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不見歐陽和芀芀的蹤影,想必又不知玩到哪裡去了。
「你很驚訝?」他懶洋洋地靠著樹幹,單腳屈起,抓著草玩耍的手就擺在膝蓋上。
「難道你要我歡迎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放回衣籃裡,她又要重洗一遍了。「如果你是擔心小柳,他沒事了,你放心,也可以請回了。」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他歪了下頭,風乾的黑髮因為他的動作掉到肩膀,戚寧遠反手將全部的頭髮挽到前胸,分成三股,一板一眼地綁起辮子。
區可佟「咚」一聲地又聽見自己不聽指揮的心跳,又因為他那渾然天成的舉動不規則地亂了拍子。為了轉移自己荒唐的狂想,她猛力抱住衣籃,表情嚴肅。「我警告你別打任何歪主意,我有鋤頭、有菜刀,還有『麻將』、『紅中』可以保護我的孩子們,識相的就快滾。」
繫繩打結,戚寧遠完成最後動作,瀟灑地把髮辮往後一甩。他不是挺認真地聽她嘰哩瓜啦說個沒完,只是那高低起伏的音頻十分清脆,珠圓玉潤地教人愛不釋手,所以他姑且聽之。
「你說完了?那麼,換我嘍。」站起身,他不自覺地朝前走。
「站住!站在那裡就好,是你自己說,要談話就必須保持一個胳臂長的距離,你再過來就超過了,別說話不算話啊。」他當她是臭蟲,她也不想讓他靠近自己。
戚寧遠一怔。只說一遍,她居然就記住他的要求,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他可還沒讓女孩當面這麼奚落過,她的有「仇」必報真直接。
他站定,開門見山道:「這屋子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准遷入,你也一樣,夫人。」
他說什麼?區可佟衝動毛躁的個性想也不想地馬上抬頭,撇下衣籃,順手拽起掃把。
「我不知道你是誰、從哪裡來,又是幹什麼生活的,可是你想霸佔我的房子,我告訴你,休想!這屋子是我花三十兩銀子買來的,要是識相就快快滾蛋,我不想拿掃把趕人。」誰想染指她的屋子她就跟誰拚命。
「三十兩?你真是呆得可以,這屋子一文不值。」當初他購下這方圓百里的地是為了它靠近港灣,至於房子,他壓根不知道它的存在;就因為他討厭人,不喜歡被人打擾,不管熟人或陌生人,他用他的能力塑造他企求的環境,所以經年總住在船上。雖然如此,誰敢擅自闖入他要求的距離,都將遭受毫不容情的驅逐。
「既然它不值錢,你又來爭什麼爭?」她跨大一步,掃帚揚起的灰塵引來她沒形象的咳嗽。
這種嚴肅的當頭她居然咳得威嚴盡失,區可佟越忍臉色越難看。
「不值錢,它還是我的。」她存心跟他耗上似的。
對她客氣,倒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人是不能給臉的,通常不要臉的人總是居多。一向冷靜過人的他逐漸喪失了耐性。
除了那些三不五時來找他釣魚飲酒的群龍白食客之外,他很久不曾跟外人說過話,這不肯接受現實又聒噪的女人幾乎磨光了他稀少的和善。
憋住咳嗽,區可佟一臉想找人打架的模樣。
「如果你吃定我人小可欺,那麼你就看走眼了,不管你再怎麼的舌燦蓮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
「是嗎?」他沉靜的眼瞳慢慢睜開,斜飛的眼不再貞淨無塵,不再無傷無害,琥珀色的瞳孔犀利而陰森,像出鞘的劍。
人不犯他,他也不屑跟人打交道,但是侵略了他的原則,哼哼……
「你想幹什麼?」如果她把咄咄逼近的他的表情當成無害的話,她區可佟鐵定是白癡。
她手中的掃把不能保護她什麼,玩具似的被丟到一旁,戚寧遠攔腰將她扛到肩上。
「你會知道我想幹什麼的。」他的聲音隱見怒火。
他硬邦邦的厚肩頂著區可佟的胃,讓她不舒服得想尖叫,管不得血液倒流的感覺,她用腳尖重重地踹他。「強盜!你把我放下來,否則我會讓你好看的!」她每說一個字臉就更紅,幾乎快喘不過氣。
「不要惹我生氣,那對你不安分的腳沒好處。」他從來不讓女人近他的身,這次為她破例,她還想怎樣,惹出他真正的火氣?她不會的,因為不會有人想見識他真正生氣的樣子。
「踢你?」那不過是小意思,區可佟張口朝他的肩膀用力咬下去。
「哇!該下地獄的女人。」
區可佟只覺體重一輕,無法控制地像塊破布從半空劃過圓弧,掉入水中。污泥黃沙和冰涼的水嗆進她的嘴、眼、鼻子,那種瀕死的沉溺讓她全身泛涼。
她胡亂地抹臉,在水中浮沉的同時又喝了好幾口水。
當她拚死拚活地爬回淺灘,卻見戚寧遠一臉嘲諷地站在沙灘上,居高臨下的正以干布擦拭方才扛她的肩膀。
「如果覺得我污染了你的身體,我建議倒不如把那塊肉割下來餵魚。」可惡的男人,居然這樣待她,可惡!可惡!可惡!
