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身著夜行衣,蒙著臉,趁著月黑風高,以王爺之尊,竟用這種方式進入宮城,他的目的很簡單,他要拿回屬於他的東西!翟雲!
他來向皇上要回翟雲!
緊跟在她把首飾賣了,跟翟風在杭城開了間酒館,兩人就這麼進營生邊照顧翟母,日子他身後的是放心不下的趙奇,在得知主子瘋狂的劫人計劃後,他就知道勸也沒用,只能跟著來冒險,以行動支持他的決定。
事實上,李琛的功夫比他還強,但他相信多一個人照應總是多一分安全,何況要闖的是高手雲集的深宮內苑,他怕他們還沒見到翟雲就被攔下了。
說起翟雲,她的聲名更是遠播了,皇上正式冊封她為「春色山人」,她就這麼歪打正著,莫名其妙地由「假」變成了「真」了,更誇張的是,當大家都得知秘戲圖乃由一名女子所繪之後,那些圖的價碼更飆漲了三倍,這樣的烏龍事件真是讓所有知道內情的人哭笑不得。
不過,在李琛心裡,翟雲是不是春色山人無所謂,有沒有身份地位也都不重要,他只是深愛著她,想跟她廝守在一起,為了她,他甚至可以放棄所有的財富與頭銜……
夜更深了,天上馬雲密佈,沒有月亮反而讓他們更容易混進都城內,李琛在熟悉的小徑上疾奔,很快地就來到了太極宮。
太極宮的東側為東宮,是太子之居;西側為掖庭宮,為嬪妃們的居處,他聽見是上要將翟雲送入這裡,便更加加快腳步,來到宮外。
「王爺,這裡可是嬪妃們的居所,除了皇上,沒有任何男人能進去啊!」趙奇濃眉緊攢,提醒李琛。
「我知道。」李琛冷冷地看著宮門,忽地心生一計,他朝趙奇耳邊低咐一聲,兩人對看一眼,各自分開行動。
沒多久,一道火光從掖庭宮的四方竄起,守夜的侍衛一看立刻大聲驚呼,敲鑼警告。「掖庭宮失火了!失火了!快救人……」
突來的騷動驚動了所有的嬪妃,被安置在其中的翟雲也跟著大家奔出了寢居,就在這場混亂中,一個身影如風地襲向她,她還來不及看清,就已被擁進來人的懷裡。「王爺?」她錯愕地低呼。「快走!」他二話不說,拉起她就躍上屋簷。「你怎麼來了?」她這才明白所有的騷動都是他引起的,立刻感到惶亂不安。「我來帶你離開。」他在屋宇之間輕易地跳越。「這樣太危險了,要是讓皇上知道……」她害怕地縮在他胸前,不敢想像後果。「讓他知道更好,這樣他才會瞭解我的決心。」他抱緊她,一個縱身,在掖庭宮外悄然落下。
趙奇早已等在那兒,見到主子安然帶出翟雲,不放鬆地說:「快走,玄武門外備有馬車,我們可以從春明門出長安,那裡的守衛我已打點好了。」李琛點點頭,執起翟雲的手,往玄武門的方向逃逸。
可是,眼見玄武門在即,一群侍衛忽然從兩側衝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緊接著,一陣熟悉的狂笑聲響起,太子李琰從傳衛後方慢慢踱了出來,大咧咧地阻擋在他們面前。「李琰!」李琛劍眉一聳,心想怎麼老是擺脫不掉這個死對頭?「我一聽見翟雲被父皇留下,就猜到你會做出這種事……哼!就為了個卑賤的女人,你竟私闖嬪妃的掖庭宮,現在不用父皇下令,我就有理由將你拿下!」李琰一徑咧嘴直笑,他可以好好藉著這次機會出口怨氣了。
「你再怎麼立功,也無法再當太子了,李琰。」李琛冷冷地譏弄。
「是……都是拜你所賜,我才會變成這樣……」他說得咬牙切齒。
「自己種的因果,就自己去承受,你活該!」「住口!今天你們誰也別想走出玄武門,我要活活拆散你們,讓你們都不得好死!給我上!」李琰癲狂地怒吼,一揮手,他的私人侍衛就殺了過去。
李琛一手護著翟雲,一手對抗四、五名大漢,為了不讓她受傷,他難免捉襟見肘,漸落下風。
趙奇利落地對付其他人,仍不忘幫主子退敵,翟雲怕自已影響李琛,於是乘隙鑽出他的懷抱,喊道:「別顧慮我,小心!」
李琰豈會平白放過落單的她,他衝過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臂,心中一喜,只要捉到了她,不信李琛不乖乖就範。
但李琛不讓他得逞,他幾個旋踢將纏著他的人逼退,一個空翻來到李琰身後,一把將他扳過身,毫不客氣地朝他臉上揮出一掌。
「啊!」吃痛慘呼,李琰生平第一次被人揍得眼冒金星。
「誰允許你碰我的女人了?」李琛怒斥,將翟雲攬過來,兩人衣衫飄飄,有如一對神仙壁人。
