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小愛隱瞞身份當然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可是一個人的家世背景是由不得自己選擇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當年強逼小愛一家人搬離社區的那家建設公司,查清楚背後操盤的黑手究竟是誰,然後進一步消除小愛討厭「有錢人」的心理障礙。
他實在很想在小愛面前大聲替自己喊冤,因為他從不認為有錢是一件光榮的事,相反的,他對於這樣的生活也感到非常厭倦。
只是身為邵家長子,同時也是邵氏企業正式繼承人的他,卻無法逃離這樣的宿命,因此除了大學上課的時問外,他都得到邵氏企業集團下的公司實習,等待一畢業立刻接掌邵氏企業台灣分公司的所有營運。
今天由於學校沒課,所以現在的他正開車前往公司的路上。方才公司的總經理——魏士楚,也是他父親最信任的左右手之一,已經打電話來催他快到公司開會,因為公司所有的高級幹部都到了,就只差他一個。
「大少爺!你終於來了。」原本坐在會議室中主持會議的魏士楚,聽到秘書回報於晏春剛進到公司時,連忙走到外面迎接他的到來。
「唷!魏叔,你早。」於晏春瀟灑的對他打了一個悠閒的招呼。
「還早?大少爺,會議都快結束了。」
「喔!是嗎?不是十點鐘才開始?」
「是十點鐘開始呀!不過現在時間都已經快十二點了。」
「是這樣子嗎?看來是我的手錶壞了。」他敲了敲手腕上那只價值二十餘萬的表,表情—臉無奈。
「算了、算了!反正今天的會議內容不怎麼重要。等會兒十二點鐘,董事長會跨海透過視訊向大家宣佈最近公司的重大決策,他還特地吩咐說,你人一定要在現場。」
「老爸要跨海宣佈要事?魏叔,你知不知道是什麼事啊?」
「我也不知道,他並沒有事先知會我。好了,我們趕快進去吧!」
眼見牆上的鍾已經快走到十二點,魏士楚更是快步領著於晏春走進會議室裡。
待他一坐下,牆上的螢幕隨即出現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年過五十的臉龐一點都沒有受到歲月的摧殘,其眼角的皺紋、微白的雙鬢更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濃密的眉、挺直的鼻、略薄的唇,從他身上可以明顯看到分屬於他們四兄弟的特徵。尤其是他那雙精明幹練的眼眸,這是樂夏最像他,也最憎恨的一點。
於晏春倒是沒有這麼強烈的反感,輪廓與父親相似的他,了不起只是覺得有點討厭罷了。
邵永強透過網路攝影機,一雙銳眸掃過在場所有人的瞼,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畏懼感,眾人內心不禁一凜,靜待他即將發表的言論。
不過剛坐下的於晏春,則無懼會議室裡凝重的氣氛,依舊不改本色地對著螢幕上的人打招呼。
「唷!老爸,好久不見,最近跟新阿姨在義大利過得好嗎?」
「小春,正經點!今天我要透過視訊向公司的高級幹部宣佈一個重大消息——下個月十五號,義大利的『蒙沙集團』將派人前往台灣,跟我們公司進行一件跨海的金融合作計畫,主要目標是進軍大陸市場。這件合作案我將交給魏總經理全權督導評估,並由於晏春副理負責洽商執行,這個月中前務必將消息在台灣廣為宣傳,透過媒體大肆報導加強雙方的合作聲勢,至於合作的條約內容我會私下傳給你們。這次的合作案事關二十億美金的投資,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是!董事長。」魏士楚恭敬的接過指令。
「老爸,我還得上課呢!」
二十億美金的投資案必定非同小可,如果要爭取到對己方有利的合作條件,事先必定得做好充足的準備。就一般企業而言,如此龐大的投資案,可能得花上半年甚至超過一年以上的時間進行詳細評估,然後才能判定究竟可不可行。但是如今父親一句話,就要他們在一個月內做好決定與所有準備,簡直可說是丟了一個巨大的包袱找他麻煩嘛!
