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千辛萬苦
失去卻只是那一瞬
到底脆弱的是愛情還是人呢?
澤昀不會忘記跑回病房,白母和白父那種心慌的神情。
還有白母淒切的呼喊,「天朗,我是媽媽啊!你不認識我了嗎?媽媽啊!」
白天朗疑惑地看著眾人,完全陌生的表情。
「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兒子為什麼不認識我了?為什麼?!」白母心慌地拉住醫生的手。
「妳先別急,別在病房嚷,病人會不安,他還需要靜養。」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誰?為什麼我不記得了……」白天朗疑惑地看著四周,視線對上呆呆看他的澤昀。
澤昀渾身一震,望著他,看他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尋找別的臉孔,看他時一樣是陌生的表情。
心,在那一刻,徹底地跌落。
醫生把一群慌張的人帶離了病房,對他們解釋情況。
X光片上,白天朗的腦部有淤血,壓迫到記憶的神經。其實他這種情況還算好的,也有人因為腦部受傷而患了短期失憶,只有一段時間的記憶,今天見過的人,明天就不再記得。
以白天朗被送進醫院時的嚴重情況,這樣算是幸運了。
他現在只是因為神經受損而暫時失去了記憶,並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如果他的傷部慢慢復元,淤血消散的那天,就有可能恢復記憶。
「到底能不能?」白母忽然問。
醫生沉思了一下,「我無法給你們肯定的答覆。每個病人的情況不同,有的病人也許很快就能恢復記憶,有的病人也可能會是一輩子。目前,病人除了失去過去的記憶之外,其它方面都很正常,身體也恢復得很好,在那樣的車禍裡,恢復成這樣,已經是不幸裡的大幸了,所以家屬要放寬心。」
惶惶的眾人又回到病房,看到正和白天朗交談的簡潔。
澤昀呆呆站在那裡,看著白天朗和他的親人一個個認識,再然後,他問起別人,他是誰?
他是誰?
簡潔剛要說話,白母就立即打斷,「他是你朋友。」
這句朋友說的倉卒,病房的氣氛頓時有些怪異。
「朋友?」白天朗疑惑地看澤昀。
簡潔看了澤昀一眼,想說些什麼。
澤昀卻打斷她,順著白母的話說:「我是你朋友,我叫澤昀。」說出這樣的話,他只感覺自己的呼吸幾乎在那一瞬間停止。
簡潔怔住,白母卻鬆了一口氣,她把澤昀叫出了病房。
「謝謝你剛才在病房裡那麼說。」她先淡淡的道聲謝。
「你走吧,以後都不要出現在天朗面前。」她接著說,「不要試圖去告訴他真相!如果說,在這樁事故里,真的還有什麼幸運的,就是他忘記了你。這是天意,你就平靜地離開吧,不要再出現他面前,也別再擾亂他,讓他以後可以過正常的生活。」
「離開……」
「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請你離開他!他都已經這樣了,你就放過他,讓他開始新的生活!」白母第一次這樣懇求澤昀。
「我……」澤昀說不出話來,揪痛的心和昏沉的神智衝撞著他,再給他點時間,不要這麼快逼他放手,不行嗎?
「你留下。」忽然另一個聲音響起來,居然是白父。
「老公,你說什麼?」白母大驚。
白父看著澤昀,「你留下,簡潔對天朗說,你和他同住,所以你必須留下!」
「老公!我們帶天朗回曼哈頓,別讓他留在這裡!」白母急起來。
「回去?妳以為這樣他就能好嗎?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醫生也說他適合在熟悉的環境休養,所以,他留在這裡。」白父盯著澤昀的眼,深吸了口氣,「這一次,我們都給天朗自己去選擇,誰也不能替他作決定。」說完,拉著白母走回了病房。
澤昀看著他們的背影,再沒力氣,緩緩滑倒靠在牆壁,深深的喘息。
心臟,太痛了,痛得他都無法再呼吸。
白天朗,你不記得我了,是嗎?
老天,神明,這就是我向禰們祈求的結果嗎?
禰們沒有奪走任何一個生命,卻奪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最珍貴的東西……
這是對我的懲罰,是嗎?