「李琛,你敢打我?」坐倒在地上喘氣,李琰氣得眼布紅光。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他哼道。
「你別得意!我在來這裡之前已通知父皇,你插翅也難飛了!」
像在回應李琰的恐嚇,從太極宮中已傳出雜沓的腳步聲,李琛臉色一變,將翟雲推向趙奇,急道:「快!快帶著翟雲先走!」
正打得不可開交的趙奇愣道:「那您呢?」「我會追上你們的!」
「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翟雲生怕這一別,會再也見不到他。
「別說傻話,你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他轉頭大喝。
「我不怕死!」翟雲喊道。
「但我怕!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云云,快和趙奇先走!」他真情流露,激動地盯著她。
「走吧!翟姑娘,王爺只是墊後,他會追上咱們的。」趙奇一個橫踢,將李琰的手下掃開,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往玄武門奔出去。
「李琛……」翟雲擔心的叫聲隨著趙奇的迅速移動而漸漸遠離。
「『好感人的一幕哪!這將會是你們最後的相見了……」李琰話中有話。「你什麼意思?」他心中一凜。
「我已找了高手埋伏在你們的馬車上,假扮成車伕了,只要趙奇和翟雲一上車,便難逃一死,哈哈哈……」李琰開懷大笑。
「不!翟雲!他倒抽一口氣,蒼白著臉,拔腿往玄武門狂奔。翟雲!趙奇!你們千萬要小「攔下他!」
李琰的手下追了上去,他也沒有閒著,拿出準備好的弓與箭頭沾了毒的羽箭,冷冷一笑。
「李琛啊李琛,我就等你失去戒備的這一刻,讓我送你上西天吧!」他將箭搭在弓弦上,瞄準著李琛的背心,只要此箭一出,李琛這個眼中釘就能徹底拔除了!
夜色漆黑如墨,天上地下突然陷入了某種詭譎的氣氛之中,風聲淒厲,捲起了一片沙塵……箭射了出去!
劃破夜空,直朝著李琛的背疾飛,彷彿索魂的符令,不見血絕不停歇!滿心焦慌的李琛所有的心思都在翟雲身上,一想到她滿身是血地躺在馬車上,他就幾乎要斷氣。就在這要命的一刻,平地響起一聲清脆的警告「小心!背後有暗箭!」
李琛聞訊一驚,足尖輕點,身形飄逸地向上竄升三尺,毒箭險險從他腳下擦過,他隨即像只翻飛的大鷹,長手一撈,握住了那支飛箭的箭身,一回頭,用力一射,將箭原封不動地奉還給李琰。
眼看著他不用弓就能將箭射回,李琰頓時杵在原地,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毒箭挾著勁風朝他飛來。
「啊……」他驚煌地叫著,但恐懼使他喉嚨緊鎖,根本發不出聲音。
這時,皇上的御衛隊趕到,一名高手丟出劍鞘,適時地將箭打掉,箭頭斷落,正好不偏不倚地劃過他的手指。「啊……流血了……快救我……這箭頭有毒……啊……」他嚇得四肢虛軟,癱倒在地,像個瘋子般狂叫。
李隆基見兒子丟人現眼,憤怒地喝道:「還不快將他帶走!」
「是」之後,他遠眺著玄武門上那抹黑色的身影,久久沒有出聲。
這個兒子,看來是留不住了…『李琰不再焦慮了,因為出聲警告他的正是江雨濃,他還看見翟風與趙奇正站在翟雲身邊,他們都安好無恙。
他放了心,回過身,盯著皇帝李隆基看了許久,才深深一揖,轉身躍下城牆,與翟雲會合離去。從此,再也沒有「安樂王」這號人物了。
『皇上,要不要追回安樂王?」李隆基身邊的太監低聲問道。
「不用了……」李隆基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知道,李琛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他也明白,唯有放他走,他才不會失去他。「皇上?」
「唉!既然朕封了他『安樂王』,也只有放手讓他去追尋平安和快樂了……」
雲淡風清,宮城內的肅殺之氣也隨之消散,李隆基吸了一口氣,轉頭朝呆立著的
侍衛輕斥:「看什麼看?還不去幫忙滅火?」
「遵旨!」大隊人馬又往掖庭官移去,只剩下李隆基一個人喃喃自語:「這下好了,你這混小子跟『春色山人』跑了,教我怎麼跟鎮國大將軍解釋?啐!有珍珠不拿,偏要一顆石頭,我怎麼會生出這麼笨的兒子……」安樂王和「春色山人」私奔了!
