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無凝他……」蒙謙焦急得有如熱鍋中螞蟻,望向端坐床榻旁,神情肅穆的柳天廖,當下又噤口不語,因為他明白,此刻心情最為難受的就是柳叔,而他不斷的反覆重問,卻只會愈益加重柳天訣的傷感。
半響,柳天訣才緩緩睜開炯炯雙目,凝望床上面色青白,氣息微弱的無凝,白髮蒼蒼下的老臉讓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黯然傷懷,不過他那炯然雙眸中卻閃著盈盈淚光。
「不礙事了!」柳天訣音啞的緩緩的開口:「方纔我已運功替他調整氣息,發覺他體內毒素已解,只是他當時冰火毒素兩相交攻,尚未運息完畢便貿然動武,所以此刻才會真氣逆流回竄,少不了要休養個九天、十天,他才能完全恢復元氣。」
聞言,蒙家兄妹憂心忡忡的頷首,他們雖是放下心中一塊巨石,然而卻另有一股沉重的壓力,逼得兩人硬是難展歡顏。
「其實我所擔心的……」柳天訣沉沉地歎了口氣,「這孩子的傷勢倒是其次,我怕的是他醒來後,會無法面對失去寒星的事實。」
蒙謙、蒙悠怔忡不語,這正是他倆另一股沉重壓力,讓他們無法暢言歡笑的原因氣在。
「柳叔!」蒙謙嗓音沙啞道:「你佔出了什麼?你知道寒星目前的情形如何嗎?」
柳天訣聞言沉重搖首,望著無凝幽幽的道:「沒有,什麼都沒有!這是我占卜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卦,毫無頭緒,無縱解起。」
無從解起?!蒙謙、蒙悠兩人面面相覷,突然發覺自己連苦笑都無力揚起嘴角。
數月後
「怎麼辦?無凝還是那個老樣子!一聲不吭的,再這樣下去那還怎麼得了?」
柳家大廳內,蒙悠撐著那張微微蹙眉的的姣好臉蛋,一邊歎氣、一邊斜睨著另一處正專注於卜卦的無凝。
很顯然,無凝正如同這數月來一直一成不變的反應——渾然不覺。蒙悠甚至氣急敗壞的曾經拿了一個大銅鑼在他耳邊猛力敲打,然而鑼聲震得她自己幾欲耳聾,但無凝卻還是愣愣的沒有一點反應,教她氣得險些放聲大哭。
「能怎麼辦?」坐在對面沙發的蒙謙,沒精打彩的點著煙苦笑道:「除非你變出一個寒星小師妹給他,他才有可能回復正常。」
這數個月來,無凝有如目閒,除了日常生活依照慣例,而一切瑣事照舊外,其餘的時間,除了專注卜卦,無凝幾乎像是沒了魂魄的行屍走肉,甚至從不開口。
蒙謙心中頓時一陣酸澀,憶起好友最後出口的一句話,眼眶忍不住的就又要灼燒起來……
一更醒過來的無凝,就僅是怔怔的望著柳老頭的臉,只嘶啞的說了一句:「回不去了!」隨即便淚如泉湧,無聲的哭至昏睡,自此以後就沒聽過他再說過任何一句話,包括單字在內。
是回不去了!蒙謙暗暗低喃,不由得歎了口氣。
卜易生的「時空拖曳機」已報銷,更令人震驚的,還是無凝懷中的天珠竟全數碎裂,他們三人能安全返回二十一世紀已是奇跡中的奇跡,不幸中的大幸了!
