是,是崇禎皇帝的後裔。我想妳應該很清楚,身為前明皇族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前明太子的後裔,所以我沒有帶走妳娘,以為讓她另行婚配定然比跟我在一起安穩,雖然我錯了,但請相信我,我的本意是為妳娘著想的。」
滿兒又失去聲音了,惶惶惚惚、怔怔忡仲的注定竹承明,許久、許久……
冷不防地,她突然轉身就跑,逃難似的,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文傑,你不要追,我去!」竹月蓮一晃身也隨後追去。
陸文傑悄悄來到竹承明身側想安慰他,卻聽見他一個勁兒的喃喃自語。
「她是可憐的婉儀為我生的女兒啊!我要補償她,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補償她,非補償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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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她應該姓朱,是前明崇禎皇帝的後裔?
太可笑了,她怎麼可能是前明皇帝的後裔,她全身上下哪裡也找不著前明皇帝後裔的標籤,正看反看無論怎麼看都不像什麼皇族,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不,她不是,當然不是……絕對不是……打死都不可能是……
天哪、天哪,她是前明皇族,卻嫁給了大清皇族,生下了前明皇族與大清皇族的孩子,這委實太荒唐,太荒唐了……
老天!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一路狂奔,盲無目的地朝前淌,腦中思緒混亂得像一團打結的毛線球,直到地跑得幾乎斷了氣,不得不停下來大口大口喘息,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攀上黠蒼山半山腰上來了,轉眸望去,澄藍洱海入目,浩蕩汪洋煙波無際,漁舟點點飄漾其上,渺小得幾乎看不見,毫無緣由的,她的情緒驀然沉靜下來。
她究竟在慌亂些什麼呢?
她問自己,繼續凝望著那一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藍色水晶,那潔淨清澈的光芒一點一滴逐漸滌淨了她的心情。
片刻後,她的心境業已如同那湖面,波平如鏡、沉穩如海,索性就地落坐,雙臂環膝,下巴擱在膝蓋頭上仔細思索。再過半晌,混亂思緒已然釐清,她知道該如何定位自己的身份了。
她只是一個女人。
無關漢人,也無關滿人。
無關皇族,也無關平民。
或許她生來就應該是前明皇族,但在所有人都摒棄她,唯有他誠心接納她,對她付出最真摯的感情時,她就再也不是了。
現在,她只是一個女人。
「滿兒。」
有人在她身後蹲下,她頭也不回。
「嗯?」
「或許妳一時難以接受,不過……」
「不會啊!」滿兒莞爾。「我已經接受了。」
「……真的?」
滿兒回眸,瞧見竹月蓮滿眼擔憂,不由笑起來,輕鬆又愉快。
「當然是真的。」
見滿兒笑得毫無芥蒂,竹月蓮這才放下心。「那就好。」
眸子轉回去再度凝住洱海那一片汪洋,「怎能確定那是事實,任何人都有可能冒充不是嗎?」滿兒漫不經心地問。
「因為爺爺帶著三樣東西,一樣是崇禎帝的『皇帝之寶』印,還有皇太子的金冊與『皇太子寶』印,以及明室玉牒,上面詳細記載著太子身上的特徵,為了證實他所說的話,當時段土司還特地請來王夫之先生與陳近南先生,以及一位曾服侍過前明太子的小太監,呃,那時他已經是個老太監了……」
竹月蓮頓了頓。
「雖然爺爺已經不認得那位太監,但一得知那位太監的名字,馬上脫口而出那太監是替他罰跪的小太監,還有許多私事,不是前明太子便不可能知情,毫無疑問爺爺就是前明太子朱慈烺。當時王夫之先生和陳近南先生一致同意這件事絕不可大肆張揚,必須等到反清復明大業已然進行到最後決定性階段之時,才可以向所有漢族同胞宣佈這項訊息,以激勵所有漢族同胞的團結,所以……」
又是反清復明,這種詞她聽得實在很煩耶!
「你們一直躲在這兒?」隨口一句話便推倒竹月蓮的萬里長城。
「長久以來,這兒一直是最安全的。」
「那麼……」滿兒隨手拔起一根草來咬在嘴裡。「你們到底想要我如何?」
竹月蓮稍稍遲疑一下。「無論如何,他總是妳親爹,叫他一聲也不行嗎?」
滿兒想了想,聳聳肩。「叫就叫。」又不會少塊肉,說不定還有便宜可佔。
「還有,給爹一個機會,我知道他想補償妳,請妳給他一個機會好嗎?」竹月蓮軟聲請求。
「我說過,沒有那個必要。」滿兒淡然拒絕了。
「但爹需要,否則他必然會愧疚一輩子。」竹月蓮歎道。
滿兒又考慮了一會兒,毅然扔掉草梗。「好吧!」
在這裡多待一些時日也無妨,反正王府裡頭也沒什麼需要她擔心的,孩子們都有人照顧,酷王爺多半還在新疆偷雞摸狗,就算回去了,他也不可能知道她大老遠跑到這裡來了。
哼哼哼!最好他已經回去了,也好讓他明白,她是承諾過不會離開他,可沒承諾過不會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