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她覺得遺憾?
佳音為這意念而羞赧,卻無法欺騙自己縈迴於心的失落不是因為田歆沒有吻她。
當他深情款款地向她吐露愛意,滿心的激動使得她情不自禁的迎向他俯下的唇,就在彼此的呼吸幾乎要融在一塊時,突然響起的喇叭聲將兩人間所有的浪漫情愫全都嚇跑了。
田歆惱怒地蹙起眉頭,抬起的眼光淩厲地逡巡車窗外,想找出惹禍的車子,她則害羞的別開眼光。
機會就這麼溜走,兩人只好裝做沒事人般相偕下車,在田歆的帶領下,走進隔壁大樓一家國際知名的珠寶店。
「我是唐衍風介紹來的,想看訂婚鑽戒。」他一點都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就說,令成為店員欣羨眼光焦點的佳音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您一定是田先生吧。」一名相貌體面、親切的笑容給人一種專業形象的中年男士迎了上來。「敝姓陳,是這家店的經理。這是我的名片,請指教。」
「你好。我們要挑訂婚戒指。」
「歡迎兩位光臨。唐先生上午就打電話交代了。現在請兩位跟我到貴賓室。」
「請帶路。」
田歆挽著佳音跟隨而去,陳經理招呼他們入座後,立刻有人送上飲料和點心。
「是這位小姐要戴的嗎?先恭喜兩位了,本店正好有幾款很適合小姐的新型鑽戒送到,我立刻為您安排展示。」陳經理周到的說,命人送來一隻小箱子,裡頭全是閃閃發亮的鑽戒,佳音頓時覺得滿眼都是星星。
「這些都是鑽戒?這麼多要怎麼挑?」她煩惱地問。
「不曉得怎麼挑,我們全部買下好了。」田歆笑嘻嘻地回答。
佳音驚駭地瞪他,「你開什麼玩笑!這麼多,就算十根手指都戴也戴不完呀!」
「那我們可以挑十隻戒指。」
「別開玩笑了!沒聽說有人戴十隻訂婚戒指的。」她認真地斥責他。
「好好,不開玩笑了。」
田歆本來就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只要佳音喜歡,就算傾盡所有,他都會買下她看中意的珠寶。
但他更明白佳音不是那種愛慕虛榮、會被珠寶收買的女孩,是以收斂住笑意,眼眸轉為深沉。
「反正你每一隻都試一試,直到我們看到最合適的。」
「嗯。」她甜甜一笑,但當目光再度轉回成排成列的鑽戒時,仍然有種不知如何挑選的感覺。
「不如讓我為小姐介紹吧。」深諳顧客心理的陳經理體貼地說。
「好呀。」反正佳音對這種事沒什麼概念,索性交由專家處理。
她伸出纖纖十指,因為不確定訂婚戒指要戴在哪裡,田歆笑著將她的左手按下。
「小姐的手修長、秀氣,配合她清靈高雅的氣質,我會建議挑選設計簡單、大方的樣式做為訂婚戒指。像這枚一點五克拉的白金戒環戒指,就很適合。」
陳經理取了戒指遞向佳音,但半路就被田歆攔劫,那冷峻的眼光充滿不言可喻的佔有慾,陳經理不由覺得好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看著田歆將戒指慎重地套進佳音的無名指上,彷彿在預演著婚禮似的。
「好漂亮喔。」佳音忍不住說。
「嗯。不過這裡還有很多,我們再看看別的好了。」田歆仍感到不滿意。
「是的。」陳經理從善如流的又介紹起別款,「或是這只主鑽兩克拉,戒環裡以小鑽鑲上Love的。還有這一克拉的……」
戒指一隻一隻地輪流套進佳音的指頭,各式各樣的設計反而讓人越挑越無所適從,但就算是對鑽石的等級沒什麼概念的她,也曉得克拉越多的鑽戒應該是越貴。反正訂婚之議,一開始便是為了應付田歆的祖母的逼婚,沒必要選擇太貴重的。
「我覺得那只一克拉的輕重剛好,戴在手上不會太重……」
田歆噗哧一笑,引來她懊惱的白眼,他立刻神色一整的回答:「佳音,以我的家世、財力,如果讓未婚妻戴一克拉鑽戒,別人||包括我奶奶,會以為我不夠重視你。至少也要兩克拉,例如這只如何?」
「是嗎?」佳音半信半疑。
「我沒必要騙你。」他一臉真誠。
「那……好吧。」
見她同意下來,田歆慎重其事的把選定的戒指套進她指頭,舉起纖白的柔荑到唇上輕輕一吻,看著嬌美的紅暈一路爬滿她粉頰,方收斂起眼底滿盈的萬千柔情,轉向陳經理。
「我們決定這只了。」他遞去一張白金卡。
「兩位請稍候,先用些點心。」
「你請便。」
在陳經理結帳、收拾其他的鑽戒時,田歆轉向佳音,溫柔的探詢:「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店很道地,去嘗嘗他們的懷石料理如何?」
「好。」佳音垂下眼睫,輕撫著右手上的戒指,半喜半憂的心情疑惑的雲霧滿佈,忽然不確定這只戒指代表的意義了。
今天之前,戒指代表的是她對田歆的補償,是他敷衍他祖母逼婚的小道具。但在他表明情意之後,戒指的意義還是原來的那樣,沒有絲毫改變嗎?