「要是……」蒙悠壓低了音量,啞聲道:「要是那串天珠還在就好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明天就是既望之日,也許天門真的會敞,那我們就可以返回明朝找回寒星了。」
開言,蒙謙的神色更為黯然,擺了擺手道:「還提這些做什麼?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嗎?」蒙悠吸了吸鼻子,遲疑道:「蒙謙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望見蒙悠明眸盈盈流轉,蒙謙質疑的挑了挑眉,「想過什麼?」他不解道。
「也許小師妹還活得好好的!」蒙悠口沫橫飛的說:「或許她明天就會靠那串天珠回到這兒來,到時一切又會恢復往常,無凝他也……」
「噓!」蒙謙起身摀住老妹嘴巴,正色厲聲的壓低音量,「你別胡扯了,行不行?要是讓無凝聽見了,把這話當真,然而明天卻連個鳥都沒飛來,你要他再傷心絕望一次,是不是?」
聞言,蒙悠拚命搖頭,蒙謙這才沒好氣的放開她嘴巴,重新又倒回沙發。
「可是……」蒙悠鬆了口氣,又壓低聲音道:「說不定寒星真的是福大命大,像武俠小說中出現高人相救啊!要不就是吃了什麼延年續命的大補丸之類的,說不定她現在還仍活得好好的嘛!」她扁著嘴,一臉的才大不爽。
蒙謙聽得眉頭打結,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視著胞妹,「你以為每個江湖兒女都是楊過、小龍女,還是楊不邪?哪兒來那麼多的高人和大補丸,可以造就七級浮屠?」
聞言,蒙悠冷哼一聲,緊抿著嘴不再說話。
蒙謙則不耐的吸了口煙,又將目光轉向遠處的無凝,只覺心中塞滿苦澀。他並不不希望小師妹還活在人世,只是這希望實在是太渺茫了,而他不願……不願無凝再有一次的絕望。
既望,又是既望之昌。一年前的今天,寒星自天外飛來,一年後的今天,她卻生死未卜。
「柳叔!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
柳天訣才剛把引擎熄火,蒙悠隨即神色驚慌的撐著雨傘,替跨步下車的柳天訣遮擋這場詭異的傾盆大雨。
「無凝他……」柳老頭皺著眉頭緩緩開口,因為蒙悠在電話裡並沒說個詳細,只叫他盡速趕來,所以弄得他是一頭霧水。
「他發神經啦!」蒙悠哭喪著臉,拉著柳老頭往屋內快步踱去,「從今天一大早到現在都杵在庭院裡,不吃不喝也就算了,還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的淋了好幾個小時的雨,說什麼也不肯進屋裡去,我和蒙謙兩個勸得嘴巴都快抽筋了,他還是不聽。」
庭院?!柳天訣心中一怔,快步往前走幾步便看見跪坐在坑窪中的無凝。柳無訣望著他那渾身濕淥的跪坐在昔日寒星出現的地方,仰著那張略顯憔悴疲備的俊美面容,黑黝黝的深遂雙眸怔忡的望著黑鴉鴉的天際,一眨也不眨的像在祈求些什麼,看在他眼裡,不覺心中一陣心酸。
「柳叔!」一旁穿著雨衣替無凝撐傘的蒙謙大叫道。
這一場大雨幾乎模糊了蒙謙的視線,然而一見柳叔趕至,心緒如麻的他頓時鬆了口氣的免強露出笑容。
「就是這樣!」蒙悠頓下腳步,咬著唇道:「要不是替無凝打理三餐的歐巴桑通知我們,說他一大早就在那兒淋雨,要不然現在他可能……」說著濛濛悠一陣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柳天訣點子點頭,安慰的拍了拍蒙悠的肩,然後逕自走向無凝,身後的蒙悠忙不迭的跟上為他撐傘遮雨。
「無凝!」柳老頭蹲下身子,臉上平靜的注視著他,「進屋去吧!該是你的就逃不掉,不該是你的……你也留不住,你明白嗎?」柳天訣歎氣道。
聞言,怔忡的無凝身體不覺微微一僵,但卻仍是動也不動。他暗忖難道這就是上天的安排?上天的捉弄?他和寒星注定今生有緣無分?思及至此無凝心中不禁微微抽搐。
「無凝!」在柳天訣一旁的蒙悠哽咽道:「你進去好不好?再這樣下去,你會得肺炎,你知不知道。」
「無凝仍無動於衷。他暗忖肺炎又如何?比得上他此刻的椎心之痛嗎?