她雙拳往水中敲下,回報她的是更多的水沙。
「我剛才就考慮過你的建議——你該慶幸的是你還不足讓我厭惡到那種地步,否則,讓自己眼不見為淨可不止一種方法。」他冷得毫無七情六慾。
「變態,這是人該說的話嗎?全天下的人要是都教你看不順眼,豈不要通通教你給殺了?」
「海水還是沒能讓你閉上囉哩叭唆的嘴。」她以為她是誰,從見面的開始囉唆聒噪,還不停地耳提面命,這女人八成不懂適可而止是怎麼回事。
「強迫的手段是最差勁的,你沒聽過威武不能屈嗎?就算你把我泡在油鍋裡,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想叫我搬家,門都沒有。」衣服吃了水重得要命,她想站起來卻不得法。「你別淨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看到淑女有難不應該見義勇為來幫忙嗎?」她的「難」還是他造成的咧。
睨著區可佟喋喋不休的嘴,戚寧遠有如鬥敗的公雞,雖然有一百個不情願,還是向前。
泡在水中的她有股楚楚可憐的特質,他恍惚著靠近。
雖然如此,他可沒有忘記厭惡與人接觸的習性。他先將手用布條層層纏裹,連一片指甲都保證不會碰到她的肌膚,這才伸出支援的手。
區可佟眄著他古怪的動作,徘徊在心中的火氣更為熾旺。他這麼愛乾淨!好,就讓他乾淨個徹底吧!
她溫馴地將手放進戚寧遠伸過來的大手,交握的瞬間,她發難似的用了全身力氣把對手也拉下水,「曄啦」的水聲讓一直屈居下風而心情鬱結的區可佟露出勝利的笑靨。
她以蝸牛的慢速站起身子。
「這是回禮,請慢慢享用,別客氣啊!」
一頭栽入水中的戚寧遠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驚嚇。對一個把海洋當做家的人,怎麼也不可能對水產生懼怕,想來那女人沒聽過「如魚得水」這句話。不過,她的勇氣可佳,她那旺盛的戰鬥力像打不死的蟑螂,有趣得很……他順勢沒入更深的海域……不過,要比狠勁,嘿嘿,大家走著瞧吧!
站在沙岸邊等著、等著,等待被她拖下水的男人冒出水面狼狽的樣子;可是除了剛剛他落水時的偌大聲響外,什麼都沒有,潮汐來來去去,帶來寄居蟹和一些碎貝殼,就是不見人影。
「唉,別嚇唬我啊,你快點上來。」他不是擁有極佳的水性嗎?為什麼下水後就不見人影了,會不會撞到海裡的礁石什麼的?越想心越慌,方才瞬間的快感早就在區可佟的心中蒸發得無影無蹤。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不能死啊!」把雙掌圈成筒狀,區可佟再也顧不得自己一身狼狽,又踩進水裡。
她不要再有任何人為了她而死掉,再也不要!