「我想一個原本在去年就應該畢業的人,沒什麼資格抱怨。」
「我也是因為選修輔系的關係才會廷畢呀。」於晏春反駁抗議。
其實真正原因是他一畢業就得接下邵氏企業台灣分公司的總經理之位,但他才不想這麼快就落人家族企業的牢籠當中。
此時螢幕上的邵永強,冷冷地打斷兒子的辯解,「沒有理由!這件事就這麼決定。士楚,從下個禮拜開始,你每天都要向我報告進度。下個月十五號我會隨同蒙沙集團的人一同回台,進行視察以及簽約儀式,這段期間我要全台灣的人都對這件合作案引頸企盼、掀起討論狂潮。」話一說完,他又冷冷瞧了兒子一眼,接著便斷然結束了此次的視訊會議。
於晏春可是很清楚父親在結束前投給他的眼光代表什麼——那是一種挑戰,更是一種試探。二十億美金的投資案對於邵氏企業來說,雖不是歷年來最大的一件,但是萬一失敗的話,卻也會對公司造成極大的打擊,全球的投資顧問公司更會對這個集團降低企業評,進一步引發股價滑落。
這損失可不是幾億元美金就能結算得清的,一不小心更會造成企業信用破產,全球邵氏企業數十萬名員工便會面臨被併購失業的危機。雖然讓老爸破產是他們四兄弟這三年來努力想達成的目標,不過他們採取的是更加積極完善的方式,而非以如此消極破壞的手段進行。
最可怕的是——如果他失敗了,就必須承認自己的無能,從今以後乖乖聽由父親擺佈;如果他成功了,那麼他畢業之後勢必得接下總經理之位無從拒絕。
「可惡!這隻老狐狸。」於晏春這才清楚體認到「薑是老的辣」的道理,但是他絕對不會就此認輸的。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他忙得像是一個暈頭轉向的陀螺,每天周旋在諸多企業顧問以及無數跨國會議之中。唯一能稍稍喘息的時間,就是跟小愛通電話或是傳簡訊的時候。
雖然兩人見面的時間極少,但是感情卻已在互傳的簡訊中逐漸升溫。他一直想找機會對小愛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卻始終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表達方式,以降低小愛對「有錢人」的反感。
於是他跑來求助他們家的「軍師」——段逸秋,希望他能替自己想出幾個比較好的法子。
「很簡單呀,你直接告訴她不就好了。」
「嘿!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話,那我還需要向你這個『大軍師』討教嗎?」於晏春雙眼一翻,對弟弟提出的這個建議感到相當不滿。
其實段逸秋多的是方法可以解決大哥眼前的窘境,但是對於男女之事,身為旁觀者的他,最好還是不要亂出主意以免節外生枝,這是他看遍許多中外名著小說得到的結論,他相信兩人只要真心相對,什麼困難都可以解決。
只是情場老手於晏春根本就沒辦法接受這麼簡單的道理,反而認為是他年紀還小、沒有實際談過戀愛才會說出這種小孩子的話。
但左思右想之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一旦公司與義大利蒙沙集團合作簽約的消息一出,他「邵家少東」的身份一定會曝光,所以他最好還是趕在小愛知道前,早一步坦白說明自己的身份會比較好一點。
就這麼決定!下次見面時一定要對她老實招供,至於她接不接受、原不原諒,就得看自己在她心目中占的份量有多重了。這是—項賭注,賭他們兩個是不是有緣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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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進入十二月,早該報到的冬天卻姍姍來遲,氣象局直到昨天才發佈今年入冬以來第一波寒流警報。小愛一起床就發現窗外的天色明顯變黑不少,趕緊翻出衣櫃裡的大衣,好抵禦外頭似乎看起來相當寒冷的天氣。
「姊,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正在準備早餐的佟家老二——佟歡,看見大姊比往常還要早起,不禁訝然問道。此刻牆上的時鐘才指著六點,她通常都是睡到八點半才起床準備上班的。
「今天早上九點我約了人採訪,所以要早點起來先去公司一趟,整理待會兒要用的資料。」