這消息鬧得長安城雞飛狗跳,大家議論紛紛,都難以想像堂堂一個王爺為何會不顧皇上的旨意,放棄一切,跟個春宮書畫師在一起?太奇怪了!
不過也有人說,海畔有逐臭之夫,搞不好春色山人正好對了好色王爺的胃口,人家高興嘛!管那麼多?
但市井小民閒著沒事,不就愛拿這種事閒嗑牙,所以有關安樂王李深和春色山人翟雲的故事就這麼從長安流傳到江南,聽說,還有許多梨園戲班拿此當劇本演出呢!
不過,傳到了後來,大家對「春色山人」這號人物的性別全搞混了,有人說「他」是男的,有人說「她」是女的,還有人為了這芝麻綠豆般小事在酒館裡爭得面紅耳赤哩!「我說春色山人該是女的,否則怎麼跟安樂王私奔呢?」
「人家明明說他是俊俏少年,你這死腦筋怎麼轉不過來?男的跟男的又有什麼不可以了?」!「男的!」「女的!」「我說春色山人是個女的!」
「我偏說他是個男的!」
就在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時,一個嬌媚聲音來當合事佬了。
「我說,你們也別吵了,春色山人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畫現在可是捧著千金也買不到,有力氣在這裡鬥嘴,不如去找一幅來收著,保證比堆銀子還划算。」美麗的女老闆娘笑著替他們送上小菜,她不是別人,正是隨著翟風回到杭州從良的「雨玲攏」江雨濃。過得平淡而充實。
「哦?春色山人的畫真有這麼值錢?」
「當然啦!她那名號可是皇上封的,你說值不值錢?」擅於做生意的江雨濃仍改不掉一身江湖豪氣,許多人都是衝著她來的,因此酒館生意一直非常興隆。
「那可得趕快去找找,說實在,我還真好奇那些秘戲圖是怎麼個德行哩廠『什麼德行?還不就是你和你老婆夜裡做的那回事嗎?」說著,兩老又鬥起嘴來了。
江雨濃沒好氣地搖搖頭,看了櫃抬後的翟風一眼,抿嘴一笑,眼光飄向外頭樹枝上的新芽,心中卻想起了李琛與翟雲。
他們現在在何處呢?當初從皇城逃出,為了避開流言,他們離開了中原,到南方去了,聽李琛說,南方的國外有許多珍奇之物,翟雲便毫無猶豫地跟隨他一起逍遙海上,如今一去就是兩年,音訊全無,就不知兩人是否平安?
翟風看出妻子的心事,他踱到她身邊,看著外頭一片初春的景色,輕聲道:「放心,云云他們不會有事的,兩年期限即滿,我相信他們就要回來了。」「噴,我哪有擔心他們啊?我是怕翟雲再不畫點什麼,我春色山人的招牌可要被
她給砸了!」她故意笑呻。「那你可以自己畫啊!」翟風笑道。
「畫?不,那些春宮畫我已經不畫了,我都用『做』的,瞧瞧,咱們不就『做』出個小壯丁了嗎?」她意有所抬地瞄了瞄丫頭青碧手裡的小嬰孩,與翟風兩人互看一眼,彼此露出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