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聲先到。
驚人的狂吼如雷聲隆隆,直撲一小塊寧和清靜地。
像是司空見慣,總和課職員個個神色自若,各自拿走搶來的「戰利品」,處變不驚的吃起包子。
每幾天就會上演的芭樂劇碼,他們由一開始的驚恐、慌亂奔竄,躲到下找掩護,漸漸的,被磨強了心臟,如今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而這位眼神凶狠,用力甩門的仁兄便是幕後功臣,他造就了史上最無懼的團隊。
「沒瞧見我在瞪你嗎?你還敢吃,就不怕吃到胃酸過多,胃穿孔!」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讓她永遠不敢再在太歲頭上動土。
斜斜地一瞄,何春風神態慵懶,「我餓了嘛!不吃會餓死。」
「吃吃吃,吃成一頭豬,你沒發覺自己的臉變圓了,下巴多了一層嗎?」吃死她,肥死她,一輩子嫁不出去,沒人要。
「玉雲姨說我臉圓好福氣,天生是來吃定男人的。」她輕鬆回擊,不以為忤的吃下和她皮膚一樣白嫩的肉包子。
聞言,堪稱好看的方正大臉抽搐了一下。「不要拿我媽來堵我,你這個好吃懶做的懶骨頭。」總有一天,他肯定會被她氣死。
像是聽到毛病,她托腮微笑。「一生懶散是我正在努力的目標,多虧有你們大家的幫助,我才能如願。」
人呀!幹嘛為難自己?得過且過,當只飽食終日放空腦袋的小米蟲也不錯,不特別突出,也不必承擔任何壓力。
瞧他那張臉,累到快爆肝,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三十幾還蒼老,虛火上升得厲害,何苦來哉?
「別拿我們和你相提並論,我們才不像你這麼沒志節又不爭氣。」漲紅一張關公臉的馮天綱垂拍桌面,筆筒、紙張、電腦非常整齊劃一地跳。
「小小螺絲釘也有它的重要性,一輛大車苦少了它可就會出大事,副總,不是每個人都能爬到金字塔頂端。」高處不勝寒,她畏冷。
「不許叫我副總。」聽起來刺耳又不舒服,隱含諷刺意味。
何春風從善如流。「老二。」
「老二?!」他嘴角扭曲像快要抽筋。「我知道你肖想我下半身很久了,可惜沒你的份,你不能親自見識它的勇猛和強壯。」
不分男女,總務課職員有專美同地看向他腰部以下的部位,有的人睜大眼猛瞧,有的捂嘴偷笑,有的暗自臆測他是否誇大其實。
「你很難討好耶!馮老二,自大也要有本錢,你有幾年沒交女朋友了?」她彎著指頭替他細數空窗期,連偶爾打打野食的紀錄算在內。
這就是當鄰居的最大壞處之一,隔壁發生了什麼事全知之甚詳,根本沒秘密可言。
「我交不到女朋友是誰害的,你敢說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他再度發火,臉色難看。
「沒本事的人才會把過錯推給別人,你看馮大哥、馮三哥桃花滿天下,今天擁著舊愛,明天懷中多了新歡,我還沒見過他們身邊沒女人。」會做人就是不一樣,處處受到歡迎。
「那叫風流成性,兩頭只會亂髮情的野獸,還有,你喊老大、老三、大哥、三哥,為什麼不喊聲二哥來聽聽?」他聽得爽了,自然網開一面,不與她計較。
馮天綱吃味得很,卻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一副你喊來聽聽,我就勉強接受的囂狂模樣。
「程度問題。」她抽出一張濕紙巾拭手,臉上塍吃飽了就想睡的倦色。
「什麼程度?」他凶目壓低,微帶一絲恫嚇。
「成熟度。」她笑得很鄰家小妹,甜甜的,不具危殺傷力……
才怪。
「你說我幼稚……」又是一聲雷吼,端正方臉拉長。
輕摳指甲,何春風像是勉為難配合他的「程度」解說:「動不動就在我耳邊大吼大叫還不幼稚嗎?虧你都長得人高馬大了,居然脫離不了青春期,一樣血氣方剛。」
「何、春、風,你要我掐死你嗎?」他樂於執行,絕不手軟。
