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鼻翼輕掀,嗅著空氣中隱約浮動的醇香,冷冽沁人,幽幽飄入和展謹行見過、現下正經曲廊要往書樓伴展厲言的成瓊玖鼻中。
「好香。」鼻翼掀動,吸進濃濃酒香,這酒雖無仙翁飲的好,但不輸塞下曲的冷冽。「啊啊,是劍南燒春!」
若以為咱們成大姑娘瓊玖女俠如今有了心上人,酒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便退而其次,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在她成大姑娘心目中,如今是酒與心上人並列第一。
所以,現下酒香飄自東方,書樓位在南方,嗯嗯--
「把酒帶到書樓喝,嘻!」縮肩一笑,腳跟轉向東方別院。
循著酒香,輾轉來到一處獨門庫房。
「嘿,有人在嗎?」她出聲,無人回應。
怪了,每個庫房多少都有看管的家僕啊。住在聚酒莊數月,這點小事她是知道的。
可放眼所及,只有她一個,再無人影。
「沒有人在,我要把酒拿走嘍!」她又喊,還是無人聲應。
那就別管她嘍,嘻!平時展厲言總叫下人顧好酒庫不要讓她靠近,現下僕人偷懶倒是便宜了她,呵呵呵……乾脆拿一壇藏在房裡好了,嘻!
愉悅地跨過門,裡面如一般酒庫陰暗不見天日,成瓊玖走到更裡頭尋火折子。
孰料才剛將火折子拿到手,身後大門「碰」地一聲,教人由外頭關上。
她轉身來不及逃出。
咦?「怎麼回事?」困惑地環視週身漆黑,成瓊玖撫著下頜,實在不解。
「是誰在跟我開玩笑麼?」也不至於啊,這莊裡最缺的就是作弄人的人。「別鬧了,快開啊--」
一個怪響往頭頂下砸,打斷她的話。
「呸呸!咳咳咳……」真難受!「誰--咳咳咳……」
這是--啊啊,夜磷粉!
「這玩笑開大了啦!」她叫,黑暗中,只有夜磷粉所及之處發出冷清的碧光。
而她,全身都是夜磷粉。
「你的死期到了!」粗暴的吆喝從黑暗的某處殺來,凜冽殺招亦接踵而至,殺向暗中唯一的亮點。
感覺到殺氣,成瓊玖拔劍往身側一擋,刀劍相擊鏗鏘作響。
回身旋使劍招,撲了個空。「你是誰?」
「要你命的人!納命來!」
不管是誰,肯定是衝著她來的!
「要是就這樣敗給你,做鬼也沒臉回去見孔爹爹了。」啟唇不滿地咕噥,同時亦一手揚掌為攻、一手執劍防身,然眼前一片黑漆,著實不知敵人位在何方。
這怎麼辦呢?她自問於心。
不料這麼一分神,讓對手在右臂劃上一刀。
痛……成瓊玖忍不住悶哼,招式因此減緩,順著對方氣勁連退數步。
咯!腳跟踢倒--腳邊多出濕意與濃烈酒香。
酒罈?
是啊,她是被劍南燒春給誘了進來,這裡頭自然有酒。
「痛……」側腰又中一刀!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劍南燒春酒性猛烈……
啊啊!她有辦法了!
