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告訴過我,你要莉絲為你工作。」約翰爵士不悅地對孫子說。
「沒有嗎?」尼可吃完最後一口蜂蜜吐司,啜一口咖啡,再看看表。
莉絲低頭專心吃她的培根和煎蛋,在他們講話時才瞄了一下尼可。早晨神清氣爽的他,看起來更加英浚像是個完美的冷面模特兒。
真正專心在吃早餐的人是瑞迪,他已經快吃完第二份早餐。
「沒有,你沒有跟我說過。你是什麼時候跟莉絲說的?」
「我去約克郡的時候。」尼可瞟向莉絲,她急忙垂下眼驗看盤裡的食物「我都覺得要她來為我工作是個好主意。」他等待她辯駁,但她並未做任何表示,他又繼續說:
「我的一位職員凱倫走了好幾個禮拜,我正在找人接她的工作。莉絲喜歡自食其力,不喜歡接受施捨……」他盯著她看。
「施捨!」約翰爵士輕叫著打斷尼可的話,「你怎麼會想到施捨?是我求你們來和我作伴,我很高興你們能來。」
「我知道,」莉絲尷尬地說,她知道約翰爵士真的是一片好意,尼可則很難說,「不過尼可說得對,我喜歡自食其力,我已經辭掉約克郡圖書館的工作,可是我們的老房子需要錢維修……」
「那你也不必急著工作,先休息一陣子再說,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莉絲用眼光問尼可,已經意識到他不僅是這間房子的主人,同時也是她的老闆。
「明天?」他問。
「好。」她點頭說。自己在心裡嘀咕:我敢不聽老闆的話嗎?
「明天早上我都在事務所裡,我可以告訴你要做什麼事,你該如何接手。」
「好。」
「那端迪呢?」約翰爵士看瑞迪的眼光已經多了幾分疼愛,「你就不能和姊姊一起去觀光了。」
瑞迪微笑。「我可以跟你去呀!」
「我?孩子,別開玩笑,醫生吩咐我不能太勞累,戶外活動不適合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人。莉絲才剛到倫敦。明天就叫她開始上班真是太過分了。終於有人沒當我是半個白癡,我正想和她多聊聊。」
飯廳安靜了十幾秒鐘,尼可才緩緩地說:「沒人當你是半個白癡。」
「沒有嗎?」
尼可不答,用歎氣表明不想和爺爺爭執。
「爵士,你的頭腦那麼清楚,幾十年前發生的大小事情都還記得。昨天晚上我和莉絲都聽得津津有味,還想聽你講更多我爺爺年輕時的糗事,怎麼會有人當你是半個白癡?」
約翰爵士找到訴苦的對象,對瑞迪說:「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湯西卡,她就當我是該送進精神病院等死的老廢物,我真不知道尼可看上她哪一點。」
「爺爺!」尼可沈聲警告。
莉絲真想放聲大笑。瞧他鐵青著臉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太好了!她會和約翰爵士同一陣線,一起討厭湯西卡。這種不懂得尊重老人、趾高氣昂欺負外來客的女人,人人厭之。
「她跟我講話都當我是得了老年癡呆症的聾子。」約翰爵士還不罷休,「有一天她也會老,如果她被人那樣對待,看她會有什麼感受。莉絲跟我講話就當我是個心智健全的老人。」他慈愛地看著她。「我還記得你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扎個馬尾在花園裡跑,一副天塌下來都不在乎的樣子。」
尼可突然站起來。「恕我沒有時閒陪你們憶舊。」
「你還記得莉絲小時候的樣子嗎?尼可,你們兩個常常在一起玩。」
莉絲憶起童年,甜笑看看他,他盯著她瞧,眉頭愈皺愈深。他雙手插進西裝褲口袋裡說:「記得,不過記憶已經模糊了。」
「等你老了就知道,老人是靠記憶活下去的。」約翰爵士再慈佯地對莉絲說:「如果你決定明天就開始工作,我也不再囉嗦了。我的身體狀況無法陪你遊覽倫敦,請你帶著我的信用卡去。」他搖搖手指頭阻止她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能親自選購禮物給你,如果你肯用我的信用卡,我會很高興。」
「我不能用你的信用卡。」莉絲大惑尷尬,尤其尼可正以銳利的眼光在看她。