『無凝!』身旁的蒙謙沙啞的開口道:『她不會回來了!不管你等多久,她都不會再出現了,你……』
蒙謙!」蒙悠厲聲叫道,用眼神示意他別刺激無凝。
「我不管了!」蒙謙的怒火已被勾起,「砰」的一聲跪坐在無凝面前,又氣又怒的大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就這麼過一輩子?寒星死了就是死了,難道你要難過一生一世?」他喘著氣,抬眼掃向蒙悠和柳叔,忍不住心酸的掉下淚叫道:「我蒙謙一生沒有求過任何人,可是現在我求求你,無凝!求你不要再這麼折磨你自己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蒙謙哽聲道:「看你這麼痛苦,我們三個也會痛不欲生,你不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握著拳頭注不成聲,柳天訣眼眶亦為之一紅,而一旁的蒙悠更百淚如雨下。
「我求求你……」無凝望著身前痛哭失聲的蒙謙,突然怔怔地低啞的開口。
蒙謙三人倏地呆愣,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我求你……」無凝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語道:「酉時……我只要等到酉時……酉時。」
酉時!三人心中一震,不約而同的想到,酉時不正是寒星飛來的那一刻嗎?
「好!」蒙謙眼中頓時閃過堅定的淚光,望著無凝用力頷首道:「酉時!我們就陪你一起等到酉時!」
忽然,遠處響起一陣雷鳴,雨勢驟如雷霆鈞,驀地一道令人心驚膽跳的閃電劈在近處……
龍銀飛瀑!有如黃河潰堤,直披流下,似是千軍萬馬之奔騰,挾著攪海翻天的駭人聲勢,可想而知這瀑布威力之大,只怕是連鋼鐵都會為之扭變形。但是在飛瀑下的巨大盤石上,卻有一嬌小身影盤坐行氣運功,這重逾萬斤的水勢澎湃不斷的打在那單溥的肉體上,緊閉雙眸的她卻好似一無所覺。
約莫兩個時辰,只聞一聲清亮長嘯穿透水幕,震得山谷轟隆重欲搖,緊接著一道濕淥的白影輕盈翻空飛掠,有如落英濱紛的優雅姿態緩緩落至飛瀑外的河床。
「八月既望!哈!哈!師父!我終於可以重返二十一世紀了!」無視發上身上流竄的水滴,身穿白衣梳著椎髮結的女娃,正咧著那張菱角嘴,笑得形若桃李,笑得逗人憐愛,這渾身透著邪氣的女娃兒,正是數月前昏厥於襖山的冷寒星!
「他奶奶的!憋了這麼久才到既望之日,姑奶奶的筋骨都快被打散了!」寒星一邊咬牙切齒的叨念,一邊忍不住的又關懷大笑起來。
寒星只要一想起自己被這龍銀飛瀑「歐打」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她心裡那股無處發淺的「鳥氣」,讓她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然而只要一想起不久之後,她又即將返回二十世紀,和無凝師兄重逢,那股歡欣甜蜜的「喜氣」又令她嘴角不由得往上一揚。
「啊!」寒星猛地一抬頭,不禁大吃一驚的大叫出聲。原來現在已是未時,她還以為不到中午呢!吐了吐舌頭,寒星忙不迭的奔進河床旁的茅草小屋,準備向老屁姑辭行。
簡陋的小茅屋內,只見一張不大不小的石板床,還有一張班駁的木桌和兩張板凳,其餘空無一物;而這就是寒自小生長的地方,也是她唯一的避風港。
而寒星也已自襖山回到了寒外。將老尼姑火化的骨灰帶回了這荒無人跡的蠻地,因為她明白這就是老尼姑最理想的葬身之地,一個沒有血腥殺戮,荒無卻若仙境之處,這對一個身處險惡狡詐江湖跡多年的武林中人而言,能夠葬身在這與世無爭的寒外之地,無異是一種最無憾恨的完美解脫。