她渴望知道他對這件事的想法,卻對自己內心裡的混亂感到束手無策。有部份的心情希望仍是原來那般單純,另外一部份卻不自禁的期待這是只真正的訂婚戒指,不是臨時的,而是永遠的。
可她準備好接受這樣的新關係了嗎?
雖然田歆在停車場上說他愛她,可是她對田歆是……愛嗎?
那種每次為他所注視時,便心慌意亂,全身發燙,呼吸困難……的症狀是因為愛嗎?而當她注視著他時,滿心便湧滿蜜般的甜,恍如處在微醺的夢中,眼裡心裡都是他,迷茫中連自己都要失去,是愛嗎?
她不確定,也不曉得該如何確定。
「怎麼歎起氣來?」田歆簽完信用卡帳單,攬起佳音詢問。
「沒事。」他眼裡的柔情如每一次醺醉了她的心,佳音無意做任何對抗,在外人面前,就讓她做個被嬌寵的女人吧。
套句田歆老愛掛在嘴邊的話,「……我們是未婚夫妻呀!」
至少在外人面前,兩人必須維持這樣的形象,等到獨處時……佳音想起他說要帶她去吃日本料理。
隨便想也知道,田歆會帶她去的日本料理店絕對不可能是火車壽司店,或養乃老瀧那類的日式料理店。就像他帶她來挑選訂婚戒指的這家珠寶精品店一樣,與她想像的一般金飾店是完全不同的。
八成是有私人包廂,跪坐在塌塌米上,很日式風格的日本料理店吧!
只要拉門一關,就成了與世隔絕的世界,沒有突然冒出來的熟識,沒有嚇人的喇叭聲……佳音突然被充滿腦中的綺念嚇了一跳,陌生的亢奮自體內深處湧出,她的臉紅了起來,用力甩了一下頭,接著便和正送他們離開的陳經理錯愕的表情對個正著。
「沒……事……」她困窘的道。
「是是是……」陳經理不愧是在商場上打滾已久的人,很快就恢復笑容,恭敬的把兩人送走。
一直走到隔壁棟大樓,田歆才笑出聲。
「你……笑什麼?」佳音困惑地問。
「笑你呀。」性感的嘴唇仍忍不住地直往上揚,只要想到當時的情境,田歆依然有發笑的衝動。
「我有什麼好笑的?」她一頭霧水。
「也不知道你在發什麼呆!」他好笑又好氣的說,眼中充滿寵溺。「陳經理熱情的說,若我們結婚時有需要,歡迎再到他們店裡參觀選購。你卻給他大搖其頭!」
「啊!」佳音恍然大悟,窘得一張臉都快燒起來了。
「幸好人家有風度,沒跟你計較。」他幸災樂禍的道。
「我沒聽見他的話呀。」佳音為自己辯解,懊惱地瞪視田歆。「你明知道我在想事情,也不幫我向陳經理道歉。」
「我怎會知道你發什麼呆?」他揚了揚了眉,一臉無辜。「何況陳經理似乎並不介意。對了,你在想什麼?」
「我……」總不能說是在想……佳音困窘地別開臉,「忘記了。」
田歆沒有逼問下去,從兩人接觸的肢體、她害羞的神情,他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悸動與自己有關。
她是在想他嗎?