「這樣啊,那你得吃飽一點才有體力工作喔!」佟歡於是遞給她一碗超大的稀飯,上面還放著一個淋了醬油的漂亮半熟煎蛋。
「小歡,你煎蛋的功力真是一流呀!」她看著眼前小自己三歲的弟弟,英挺帥氣的他穿起圍裙,倒也一副十足家庭煮夫的摸樣。
自從媽媽病倒後,由於小愛要身兼數職擔起家計,所以家事便全落到當時才國中一年級的佟歡身上,他不僅要一個人煮飯、洗衣服、照顧媽媽,下課還得去接在國小就讀三年級的妹妹——佟欣回家,並負責監督她的課業。總而言之,這個家就在小愛「姊代父職」、佟歡「兄代母職」的情況下維持至今。
佟母當然對於這一對姊弟的付出犧牲感到相當不捨,但是懂事的他們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有過任何抱怨,表示只要全家人都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就夠了。
「姊,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錯喔!」心思細膩的佟歡,發現柿姊這陣子臉上似乎多了點光芒,嘴角不時還會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他直覺一定有什麼好事正在發生。
「有嗎?你想太多了!趕快把早餐吃一吃,氣象報告說今天外面會很冷,等一下我開車載你和欣欣上學。」
小愛說的話剛好被從廁所梳洗完畢走出來的佟欣聽到,她忍不住高興的跳了起來。「真的嗎?姊,你要載我們去上課。好耶!」
平時佟欣都是讓哥哥騎腳踏車載她到離家十分鐘路程的公車站牌,轉搭四十分鐘的公車才能到學校,但如果是姊姊開車載她的話,只要二十分鐘就會到了,這多出來的時間還可以在教室裡看看書,預習等一下要上課的內容。
「欣欣,媽媽起床了沒?」小愛問道。
「我去她房裡看過了。她剛才吃了一點稀飯,吃過藥後才又躺下去繼續休息。」
「嗯,那你也趕緊坐下來吃飯吧,出門前我再去跟媽媽說一聲。」
「嗯!」
當小愛開車送弟妹上學之後,她的手機傳來了收到簡訊的提示聲。昨晚睡覺之前她還跟小春通過電話,所以他知道她今天早上要去採訪的事情。
一打開簡訊匣,簡訊上滿滿的關心隨即溫暖了她的心。
小愛愛,昨晚睡得好嗎?今天天氣很冷,記得要多穿一點衣服出門喔!
呵!他肉麻的語氣依舊,但在小愛心中卻已是無可取代。每天,她都會期待收到他的簡訊,看到他用熟悉的語氣對她噓寒問暖,內心便忍不住湧起一道暖流。
她按下回覆的按鍵,一字一字寫下對他的回應。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你考試考的如何?都還順利嗎?
不一會兒,手機再次傳來於晏春的簡訊。
很忙,忙得快要死掉了!所以想要找女神一起吃飯,幫我回復生命力。
呵!是這樣的嗎?
是呀!只要一見到你我就精神百倍了呢!今天晚上七點鐘有空嗎?
嗯……可以呀。不過要等我趕完稿子。
沒問題,那我就去報社接你嘍?
OK!晚上見。
晚上見,掰!
一想到晚上要和他碰面,小愛的心情瞬間雀躍起來。等她完成早上的採訪工作進到公司已經下午一點了,她正準備用最快的速度將今天要交的稿子完成,以赴晚上的邀約,此時桌上的電話響起,傳來沈崇文要找她的留言。
辦公室裡,只見沈崇文蹺著腳、雙手交叉胸前,優雅的坐在辦公椅上,眼前的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裡面裝的是快遞剛送到的熱騰騰新聞稿。
此刻的他,臉上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胸有成竹的態度,回然不同於那天晚上狼狽的離去。
一直以來,他在報社中的表現是同輩裡頭最傑出的,同時也是報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新聞組長,這造就了他對自己有著極強烈的自信,因此他覺得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必定有能力可以達成,不管是權利、地位、金錢,甚至包括女人。
當然,他對於佟愛的情感並不僅止於男女之間的慾望,她是他青少年時期純真的情感寄托,即使多年沒見,當初那份悸動依舊深深存在心中。所以,他怎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年輕小子從中攔截他夢寐以求的對象?!