「師父,八月既望之日已到,徒兒在此你拜別了!」
寒星手拈三炷香,跪倒在木桌旁,明如秋水泊眸中噙著盈盈淚光,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木桌上端置的牌位彷彿老尼姑的容顏依稀在牌位中對她頷首微笑。
「師父!」寒星哽聲叩拜三個響頭,起身插上香後,忍不住非慟的又跑在牌位前,「寒星知道您想留在這兒,不願和我回去二十一世紀。」她拚命抹淚道:「這樣也好!像,屆時您一定會飛得發慌,所以就會三不五時的來找我出氣。」
吸了吸鼻子,寒星又叩首道:「您老人家要多保重,我會問明師叔該怎麼燒紙錢給您。二十一世紀有支票還有銀行,好像還有提錢的玩意兒,相來他們的陰間地府應該也很進步,那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就一定會不愁吃穿,說不定還有寶士怪物可以開呢!您放心好了!」她抹乾淚癢,站直身子,拿起地上的寒鐵狼牙棒走出茅屋,仍不住的頻頻回頭。
別了!老尼姑!寒星在心中不停喃喃,抬頭一望天色,知道她已非走不可了,再遲的話,就來不及在酉時趕至襖山的斷情崖了。心念既起,她戀戀不捨的回望牌位一眼,然後提起真氣,施展凌波點水,疾如星光的飛掠而去。
此刻的寒星已非昔日阿蒙,今日的她身輕如燕自不在話下,經過七七四十九的瀑布「歐打」礪練後,她的內力更是已臻幻境厚不可言,在三、四個鐘頭之內趕至襖山已非難事。
酉時!夕陽即將西沉之際,原本天朗氣清的天氣,卻在眨眼間變得天昏地暗,甚至烏雲詭計密佈之後,陰風怒號的突然下起一場暴雨。
「到了!」寒星在雨中喃喃,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天珠,嬌艷上的笑意絲毫未減,「師兄,寒星很快就要去和你見面了!」
一聲響徹行雲的長嘯,寒星縱身跳下「斷情崖」,在一陣轟隆震耳的雷鳴中,一道白芒芒的光球將她墜落的身軀圍裡……
未時、申時、酉時……。酉時已過,一樣灰濛濛的天際,一樣的滂沱大雨,正如蒙謙昨日所言:?連個鳥都沒飛來,哪兒還有小師妹的蹤影?
足足六個小時,四人的衣裳幾乎濕透,雨水甚至毫不留情的滲進蒙謙的雨衣裡,又濕又冷的感覺令三人感到不適,唯獨依舊跪坐的無凝彷彿仍無所覺。已是戌時,柳天訣三人遲疑的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往面無表情的無凝。
「無凝,酉時……已經過了,進屋去吧!」蒙謙目光猶豫,沙啞著嗓音開口。他暗忖酉時已過,寒星仍未出現,正意謂著她已香消玉殞,就是再再等下去也是無濟於事。
「無凝……」蒙悠見他失神的依舊跪坐在原地,原想勸慰的話又硬生生的吞回肚裡,內心又是一陣難受。
都怪自己不好!蒙悠暗暗責備自己。無凝一定是聽見她對蒙謙所說的那猜測,是她帶給他莫大的希望,現在卻又讓他再一次承受絕望的痛苦。
然而此刻的無凝根本無法顧及三人的感受,他只是呆怔的望著天空,望著雨勢逐漸轉小的疏雨。
沒有來!什麼都沒有!失去寒星的事實再度搖撼無凝的心。他絕望的仰望著夜空。
哀莫大於心死,然而他柳無凝最大的悲哀卻是他不死心,也因為不死心,所以才有線線無盡的絕望和悲慟,因為心不死,所以才不懂得如何釋放哀愁、釋放自己。
「孩子!進屋去吧!」柳天訣蒼啞的嗓音有力的開口。
彷彿是義父的話元凝有所驚覺,他緩緩直起身子,酸麻的兩腿已無知覺,只能一步步蹣跚歪斜的往屋內走。
「無凝……」蒙悠上前欲挽扶他,卻被柳天訣揮手阻止。
「柳叔?」蒙悠、蒙謙不解放納悶的轉頭望向柳天訣。