※※※
久候不到成瓊玖的展厲言終於耐不住,走出書樓。
日過一日,愈來愈習慣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是好是壞都在未定之天,但同樣的答案是他展厲言甘之如飴。
謹行曾問過他為何受她吸引。
他想了許久,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反問他何以愛上杜秋雨。
而他,同樣無解,最後只能搔搔頭回答他沒來由的,就是愛上。
他亦然,就是愛上。
世間女子何其多,但他就是被貪酒如命的成瓊玖吸引,旁人看她像個酒鬼,但他卻覺得她只是裝醉,事實上,比誰都要清醒。一開始不明瞭,但之後他越發相信她常掛在口中的「天下皆醉我獨醒」酒酣醺醉的表相下藏有的是深不可測的武功和心思,儘管她總說自己不過是三腳貓功夫,然就連他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她並非不濟。
「唔……」思忖的心緒被乍起的揪心打斷。
一股不安隱隱自心底浮上檯面,糾結在濃黑的雙眉之間。
喧喧鬧鬧的嘈雜聲從東苑的方向隱隱傳來,尋人的腳步因而轉向東苑。
穿過連接迴廊與東苑的月洞門,一眼瞧見站在人牆最外圍的楊總管。
「為什麼廢棄的庫房會失火?」
「回大爺,目前還沒人知道原因,但小的想既然東苑的庫房早已廢棄不用,不如就待大火燃燼後再向爺請示另建新院,不知爺意下如何?」
「嗯……」
叩叩叩--
「你有沒有聽見?」
楊總管抬眉。「聽見什麼?」
「救……救命……」
「有人喊救命。」他抬眼,望向愈來愈強烈的火勢。「在庫房裡。」
「有嗎?」楊總管豎直耳朵。「沒有啊,大爺您是不是聽錯了?」
「聽錯?」他皺眉,穿過人牆,就近細聽。
「咳……咳咳……救、救命啊……咳……」
「瓊玖!」聽出異於劈劈啪啪火聲的虛弱呼救,展厲言?心涼了半截。「瓊玖!是你在裡面嗎?瓊玖!」
「……展厲言?是你嗎?咳咳……外頭是……是你嗎?」
真的是她!「是我!是我!」天爺!他回頭,猛烈瞪視旁觀的下人,大喝:「取水救火!快啊!」
「爺,裡頭--」
「我要你們去取水來救火!快去!」
「是、是是……」下人們急忙四散汲水。
「瓊玖!」該死!是誰放的火?是誰把她關在裡頭想把她活活燒死?「瓊玖!聽見我說的話嗎?瓊玖!回答我啊!」
天!誰來救救她!心急如焚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境,心慌意亂下,展厲言瘋了似的徒掌猛拍庫門,絲毫感覺不到門板燎燒的熾燙。
「大爺!」留在原地的楊總管連忙上前制止。「別!小心您的手啊!」光是接近就感覺到這熱度,爺怎麼受得了。
「放開我!瓊玖!」展厲言像發狂似的,揮臂甩開箝制,啪啪啪猛拍。「瓊玖!應我一聲!聽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
要是她就這樣死了……要是她就這樣和他陰陽兩隔--
「瓊玖!不準死!聽見沒有!你還要嫁給我,你答應我的!」
天爺啊!深深的無力感幾乎打碎他向來的自信。
他以為一個男人要保護他的女人不是非要能武不可;他以為他可以用其它方式愛她護她,然而現在--他恨死自己的不懂武功!
「救火!快救火啊!」
「大哥!我有事了--」衝進東苑的展謹行看見大哥瘋狂的舉止,立刻上前將人拉離火場。「大哥,秋雨剛告訴我--」
「閉嘴!」他怒瞪,雙眼佈滿血絲。「救瓊玖!我不准她傷到分毫!」
瓊--「嫂嫂在裡面?」
該死!他遲了一步!
懊惱當頭,忽地空中落下一記強勁有力的吆喝,光是聲音便震退所有忙著救火的下人和最靠近火場的展厲言。
「疾!」
第二聲起,直竄雲霄的無情火舞縈繞的庫房瞬間夷為平地。
※※※
啊啊--她是不是要葬身火窟了?
成瓊玖觀察火勢,庫房大門的路早在火勢一起便教火舌截斷。
嗚嗚……她是笨蛋……什麼叫引火自焚,就是現下這情狀。
「哼哼……自尋死路就是在指你這個蠢女人--咳、咳咳……」粗如鴨叫的男子嗓音在濃煙嗆咳混合口中鮮血冷笑。
「你不怕死嗎?」
「有你--咳咳!陪葬,也算、算值得!」殺不死她,一塊死也行。
「我卻不想跟你死在一塊。」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要有對象,她希望是佔滿她心頭的男人;就算--嗯,他臉上總是嚴肅的表情。「我不懂,你為什麼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你……你讓我敗北!讓我丟臉!」
「我讓你敗北?」有嗎?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記得了。
「你--」不認帳?「那日你傷了我一劍!」
「哦原來你是那刺客?」可是,她不懂--「面子比性命重要?我不懂。」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面子沒了不痛不癢,這個男人竟把後者看得比前者重。
「你是笨蛋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還要面子做啥?」
「你讓我--咳咳!嘔--在……在他面前提不起頭來……」
他?「誰?」
「你以為我會--咳咳……告、告訴你?」
「隨你要說不說,我是絕對不要跟你死在這裡。」她以劍為槌敲擊尚未著火的牆面。「救命!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再喊--咳!也沒用,哼哼哼……這裡、這裡不會有、有人來--」氣力漸失,他離死不遠吧?
