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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薰人醉 第七章 作者:岑揚
    自從那日後,成瓊玖的小腦袋瓜很難得地被一個問題給困住,弄得她迷糊更勝以往,常常分心重複想著這個千篇一律的問題。

    展厲言說要娶她?

    為什麼?

    她只是貪戀他莊裡美酒才硬是要孔爹爹答應讓她南下徐州辦這差事,怎麼會把自己給辦到要嫁給他的局面?

    再說他為什麼要娶她?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打從自個兒酒脾胃開後就沒想過有天會有婚嫁之事落在身上,這世道,哪個男人敢娶嗜酒如命的女人?

    「……他一定是瘋了。」

    「成姑娘,你說誰瘋了?」蹲在成瓊玖身邊的張伯聽見低語,偏過臉,一雙老眼頗有興味地瞧著看似嬌憨、實則武功高強的女俠。

    「沒,您老剛說到哪了?」

    「我剛說,釀酒過程是先制麴後入黍,密封於木桶,過一宿便成醴,而所謂的醴呢,就是--啊啊,看你這表情就知道小老頭我說的話你全沒聽懂,唉唉,總言之,咱們莊裡自釀的酒之所以比坊間來得濃烈香醇,最重要的是酒釀成之後追加的一門功夫,而這便是咱們聚酒莊的釀酒秘方,這事兒向來不與外人說,只有大爺和我張伯知道。」說到這,張伯乾癟的胸膛非常驕傲地豪氣一挺。「這是咱們老當家想出來的絕妙秘傳。」

    「是是,失敬失敬。」回過神來的成瓊玖配合地唱戲,抱拳打揖。「既然如此,您老就別告訴我這個外人了,送一壺仙翁飲給我就成。」

    「大爺說你不再是外人。」果然不出他所料,大爺對這姑娘是動心了呵。「你現在是莊裡的人,還是咱們大爺將來的夫人。」

    「您別說笑了。」她到現在腦子裡還在打迷糊仗呢!完全不明白展厲言為什麼要娶她,整件事除了莫名其妙,她找不到第二個詞兒用。

    「難道你不喜歡大爺?」張伯老臉上的皺紋更深。「大爺人好、心地良善、性格也好、又會做生意、交遊廣闊,心思細膩,多好啊!」

    「您確定您剛說的是展家大爺?」怎麼那麼不像?他老是對她皺眉歎氣,要不是生氣就是面無表情,鮮少笑過,只是最近較常笑,因為她老在他面前做蠢事讓他達到機會取笑她。「瞧您說的,您簡直把他當神拜了。」

    「大爺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的性子為人怎麼樣,小老兒會不知道嗎?要不是為了這塊『天下第一醇』的御賜牌匾,大爺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想當初啊,咱們大爺可也是人見人愛的公子哥兒哪!樂於交友、甘於平淡守成,從沒想過要把莊子擴展成今天這規模。大爺以前常說啊,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好,不必一生鑽營汲求。」

    「那今日聚酒莊規模怎麼說?」她好奇了。

    「還不就是咱們莊外那塊匾嘛!」張伯氣呼呼道:「不是我存心說先皇壞話,喝酒就喝酒吧,幹嘛無端題個匾賜給咱們莊,後來又興念辦什麼瓊飲會要找出天下第一美酒並將此匾移賜以為獎賞,弄得同業大伙開始勾心鬥角,只為了擔這塊先皇題的匾!」

    「說到底那不過就是一塊題了字的木頭,可世人眼瞎、心也盲啊,搞到後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小老兒我是不懂江湖上像那說書的說的武林盟主之位是不是也像這樣搶得你死我活,可,我們不過是做賣酒生意的啊,弄到後來,大爺不得不開拓生意,以免無力抵抗同業的暗招陷害--」

    「說到那些個陷害啊,甚至還動起刀,存心不留後路給人哪!所以這一年一年過去,爺的性子也一年一年變了,不常笑、防著人--可這也怪不得他,時勢所趨,咱們生意做得愈大,爺的身家性命就愈危險。大爺也是為了護整個莊子的生計,不得不為;那時二爺還小,不能管事,大爺就一肩全擔了下來……」

    唔……成瓊玖按著心口。怪怪,愈聽這兒愈疼,像針扎似的,不舒服。

    「原來在這。」尋人尋到後莊來的展厲言見到成瓊玖蹲在張伯身邊聽教的模樣,找人找得不耐煩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爺,您早啊。」張伯呵呵笑。「今兒個天候倒好。」

    「是挺好。」展厲言簡單道,目光鎖在背對他沒有回頭的人兒身上。

    呵呵……這叫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話能用在這上頭麼?他家的大爺是司馬昭?