「讓他一個人走。」柳天訣目光炯炯的望著無凝搖晃的背影,歎氣道:「人生的愛怨嗔癡沒人能替他承受,與其讓別人挽扶他一段,倒不如讓他跌跌撞撞的走一輩子,痛過了,他自然會明白會醒悟,腳步也才站得穩當。」
聞言,蒙家兄妹莫不頷首,表示瞭解柳天訣的雙關語意。的確,他們兄妹能幫無凝多久?感情的創痛,莫不是獨自一人承受,即使蒙謙、蒙悠想幫,只怕也是無能為力。
「柳叔,無凝一天都沒進食,我想……」蒙謙幽幽說道。
「由他去吧!要是餓了,他自個兒會下樓。」柳天訣放下竹筷,堅決的阻止欲端餐盤上樓的蒙謙;而蒙謙則是一臉無奈,只得乖乖回到餐桌落坐。
食不知味的嚼著嘴裡的牛筋,蒙謙和蒙悠一樣重複看表的動作,內心暗暗焦急。
從庭園進屋後,無凝就把自己關進二樓的房間裡,從七點多到現在八點半,已經一個小時多了,房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真教他們兄妹倆急如鍋中螞蟻。
「柳叔,我想我還是……」蒙謙又端起餐盤。
「叫你坐下!」柳天訣不怒而威,蒙謙忙不迭的又坐回原位。假裝埋頭進食。
柳天訣沉默的扒了幾口飯,眼中不覺得閃出淚光,待發覺又強自眨下。這是人生的考驗!柳天訣苦澀的暗喃。他希望無凝過了今夜,就對寒星死了這條心,逝者已矣,留下來的人應當活得更堅強更有朝氣,這才是面對生命應有的態度。
「柳步!我想……」蒙悠突然開口。
「不准!」柳天訣回叱道:「除非他下樓,否則任何人都不准送吃的給他!」
難得見到柳天訣吹鬍子瞪眼睛的征氣模樣,蒙謙和蒙悠皆顯得驚愕慌。
「不……不……不是!」蒙悠結結巴巴,十分緊張的解釋道:「我是說好像有人在敲門,我想去開門啦!」
敲門!?知道自己會錯意,柳天訣頓時赧然不自在的點頭。開門還問他做啥?他沒好的暗道。
對坐的蒙謙憋著笑,望著蒙悠跑出屋子,隨即又將傻笑的目光調向柳天訣,像是故意識笑似的瞅著他。
「柳叔……」
蒙謙正欲開口調侃柳老頭之時,屋外卻傳來蒙悠尖聲的狂叫——「啊!啊!」
霎時,餐桌上的兩人為之一怔,下桌拔腿急奔庭院一探究竟。
「蒙悠你鬼叫……啊!」什麼兩字還未出口,來到庭院的蒙謙也掩嘴驚呼,另一隻手則不敢置信的指著門口笑盈盈的女娃兒。
「寒星!寒星」門前的蒙悠回神驚喜的大叫,這才忙不迭的打開大門。
「悠悠姊!」大門一敞,兩個女孩頓時喜極而泣的擁抱在一起,而蒙悠口裡還不知所措的喃喃不斷。
「寒星!真提你這孩子?!」柳天訣越過因為太過驚喜而頓時怔住的蒙謙,上前幾步握住寒星的雙肩,老臉一陣流動,眸中更隱現淚光。
「師叔!」放開蒙悠,寒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轉向柳天訣。
「上蒼保佑!上蒼保佑!」柳天訣高興得雙手合掌拜謝老天爺。
「寒星!」後頭的蒙謙也走了上來,不過卻因為過於激動而訥訥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蒙大哥!我好想你們!」寒星落落大方的給了蒙謙一個擁抱,弄得他不好意思的一陣臉紅,不過卻也隨即興奮的回抱寒星。
「小師妹歷動歸來,這下子無凝不好都難數!」一旁的蒙悠擦淚笑道,目光調侃著俊臉發戲的蒙謙。
聞言,寒星急急放開蒙謙,焦急的望著三人,「怎麼師兄病嗎?!」
「沒有!他只是……」蒙謙搔著頭解釋。
「什麼沒有?」蒙悠打斷他的話,盈盈的眸子向兩個男人偷偷示意,然後才轉向寒星幽幽道:「無凝他……」
歎了口氣,蒙悠激動傷心的表情,讓寒星心跳幾乎停擺。
「他怎麼了?!難道千年寒雪貂的肝毒沒有效用,悠悠姊!你快告訴我!」寒星急得猛攫蒙悠衣袖,一顆眼淚險些滑了下來。
「其實無凝是……」蒙謙不忍,急欲開口解釋,不料卻被蒙悠偷擰一把,痛得他齜牙咧嘴不敢出聲。