直到今天早上,當助理把一份快遞剛送到的新聞稿放在他面前時,他終於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只見新聞稿上這樣寫著——
「邵氏集團」第二代少東——於晏春,將於本月十五號與義大利的「蒙沙集團」進行合作協商,雙方預計各自投入二十億美元,聯手進軍中國大陸金融市場……
「這下子看你怎麼向小愛解釋?」他冷笑著,腦海中同時浮現一個完美的計童I。
他不動聲色的將印有於晏春名字的那張新聞稿抽起,接著按下內線電話,要助理聯絡社會組的佟愛前來他的辦公室。
「崇文哥,你找我?」小愛經過通報進到他的辦公室,只見他心情愉悅的要她趕快坐下。
「是這樣的,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對你說,最近我們財經組人手嚴重缺乏,所以我向上級提出想要借用其他新聞線記者前來支援的請求,而主管經過考量也已經答應了,同時我也取得你們組長的同意,所以從下個禮拜開始,你就是我們財經組的臨時組員。」
「崇文哥,你說的是真的嗎?」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小愛一時之間難以置信。
「是啊!明天一早公文就會下來了,我只是先通知你。對了!你的組長還沒對你說嗎?」
「嗯!我們組長昨天出差去了,要到明天才會進辦公室。」
「原來如此。恭喜你了,小愛!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雖然只是暫時性的支援工作,但如果你在這段期間表現優異的話,或許我還可以向上面爭取留你下來,成為我們財經組的正式成員。」
「真是太好了!謝謝崇文哥。」小愛樂不可支的對他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等了這麼久,她終於有機會一展抱負了,「我一定會努力的,絕不辜負崇文哥對我的期望。」
「聽你這麼說,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對了,下個星期開始,市場上將會有幾個重大經濟合作案的消息宣佈,其中一個是關於邵氏企業將與義大利蒙沙集團合作進軍大陸的消息。下個禮拜一他們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公開說明會,我希望你能前去採訪。這些資料你先帶回去研究,相信對你會有所幫助的。」他話一說完,便將桌上那個牛皮紙袋遞給她。
「謝謝崇文哥!」小愛欣喜的將紙袋接過,渾然不知牛皮紙袋裡裝的資料,即將對她造成沉重的打擊。
當天稍晚,於晏春依約在報社樓下的花園一角,帶著一束玫瑰等她下班。而一直等到七點半左右,小愛才自樓下大廳出現,走出大門的她左顧右盼,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站在遠處的一盞路燈下,這才匆忙的向他跑來: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不知道是因為跑步的關係,還是天氣寒冷,她的雙頰比平常更增添了一絲紅潤,稍短的秀髮在冷風吹拂下,蕩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充滿歉意的雙眼水汪汪的凝視著於晏春,讓他一下子看呆了,連讚美的話都忘了說出口。
「小春,你還好吧?」面對他突然的失神,小愛忍不住舉起手在他眼前搖晃了一下。
「沒、沒事。」他搖了搖頭,將她柔潤雙唇的影像趕出腦海,勉強抑下想吻她的念頭,立刻將手上的那束玫瑰遞到她面前。
「這是要送我的嗎?」她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當然!我想這世界上沒人比你更有資格收下這束花了。」他深情款款的說,眼神自始至終都沒從她臉上栘開過。
說也奇怪,平常一般人說出來可能會讓人覺得嗯心的話,從於晏春嘴裡說出卻再自然也不過。
早巳為他真心所俘虜的小愛當然抗拒不了他的魅力,默默收下那束玫瑰,接著紅著臉,大膽的踮起腳尖,在他的左臉頰上輕啄了下。
哇!哇!面對她突然的舉動,於晏春簡直樂翻了。他喜孜孜的牽起她的手,鼓起勇氣深情的表白,「小愛,我喜歡你,當我女朋友好嗎?」
她只是低著頭,嬌羞無限的輕點了一下。
「太棒了!」狂喜之下,於晏春顧不得路人的眼光,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小愛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享受著他懷裡的溫暖。這瞬間她有種強烈的安定感,似乎有著找到依靠的感覺。
就是他了嗎?她的真命天子。毫無疑問的,她激烈的心跳聲代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一整個晚上,他們吃著、喝著、說著、笑著,慶祝難得的命運相遇。沉浸在車福狂喜中的他們,絲毫不在意周圍人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即使那些目光包含了羨慕、嫉護、祝福、厭惡……誰教他們在別人眼中是那麼相稱的一對,金童玉女的組合往往會招致眾人或是怨懟、或是欽羨的反應。但他們都不在乎,只要兩人能夠在一起,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他們懼怕的。
在這幸福的時刻,於晏春全然忘了他今天約小愛出來的主要目的——他應該要對她坦承自己是邵氏企業少東的身份,也應該對她解釋他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會如此刻意隱瞞。
事後等他再想起的時候,他已經送小愛回到家了。
「沒關係,等到下次見面再告訴她好了。」他喃喃自語的提醒自己。反正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相信以小愛對他的瞭解,一定能夠諒解的。他這麼相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