    呵呵……老人家緩緩站直身子,慢慢踱步離開。

    他希望能看見第五代當家出世呢!

    ※※※※

    「怎麼跑到這來?」

    這心--還疼著哩,唔,真不舒服,怎麼會這麼疼呢?

    「聽見我說的話麼?」

    明明只是聽張伯說展厲言以前不像現在這樣不苟言笑;只是聽張伯說在她來之前他的性命堪慮而已,為什麼會惹得自已心疼?

    怪怪隆得咚!這疼不是被禁酒或美酒被人搶走似的痛,而是另一種她說不上來,但比前者更難受的感覺。

    為什麼自個兒會有這種感覺了,只要一想到展厲言就會這樣?

    成瓊玖努力地想、拚命地想,非常用力地想,完全不知道身後有人,而且那人又開始練起丹田冒火的內功。

    山不來就他,那他去就山總成吧?跨個步,蹲在她回前,再視若無睹就等著吃頓排頭當早食。

    這麼快就天黑啦?籠下一片黑,拉她分神。

    記得她才剛醒不是?怎麼這麼快就天黑?

    一抬頭。「啊,怎麼是你?」

    「是誰說護衛就該寸步不離?那個說要寸步不離的人到哪去了?」他質問,口氣帶點惱火。

    寸步不--成瓊玖紅了瞼。「我的寸步不離可沒說連睡覺都同房,以前你也不曾要我寸步不離到那種程度。」

    「現下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我還是你的護衛啊。」

    「別忘了,你答應嫁給我。」

    「那也不代表我就該跟你同房。」她噘嘴,很不服氣。「孔爹爹說男女授受不親,就算你真要娶我,也不應該這樣。」他們可連喜事都還沒有個影兒呢!

    展厲言張口欲言,頓了許久到最後只淡淡吐出這四個字:「……你不明白。」

    她不會明白,得到她首肯之後的他並不因此感到大事抵定的安心;相反地,他怕了起來,因為平民商賈的生活畢竟和她的江湖不同。他使計誘她上當,但她快樂嗎?或者覺得被這個莊子束縛了?

    幾日以來,這個問題深深困擾他,讓他錯生她因此決定離開他的念頭,這個錯萌的念頭讓他終日惶惶不安在心底,又不敢明說;擔心她反悔離去,只好日夜要她待在身邊。

    他一介平凡商賈,若她有心要走,想追上身懷武功的她根本不可能。

    「天又不會塌下來。」她的聲音引他回神。

    「什麼天?」

    「這天不會塌,你幹嘛又皺起眉頭擔心它會塌下來?」小手指尖輕輕撫上凸起的眉心,成瓊玖坦直地說:「看你這樣,我心口會悶得難受,你知道嗎?」

    眉心略微粗糙的觸感讓展厲言心跳咚地加快,再聽見她說的話,黑眸瞠大。

    成瓊玖毫無所覺,只顧說自己的話:「剛聽張伯說你以前很常笑的,怎麼現在就不笑了呢?如果你笑,我會開心;你不笑皺起眉頭,我會難過。天曉得這是怎麼回事,但既然都這樣了,那就這樣吧!我希望你常笑,就算不在別人面前,至少在我面前笑著,我心裡會舒坦得多。」

    「我不笑,你不開心?」

    「我剛不是說了麼?」

    「為什麼?!」

    「因為--是啊,為什麼?」成瓊玖落座原地盤起雙腳,雙手抱胸,這個簡單的問題似乎也困擾了她。

    哇呀呀--怎麼來到聚酒莊以後腦子這麼累啊!

    「瓊玖?」

    「咦?」她抬頭,訝異地瞪著他。「你叫我?」

    「這裡還有別人嗎?」

    她左張右望了會,很老實:「是沒有。」視線回到他臉上。「你怎麼又皺眉了呢?醜死了。」

    丑?她的直言讓展厲言更凝了眉頭。

    啊啊啊,心口又揪痛起來。「別皺了,很難受哩!來來市--」藕臂勾住他頸後往自個兒這拉,身子同時向前傾迎,成瓊玖憨憨地笑說:「雖然一大早你斷是不可能喝酒了,但這法子能讓你笑不是?所以嘍,我犧牲一點沒關係,咱們親個吻,你笑、我也開心。」廢話不多說,她嘟嘴親人去!