而在一旁的柳老頭則是幸滅樂禍的望著蒙謙,然後才又轉頭不吭一聲的看蒙悠唱戲。
「小師妹……」蒙悠搖頭歎息道:「無凝的焚毒已經沒事了,但是自從你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之後,他整個人就都變了。」
「變了?!他變成什麼樣了?」寒星不疑有他,一雙眼睛直直的瞅著蒙悠,神情甚是淒楚慌亂。
「他整天茶不思飯不想的,瘦了一大圈還算小事一件,最嚴重的……」蒙悠頓了頓,憋著氣阻止自己笑出聲。
「他到底怎麼了?」寒星急得環顧四周,難怪無凝一直沒出現,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蒙悠又歎了口氣,才道:「醫生說他得了自閉症,再這樣下去,只怕……」
「他在哪兒?悠悠姊!你告訴我!」寒星急得掉淚,雖然她弄不清「自閉症」是什麼樣的病症,不過蒙悠的口氣似乎很明白的告訴她:「自閉症」是一種絕症,無藥可救了。
「他在房裡,可是……」蒙悠緩緩說道,豈料寒星一聽便急著跑開,害得蒙悠情急的連忙將她拉住。
「我要去找師兄!悠悠姊!你放開我!」寒星哭得淅瀝嘩啦,拚命想掙開蒙悠跑去看他,只會讓他更難過,而且無凝還不知道自己生了怪病,你……
「他還不知道?!」寒星驚愕的望著三人。
迫於蒙悠的淫威,柳老頭和蒙謙書記不迭的點頭附和。
「那……我該怎麼做?」寒星忍著淚,求救於蒙悠。
「微笑!」蒙悠暗笑,臉上卻十足認真道:「別讓他看出了破綻,對他溫柔一點就行了。」
寒星聞言,連忙扯出一抹笑容。
「對!就是這樣!很好!」蒙悠鬆開手笑道:「去吧!就這樣去找你師兄!笑得開心點啊!」
寒星點頭,轉身奔進屋內,外頭的蒙悠頓時迸出一陣邪惡笑聲。
「幹嘛這麼整人?」見寒星這麼難過,蒙謙不由得對老妹的做法十分不以為然。
「我是在幫無凝要點甜頭呢!」蒙悠不甘的回嘴道:「那傢伙要死不活的苦了幾個月,讓小師妹伺候伺候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嘛!」她頓了頓又道:「再說……」
她眼珠子轉了轉,邪笑道:「我怎麼知道她會把自閉症想得那麼嚴重?」
「你啊!吃飽了撐著,無凝要是知道了……」蒙謙一頓,見柳天訣笑著離開,不由得納悶叫道:「柳叔!你上哪兒去啊?」
柳老頭甩著腰上的鑰匙,轉頭笑道:「避難啊!那兩個娃兒沒一個是好脾氣的,老夫可不想被波及哪!」
語畢,柳天訣大笑的坐進他的賓士車揚長離去。
頓時一股恐懼蔓延兩兄妹的心頭,蒙悠不由打了個冷顫,推了推蒙謙道:「走啦!還留著看戲啊?」
蒙謙笑著縱肩道:「看你被剝皮,我倒是很樂意。」
聞言,蒙悠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逕自走出大門。
而蒙謙自個兒也沒這膽子留在柳家,因為被虱風尾掃到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他腳底抹油的速度可比蒙悠還快。
微笑!不可以露出破綻!寒星敲著門,一邊喃喃的在心中告誡自己。
連敲了十幾聲沒人應,寒星納悶的轉動把手,豈料門竟悠悠敞開。她吸了口氣,強自穩住情緒,鼓起勇氣的邁步進房,只見無凝背對著她坐在床沿,一動也不動的像座石雕像。壓下了開燈的行動,寒星忍著淚屏息的走向無凝,腦子裡激動的想像他此刻的模樣,不知道「自閉症」的怪病會將他折磨成什麼樣了。
「師兄!」走至無凝面前,寒星跪坐在他腳邊,透過月光的照射,她終於看清無凝的臉:
師兄?!無凝空洞的雙眸掠過一陣然變化,然而卻仍是一動也不動。
「我回來了,師兄!」寒星打顫的伸手輕撫無凝俊美如昔的面頰。老天!她有多想念這張冰冷的臉!