「請你接受我的信用卡,就算我拜託你幫我買禮物送給你和瑞迪。傑寇的孫子就像我的孫子。換成我死了傑寇還活著的話,他也會照顧我的孫子。」
「可是他們不是你孫子。」尼可淡淡地說。
「尼可!就不能讓我做一件能讓我高興的事嗎?莉絲,來,收下。」
莉絲點點頭不再推辭。
「莉絲,我出門之前可不可以跟你談一分鐘。」尼可板著臉說。
她的臉色迅速泛紅,明白他想說什麼,她跟著他走向門廳,一邊做好自衛的心理準備。
他打開手提箱翻看一下裡面的文件,關上手提箱後再轉身面對她。「請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她想退後幾大步,他凶巴巴的目光挺嚇人的。
「你當我是傻瓜嗎?」
「你爺爺喜歡我是我的錯嗎?」
「他喜歡你不是你的錯,可是你利用他喜歡你的弱點就是你的錯了。」
「你是什麼意思?」
「別人喜歡你,你就可以隨便收受饋贈嗎?」
「當然不能。」
「那麼是你以前從來沒有機會接受?」
「你……」她氣壞了!他以為她沒人要嗎?斯可忍孰不可忍,「你沒有權利侮辱我。」
「哦?如果你沒有錯,我又怎麼能侮辱你?你托我爺爺的福才能住進這間不必擔心會倒塌的舒適房子,現在你又可以無限制地使用他的信用卡,我當然會以為你利用他喜歡你的弱點揮霍他的錢。」
「我不是那種人!」她漲紅臉,自覺已經輸了。事實擺在眼前,她住進這裡也算接受別人的饋贈,「從你的表情看來,你問心有愧,」
她是透明的嗎?還是他有看穿別人心思的通靈眼?她不肯來倫敦,他威脅利誘她來。
她來了他又看她不順眼,處處找她的喳,她到底什麼時候得罪他?「你看錯了,你以為你從來不犯錯嗎?」她忿忿瞪著他,一顆憤怒的心卻漸漸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起化學變
化。她的脈搏開始加快,也才發現他們離得多近。他自以為是,既傲慢又對她有偏見,她厭惡他,卻又每每在未設防時被他吸引,就像現在,她瘋狂地以為他就要吻她了。
「我很少犯錯。」他繼續凝視著她,語音低綾混沌。
「我同情你可憐的女朋友,她怎麼受得了像你這樣自大冷漠的人。」說完她咬住舌頭,怪自己語無遮攔,她又有什麼權利批判他?
他突然伸手輕撫她臉頰,溫柔得像在愛撫情人,同時低聲輕笑。
莉絲往後仰,頭暈得要命,不只被他碰觸到的肌膚發熱。簡直全身都發燒。他想證明什麼?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誘惑一個天真無知的鄉下女孩?她氣憤自己無法不對他的觸摸起反應,明知他又在捉弄她,卻不能覺醒。
他的手揩沿著她的鎖骨,慢慢滑下她的乳溝,她摒住呼吸,胸部脹痛得不得了。她好想要他繼續下去,她的理智吃了一驚,急忙回神,拚命拉她後退。他的手卻已早半秒鐘離開她的身體,安全地關進他的褲袋裡。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她試著以平穩的聲音說,「對不起,我不欣賞這種都市人的遊戲。」
她雙手在胸前交又,壓壓仍脹痛的乳房。
他看到她的防衛姿態,挑眉微笑。「你喜歡什麼遊戲?」
「我喜歡誠實,」她提高聲音加重語氣,「我喜歡與人坦誠相處。」她的心仍在顫慄,剛才如果她不夠理智,如果他不肯停止,現在已經玩到什麼階段?「我不會占約翰爵士的便宜,」他們的身體不再接觸,敵意又升起了,她也安心多了,「我並不打算用他的信用卡。
我接受只是為了他的一番好意,如果我堅持拒絕,他會不高興。」
「希望我能相信你的話。」他瞄瞄她身上,「你可以用信用卡買幾件衣服。」
「為什麼?我的衣服有什麼不好?」她又火大了,他連她的衣服都要管。
「你的衣服是很可愛,可是不適合在律師事務所裡穿著。」
「我愛穿什麼就穿什麼,你管不著。」
「我管得著,別忘了我是你的老闆。」
「你是我的老闆,我就必須凡事聽命於你嗎?」
他微笑,該死的迷人。「我當然希望如此。」他提起手提箱,「明天早上我很早就一有個約會,你得自己去事務所。」他告訴她該如何乘車,她用心記住,明白他只會講一次。
那天她在逛街時,不時必須將他逐出腦海;他像個幽靈,一有機會就入侵她的思維。
即使是在更衣室裡,她也不禁想:他會不會喜歡這件衣服。
