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薄薄的覆在關彤稍施脂粉的俏臉上,她在烈陽下疾走。
她已經遲到半個鐘頭了,因昨夜的無眠而晏起,偏偏她的車又借給秘書琳琳度週末,今天則直接開去公司,而剛剛搭坐的計程車冷氣又剛好壞了,看著毫無進展的車陣,心想反正只剩一條街的距離,於是捨車步行,這會才累得香汗潸潸。
終於,一踏入江氏企業辦公大樓享受清涼的冷氣,她不禁大吁了一口氣。
一到自己辦公的樓層,她坐上位子隨即按下內線傳喚秘書。她得趕快工作,接下來這個禮拜將會是最忙的一個星期。
想到今天就要到工地一趟,她整理卷宗的手一緩。天哪!這無疑是一項酷刑。
敲門聲響起,她應聲,手上的工作依舊沒停。
「關副理,你早。」
「咦?!小美,琳琳呢?」
「她今早進公司時,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一股不安升起,關彤發現自己的眼皮跳個不停,「怎麼了?」
「她在公司停車場被一群不良少年砍傷,目前送往醫院急救。」小美提起此事仍心有餘悸。
最初的震驚過去了,關彤有些難以相信,雖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找不出蹊蹺之處,她交代小美替自己訂束花送到醫院後,提醒自己要找個時間去探望琳琳,畢竟琳琳一直是個善盡職守且聰慧的秘書。
「小美,琳琳她今天的工作就靠你多擔待了,我今天的行程你都清楚嗎?」她恢復鎮定,準備繼續工作。
小美一時沒有回答,直到她抬頭看她,她才有些支吾的說:「總裁說,關副理的這件案子暫時轉交給張經理負責,他說若有問題請你去找他。」
錯愕了兩秒,關彤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是這麼說的嗎?」
「是的。」小美點頭。
她失神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根本不知道小美是何時出去的,只感到腦子一片空白,像塞了棉花般無法思考。
關彤望著窗外的雲層像步行的老公公般緩慢的移動著,她試著挖掘內心深處的情緒波動。
她該生氣的不是嗎?可是她卻發現好不容易凝聚的憤怒,卻輕易的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打散了。
她無法感到憤怒,充塞心田的是尖銳而無力的失敗感,她覺得自己被打垮了。
往常的她告訴自己:關彤你不能認輸,去找他理論,他怎麼可以如此對你?
但另一個聲音卻告訴她:憑什麼去找他理論?你以為自己是誰?情人嗎?人家早就厭煩你了,你還不識趣;部屬嗎?那你更沒資格,人家是老闆,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憑啥有意見。
兩股力量在心中交戰著,而自卑像萌了芽的小草,在她心中蔓延。
她早知道總有這麼一天,他會離她遠去,因為她從不認為自己能讓他駐足。
但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有希望的,他的深情、他的溫柔,讓她以為自己的好運也許到來了。
可是這個夢早破裂了,在上個禮拜五招標會議之後,如今只是碎得更徹底罷了。
她該怎麼辦呢?
窗外的喧囂隔著厚重的玻璃傳來,像來自地獄的喧擾,伴著心中的刺痛不斷的泛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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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將長長的電線拉起,熟練的接上電視螢幕,輕鬆的坐在桌前,拿起遙控器檢視自己的成果。
隨著頻道的變換,螢幕上顯示出各個不同的景象,雖是黑白畫面卻很清晰,明顯看得出是透過監視錄影機所拍攝的,和一般大樓管理室中的內容沒兩樣。
樓梯、走廊、門口,畫面一一略過,最後閃入的畫面,勾起男子的注意力。
這是一個寬敞而明亮的辦公室,簡潔俐落的擺飾裝潢中不失氣派,辦公室的主人此時正坐在那大得嚇人的辦公桌後,剛毅的五官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微摺的雙眉洩漏出一絲情緒。
此時,一位身著靚裝的嬌小女子走入辦公室中,監視的男子匆忙的將耳機帶上,啟動竊聽裝置。
「你把我的案子轉給小張了。」
透過機器傳出,關彤的聲音仍舊甜美可人,但此時她的口氣卻隱含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看來你知道了。」江毅的嘴角勾引一抹笑,若非聽到聲音,那溫柔的表情真會讓人錯以為他正和人談情說愛。
「我想知道為什麼?」她依舊維持著平靜的語氣。「我做得不夠好?還是……因為你想踢開我?」
「隨你怎麼猜,總之這案子你不用管了。」
江毅含笑的眼中透著無情與不在乎,令人心碎的淡漠。
「我想你更希望我放長假吧!