多年前,當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就因為惡作劇害得疼她的爺爺在夜雨中淋了一宿的雨,為此,收養她的爺爺在年邁體衰又感染風寒的情況下撒手西歸,留下她和年齡小她一歲的童飛。
錯誤怎能一再重演?她的俏臉只剩一抹蒼白,現在的區可佟不再是愛笑的娃娃,她驚懼交加,奮不顧身地步入深及下巴的水中。
一步一步,因為專心,等到她發覺,自己的腳已經踩不到底,海水洶湧的浮力讓她不知如何平衡是好。潮水倒灌而來,前浪和後浪重疊,她毫無選擇地沉入碧藍的海底。她睜眼,瞪著魚蝦在她身旁游來游去,可也只是一下子,水壓愈來愈大,將她肺裡的空氣全擠了出去,渾沌的腦子更昏了,四肢失去了自主能力,她筆直地往下沉——
原來死亡是這種純白的感覺,不壞嘛!
在意識淹沒的最後一剎那,水中的波動有了急遽的改變,她覺得有什麼正快速地朝她而來。區可佟沒能看清楚,眼睛失去控制的能力,腦子也是……逐漸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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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很微妙,很像被母親抱在懷中搖晃,一波波的,有股失去已久、懷念的依戀,緩緩在心海迴盪,在四肢百骸滋生,讓人不忍猝然剝離。
慵懶地睜眼,入目的是一目瞭然的房間,整個空間設計得輕巧爾雅,沒有浪費一寸地方,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區可佟站直身子,這才發現她是在一艘船的船艙底,搖晃的感覺是外面海濤的拍打所致。走出房間,她不由得眼睛一亮。精緻的起居室寬裕敞闊,數盞水晶紗罩燈籠固定在船艙各處,幽幽散發著光芒。區可佟摸了摸木質的傢俱,原來一切的東西都是固定的。
循著垂直的樓梯走上甲板,不羈的風立刻弄亂她的頭髮。這一摸,也才發現她整頭是沙,衣服髒得像打過滾的驢也沾滿了沙子。方才裸著腳踩在波斯毛毯上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直到接觸實木的地板,那赤腳的真實感才讓她想起——自己的繡花鞋恐怕是餵魚去了。
踱向潔白光滑的甲板,走在上面有種和陽光一起呼吸的溫暖,走呀走的,突然停住了腳。
她像被定住地直視著讓她遍尋不著的男人。
只穿一件長褲的他面向大海,發亮的肩胛上或站或環繞著啄食的鷗鳥,他不疾不徐的動作就像跟那群海鳥是老朋友似的。
「如果你沒事,就可以走了。」像背後長眼一般,戚寧遠冷冷說道,對她的態度仍沒多大改善。
去掉癡迷的感覺,區可佟收回流連的目光。
「你好好的?還有,這是你該有的口氣嗎?害我為你擔心得要命。」
「是你笨怎敢怪罪別人,誰稀罕你的關心。」他沒有轉過來面對她的打算。
他不理不睬的漠視讓人生氣,還有,語氣裡的不屑也教人抓狂。枉費之前她還擔心地跑進水裡找他,看來她真的是雞婆了。
「算我多管閒事好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傻瓜似的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她是拚命耶,居然被嫌得一文不值,可惡!打死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多此一舉的人是我吧!從把你撈上岸就開始後悔到現在,你還想怎樣?」縱使是為了救人才不得不抱她,但畢竟還是打破他不碰人體的禁忌。他都已經犧牲到這步田地了,還要他怎樣?
海鳥彷彿也感覺到他勃發的怒氣,羽翅撲拍紛紛飛走了。
「你敢昧著良心說話?我身體健康強壯,又沒有見不得人的毛病,你敢嫌我一絲絲,我會打得你滿地找牙。」她的腦海不期然地浮現他不屑跟人接觸,患有嚴重潔癖的事實。
「我不知道身體健康也值得拿出來炫耀。」拍拍沾了飼料的手,他終於轉身面對區可佟,只可惜還是張無關緊要的臉。
「很對不起哦,我們既沒傲慢的臭脾氣,也不是孤僻的討厭鬼,只好拿好身體來充數,真是失禮了。」她的肺會因這驕恣無禮的男人而氣炸。
「你經常這麼尖酸刻薄、伶牙俐齒地罵人?」雖是低空掠過,戚寧遠天下無事的表情有了淡漠以外的樣子。
「難道別人欺負我也要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針鋒相對還要講求三從四德,你饒了我吧!」她連珠炮的毛病又犯了。
她真兇!看她像小孩子一樣。但戚寧遠滿懷不耐煩的心竟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覺。雖然他不清楚哪裡不一樣,但至少他知道那不是不耐煩的感覺。
「可以告訴我,用什麼方法能讓你閉嘴嗎?」他受夠她的喋喋不休和那些煩人的話,誰能讓她靜一靜?