    被強吻的展厲言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垂眼看見抵在自己唇上的嘟嘴,她到底知不知道「吻」字作何解啊。

    方才說男女授受不親的人跑哪去了?

    而且,犧牲?她「犧牲」地吻他?

    沒反應?嘟得嘴巴酸的成瓊玖掀了掀雙瞼,近在眼前的臉上眉頭深鎖。

    她退身,有點惱:「你、你的眉頭快打成死結了!」

    「你這種吻法--我又不是豬。」

    豬……迷糊的腦袋瓜因為近來常用,靈活了不少,但還是有它的極限,半晌,成瓊玖才後知後覺地大叫:「你說我是豬!」真過分!

    「我可沒說。」她氣呼呼的反應紆緩了凝鎖的眉結。

    可她氣得發昏,壓根沒瞧見,哇啦哇啦難得地吵叫起來,一雙拳不停槌打就近的肉牆,合許是知道展厲言一點武功根基也沒有,並沒有加諸任何力道,只是做做樣子發洩怒氣罷了。

    「你竟然說我是豬,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呢?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天天這麼不開心才犧牲小我--」

    「誰要你犧牲來著?」還在說犧牲。

    「好,算我呆、是我蠢,才要擔心你開不開心!我笨……嗚嗚……幹嘛沒事兒擔心你眉頭再打結下去總有天會解不開,嗚嗚……」

    假哭也沒用。「吻我,很犧牲?」明知自己過了少年鬧脾氣的年紀,但就是介意,就是會在她回前做不像他展厲言會做的事。

    「當然--」她煞口,俏臉不知怎地變得紅通通。「嗯……」

    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麼犧牲啦……

    她喜歡親近他,從那日被他抬著走聞到他身上不時纏繞的松木混醇酒的香氣後便喜歡跟在他身邊;說真格的,有時見他無奈地瞅著自己的時候,心裡頭沒來由泛甜,貪看他那樣的表情。

    她喜歡看他笑、看他拿自已沒辦法的無奈表情,這都比他一成不變的面無表情要好大多太多。

    只是要她說出日,真是有點難……

    「當真犧牲?」

    「沒有那麼嚴重啦……哎呀!你怎麼可以叫一個姑娘家淨說些害臊的話!」

    「這個姑娘家方纔還抱著男人猛親不是?」他提醒。

    「害躁」兩字和她壓根扯不上一點關係。

    「討厭啦!」她伸手一拍,這會兒忘了收力,一掌便教展厲言往後跌坐在地。

    「啊啊--」

    連帶自個兒也被他牽累,跟著他倒去。

    「啊啊啊,你沒事吧?」單手抵在肉墊的胸牆撐起身。「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哪受傷了?」他可不像她皮厚耐打。「讓我看看--啊啊……」

    「別說話了。」展厲言將聒噪不停的人兒按在身上,直視如今映入眼底的藍天,不知不覺放鬆了表情。「我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弱。」

    「你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不表示身虛體弱,又不是豆腐塑的。」

    噗嗤!「嘻嘻嘻……」胸口的人兒笑得發顫。

    「你笑什麼?」

    「你剛說了句俏皮話呢。」真好啊,懂得開玩笑了哩。「我喜歡你這樣。」

    「我何嘗不想這樣輕鬆度日?」這聲音彷彿自她耳下胸牆深處發出。

    「那那--」她挪身,擋去他滿眼蔚藍天光,四目相對。「你把這莊子丟給你那閒來無事的老弟不就得了?到時就能無事一身輕,天涯任逍遙,多好。」

    「謹行經商的手腕還不到火候。」他就事論事道:「此時交給他只會讓他被行裡的爾虞我詐給折騰,徒然傷本。」再者,想取他性命奪秘方的人尚未達到,他不想讓賊人的目標轉向唯一的親人。

    「你可以教他啊,就像孔爹爹教我武功一樣,你可以把做生意的功夫傳授給他,等功夫學成你就可以退隱山林。」

    「商場又不是江湖,哪來的退隱?」他哂道。

    「可我倒覺得你們生意人過得可比江湖還腥風血雨哪。」她憨笑著說:「像江湖時有傳聞為了本武功秘定刀光劍影搶破頭一樣,你們不也為了一塊木頭搶得你死我活,大伙成天勾心鬥角地徒累人。」