「如果你想,我無所謂。」
「真慷慨,啊!我忘了,我們江總裁大人對床伴一向大方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客氣呢!」
她眼中有著決然,「放心,我懂得進退,不讓你為難。」
抬頭看一眼江毅冷峻的臉,沒有心疼,沒有慰留,一咬牙,她轉身離去。
從攝影機的角度,關彤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滑落臉龐,她的悲傷與心痛,一覽無遺的收進監視器中。
男子緩緩拿下耳機,嘴邊的冷笑有著邪惡的因子。
他拿起電話,通知對方行動,眼光仍盯著螢光幕中那英鋌而冷峻的側瞼。
江毅若無其事的繼續之前被打斷的公事,剛剛發生的插曲似是不曾發生般,無波無紋的消失。
良久,他才起身收拾東西離開,沒人知道他是多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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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來了。關彤望向壓低的雲層,感受風面強勁襲來。
這還真是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啊!
但她相信自己會再站起來,重新過活,可是不是現在,在痛楚仍那麼深刻而清楚的現在。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打斷她的思緒,她心想大概是小語又忘了帶鑰匙。
她趕緊跑去開門,免得沒耐心的小語把門鈴當電玩按著玩。
但門一開,哪有半個人影?關彤狐疑的四下瞧瞧,才發現門口地上有一封未署名的信,一股不安催促她打開信封——
速至育幼院土地一趟,江毅有危險。
褚天華
望著簡短卻駭人的字條,一股寒冷自她背脊竄上,讓原就蒼白的臉色更慘白。
怎麼會?!這是怎麼一回事?一下子關彤的心亂了,江毅有危險的訊息像火烙似的印在她腦中,令她難以置信,卻也亂了方寸。
強迫自己冷靜,再細看一次信的內容,懷疑慢慢爬上她心頭。
這不是褚天華寫的。
若是他,他不會只留下紙條而不見蹤影。
盯著手上的字條,另一股寒意狂烈的席捲全身。
雖明知有問題,但她仍火速的衝進房間換衣服,不到五分鐘,她即匆忙的奪門而出。
讓她有另一股駭意的是,她認得這字跡——是馮景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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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劃破黑暗而寂靜的曠地,關彤驚惶的下車,任憑狂風肆虐,她依舊努力尋找江毅的身影。
颱風已經登陸了,由剛剛收音機的廣播,她知道這個颱風比氣象台預計的更強,而且更迅速,目前已發佈海上的颱風警報,再過不久大雨即將來襲。
若不及時找到江毅而趕快離開,恐怕……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只是更賣力的尋找黑暗中他的身影。
只是如此空曠、寂黑的工地,她上哪去找?再加上隨暴風襲面而來的飛砂走石,使得尋找更加困難。
「江毅!」
關彤不放棄的放聲大喊,無奈聲音被強風吹得破碎而難辨,令人更覺得無力而慌亂。
過了許久,她有些後悔方才出門時,沒先打電話確定一下江毅的行蹤,也許馮景弘只是唬唬她,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她入計。