為什麼想著想著就臉紅了?是想到他什麼事臉紅?
他迫切地想知道,卻明白太過逼迫,只會讓佳音困窘。
反正她發呆是為了他,這便夠了。
「忘記就算了。」他挽著她笑道,「就是這裡,我們進去吧。」
走進浮雕著竹子的自動玻璃門內,眼前出現一片枝青葉秀的修竹,在鵝黃色的燈光投射下,營造出月下竹林的美感,能在大樓林立的商業區裡見到這種景致,佳音驚奇不已。
但令人驚歎的不僅如此。
竹林掩映之下,一座跨越鋪滿細白沙石地面的竹橋通向櫃檯,佳音隨著田歆走過去,接待人員很快迎了上來。
「田先生,您的訂位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
她引導兩人進入長帳布簾隔開的空間,佳音眼前豁然開朗,隨著腳步越往裡走,看得越加清晰。
在挑高有兩層樓以上的壁面,自頂端垂流下涓涓水滴,形如一面水晶珠簾,底下的水池錦鯉悠遊,並用一排竹子隔出臨水的座位。流水竹影間,端的是禪意無限。
這跟她所想像的日式料理店完全不同,佳音眼中佈滿驚奇。
「喜歡嗎?」
醇厚優雅的聲音拂過耳際,她回過神來,輕輕點了個頭。
「喜歡。這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你的想像是什麼?」田歆感興趣的問,為她拉開座椅。
佳音邊向他道謝,邊坐進椅子裡,發現以黑色為主的桌椅,設計感十分前衛,搭配桌上白瓷扁形花盆裡浮著的幾朵荷花,形成對比的美感。
「我還以為是跪坐在塌塌米上的那種包廂。」
「他們也有。還是你想……」
「不不……」她趕緊將頭搖成博浪鼓。
看她那副緊張的模樣,田歆若所領悟,難道佳音竟是害怕跟他獨處?
「先生和小姐現在要點餐嗎?」為兩人斟上熱茶後,服務人員遞上菜單。
「就兩套懷石料理。」田歆吩咐。
「是要菊餐、竹餐,還是櫻餐?」
「你想要點哪一種?」
田歆將眼光望來,正隨意翻閱著菜單的佳音一臉茫然。他不是點好了懷石料理嗎?怎麼冒出菊餐、竹餐、櫻餐來著?
「跟一般的商業套餐一樣,有什麼A餐B餐,還有因主菜不同來區分餐點的。」田歆邊解釋,邊為佳音將菜單翻到懷石料理部份。「有人認為一套懷石料理就像一首詩篇,有特定的主題貫穿全部的料理,包括序,也就是前菜部份;主文,則是指吸物、刺身、煮物、燒物、揚物、酢物六道菜輪流上;最後是結尾,即食事,包括飯食、漬物和湯,三道是一起上的。講究的,甚至還有個蕃外篇,通常是水果,也有人改良成甜品之類的。」
佳音聽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懷石料理這樣複雜。
「我是大外行,乾脆你幫我點好了。」雖然菜單上都有圖片,但她實在懶的傷腦筋去一道一道研究。
「這裡叫竹苑,不如點他們的招牌餐竹餐。」田歆說。
「好的。兩位元需要清酒嗎?」
考慮到佳音的酒量,田歆點了酒精濃度低的「雪割櫻」。
「請稍候。」
「這份菜單請留給我。」由於田歆剛才講的那一大段介紹,佳音是沒聽懂的居多,覺得有必要進一步瞭解才要求菜單留下。
她想,不管如何,總得弄清楚等一會兒要吃什麼吧。