    「是啊……」她戳中他的心聲,牽引出更多無可奈何的歎息:「那匾就像毒藥的藥引,引出人們心中的貪婪嗔念,弄得原本該單純的事也變得詭譎莫辨--」

    「那,燒了它好不好?」

    她驚人的話駭到他,胸牆倏地高挺一下。

    「我說錯什麼嗎?」

    「守護御賜皇恩不力會犯下逆君大罪,株連九族。」

    啊!她驚呼。「那、那那放在莊裡這塊什麼天下第一『蠢』的木頭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嘛!」

    天下第一蠢?「呵!哈哈哈哈……」這天下第一「醇」的確是天下第一「蠢」!

    「你笑了呢……」成瓊玖著迷地貪戀他難得咧嘴的笑容,醺醺然的,很舒服。

    「看你笑就像喝了好酒一樣,心裡頭舒坦得很。」

    「既然如此,留在我身邊別去闖蕩江湖可好?」失神脫口,聽見自己說了什麼的展厲言心頭一凝。

    萬一她搖頭怎辦……

    不懂他心裡掙扎的成瓊玖只是疑惑俯看他,沒有說話,讓他一顆心懸得更高。

    擔憂這唇一啟,說的是他不樂意聽見的答案。

    沉默得愈久,他心驚膽戰得愈甚。

    「我從來就--」他怎麼又鎖眉了?小臉不贊同地皺起不滿意。「別又擺出如喪考妣的表情好不好?我從來沒想過要闖蕩江湖當個俠女啊!我這性子要真的踏進江湖,就像孔爹爹說的,不出個把月不是醉死在酒樓,就是被人騙到身無半兩銀。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麼女俠、俠女的,我壓根沒要做啊。」她這功夫抓抓小賊、下三流的殺手還好,真要和武林高手對峙,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孔爹爹常說『沒有三兩三,就不要上梁山』,我連一兩重都沒有,才不會像螳螂一樣笨到用手臂擋車呢。」

    「那就留在聚酒莊陪我。」

    她不加思索便點頭說好,立即得到一抹微笑作回禮,貪戀看著,心裡暖呼呼像在寒冷的冬夜裡喝了幾杯燒刀子似的暖和。

    笑容因為想起某事頓退。「因為這裡有酒?」

    「什麼?」

    「是因為莊裡有酒對吧?」

    又動氣了,真是奇怪。「聚酒莊沒酒還叫聚酒莊嗎?」

    有時,她的腦袋瓜真個憨得惱人。

    「我是說,你答應留下是因為這兒有酒。」

    「還有你啊。」她說得自然,絲毫沒有轉過心思的刻意。「你真奇怪,一下子皺眉頭,現下又咧嘴笑,像個瘋子似的,真搞不懂你。」

    她怎麼知道跟她說話這片刻他的心思已經轉過百千回,忽憂忽喜得連自己都快受不了。

    「我得等你……」他歎氣。

    等?「等什麼?」

    「等你發現出自己愛上我……」這話,他咕噥在嘴裡。

    「什麼?」她聽不真切。

    「還想『犧牲』嗎?」他轉移話題問。

    「咦?」不及思悟,後腦勺一個大掌下壓,讓她與他再度四唇貼合。

    不是小豬嘟嘴的吻法,是那日喝他口中醇酒的吻法,唔唔……

    怪怪,他明明沒喝酒啊,為什麼--

    她好像又醉了似的……成瓊玖閉上眼,品味單純沒有混雜酒香的松木香氣。

    果然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松木香--

    ※※※※

    「咳咳!」尷尬的咳嗽聲殺風景地闖進兩人天地。

    斯文的臉浮上淺紅,尷尬地瞪望天上浮雲。「大哥,今兒個的天氣不錯,倒挺合適以地為床、以天為被,你說是嗎?」

    自醺醉中悠然清醒,成瓊玖睜眼,眨了幾下,才真正回過神。

    啊啊!被看見了!「糗了……」她慘叫,小臉埋進肉牆。

    反觀展厲言倒是一臉文風不動的平靜,屈肘撐起兩人,改躺為坐,起身後再拉她站在身邊。

    臉丟到姥姥家了,嗚……

    「有事?」

    「總管和帳房柳叔找了你一個早上。」展謹行嘿嘿直看縮在大哥身後的纖細身子。難得啊!平日傻里傻氣憨比木頭的成女俠也會害躁得不敢見人?「原來你在這和--」

    「我……我先去吃早食!」一句話說得結巴也差點咬了舌頭,但腳步可快得很,連展厲言都來不及出聲,人已走出後莊通向前院的月洞門。

    展家兩兄弟望著那飛毛腿,久久才回過神來。

    展謹行先是笑了開:「江湖俠女都像她那麼有趣嗎?」

    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麼女俠、俠女的,我壓根沒要做啊……展厲言唇逸柔笑:「她不是什麼江湖俠女,只是一個會武功的女人罷了。」