她怎麼這麼衝動?現在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裡,夜色如墨,想掉頭回去也找不到原來停車的地方了。
一個踉蹌,她重重的撞上一部車的後車廂,她靜待痛楚褪去,才費力的舉起僅有的小手電簡,看了老半天才認出那是江毅的車。
他一定在這。這對關彤來說,無疑是個莫大的鼓舞。
她毫不猶豫的往前邁去,更嘶聲高喊江毅的名字。
終於,她找到尚未拆除的舊校舍,心想他也許在裡面,於是便毫不遲疑的走進漆黑的校舍。
關彤小心的避開躺在地上的舊桌椅,她扯開喉嚨喊,「江毅,你在裡面嗎?江毅——」
靜黑的校舍裡沒有任何回音,恐懼雖讓她開始胡思亂想,卻仍不氣餒的繼續高喊,期望能有一絲回應。
突然左側傳來一聲巨響,將她嚇得釘在地上不敢亂動,不到兩秒,轟隆聲由遠逼近,地板震動得令她站不住腳,直覺告訴她這棟校舍正在倒塌。
她嚇得忘記逃命,只能破聲大叫江毅的名字,黑暗中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拖起她,沒有躊躇的往前跑。
「快跑。」
短短兩個字讓關彤知道,抓著她的正是她擔憂掛心的江毅。
「江毅!」她喜出望外的喊。
「傻瓜,跑快一點。」他回首催促她不夠快的腳步。
她回頭看一眼逼近的崩勢,隨即奮力的隨他往前跑,一路上不斷有小落石、飛砂刮疼她的臉也模糊她的視線,她根本看不清方向,而全力奔跑更搾乾她胸腔裡的氧氣,她覺得自己的胸腔快爆炸了。
終於,一個跨躍,他們越過小水溝,跌扑在濕地上,江毅將她護在身下,不讓落石打在她身上。
靜待幾秒後,轟隆聲終漸停止,關彤驚魂未有的抬頭回望那煙塵漫天的塌落石塊,不禁打個冷顫,只差兩步,他們就要被活埋了。
還來不及慶幸,她便發現江毅仍壓在她身上,而且用最危險的目光瞪著她,莫名的她不但不感畏懼,反而有股興奮在體內流竄。
此刻,他壓著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雀躍。
「你該死的跑到這來做什麼?」他憤怒的低喊。
「我……」她望著他豐厚的唇,有些慚愧的發現自己竟瘋狂的想吻他,即使他現在有如發怒的撒旦。
彷彿窺知她的思緒,他猛力的堵上她的唇。
她滿足的歎息,不在乎他近乎啃嚙的吻,像是過了一世紀般那麼久,他才緩緩抬頭,俯視她被徹底親過的芳唇。
他們就這麼兩眼相視,渾然忘了週遭天地,默默的在眼中傳遞彼此的情意。
直到江毅俐落的爬起,她才赫然發現雨正豆大灑落,她沉默而安心的任他牽著手往石堆旁走去。
江毅有些氣憤的瞪著那露在石堆外面的車屁股。看來他的車是徹底的毀了!暗咒一聲,他脫下那已破爛不堪的西裝外套替她遮雨。
關彤為他的舉動感動不已,縱使雨仍從破洞中滴入浸濕她的臉、她的發。
他帶她轉身往右手邊的工寮奔去,那是他們目前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
潮濕和陰暗,仍不足以形容這面積狹小的工寮,而一陣陣霉臭,刺激著關彤不斷發疼的頭。
江毅藉著她帶來的小手電筒,快速的環視這稱不上房子的小屋,但至少它有屋頂、有牆壁,還有一張椅子,他嘲諷的自我安慰。
他將擱在地上已發出惡臭的垃圾丟出,還有那吊在牆上似乎已有百年的雨衣拿走,雖沒有完全消除臭味,但已令人稍可忍受。
她全身發抖的看他扶起椅子,也不顧上頭的灰塵,就一屁股坐上去,雙眼陰鷙的看著她。
「現在你可以好好的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這來了吧?」
他冷淡的口氣和先前的熱情截然不同,令她不知如何開口,憶起他前幾天傷人的表情,她開始後悔自己幹麼那麼衝動,何必在乎他的死活?