「前菜部份我懂,」接待小姐離開後,她對田歆說。「就是開胃菜嘛。所謂的主文應該是主菜,可是六道主菜……會不會太多了?還有食事?天呀,還吃得下嗎?」
「你放心。這裡每一份都非常精緻,沒聽說有人吃太撐的。」
「你一定覺得我太大驚小怪了。」佳音顯得沮喪,「像不像劉佬佬進大觀園?」
田歆努力控制著唇上的顫動,以免傷到她的自尊心。
「你不必多心。第一次吃懷石料理的人,多半都像你一樣。多吃幾次,就會習慣。」
「那個價位,我是永遠都不會習慣的。」她自嘲道,「至少不像你那麼習慣。」
她記得他們一進來,接待小姐立刻認出田歆,顯然他是這裡的常客。
田歆暗叫不妙,連忙道:「我也不常吃。多半是為了招待客戶才會上這裡來,可以報公帳。私底下,我通常吃的簡單。每天忙著工作,除去跟客戶應酬,出外用餐外,我常常忙到只能啃食三明治度一餐……」
「這麼可憐?」佳音眼中登時湧滿同情。
「就是呀。」他煞有介事地點著頭。
「可是你今天怎麼有空……」
「那是因為我剛好忙完!」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著謊。事實是,他底下一群智囊連啃食三明治的時間都沒有,人人忙得焦頭爛額。「挑選訂婚戒指和陪你晚餐比起那些永遠都做不完的公事重要幾百倍,也更有趣,我當然要優先辦理。」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很悠閒。酒鄉里的同事都說,你常常都是在十點左右到酒鄉喝酒……」佳音感到慚愧,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誤會他。
「我是忙到那時候才有空去。再怎麼說,我是酒鄉最大的股東,不能不去巡視。」
「有道理。」
談話間,前菜已送了上來,果然如田歆說的,份量不多。由竹筍與龍蝦肉組合成的白玉龍蝦沙拉在竹筍片上形成一座微型小山,盛放的容器是橢圓形的備前燒淺盤,還裝飾了幾枝翠綠的蘆筍,十分清雅。
「好美喔。」佳音敬畏的說。
「好菜光欣賞,不品嚐,對廚師可是不敬的。」田歆提醒她。
「我明白。只是這麼好看……」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夾了一小口輕輕送進嘴裡,舌上層層滾動的美味令她驚異地瞪大眼。
「這還只是開始。」田歆莞爾。
「你在笑話我嗎?」她嬌嗔地睨視他。
「不敢。」田歆微笑地看進她盈盈眨動美眸,舉起酒杯。「吃懷石料理,宜酌些酒。雪割櫻的酒精成份很低,味道香甜,你不妨喝一口。」
「我喝一小口是不要緊,可是你喝……」她不贊成地搖頭,「喝酒不開車。」
「我不是說了,雪割櫻的酒精成份很低,小酌一些無妨的。」他辯解道,不會連雪割櫻都不讓他喝吧!
「那也是酒呀。」
「可是一整瓶的酒精含量,也及不上我平時喝半杯威士卡……」
他在跟她吵架嗎?佳音的眼眸氤氳了起來。
看得出來,田歆喝酒的興致很高,可是喝酒本來就不能開車嘛,他要是不聽勸,那……他們就必須搭出租車回去。
「我只喝三杯。」田歆的眼神充滿乞求。
佳音的心軟弱了下來,酒杯的深度還不及她食指的一半,約莫是老人家泡功夫茶般的大小,三杯應該沒關係吧?