「你的耐性真是少的可憐,難怪你缺乏和人共事的能力。」她確定整艘船只有他的存在。「一個人獨居、不跟人打交道、容易患得患失,更嚴重的,會導致自我封閉的行為,這樣不好,我勸你早點改變心意,搬去有人煙的地方,好死不如賴活……」
戚寧遠再怎麼的無動於衷也被她一刻不停的嘴給弄得頭暈。憑什麼他要忍受她的嘀咕和無意義的言詞。這裡他才是主人也!
他眼中的色彩急遽變幻,一個箭步來到區可佟眼前,順勢一拎。
「聰明的人只要管好自己,不必為多餘的人去傷神,你!給我牢牢記住這話!」他不留情地將區可佟往舷外丟去,即使她的尖叫差點震破耳膜也豁出去了。
「你你你……咕嘟……」船下傳來區可佟挫折的吼聲。
很好!她的肺活量還挺足夠的,那就表示她在咆哮後仍有剩餘的氣力可以平安回家。
陽光無限美好,為了她他浪費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睡回籠覺去吧!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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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寧遠從來不覺得江海寄餘生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婚姻於他是絕對不存在的壓力,工作亦然。一嘴飽,一家飽,除了基本的生活需求,身外之物對他來說完全不必要。
在獨孤吹雲尚是一國之君的時候,「八荒飛龍」的成員都是他的臣子。他們來自四面八方,經過獨孤吹雲文考武核,又淘汰了上千的精英後,才選出來的四人。
海棠逸排行老二,擔任丞相的職位,兼職輔弼皇帝。排行老五的戈爾真是武將,戍守邊防並負責御林軍的訓練統御。老四藍非長了張笑往迎來的俊臉,沒得選擇地被派了最不討好的肅清貪污和瀆職的緝查工作給他。而他自己排行老三,善於統籌計謀,便成了居間不可或缺的聯絡熱線。然而,這一切到了獨孤胤的加入就逐漸走調,「八荒飛龍」的分崩離析一直到獨孤吹雲為黃蝶遠走天山、禪讓皇位給弟弟獨孤胤便宣告瓦解,所有的人終因理念不合和忠誠的認知不同,各自勞燕分飛。
解甲歸田的眾人各自發展自己興趣的事業,一晃眼,八年都過去了。
合著眼,戚寧遠雙臂枕著頭,腦海天馬行空地跑過瑣碎的過往。
他是怎麼了?向來他都只向前看,對過去毫不留戀。他不在乎被認定屬於哪一類人,那全是旁人的想法,與他何干?
如果讓別人來左右他的生活,那他就不是他了。
想到這裡,他聽見貓也似的量音來到他跟前。
全天下只有一個人喜歡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
他霍地睜眼。「打擾人家的睡眠是不道德的。」和他眼對眼,伸手不及拿回羽毛的人正是藍非。
玉冠的流蘇垂到肩膀,被識破行藏的藍公子滿臉不高興地昂起高傲的頭。
「你破壞本公子的興致難道就有理?」他不過心血來潮,想搔胳肢窩玩玩,都還沒下手哩,就前功盡棄了。
戚寧遠翻身坐起,將髮辮往後甩。
「如果你想找人鬥嘴——找錯對象了。」藍非和戈爾真才是真正的冤家,兩人只要打照面不爭個你死我活才怪。
「你太悶了,只有笨鬼才找你。」他寧可對著鯨魚說話也強過面對一個索然無味的男人。
「知道最好,」戚寧遠一頓。「你不努力地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浪費老百姓稅捐,亂花國家公帑,來這作啥?」
「啊!孤僻鬼開竅了,居然損人不帶髒字……」呵呵,不痛不癢的挖苦對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他是百煉金鋼,臉皮厚得很。
「你廢話連篇,好吵啊!」戚寧遠用力地挖挖耳朵。
前腳好不容易才走了個囉嗦的女人,後腳又跑來跟她不相上下的藍非,難不成他們串通好了?