但在他強烈脅迫的目光下,她只好幸悻然說道:「有人通知我,你有危險。」
他瞇起雙眼,怒火在他眼中燃燒,「該死,馮景弘這混球。」
她驚疑的望著他,不但為他的怒氣,更驚訝他為何知情,懷疑的重新思考這整件事的始末。
從琳琳離奇的意外,再到江毅急切的擺脫她,甚至巴不得她消失在他身旁,為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令她的心跳加速,再想到今夜奇怪的字條,她心裡已有些底,但仍忍不住開口問:「你怎麼知道是馮景弘?」
見他不回答,她語氣急迫,「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在這,是不是馮景弘約你來的?他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
「不是我,是我們。」江毅奇異的露出一抹微笑,伸出手,「過來。」
正要發怒的關彤看到他的笑和伸出的手,開始變得掙扎,最後她還是順從心中的渴望,向他走去。
她發覺自己變得愈來愈懦弱,對於他的拋棄,她應該就此和他劃清界線,但在聽到他遇到危險的消息,卻憂心仲忡、不顧一切的跑來,這也就算了,她還一看到人家,就像超級色女的想「一親芳澤」。現在,人家三言兩語就把她收服,全忘了之前的教訓。
他握住她的手,順勢一帶,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溫熱的嘴尋找到她頸邊細緻的肌膚。
他們同時為這親暱的舉動而歎息。
他疲累的將頭靠在她肩上,完全的放鬆自己。外面的風雨更強了,強勢的雨似乎成了一道簾幕,將他們隔絕在這小小的一隅,與世隔絕。
此刻溫柔而恬靜的氣氛,把先前的不快消融,關彤甚至希望時間就這麼永遠停止住。
「我來此的確是應了馮景弘之約,至於他為什麼欲置我們於死地,可能是因為他沒能得到我們的招標合約,對馮記的影響很大,再加上周梅梅昨日解除了婚約,使得馮記幾項工程案失去周家的資助而停工,今天馮記的股票跌到了谷底,不但重挫了馮記的元氣,還連帶影響建築業的股指數,這次就算是大羅神仙,都難以挽回了。」
對他平靜的敘述,她感到訝異,因為馮記畢竟是老字號,不可能說倒就倒,她楞楞的看著他,眼中慢慢泛著質疑。
「沒錯,是我搞的。」他沒有愧色,反而有一絲幸災樂禍。「早在一個月前,我就策畫好了。」
「為什麼?」
看了她一眼,他抬手輕撫她的頰,「因為他欺負了我最深愛的女人。」
他的回答讓她既驚且喜,旋即又神色一黯,「你不必說這種話來安慰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更何況我早把它忘了。」
「是嗎?那你為何一接到消息就不顧危險的跑來?」
江毅展露笑容,令她心一緊,瞥見他眼裡興味的促狹,她生氣的掙離他,欲奪門而出。
早預料她會如此,他縮緊雙臂,將她箝困在臂彎中。
「別走,我好想你。」他再也禁錮不住自己的心,情不自禁低呼,「我愛你。」
如珍珠般的淚,隨著他的告白而傾洩,「不,別再這麼說了,你好殘忍,你這存心是在折磨我。」
「我是在折磨我自己,天可明監,我說過的每一句傷你心的話,都先深深的砍傷我的心,但若不這麼做,我無法保護衝動的你。」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的俏臉,眼中的誠懇讓她說不出反駁之詞,卻又無法一時之間就全然相信。
「保護我就非得傷害我,把我推得遠遠的?」