她買了幾件衣服。雖然他允許她用他爺爺的信用卡買衣服。她還是不願花別人的錢。
她的自尊心太強了,不能為錢折腰。她真的衣服不多,但是都可以上衣、裙子拆開來搭配做變化,應該夠撐場面了。
第二天早上,她緊張地拉拉身上的衣服。心想他如果不滿意的話,自己去跳倫敦橋好了,她才不在乎。想像他尖叫著從橋上跳下去的樣子,她緊繃的臉上鬆開來泛起笑容。
一整天她緊張時都利用這個想像玩笑舒解,結果屢試不爽,非常好用。
尼可不在事務所裡,山一個職員教她該做哪些事,如何做。她不甚瞭解的就發問。
問別人總比問尼可好,她可以問得詳盡些。
「我想這份工作你做得來。」那位上了年紀的傳蘭克先生微笑鼓勵她。
她抱著幾本法律參考書,急切地問:「我行嗎?」
他點頭鼓勵她。
她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暗暗呼出一口氣。他不知道,他對她有信心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尼可必定會藉由工作考驗她的能力,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如果她做得好,他也沒有理由隨便解雇她。
下班了,其他同事陸續離開,她也覺得累了,可是微笑搖頭婉拒傅蘭克叫她下班。
「我得先把該搞清楚的都搞清楚,才不會拖累你們的工作進度。」
「也好,尼可私底下很隨和,可是工作時他講求效率。他自己是個工作狂,常以為別人也和他一樣是工作狂。」
莉絲臉上保持微笑,和傅蘭克說再見,卻在心裡冷笑。尼可私底下很隨和?這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嗎?
撇開他,她專心工作。事務所裡只剩她一人,安靜無聲,她因此更能全神貫注地吸收所閱讀的資料。
聽到開門聲時,她抬頭,沒想到進來的人是尼可。她一整天都沒看到他,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本以為今天不會見到他,所以看到他時,睜大眼睛,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你還在這裡?」
莉絲淺笑。「有好多東西要學,不加油不行。」
「到我的辦公室來吧!」他領先往裡走,她急忙起身跟在後面,暗自後悔為什麼不早幾分鐘走,就不會碰上他。
他的辦公室雖然不能算小,她進去後卻覺得氧氣不夠。和他同虛一室沒旁人在,令她有種恐懼感。
他直接走到窗前,心不在焉地眺望街道。他頭髮有點亂,神色有點累,看來他今天恐怕不太好過,可能遇上不順心的事。
「我到目前為止滿喜歡這個工作。」她的聲音打破寂靜,他轉頭著她。
「跟你圖書館的工作不一樣?」
她微笑。「不太一樣,不過還是和圖書館脫離不了關係。」
「傅蘭克要你去找參考資料?」
「嗯,差不多是這樣。」
「對不起我今天不在,」他走到辦公桌前,用手揉揉眼睛,「幹這一行無法完全按計畫行事。」
「沒關係,傅蘭克幫我瞭解很多事情。」她再盯著他瞧幾秒鐘,終於說:「你看起來好像該回家躺下來休息。」
「我還要在這裡看點東西,你還要待多久?我可以順便載你回家。」
「好啊!我想,再半個小時吧!如果你想晚點走的話也無所謂,我可以自己搭地下鐵回去。」
他瞇起眼睛看她,拖長聲音說:「如果你無意逃避我的話,我們就半個小時後一起走吧!現在我要則個單子給你,明天早上你幫我把這些檔案找出來。」他在一張紙上振筆疾書,然後遞給她,「你辦得到嗎?」
「應該可以,我想找檔案不需要核子物理學位吧!」
他微微牽動嘴角,心事重重似地笑不出來。
她正準備轉身走出辦公室,他的話使她停步。
「你買新衣服了。」他靠坐在大椅子上,雙掌在腦後交叉。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細條紋襯衫和灰藍色窄裙。在約克郡時她不曾穿過窄裙,倫敦女士卻普遍如此裝扮。她等著他批評,可能又要開戰。
「很適合上班穿。」他喃喃道,「你把頭髮盤起來顯得成熟誘人。」
她楞住,他非但沒有挑她的毛病,還說她……誘人?