    「大哥?」不知大哥有無自覺,近來他愈常有這樣溫柔的笑容了。「她帶給大哥的影響是深了。」

    「很深。」自家人無須隱瞞,展厲言很誠實。

    「但她看來還懵懂不解。」那個迷糊姑娘似乎還不太懂大哥對她的心意。

    「我有的是耐心。」

    「說得也是,大哥的耐心一向異於常人。」

    展厲言瞇起黑眸,覺得親弟的話暗含別的意思。「異於常人?」

    展謹行執扇輕敲後腦勺,像在跟自己說話:「也許哪天我可以找秋雨試試拿天地當床被的滋味--啊啊,我可沒說大哥和未來大嫂光天化日之下親熱哦,只是有情人總有情難自禁的時候,我和秋雨偶爾也是--啊啊,大哥你的臉怎麼紅……紅了?小弟說錯什麼話了?要是說錯,你可得原諒小弟心直口快啊!小弟一向不懂怎麼漫天扯謊的,哎呀呀,大哥怎麼臉愈來愈紅……」

    展厲言不自在地咳了幾聲,冷眼瞪向愈來愈有膽子調侃他的弟弟。「我看你嘲弄人的本事挺高。」觀察一陣子,他發現謹行腦袋靈活、口若懸河,天生就是塊從商的料子。

    或許再過些時日等事情解決後,他就能把莊裡泰半的事丟給他了,好讓自己圖個清閒。

    「呃……」背脊一陣發冷,展謹行警戒地瞅著兄長。「大哥在想什麼?」

    「你不是說楊總管和柳叔找我?」

    「嗯……是。」分明有詐。直覺地,他如是想,但就是看不出兄長腦子裡在打什麼算盤。

    論口才,他自信不輸安靜少言的大哥;論城府沉深,他就不敢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徒惹笑話了。

    「叫他們到書樓見我。」

    「是,大哥。」他急應。

    愈想愈覺得頭皮發麻,還是快快走人為妙。

    ※※※

    「等我,我去去就來。」展謹行彎身親吻心上人白淨的額角,笑著離開牡丹園。

    隨著婚期接近,兩人的濃情蜜意愈甚,羨煞旁人。

    笑眸目送心儀的男人消失月洞門外,杜秋雨秀麗的芙蓉面頹喪染上輕愁。

    咦?那不是杜小姐麼?經過月洞門外頭的成瓊玖眼角餘光瞥兒園內涼亭中的人轉了個彎進來。

    「展謹行人呢?」有她就有他,這對小情人鮮少分開過啊。「他人到哪去了?」

    「成姑娘。」杜秋雨起身福禮。

    「我不懂這些個禮數,你就不必這麼多禮了。」成瓊玖憨笑道,大家閨秀的風範讓她紅了臉。

    「成姑娘……」

    「怎麼了?」瞧她愁眉苦臉的。

    「如果……如果你親近的人做出背叛你的事,你會做何反應?」

    「咦?」

    「啊,是我失言,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杜秋雨苦笑,緊蹙的雁眉仍然帶愁。

    她看來怪怪的。「杜小姐--」

    「我沒事的,不耽誤你了。」螓首輕點,她淡淡勾唇啟笑。

    成瓊玖撫撫額角,想不透她為什麼愁眉不展,但人家都這麼說了,再留著也沒有意義,而且--耳尖聽到漸近的腳步聲,大概是展謹行來了。

    「好吧,那我先走,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她講得很白。

    「成姑娘……」愁容避無可避還是泛起紅潮。

    「別在意,我就是這樣,話從不經過腦子,聽過就罷。」她笑應,轉身離去。

    「啊,成姑娘!」

    「嗯?」

    「我……我會盡力彌補的。」

    「什麼?」

    「沒、沒什麼……」

    成瓊玖搔搔頭,化身為摸不著腦袋的丈二金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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