「你怎麼知道?」
「你是注定跟我一塊下冥府,屆時做鬼再找你比劃--咳咳……」
「你少說兩句成不成?誰要跟你一起死了,我長命百歲得很。」
「你……你師承何門?為、為什麼如此厲害?」
「我這樣算厲害?」孔爹爹老說她的功夫是三腳貓的。走近他,成瓊玖非常認真地問:「我很厲害?」
「你--你到底師承何門--咳咳……何派?」
「無門無派,我孔爹爹教的。好了,不跟你扯了.來人!快救人啊!救命啊--救人啊--」
無門無派……「不可能!不可咳咳……不可能!」他竟輸給一個無門無派的女子?絕不可能!「你……你說的那個姓孔的--叫啥來著?」
「孔爹爹就是孔爹爹,別吵我求救--救命啊--」
孔……瀕死的腦袋盡力思尋江湖中姓孔的名人,半晌,男人開口:「是叫--孔令嗎?」
「是啦是啦!」都什麼節骨眼了還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其實成瓊玖一直不知道叫了十多年的孔爹爹究竟叫啥名字,心急胡亂應和下竟也巧合蒙對。
只是此時的她並不知道,畢竟逃命重要。
「真的是他……」沒人發現男子聽見肯定答覆後揚起的微笑。「既然是怪俠孔令的徒弟,我--咳咳!死也瞑……瞑目……」他緩緩閉上眼。
一心求救的成瓊玖壓根沒發現身後男子已然斷氣。「外頭有人沒?救命--咳咳!救命啊--」
不行了!煙愈來愈大,火勢也愈見猛烈,天爺,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兒?
不行哪!她死了,展厲言怎辦?以後誰來護他?
「瓊玖!瓊玖!是你在裡面嗎?瓊玖!」門外有急應聲。
咦?「展厲言?是你嗎?咳咳……外頭是……是你嗎?」他真的在外頭?
「是我!是我!」
門外的聲音任誰都能聽出他的焦急如焚,一點也不像她所知那個向來冷靜自持的展厲言。
「取水救火!快啊!」那著急的聲音狂吼著,蓋過激烈劈啪的火舌席捲聲響,不斷不斷嚷著取水救火的命令。
是濃密煙舞催淚,還是感動?成瓊玖覺得眼眶噙著好重好重的水。
他在這……他在外頭想辦法救她--
總是這樣的,當她想到他的時候,他就會出現;當她--忍不住偷酒喝的時候,他也會出現--用無可奈何的寵溺苦笑看著她。
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
「瓊玖!瓊玖!聽見我說的話嗎?瓊玖!回答我啊!」
「我……我聽見了……咳咳」喉嚨好痛。
碰碰碰碰碰--
著火的門板碰然作響。
不會吧!想到可能會有的情況,成瓊玖心頭揪了下。
「大爺!別!小心您的手啊!」外頭的聲音證實她的臆測。
拍門聲停了下,在她來不及放心的短暫時間後又重新響起。
「不要再拍了!門燙啊!退--咳咳……展--咳!咳咳……」燃起的灰煙吸進鼻中,成瓊玖難受得嗆咳不止。
外頭,傳進模糊勉強可辨的竭力叫喊--
「……瓊玖!應我一聲!聽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不準死!聽見沒有!你還要嫁給我,你答應我的!」
愈聽,眼眶愈感沉重,眨了眨,臉頰立刻教一片濕意掩去狼狽的煙塵。她怎麼能死?怎麼能丟下他死去?
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所有人都退開!」忽地,外頭轟然一喝。
碰!霎那間火消灰飛、天日重現。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成瓊玖環視煙舞瀰漫的平地,不明白到底又發生什麼事。
待灰煙散去大半,入眼的人影教她瞠圓了眼,揉揉眼,啊啊!沒看錯!
「孔爹爹!」
他老人家怎麼來了?