他笑起來,一直笑一直笑,直到淚水佈滿了面容,他還在笑。
***
月亮寂靜地掛在窗外,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靜。
澤昀靜靜坐在白天朗床邊,望著他熟睡的面容。
晚上醫生為他注射了一記鎮定安神的藥物,所以他現在睡得很沉。
他輕輕撫摸白天朗的臉頰,似乎要把那眉宇都刻進心裡。
「白天朗,你真的很帥,你的眉毛很濃,眼睛很亮,鼻子很挺,嘴唇很性感……」澤昀笑笑,「生氣的時候,最有魅力,眼睛瞪著看人,別人都沒有氣勢了!」
他拉起他的手,放到臉頰邊,「我還以為能瀟灑的甩你一次,原來還是被你甩了啊!」微微一笑,吻了吻他的手指,接著從口袋裡掏出那枚結婚戒指。
戒指在搶救的時候,被醫生從他手上褪下,交給了他。
他輕輕地幫白天朗戴上,動作輕微而小心,像怕吵醒了他。
銀色的戒指戴在無名指上,澤昀自己戴著戒指的手,跟著交握上去。
「白天朗先生,你願不願意和澤昀先生共度一生?不論疾病或苦難,都不能將你們分開,你會永遠愛他,守護他。」他望著那張熟睡的臉輕聲說。
想起那甜蜜的回億,澤昀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凝視著白天朗,「你說願意的。」
他閉起眼睛,像是冥想什麼,又對自己說:「澤昀先生,你願不願意和白天朗先生共度一生?從此後不論疾病或苦難,都不能將你們分開。你們會相扶相持,永遠的愛對方,守護對方,終此一生,讓對方幸福?」
「我願意。」他輕輕回答。
「天朗,我們結婚的誓言很感人,是不是?現在想起來,真的非常感人……」
他看著床上男人修長寬厚的手,自顧自的說:「我幫你戴上戒指,就戴一會。以前在你手上的時候,也沒覺得多了不起,現在才發現,非常漂亮。」
他撫上自己的手指,「從戴上的那天到現在,我還沒摘下過,忽然要拿下來,有點捨不得……
「其實我很喜歡這戒指的,故意說很醜,那是跟你鬧彆扭的。」他笑了笑,俯身貼上他的面頰,在那裡輕輕的摩擦,流連那溫暖。
「天朗,你醒過來,也許就不給我吻了,所以讓我再親親你……」冰冷的嘴唇輕輕貼上那溫暖的嘴。白天朗的嘴唇一直很溫暖,有一種沁入心田的溫暖。
澤昀小心翼翼地吻著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貼合在他的心跳上,微弱的機械聲,夾雜成了一種奇怪的聲音,讓他又眼眶發熱。
天濛濛的發亮,澤昀只覺自己的心臟猛地緊縮。
太快了……天要亮了……
他執起白天朗的手,專注地看那戒指在手上的樣子,然後,又虔誠地吻了一下,才慢慢摘下。
接著,他摘下自己手上的。
兩枚戒指落在他手心,一顆眼淚也無聲地落在那裡,他攥緊了手,起身站到窗前,看著窗外一點一點的發亮。
卻不知身後有一雙眼,正深深望著他。
白天朗睜眼看著澤昀。
這張臉很陌生,陌生裡又帶著莫名的熟悉。
那是種無法形容的漂亮,他從沒見過長成這樣的男人。清雅的俊秀的,又有層淡淡的滄桑藏在裡面,有透明的質感與隱隱的魅惑,總之,就是很奇特。
他的眼睛尤為迷人,有輕輕的水霧融在裡面,似乎憂傷似乎寂寞。
氾濫在胸臆的疼痛,幾乎讓他窒息。
***
出院的日子。
白天朗看著不捨的父母,微笑保證,「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天朗,真的不和我們回曼哈頓嗎?」白母又忍不住說。
「媽,妳放心啦,我看大哥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再說,他不過是失去了點記憶,又不是給撞成白癡了,他的朋友事業都在這裡,妳要他跟我們回去幹麼?」一旁白行宇插嘴。
白天朗笑了笑,看著母親,「是,放心吧,我會常打電話給你們。」
那沒什麼印象的弟弟,倒是很有趣,就是頭髮有點……白天朗又看了那奇怪的髮型一眼,皺了皺眉。
「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別再讓我們操心。」一直沉默的白父,這時低沉的說。
「是,爸。」白天朗很恭敬地應了聲,感覺自己的父親一定很有威嚴,自己以前也許很怕他。
行李都放在車上,白行宇走過來,想扶拄著枴杖的哥哥上車,白天朗忽然瞥了眼一直站在旁邊的澤昀。
「你扶我!」他看著他說。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了變化。
白天朗靜靜的察言觀色,都看在眼裡。
母親的臉色是最難看的,弟弟則是很訝異,而父親,是最不露聲色的那個。
老狐狸,他在心裡暗暗評價,對父親的尊敬倒又增了幾分。
澤昀的臉色也不好看,白天朗甚至覺得,他比自己這個病人看起來更虛弱,心裡有點懊惱。
他不想為難他的,只是在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來解開自己心底的疑惑。
白天朗在澤昀的攙扶下,順利坐到了車上,當澤昀坐上駕駛座的時候,他聽到母親在窗外對他說了一句,「記住你的承諾。」
她的話讓澤昀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不過他低了頭,很明顯的是答應了她什麼。
一旁,他卻看得非常不舒服。
***
白天朗根本沒在打量屋子,而是在看身邊的人。
那人正忙著整理自己從醫院帶回來的行李和藥品,看他清瘦的身影,在那裡做著這些,額邊有幾縷散發,貼著有些汗濕的額頭,白天朗的心臟莫名地又痙攣起來。
他不明白,只是這樣看著他,就會心疼,就會擔心他受累,為何有如此奇怪的感覺?