望著她,他一臉悲痛,「但我還是差點就失去你了,幸好,是她而不是你。」
「你在說什麼?」關彤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變得脆弱的江毅,對他的話感到茫然。「誰不是我?她又是誰?」
「琳琳。」
「你的意思是,那件意件不是意外,而是……」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逃過一劫讓她覺得不是慶幸,而是驚恐及難過。
「我的天!」她不自禁的想苦,要不是那天琳琳開她的車,恐怕……她虛軟的靠在他的胸懷,泛流的淚浸濕他的衣衫。
「沒事,都過去了。」他輕聲安撫。
「為什麼……哦,可憐的琳琳,我都忘了去看她了,她沒事吧?她……」
江毅以唇堵住她傷心的低呼,以舌輕撫她的嘴,猶如低訴他的安慰。
「別擔心,我已安排她做最好的治療,她會沒事的。」
他的話像一顆定心丸,令她稍微解寬心,「早知馮景弘如此喪心病狂,我就不該莽撞的在招標會上和他作對。」
「噓!那不是你的錯,那是你的責任,你的正義感不允許自己循私苟且,所以別怪自己。」
她再一次為他如此瞭解自己而訝異,更難得的是他包容她,毫無保留的接受,而非一味的想改變她。
他知道她衝動、火爆,雖曾氣得跳腳,卻不曾要求她改變,只是更寬容的保護她,不被自己的衝動害死。
一股心慟湧上眼眶,她激動的擁抱他,「別離開我,求求你。」
此刻的她再也不顧什麼自尊、對錯,她只想任性的擁有他,不想失去他。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請你聽我解釋,我……我……」
江毅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柔情。驕傲如她,竟為了他而承擔不屬於她的錯誤,他甘拜下風了,早為她傾倒的心,如今只是更加死心場地。
「不,你想讓我的罪惡感更深嗎?這一切並非你的錯,只是太想保護你的我,想出來的爛計謀而已,而它竟該死的傷你如此之深,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於是他細訴會議開始時,他即想在會議上藉機和她爭執,好讓她遠離自己,避開接下來一連串計畫的是是非非,沒想到她竟在會議上說出八反建設的幕後主使人——八反宗一郎,於是他藉故大發脾氣將她逼走。
「只是我沒想到馮景弘這麼快就有行動,險些失去你的感覺,讓我加快了計畫的腳步。」
「於是你把我的案子交給小張,讓我難堪的離開公司,就只為了你那愚蠢的擔心。」她明瞭他的用力良苦,卻也氣惱他的蠻橫,還有把她當智障般的保護。
面對她不服氣的白眼,他只能回以苦笑。
「奇怪,」她不理他無辜的眼,沉吟道:「馮景弘再怎麼壞,也不可能有如此通天的本領,可以做出這些完美而殘忍的意外,莫非……」
「沒錯,」他毫不遲疑的接口,「他委託了東南亞最神秘的殺手集團鬼面。」
「鬼面?」她狐疑的望著他,以為他在開玩笑。這只有在小說中聽聞的橋段,竟會搬到現實生活中來。
「我不是在說書,更不是開玩笑;傳聞鬼面是個極度神秘又極度殘忍的殺手組織,組織的成員不多,約只有三十人,個個身懷絕技,招招置人於死地。凡是被鬼面盯上的,就如同在閻羅王的生死簿上除名,難逃一死。」
「你確定你說的是傳聞?」她知道他不會誇大,更明白若照他所說,那自己的命就危在旦夕,但現在讓她感興趣的只有一件事,「把這麼個神秘又危險的殺手組織的背景說得像在背族譜似的,鬼面該不會是你家開的吧!」