他甩掉胡思亂想,從銀壺裡倒了杯美酒,賭氣地直灌下肚子。
「你到底所為何來?請開門見山直說。」
藍非英俊瀟灑的臉浮出詭異的笑容。
「想不想進宮瞧一瞧胤的老婆長什麼模樣?」
「後宮佳麗不只三千,每個都是他的妃子,有何特別的?」身為一國之君,只要他願意,整個國都的女人甚至都可以為他所有,一點也不稀罕。
「這個很不一樣哦。」他死命慫恿。
「沒興趣。」並非他不近人情,是不想湊熱鬧。
朋友,只要知道彼此都好那就夠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互相來往只是浪費雙方的時間,何必損人不利己。
「請告訴本公子,到底你除了把船當命根子外,還有什麼能住進你心裡?」他很懷疑。人都有該死的七情六慾,戚寧遠沒有。身為朋友的他也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能活得這樣無慾無求。「或許,出家當和尚比較適合你。」
「我對青燈木魚沒興趣。」
冷淡無求的句子,愛理不理的舉動,這樣的戚寧遠就想讓藍非公子打退堂鼓,摸鼻子走人嗎?怎麼可能。他旁若無人,熱絡地繼續聒噪,絲毫沒有放過戚寧遠的意思。
一個頭兩個大的戚寧遠把藍非丟在船艙,自己上了甲板。除了裝聾作啞不理他,別無他法。
藍非不以為杵地尾隨著。
戚寧遠不得不歎氣,心海莫名浮起區可佟的影子。藍非跟她倒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對「緊迫盯人」也似乎抱有相同的樂趣!
「你別走得像有鬼在追嘛,我還有重要的事沒問。」他也很忙那,美人的約會說什麼都不能錯過,受獨孤吹雲之托又不能不進宮一趟,唉,做人家兄弟真難!
「除了美人,我不以為有任何事對你談得上『重要』兩字。」他對藍非以愛美人為職志的遠大抱負再清楚不過。
「你這麼說就錯了,賞心悅目的東西人人都愛,像你,只要泡在海裡,八匹馬也拉不動。老大呢,死守著天山黃姑娘的墓,那是他的愛。海棠逸那個跟屁蟲又巴著老大不放,大家各取所需不也挺好的。」幸好群龍裡每個人的興趣都不一樣,要是多個與他競爭的對手,兄弟撕破臉就不好看了。為美人爭風吃醋是下流的示愛方式,他不屑為之。
「你說了一堆,沒有一個字是重點。」
「寧遠弟弟,人生重要的過程並不是結果,這話你可曾聽過?」難得有咬文嚼字的機會,不盡情發揮乃暴歿天物是也。
「不許這麼叫我。」肉麻兮兮。明明他排行在他之上,想佔便宜,嘖!
「明明你就比我小嘛,兄友弟恭,人之常倫。」偶爾他也想擺老大的架子,長期以來總沒人肯甩他,他好郁卒唷!
他有哪點像人家的兄長?戚寧遠反問自己,然後,殘酷地搖頭。驢子都比他有板有眼呢,藍非的玩世不恭是無藥可救了。
「排行是照進宮的順序,跟年紀無關。」
「我要抗議!」
「請便!」戚寧遠敷衍道。計較排名順序?也只有窮極無聊的藍非才會孜孜不倦地追究。「八荒飛龍」已散,誰長誰小,一點意義都沒有。
「果然,跟你談話是天下最無趣的事情之一。」藍非垮下嘴角。他想念起長了張壞嘴的戈爾真,好想念啊……
「如果你保證接下來可以安靜一點,請你喝杯酒沒問題。」他不是吝嗇的人。良辰美景、美酒佳餚,如果藍非運氣好些,等到夜幕時分還有滿江漁火可供欣賞。
籃非瞪大了眼把嘴嘟得老高,卻不發一語。
「你不會回答嗎?」戚寧遠皺著眉。剛才是囉哩叭唆個沒完,現在又充啞巴,真教人生氣。
「是你要我保持安靜的。」藍非咕噥道。真是難以討好的人,龜毛加三級的混蛋!
「你到底要不要?」戚寧遠終於失去耐性。悲哀的是,這已經是他整天以來不知第幾次的失控了——
「要!當然要!」說不要的人是傻瓜!藍非露出一個得意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