※※※※
「一去就數把個月沒消沒息,我就在想呀,該不會這丫頭醉死在外面哪條街上了吧?要不然就是在聚酒莊惹事被人給扣了下來;再不然--呀呀,付不出酒錢給人當長工去了,總之啊,小老兒我就是不放心,所以呢,就來了。」孔令摳摳臉頰,老臉赧紅。「倒是小老兒怎麼樣都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發展--我說瓊玖啊……」
「啥事?」小一輩的應得懶散。
「你也好歹從人家身上下來一會,抱抱你孔爹爹是會死啊,數把個月不見,連爹爹我問都不問一聲,才逃出生天就巴著展當家不放,你你你……是黏膠啊!」害不害臊啊!他老頭子都脹紅了瞼,就她一個人意猶未盡。
「正如您說,人家才剛逃出生天,嗯嗯……這裡比較舒服。」賴在展厲言腿上幾乎是躺在他身上的成瓊玖瞇起眼,舒適得直呵呼嚕,雖然臉上仍是帶灰的狼狽,但--先賴再說!呼嚕呼嚕……真舒服。
「孔世伯不必在意,嫂子剛從九死一生的危險脫逃,就由著她賴在大哥身上倒也好。」
嫂子?老眼轉向展謹行。「是我耳背,還是你說錯?她?嫂子?」
「不久便是。」展謹行看看堂上。看來大哥還是沒法子說話,就由他來說吧。
「這段日子多虧有嫂子,大哥才能屢次脫險,還請孔世伯留下,待瓊飲會後為大哥和瓊玖主婚。」
「你是說--」孔令指指堂上賴得你死我活的兩人。「他們?」真的假的?
「正是。」
「展世侄是瘋了,還是眼睛瞎了,看上我家這酒罈子?」不會吧?
「沒瘋也沒瞎,緣分罷了。」展謹行只能這麼回答。
因為他想了半天也著實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的心會被這樣特別的奇--怪女子所吸引。
「孔爹爹就這麼看扁我?」成瓊玖挺不認真地傷心道。
「我從沒把你看『寬』過。」他養大的會不知道她有幾兩重嗎?「還賴在人家身上做什麼!難看死了!」
「嘻,人家喜歡這裡,而且--」她指指緊扣在腰間的大手,甜甜的笑像沾了蜜糖似的。「他也不放啊。」
呃……這還真尷尬--孔令摳摳頰。「我說這個展世侄哪--」
「謹行。」
「大哥?」
「一路南下想必孔世伯也累了,你先請孔世伯到客房休息;再去找杜大人,將屍首交由官府發落。」
誒誒?他還有話沒說完哩!「我剛看見--」
「好啦好啦,世伯,您就先去休息;要不,讓謹行帶您四處走走逛逛。」看明白兄長的臉色,展謹行自是連拖帶拉將老人家拉到外頭,漸行漸遠。
只是他並不明白,若孔令執意不走,就算是十匹馬來拉他也是不動如山。
合許是瞧見展厲言的神情,多少還是明白了些。
※※※
「展厲言--」
「嗯?」
「你全身冒汗。」
「嗯。」
「你在發抖。」
「嗯。」
「你--抱得我腰好痛。」腰上的刀傷雖輕,但在他雙臂抱摟下加成不少痛楚。
展厲言鬆了點勁,仍是不放。「我險些就失去你。」
「但是……」成瓊玖強扳開他一手,翻向上。「你的手受傷了。」
「無妨。」
「你應該上點藥。」
「你也受傷了。」他提醒,不忍觸碰,只停在她左臂刀傷前。「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就快到了。」
「那我--只能再賴在你身上一會了是嗎?」
「以後有一輩子的時間。」雙臂在纖細腰間再度收緊,展厲言將臉埋進她肩頸,尚未脫離擔憂的心緒。
「好痛……」
聞聲,他只能苦笑,明明知道她會疼,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手。
「別再嚇我。」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也有膽戰害怕的時候。「別再讓我受那樣的煎熬,只能站在門外看你在裡頭受苦,而我卻什麼都無法為你做……」話說到盡頭,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懊惱是如此明顯。
就連遲鈍的成瓊玖也看得分明,回想起當時,自己也心驚膽戰。「我……從小到大沒怕過什麼,連孔爹爹都不時說我人憨膽傻,可我在裡頭逃不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怕了,怕再也見不到你。以前胡思亂想的時候,認為自己在危及性命的時候唯一會覺懊惱的,大概會懊惱酒還沒喝足吧,可我當時腦中想的都是你--你……你不知道門燙麼?不知道裡頭的火正燒著門麼?為什麼一直拍一直拍,我都叫你停手了,你還是不停手……」再垂眼。「你看看,手掌又紅又腫……」她心痛。
「同你一樣,當時我只想見到你,顧不得--事實上,我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心快死絕的時候又怎麼感覺這一點點的炙痛?「幸好孔世伯及時趕到。」
「嘻,孔爹爹的武功很好。」她說得與有榮焉。
「的確。」揚掌便能壓制大火,甚至擊毀庫房,令人咋舌。
然而--
「這次有孔世伯,但下次呢?」下次是否還會有人及時救她,在他無力救人的時候?