對她淘氣的嘲諷,他只是心喜又心疼的撫著她的發。沒有她陪伴的這些天,他麻痺自己完全投入醜陋的計畫,只有在不得不停下來的喘息中,才得以放任自己想像她伴在身旁的淺笑燕語。
如今,無論如何他再也不願、也無法放手了,他不能再忍受沒有她陪伴的每一刻。
「這說來又是一個冗長的故事,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可以分成好幾集,當做你的床頭故事,到時你別嫌煩。」他的語氣中有份不自覺的寵溺和承諾。
她聞言,心頭湧動著柔情,她嬌羞的埋首於他的胸懷,他則深情的在她耳邊灑下細吻,呢喃細訴愛意。
關彤耳中除了屋外狂風暴雨挾帶碎石,樹枝攻襲屋子的撞擊聲外,其他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世界安靜得彷彿只剩彼此狂烈的心跳。
「卡嗒」一聲,她立刻感到一個冰涼的管狀物抵著自己的太陽穴。
自餘光中,她瞥見馮景弘滿佈血絲的眼散發嗜血的光芒,一個踉蹌,她被拉離江毅的懷抱。
「嗨!想我嗎?想不到你冷感的身體變得這麼熱情,想必江總裁調教的功夫不錯,也許他該考慮改行開妓院學校,相信一定會大發利市,你說對不對啊?江皮條客。哈!哈!」
馮景弘瘋狂、刺耳的笑聲,鼓振著關彤的耳膜,她半闔眼瞼,不想讓江毅看見自己害怕,而亂了方寸,增加他心裡的負擔。
即使如此,她慘白的臉色仍讓江毅明白她強忍的恐懼,那讓他的心為之揪緊。他強迫自己鎮定,他必須如此,唯有冷靜才能救他們脫離險境。
「我還以為你炸垮了校舍,準備把自己活埋了,看來你火藥量放得不夠,炸不穿你這身臭皮囊。」江毅展露一貫輕鬆自在的笑容,額前垂落的發,使他看起來狂野又英俊。
關彤感覺到她身側的馮景弘身體一僵,抵著她的手槍微晃了兩下,他隨即逞強道:「省省你那套激將的把戲,你愈惹火我,只是加速你們兩人的死亡而已。」
突然,馮景弘左腳一軟,迫使他狼狽的緊抓著關彤維持平衡,關彤費力的維持突來的失衡,還得當心抵在頭上的槍。要是一個擦槍走火,那一切都玩完了。
「唷!我們的英雄跛腳咧!你確定你的腳撐得住嗎?別逞強唷!倒了馮記也就算了,別弄個半身不遂,你下半輩子可就難過了。」江毅一邊說著風涼話,一邊伺機而動,衡量如何行動才不會危及關彤。
「閉嘴!」馮景弘神情激動的將槍口指向江毅,他的話不偏不倚的踩著他的痛處,隱起這兩天面對如骨牌效應般的倒閉,他握槍的手危險的顫抖。
「別逼我再殺一次人,我已經不是膽小鬼了,哼!鬼面算什麼?還不是草包一個,他不幫我,我照樣可以自己報仇。」他發狂般的大喊,語氣顯得失控和過分的興奮。
他的話引起江毅的注意,他手上的槍的確是鬼面執行任務專用的銀手槍,其子彈以鋼心製作,能穿過銅牆鐵壁,看來馮景弘所言不假。
「你不信?哼!再厲害的人終究是人,是敵不過大自然,逃不過命運的。連天都幫我,今天我會連本帶利的由你身上討回我所失去的。」想到鬼面在自己精心設計的暗算下,被活埋在炸毀的校舍中,馮景弘不禁洋洋得意,甚至抹殺了該有的良知與罪惡感。
只是沒想到這該死的鬼面,臨死前還頑強的拖著他的腳步,害他來不及完全閃避,讓一塊落石砸在小腿上,這是完美計畫的一個敗筆。
「說來說去不過是人家倒楣,碰上了颱風才讓你撿了一個便宜,瞧你得意得自以為了不起,無知。」
「你說什麼?!」
「我說你無知,有種你向我開槍啊!」江毅緩緩的逼近,一面挑釁,一面向關彤使眼色,要她趁亂脫離馮景弘的掌控。
關彤當然明白他的用意,但馮景弘有槍啊!太危險了?她無法開口,只能搖搖頭要他別拿自己當肉靶,她不能失去他啊!