她搧了搧又長又翹的濃黑睫毛,笑意盎然。「從小到大你說過幾回了?怎麼還見落實?」
他要有那個膽早動手了,不會等到今天,她的靠山可是馮家老媽,他敢輕舉妄動,死的會是他。
得人寵跟不得寵真是差很大,她天生就有長輩緣,人見人愛,什麼也不必做就有一堆人搶著寵她,馮家爸媽更是拿她當親生女兒疼著,只差沒求她爸媽讓她過繼馮家戶籍。
「你……你……」他氣得快爆血管了,青筋浮動,咬牙切齒地瞪大一雙獅瞳。「我問你,我車子的輪胎是不是你刺破的?」
「哪一輛?」她沒否認,雙手支著下巴。
「哪一輛……」馮二少的表情由鐵青變得猙獰。「你是指不只一輛?」
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反正你用不到那麼多輛車,幫忙促進經濟發展也算為這個社會做點事,進廠維修,修車廠的老闆肯定笑得合不攏嘴。」
「就因為我不肯借你車?」心眼比針頭還細的臭丫頭。
「一年一度的流星雨,不看可惜。」人要及時行樂,莫要錯過好風景。
看她一臉嚮往的說著風涼話,馮天綱名為理智的神經啪地斷裂。「哪是什麼流星雨?是看人打野戰,你這個女人知不知羞呀!」
一隻大掌重重揮下,半顆沒吃完的番茄瞬間爆漿,被壓得扁扁的。
「寓教於樂嘛!我這是聆聽大自然的聲音,何況一輛車而已,瞧你小氣的。」男人愛斤斤計較的,成不了大事業。
他笑得有如冷面修羅,寒氣迫人。「那是我剛買的蓮花跑車,不是悍馬登山車,你一個人半夜摸黑開山路想毀了我的新車嗎?」
喔!原來如此,副總經理大發脾氣是為了這事呀!難怪他挾著狂風暴雨而來。
總務課的同仁頻頻點頭,終於明白火山爆發的原因。
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幹嘛氣得暴跳如雷,何春風所做的每件事皆出自一時興起,絕無預謀,他早該習以為常,不當一回事。
全公司千名員工,大概只有總務課這幾隻小貓知曉他們淵源深厚,而且也抱以嶼態度,副總經理一直是受害者,從沒佔過一次上風。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在幫你測試新車的效能。」輪胎防刺性差了些。
「你用什麼刺的?」他已經氣得快說不出話。
見張大臉湊近,何春風困意甚濃的打著哈欠回答,「我用鑰匙打開你的後車箱……」
「等等,你哪來的鑰匙?」地輛車他買來還不到三天,剛辦完過戶。
她斜眸一睨,神色慵懶,似在說:你要不要讓我說完?「我拿你的鑰匙很困難嗎?」
他咬牙再咬牙。「沒有,一點也不困難。」
因為他有一家胳臂往外彎的家人,她的要求他們從未拒絕過。
「那我繼續還原現場嘍!你的後車箱什麼都沒有,我只瞧見倒拔釘子的尖頭工具,我拿起來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適當,十分順手……」用來當殺人凶器也滿適合的。
「所以,你就往我車子的輪胎釘下去。」他說時臉都綠了,頭頂疑似有白煙冒出。
她連拍掌都顯得意興闌珊,好似他的推理能力不如一個小學生。「對呀!我還差點扭傷手腕,你要賠我貼藥布的醫藥費。」
「我賠你……醫藥費……」他整張臉扭曲變形,忿忿地伸出有力雙臂。「我先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這個禍害……」
馮天綱的手指才一輕觸軟膩頸膚,那觸電似的感覺通過他上肢,直接撲滅了滿腔怒火,教他怎麼也掐不下去。
「馮老二。」
「幹嘛?」他口氣兇惡地臭著臉。
「我想睡覺。」吃飽了就該睡個好覺。
「現在是上班時間,不許偷懶。」他的語氣還是一樣的凶,可明顯地流露一絲縱容。
「背我。」她懶得動。
「背你?!」他揪起她耳朵大吼,「何春風,你給我再過份一點沒關係,你這頭不事生產的豬,除了吃和睡之外還會做什麼——」
吼聲再起,震撼天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