「不會有下次。」她篤定說:「孔爹爹說人笨一次叫粗心大意,再笨一次就真的笨了,要是再遇到被困在暗處這種事,我不會點火。」
點火?悲愴的心境被這字眼趕去泰半。「什麼意思?」
成瓊玖老實地將情況說一遍:「我剛要去找你的時候突然聞到酒香便轉了個彎,尋著酒香走進黑不隆咚的庫房。本來是找到火折子要點著好找酒,誰知道一下子庫房門被關了起來,全身又沾上夜磷粉,成了對手的目標;我又不是貓,怎麼能在黑壓壓的地方看見對手招式呢?無巧不巧地踢倒了裝著劍南燒春的酒罈子,我就想,這劍南燒春酒烈且猛,或許可以派上用場,所以我就趁機點起了火摺子丟向酒溢過的地上,之後就……」
她說得鉅細靡遺,展厲言是聽得面色--
「你怎麼了?又板起臉來了。」不知死活的成女俠傻傻留在人家懷裡,不解的眼神直往上抬。「這樣好凶。」
「你的意思是,火是你點的?」一股氣,沒來由地壓下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心上人無恙的激動;取而代之的,是丹田漸起的肝火。
而賴在人家懷裡這只七月半的鴨子渾然未覺,誠實點頭道:「是我點的啊。那是沒法子中的法子,我身上沾滿夜磷粉想躲也沒地方閃,只好出此下策,誰知道被我踢倒的劍南燒春竟然正好在門前,又是整整一壇,我也想不到會冒出這麼大火。」她說得更仔細,完全看不懂人家臉色。
「你,引火自焚?」
「沒的事,我沒燒著,是庫房著火了。」這兩者是不同的。
「總言之,這火是你放的。」
「我當時是情非得已。」其實她還挺聰明的,知道烈酒能引火。「其實也是運氣,我真不知道它是不是能助長火勢。」
這烈酒,的確將火勢助得讓聚酒莊上下一片驚慌。
「你燒了整間庫房?」
「我也沒想到火會這麼大,知道時早來不及救了;可若不是這場火,我也沒辦法打敗那個偷襲我的卑鄙小人。真是氣死我了!竟然用酒騙我上他的當,差點就魂赴陰冥再也見不到你了。」
「若孔世伯沒有及時趕到,你一樣魂歸九泉。」提醒的聲音多了點……涼意。
成瓊玖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怪怪,有點冷。」怎麼會呢?明明方才窩在他懷裡還挺暖和的。
「你差點燒死自己!」黑眸鎖著她,滿滿的複雜情愫裡有愛、有慶幸、有惱怒、有氣憤……百味雜陳出一個結論--
他想狠狠掐死她!
竟然做這種蠢事陷自己於危難之中,連帶讓他飽受煎熬之苦!
沒來得及察覺自個兒的小命不保,她只在乎突然握緊雙拳的心上人。「別、別握拳啊!你的手掌心全是水泡哪,這樣會痛啊!」
天知道,他握緊雙拳的目的是為抑制滿腔怒氣!
在掐死她和傷己抑制兩者之間,他展厲言--蠢得選擇了後者。
氣得頭疼,還是捨不得傷她一分。
那張狼狽的清秀小臉此刻仍用心痛的表情瞅著他握緊的雙拳,不知道他壓抑怒氣的努力。
「別這樣啦!我知道你在氣那個偷襲我的傢伙,但他已經死了,就別生死人的氣了,生氣會傷身,不要再生氣了。」
她以為他在氣--「唉……」他垂首,無力地鬆開了拳頭。
這一鬆,立刻被成瓊玖托到嘴前吹氣輕撫。
「看,水泡都破了,很疼的耶……」
抬眼就近看見她像是被搶走美酒似的心疼表情,歎息之餘多少還是感動。
這世上還能找到像她這樣愛他惜他的女人嗎?單純毫不掩飾喜惡的性子著實吸引著他。
與她相處,無須矯飾,亦不必刻意蜜語甜言、海誓山盟;單純的喜歡就喜歡、愛上便愛上,不須細想原因理由來說服自己或證明什麼,日日相處、同進同出便是絕佳的表現。
「你啊--我要拿你怎辦呢?」再次摟緊她,這話快成了他的口頭禪。
「展厲言?」怎麼他老是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不氣了?!」
「我只希望--」
「什麼?」
「你別燒光我的莊子。」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