「就三杯,不可以耍賴。」
「我不會耍賴。」田歆委曲地說,若不是佳音眼睫眨動間的盈盈水光教他感到不忍,他想喝的是三瓶呀。
「那我敬你。」
所有的委曲都在她的笑靨中消融了,連帶著入喉的酒液也更為香濃,他不禁有些暈陶陶。
至於佳音,則覺得入喉的酒液柔軟圓滑,香氣清澄的像新鮮的水果,倒不會嗆人。
第二道吸物跟著上桌,是一道鮭魚豆腐湯,田歆邊品嚐,邊對佳音說:「想不想知道懷石料理的由來?」
「好呀。」
「據說禪師修行時要禁食,肚子餓了只好抱著燒熱的石頭暖胃,這就是「懷石」的由來。後來有幾個德高望重的日本禪師,很喜歡邊聽禪邊喝茶,但空肚子喝茶傷腸胃,於是想出了一套「茶懷石」,吃完後再品茗。附庸風雅的貴族跟著這個風尚,並把簡單的「茶懷石」發展成現今這種前後有序、濃淡配合的豪華型懷石料理。」
「這的確是有錢有閒的人才適合品嚐的。不像是修行的和尚該吃的大餐。不曉得現在還有沒所謂的「茶懷石」?」
「當然有。日本對於文化的保存向來重視,我記得京都就有禪寺有賣「茶懷石」。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找個時間陪你去品嚐。」
佳音欲語還休地瞪他一眼。
「怎麼了?」田歆忐忑了起來。
「你很奇怪。」佳音低著頭舀湯喝,聲音悶悶的,「不是說要帶我去阿爾卑斯山,就是陪我去京都。我又不是你什麼人,讓你說帶就帶,說陪就陪嗎?」
聽那語氣是嬌嗔多於責怪,田歆心安了下來,目光深情而熱烈地投向她,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是我未婚妻呀。」
她憤慨地看進他眼裡,「那是為了幫你應付祖母的權宜之計,你自己知道!」
「佳音……」田歆深深歎息,「我以為在停車場時,你已經明白我的心意。為了你,我甚至學習聆聽你所喜歡的音樂……」
「我不知道。」她承認心裡很感動,但脆弱的芳心仍需要更多的保證。「你以為隨便丟下一句話,我就能明白嗎?」
「我可不是隨便丟下的。」他耐著性子解釋,後悔沒有訂包廂的位子。
雖然這裡的包廂並不隱秘,但有隔簾總比什麼都沒有便於行事。大庭廣眾下,他連擁住佳音說幾句知心話都不能。
「這輩子,我還沒對超過三個女人說過那三個字。」他壓低嗓子說。
「三個?」醋意頓時湧上心頭,佳音的聲音不由提高。
「就是奶奶、媽媽和你呀。」他促狹地朝她眨眼。
甜蜜和溫暖頓時取代了她心窩裡的酸意,緋櫻似的唇不自主地揚起,但語氣仍是懊惱的,「像你這樣的人……之前不可能沒女朋友……」
「我這樣的人?」田歆不由苦笑,「你忘了我曾告訴你,從半年前開始,我便沒再和女人有感情或是肉體上的糾纏嗎?」
佳音聽得耳朵刺疼、心酸酸的,「那半年之前呢?你總是……」
「佳音,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張白紙。」他誠懇地說,越過桌面牢牢捉住她想逃避的小手。「我是有過去沒錯。但過去……我對男女之間的事一向不認真,沒有刻意拒絕女人的投懷送抱,也沒有想要追求誰過,直到你……」
「可是你之前並沒有……」
「那是……」
第三道刺身:一盤綜合生魚片被送上來,這一向是田歆最喜歡的料理,但他現在沒心情吃,只希望送菜的侍者趕快滾蛋,還給兩人清靜的空間。
終於等到對方走了,他繼續情深款款的告白。
「佳音,如果知道會遇見你,我願意為你守身如玉,但我不知道。直到半年前,在酒鄉聽見你演奏我父母的訂情之歌,使我不自主地看向你,卻在第一眼便被你吸引……」
「可是你並沒有……」她猶豫地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之所以沒有採取行動,一來是因為我不確定對你的心動是否就是愛情,二來是你太純太美好了,令我不敢褻瀆。我知道你跟我認識的社交名媛、或是商場女傑都不同,除非我打算對你認真,否則不該去招惹你。」
「你是不打算……」她的語音破碎,受傷的神情讓田歆胸口像被什麼緊揪著似的,跟著難受了起來。
「佳音,你聽我說……」他努力想解釋這段日子來的掙扎。「感情的事半點不由人,更由不得理智來控制。儘管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為什麼這麼說?之前不是還告訴我,你是什麼十大黃金單身漢嗎?怎麼變成配不上我了?」佳音困惑地打斷他。
「即使是百分百的天之驕子,在他所愛的人面前,也會變得謙卑,認為自己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而已。」