她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經走出辦公桌,伸手到她腦後。放下她早上好不容易才盤好的頭髮。
她的心跳沈重。空氣中的氧氣似乎更少了,她必須連連深呼吸才能活命。
「這樣比較順眼。」他滿意地呢喃。
她的長髮披散到肩上、背上,他幫她把胸前的頭髮拂到背後去。
他又要開始捉弄我了!她無助地想。他當我是玩具嗎?心情不好時就逗我玩玩解悶?
她張開嘴巴要抗議,他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湯西卡站在門口,日光凌厲地注視他們兩個站得很近。
莉絲頓感難堪,彷彿被捉姦在床似的。
尼可則一點都不在意似的,他沒有退回辦公桌後,是莉絲匆匆退後。與他拉開距離。
「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啊!」湯西卡以嘲弄的口吻說,「真勤勞。」她以嫌惡的眼光斜瞄莉絲。
尼可坐回他的椅子,雙手在胸前交叉,好像等著看兩個女人對決。
莉絲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目視湯西卡踩著模特兒腳步,走到尼可身旁,雙手勾住他脖子。何必表演給她看?莉絲在心裡冷笑,她又不是白癡,豈不知道他倆早有曖昧。
「尼可。達令,」湯西卡的下巴擱到尼可肩上,「你沒忘記我要來這裡跟你碰面吧!」
「我是忘了,」他緩緩地回答,眼睛看著莉絲。
「你真頑皮。」湯西卡尖尖的指甲在他胸膛上輕劃。他卻突然站起來。
湯西卡抱不住尼可,把氣全出在莉絲身上。「你沒事做嗎?你看不出我們不想被別人打攪嗎?」
莉絲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我走之前會把你要的檔案找出來。」
尼可點點頭,她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他的辦公室,隨手關上門。
她直接走到檔案室,邊找檔案漫罵自己笨。她和老闆清清白白的又沒有怎麼樣,剛才幹嘛心虛得臉紅?再說湯西七又不是他老婆。
她真的毫無必要心虛嗎?也不盡然。如果他想怎麼樣,她會阻止他嗎?還是會任他為所欲為?剛才在他的辦公室裡,她是不是曾偷偷希望他會對她怎麼樣?
好吧!她承認他是個帥哥,是個很有男性魅力的迷人傢伙,又是個有腦袋的律師,很少女人能抗拒得了他的吸引力。那又如何?他們的個性不合,階級不同,根本不可能怎麼樣,她連作夢都沒必要。
只是因為她工作了一天累了,他趁她的防衛力薄弱時,搔得她心頭癢癢的。如此而已。
她該感謝湯西卡打斷尼可和她的親密接觸,否則繼續下去的話,她可能會迷失。
西卡要是晚一分鐘出現,情況可能更尷尬。
找完檔案,她瞥向他辦公室的門,慢慢走過去。湯西卡在裡面,尼可不太可能如剛湯西卡才所約的順便載她回家,可是她也不想像個懦夫,不置一詞就偷偷溜走。
她正要舉手敲門時,聽到有人提及她的名字。她放下手,猶豫著該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聽聽看,還是立刻走開。
湯西卡的音量不大,但仍可聽得相當清楚。
「你根本就不該為了你那個反覆無常的爺爺一時興起,就讓她來倫敦投靠你們。現在她賴上你們了,一定趕都趕不走。」
莉絲氣得發抖,雙腳像在地上生了根拔不起來。
湯西卡的聲音繼續從裡面傳出來,「你要是不小心一點的話,恐怕你這隻金龜婿很快就要被她釣上了。」
湯西卡提高聲音,壓過尼可的低笑聲,「你笑好了,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到時候你被她死皮賴臉地纏上,脫身不得的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她要的只是你們家的錢,那種窮人家的女孩……」
莉絲在氣昏之前轉身快步走回座位,拿起皮包,茫然地走出辦公大樓。
她幹嘛生這麼大的氣?氣死也沒人會賠她一條命,或替她伸免。她本來就知道尼可對她有偏見,他也表明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又何必在乎他對她的觀感如何。湯西卡跟他沉濕一氣,應該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們兩個門當戶對,又同樣的自以為是、傲慢無禮,本是絕配。他們現在一定一起在嘲笑她吧!還是在計畫該如何防止她染指他們家的財富?
湯西卡已對她起了戒心,勢必會加緊看牢尼可,免得丟掉金龜婿。也許她該小心湯西卡使出詭計對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