拄著枴杖,艱難地站起身,他說:「那個,你可以待會再弄,我的房間在哪裡?」
澤昀聽到他的話,忙站起身,走過來扶他。
白天朗卻避了開去,「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澤昀伸出的手僵了僵,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後才強裝鎮定地打開身後的門,「這是你的房間。」
他吃力的走了進去。好明亮的光線,傢俱都是歐式的,海藍色的窗紗,非常溫馨和舒適。地上還鋪了張雪白的波斯羊毛毯,優雅的大床上,連被褥都是淡淡的海藍色。
「這是我住的。」只一眼,他就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風格,雖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不過喜好他還是很清楚的。
又看看身後的人,臉上浮起一個微笑,很明顯,是這傢伙會喜歡的樣子。
白天朗想著,往大床上一躺。真是張舒服的床啊,這樣鬆軟,這樣大。
「如果累的話,你就先睡一會。」澤昀看他的樣子說。
白天朗微微一笑,睜開黑亮的眼,看著站在床邊,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澤昀,嘴角的笑意更甚,萌生想逗他的念頭,順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過來一起睡吧!」
果然,那人的神色變了,但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不好意思,而是痛苦,萬分痛苦的神色。
他大吃一驚,忙坐起身,「我是看你臉色比我還不好,所以……」
他還沒說完,澤昀已經轉身向外走,「你睡一下,等會我叫你吃晚餐。」他匆匆地說,像是無法再多停留片刻。
白天朗一下拉住他的手,本能的反應,連他自己也沒料到,就對上澤昀同樣吃驚的面孔。
他用力一拉,就把他拉到自己懷裡,雙臂下意識的摟住他。
「幹嗎要逃跑?」白天朗有點生氣,莫名的,自己也說不清的理由。
「我沒有。」他掙扎,又不敢碰到他還包著紗布的手臂。
白天朗見他像小鹿在自己懷裡慌亂的模樣,忍不住低低一笑。
太熟悉了,彷彿有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景,現在的他,就是需要這樣溫馨的歸屬感。
「我都聽到了。」既然他不老實的交代,那他就乾脆直截了當。
「聽到什麼?」澤昀的聲音裡有一絲慌亂。
「上個禮拜你在我病床前說了什麼?」他瞪他一眼,眼睛亮得嚇人,臉孔故意板起來,凶凶的看他。
澤昀呆呆的望著他,這神情,這語調,天朗……是他的天朗回來了嗎,莫名的就紅了眼眶。
「該死!」白天朗低咒一聲,他什麼都還沒說,他幹麼眼淚就要流出來的模樣?慌忙地伸出手去擦他的眼睛,他不禁慶幸自己還有一隻沒上繃帶的手。
「我聽到了,」他用自己的額頭貼著他的說,「你幫我戴戒指,吻我的手指……」
「聽到了又怎樣?」澤昀有些顫抖。
「沒被嚇到。」白天朗凝視著他的眼。
澤昀無言地看他,眼睛很深,像一汪大海,那樣迎接著他。
「本來我正奇怪呢,都三十歲的大男人了,居然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醒過來的時候,除了父母就是朋友,怎麼可能,哪有那麼失敗的!然後看你像個鬼似的,一個禮拜在我病床前晃,那樣仔細的為我做盡一切,又一副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模樣,還裝作什麼都沒有,我就確定了!這個傢伙,就是我的愛人!每天晚上在我病床前莫名其妙地看我,還偷偷掉眼淚的傢伙!」
澤昀癡癡看他,「真的沒被嚇到?」
「當然,為什麼會被嚇到?我很有眼光不是嗎?你那麼美,女人都沒你那麼漂亮,而這漂亮的癡情傢伙是我的,我白天朗很了不起,是不是?」他黑亮的眼緊緊凝視他,酒窩又跑出來打招呼。
「白天朗,你真是個怪物……」澤昀望著他的眼睛,眼裡的晶瑩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
白天朗的手指輕輕拭了一顆,放到自己唇邊,舔了舔,「鹹的……」他低語,瞬間就壓上澤昀的嘴唇,深深的用力的纏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