他充滿自嘲的感歎聽在佳音耳內,只覺得蕩氣迴腸,芳心大受震動,不由深深看進田歆眼底。
在那裡,她不但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脆弱,更有累積了一段時日的蕭索寂寞,及對她的情難自禁,讓她不由自主地同情起來。
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田歆就已默默地喜歡上她,備嘗掙扎的艱辛了;但想到他之所以會有掙扎,是因為想逃避這份情愫,她又微微地生氣了起來。
盯著她嬌臉上的每一絲變化,從感動到惱意,田歆一顆心跟著七上八下。
佳音在生他的氣嗎?為著什麼生氣?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透她微妙的少女心事,只能誠懇地繼續訴說自己的心情。
「不管怎樣,我長你七歲,有許多你無法想像的滄桑經歷,比起與你同年齡的男孩,我太老沉了,而我不認為清純如你,會喜歡這樣的我。但想歸想,仍然不由自主地受你吸引,才會一有空就到酒鄉聽你彈琴,但一來擔心你會發現,再者是不願意自己沉迷,待沒多久便又躲回樓上……如此夜復一夜,非但沒將對你心動的情意抹去,反而沉溺得更深……聽說你喜歡Bandari樂團便跟著喜歡,聽見有人談起你,便豎起耳朵,弄得自己可憐兮兮。」
「你……活該!」嘴上雖這麼說,佳音心裡卻是微微的酸疼了起來。
田歆的傾訴有如悲傷的冷泉流過她心坎,將他的掙扎刻蝕在她心版上。不管他是不是曾想要逃避兩人間的吸引力,都沒逃成呀,何況那時候她根本就處於無知狀況,有什麼立場責怪他。
「我是活該。」他的語氣是自嘲的,或許是看出來佳音並沒有真正在怪他,心情轉為輕鬆。「不過老天爺還是可憐我,賜下良機,讓你主動來找我。」
「啊!」佳音嗆咳了起來。
她在談話中,夾了一塊甘蝦,沾取以山葵現磨的芥末與醬油調成的醬汁放進口中,辛辣的滋味一路衝上鼻腔、腦門,甜美的五官立時皺成一團,急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但還是嗆。
「再喝。」田歆眼明手快地在空杯裡注滿酒液,遞給她。
第二杯喝下之後好了許多,佳音眨著水氣飽滿的眼眸,表情微微受驚。
「你第一次沾芥茉醬嗎?」田歆遞去一條手帕。
他平常並沒有帶手帕的習慣,下午者孝突然打電話提醒他,說什麼手帕、面紙是真正的紳士隨身的必需品,你永遠都不知道何時會派得上用場之類的話。他半信半疑,但基於有備無患,便要秘書去精品店買了一打的手帕回來,還真的用上了。
「謝謝。」佳音接過來拭乾嗆出來的眼淚,「我以前吃過一次,也是被嗆到,後來吃生魚片都只沾醬油。剛才吃的時候,我沒有特別想到,結果又……」
「我叫人幫你換掉芥茉。」田歆沒等她回答,便招來侍者交代。
佳音感到不好意思,但對於田歆的體貼又很感動。她望著他,腦中兜轉著之前的談話,許多先前厘不清楚的疑惑漸漸地在心底分明了起來。
侍者離開後,她鼓起勇氣詢問:「你說你祖母逼婚的事,是騙我的嗎?」
「我怎會騙你?」田歆澄澈的眼眸流露出再真摯不過的坦率,「我只是利用這件事,讓自己有借口接近你。佳音,我曉得要你現在就接受我的感情是太快了,但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追求你,讓我參與你未來的生活……」
再頑強的芳心也禁不住他一再的熱烈表白吧?
佳音垂下眼眸,典雅的臉龐不禁浮現出溫柔中帶點嬌媚的神情,這男人難道不知道……她早已被他打動了嗎?
「佳音……」久久沒等到她的回答,田歆焦慮了起來。
「我說過……」她揚起睫毛,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輕輕道,「我很開心……你為了我而買下Bandari的專輯……」
「佳音……」難以言喻的狂喜漲潮似地淹沒向他,田歆伸手向她。
這次那只柔軟無骨的小手連躲都沒躲,任他掌握在手心裡,無名指上的鑽戒冰涼地緊貼著他灼熱的掌心。
所有的答案都不言可喻了,田歆注視著她粉嫣動人的臉容,還有那雙即使不笑也迷人的晶瑩美眸,何況此刻正盈滿嬌羞的笑意,閃爍著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光采;那是一名純情少女將她最寶貝無瑕的芳心許給意中人懷有的期待,只願所有的情意都能得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