是幻象!無凝心中歎了口氣,他的小師妹早已經不在人世,現在跪在他面前的那張如花嬌艷,不過是他心裡的幻想。
「為什麼……為什麼不說話?」寒星忍不住噙著淚,這數個月來無法遏抑的思念愁緒,在見到無凝之後更是潰堤汜濫,哪兒還記得蒙悠的交代,「你不相信我還活著,是不是?」她替自己找到了解釋,無凝一定是難以置信她還活著的事實,所以才會這麼無動於衷。
「我沒有死啊!師兄。」寒星連忙掏出懷中一片銀白貂皮,放進無凝手中,急道:「是這塊千年寒雪貂的皮救了我,它護住我的五藏六腑,所以忌無文那一掌才沒要了我的小命。」
見無凝動也不動,怔忡的雙眼甚至沒睡覺過一下,寒星更是急得不知所措,「我真的沒有死!師兄,你相信我!你們重返二十一世紀後,我才悠悠轉醒,看了師父第三個錦囊的交代,指示我既望之日才能越過天門重返現代,所以我不得不留在明朝,即使我歸心似箭,巴不得能飛回到你的身邊。」
回憶起往事,寒星不由得淚漣漣,「我把師父送回塞外安葬,又依師父之指示,等待傷勢好轉,我就在龍銀飛瀑行功四十九日,俾便全身傷勢癒合功力大進,等到既望酉時才能重回二十一世紀。」說著,寒星哽咽一頓,「我不是不想回到你身邊,只是不到既望酉時,天門無法敞開,我就回不來嘛!」寒星放聲大哭撲倒在無凝身上,任壓抑許久的情緒宣淺在此時此刻。
「你和我說話啊!」寒星淚眼模糊的哭喊,你不要哧我,師兄!悠悠姊說的「自閉症」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病?
「你怎麼一動也不動,連一句話都肯說呢?」寒星搖晃無凝的肩膀,淚光盈盈的望著他依舊呆怔的臉龐,心裡陡地一抽,頓時淚水大滴大滴的浸濕無凝的衣衫。
無凝手裡握著柔軟的雪貂皮,衣袖上傳來濕答答的觸感,寒星拚命搖晃他的雙肩,每一種感覺彷彿都十分真實,他的心不禁緩緩的動搖,幾乎相信在他眼前淚眼迷瀠的人兒就是他朝夕思慕的寒星小師妹。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寒星搖頭落淚,喃喃不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副模樣?」頓時寒星腦海中突地浮現蒙悠這個名字,也許蒙悠會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自閉症?心念一動,寒星馬上起身,急欲往樓下奔去。
「別走……」
別走?!寒星剛跨出一步隨即呆住,她緩緩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緊盯著無凝緊閉的嘴角,卻見怔忡的表情依舊,但是她確定這聲音的確是無凝的聲音。
「再說一次,師兄!」寒星既驚又喜的連忙跟蹲下身,望著無凝重複道:「再說一次『別走』,拜託你再說一次。」
「別走……」無凝握緊手中的貂皮,若有似無的扯動嘴角,眼中空洞的眸神逐漸找著了焦距,定定的望著喜極而泣的寒星,但他的眼神卻異常的迷濛,甚至閃爍盈盈的淚光。
「你說了!你真的開口了!」寒星喜出望外的掉淚叫道,隨即為無凝的舉動一怔。
「不可以……你不可以再離開我……」只見無凝輕輕托起她的小臉,溫柔無比的替她拭去淚痕。
「不會!」寒星掉淚道:「我不會再離開你半步,師兄!你要快點兒好起來,寒星會一輩子守著你。」寒星捉住無凝的手,將他溫暖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不斷喃喃的訴說保證。
「酉時!」無凝微微的泛起微笑,輕緩的問道:「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知不知道?」
貼著無凝修長的大手,寒星泛起一臉幸福的笑容,「人家飛到閒雲小築的山谷嘛!冒著大雨才趕過來的,你還好意思怪我?」
寒星撒嬌的模樣讓無凝又泛起笑容,像是十分滿足欣慰,然後他雙目一閉,竟緩緩的栽倒在床上。
「師兄!師兄」寒星臉色大變,立時驚恐的大叫。
醫院,一個一向安靜無聲的地方,此刻卻有如吵嚷的傳統市場。
「師兄會死,是不是?!嗚……」
「是肺炎啦!他在雨中跪了好幾個鐘頭,全身燙得像把火鉗似的,不得肺炎那才怪呢!」
「鳴……你騙我!你明明說他得了『自閉症』,活不了多久的!嗚……師兄,你不可以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