瞟了眼她因擔憂而有些狂亂的臉,江毅知道機會只有一次,暗捏著隨身攜帶的小刀,他更大聲的挑撥馮景弘瀕臨界限的自制。
「來啊!膽小鬼。」
話聲方落,馮景弘便像發瘋般的朝江毅連開兩槍,但他還來不及看清江毅被射中的痛苦表情,隨即驚愕的發現自己被一記後旋踢踢倒在地,胸前駭人的插著銳利的小刀。
原來關彤趁馮景弘因江毅的撩撥而恍惚之際,悄悄的調整姿勢,欲趁其不備時反擊,沒想到他會真的開槍,她俐落的掙脫並攻擊,而在同時江毅亦射出小刀。
但江毅還是中槍了,關彤顧不得馮景弘是死是活,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江毅。
他虛軟的躺在地上,左胸前渲染著大片的血,臉色蒼白的他緊閉著眼,看起來像是失去生命般,椎心之痛讓她雙眼模糊。
她努力的想看清他的傷勢,淚卻掉得更凶。
「不,江毅,你別嚇我,你睜開眼睛別嚇我……」她雙手輕柔的撫過他的臉,手下的溫暖觸燙她的手。
然後覆上那片仍繼續擴大的血漬,她努力的尋找、感覺他生命的跳動。
當她感到那微弱的躍動時,她心喜若狂的擁著他,怕這只是自己在作夢,她再次俯下頭確認。
「漂亮的旋踢。」
關彤錯愕的抬頭,視線對上他寫著痛楚卻晶亮有神的眼睛。
「哦!感謝天,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她激動的抱著他大哭,心中感恩上天的仁慈。
「我不會的,永遠都不會。」此刻江毅感激老天爺,死裡逃生令他更加珍惜她的柔情。「沒想到我的小魔女還帶著尖銳的刺。」
她破涕為笑,「我哪有刺?」
「我說有就有。」他耍賴道。
關彤不再辯嘴,小心的扶起他,觀察他的傷勢,還好子彈射中肩胛而非心臟,她取出皮包內的手帕為他止血。
只是子彈還卡在裡面,手帕只能減緩流血,這樣下去他一樣有生命危險,看著滿手黏膩的血,她心知他一定很痛,先前的笑語不過是逞強,不希望她傷心而已。
細細盤量,現下唯有她出去碰碰運氣,看能否找到她的車。望著從未減緩的大雨,她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為他披上外套,她撐起已有些昏迷的他,毅然的走出工寮。
雨水瞬間浸濕她的衣服,她費力的撥開濕黏的發,不去看他的傷和臉,心中重複默念:加油,關彤,你可以的……你一定辦得到……
終於,她看到紅色的喜美就在不遠處。
她撐著他沉重的身體,興奮的對他說:「我們辦到了,江毅,你要撐著。」
她小心的將他安置在寬敞的後座,他前額的灼燙告訴她,他正發著高燒。不顧黏在身上的濕衣服,她快速的啟動車子,以駭人的高速在婉蜒的山路上行駛。
雨像傾盆的水,完全遮蔽她的視線,但她仍不減速度,生怕她的遲疑會害死江毅。
「彤……我好熱……」江毅囈語喃喃。
「乖,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別怕……」說完,她更猛力的催動油門。
一個轉彎,她赫然看見一棵大樹連根拔倒,橫亙在眼前的道路上。
她直覺的踩煞車,車子依然往前衝,連試了好幾次,都無法減緩車速。
她氣憤的槌一下方向盤,她知道這一定是馮景弘搞的鬼。
哦!天啊!不要這麼殘忍!她絕望的啜泣,更用力的踩著煞車,眼看他們就要撞上大樹了,突然,她放開方向盤,全力拉起手煞車。
只聽到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幾秒後他們「砰」的撞上樹幹。
她眨眨乾澀的雙眼,模糊的檢視他是否無恙,但飽漲的安全氣囊將她緊緊的擁在狹窄的座位上,一股溫熱自發間流下,空氣中飄散著刺鼻的燒焦味和血腥味。
隱約間,她看見江毅趴跌在後座椅下,她想抬手摸他,卻無力為之。
「江毅……救救江毅……」
一股黑暗吞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