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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情話戀曲 第四章 作者:子心
    對凌斐斐而言,吃飯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不過就是一種餵飽自己的行為。

    所以,當她眼前擺滿了盤盤碟碟的珍味時,她反而半點食慾也沒有,絲毫激不起動手舉起筷子的念頭。

    「怎麼,不合你的胃口?」看她只是呆坐,雙眼無神的瞪著桌上的佳餚,周紹軼放下手上的筷子,開口問。

    「沒有,只是還不餓。」深深地吁出了口氣,她端起一旁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

    她不是不餓,而且被桌上這些排場給嚇飽了。

    靈動的眼珠一轉,她先抬頭掃了圈這包廂中富麗堂皇的裝潢,再拉回視線,流轉於滿桌的羹食、與裝盛著食物的精細器皿間。

    再一次,凌斐斐感受到有錢人與平凡人之間的差異。

    原來連吃個飯,排場都是如此的不同呀!

    撇開雅致的裝潢、食物的精緻美味不談,光看這些裝著萊餚的器皿,雪白中帶著圓潤剔透的光澤,便知是上等的窯燒白瓷,而且一定價值不菲。

    何況這些杯、盤、碗、瓢,皆是配對成套,這樣的食具、器皿,奢華的程度可讓她大開了眼界,也感歎人與人之間確實有階級之差。

    「這裡的湯盅還不錯,你可以試試。」見她仍沒動靜,只是端著水杯猛灌水,周紹軼起身,逕自將湯盅遞到了她面前。「我希望我們邊吃邊談。」他言下之惠,是這頓晚餐不會太早紹束。

    會意了他的語意,斐斐皺起了兩道細眉。

    低頭看了眼面前的這盅湯,她仍舊半點食慾也沒有。「對不起,我、我能請問你一下嗎?」猶豫了下,揚起頭來,清清嗓子,她還是按捺不住的開口問。

    「嗯?」紹軼放下了手中湯匙,銳利的雙眸直視著她。

    「你平常吃飯都得擺這些排場嗎?」她的視線在桌上巡了圈,隨著眸光每掃過一道萊餚,她的臉色就增一分暗沉。

    排場!?

    周紹軼的眉結攏緊了幾分。她竟然將他請吃飯的好意,說成是擺排場!?

    擰起餐巾,他輕輕擦拭著唇瓣,審視著她的銳利眸光半分未減。「看來,這些萊好像不合你的胃口?」才一開口,他難掩微慍,似乎話中有話。

    不會聽不懂他的語意,斐斐昂起臉來,迎著他的視線,眸中有抹不馴。

    明知他在打量著自己,她卻勇敢地直視著他,絲毫無退縮之意。

    「你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暴發戶,要不就是快餓死的難民。」毫不諱言,心直口快,本就是她的本性。

    眸光再次下移,掃了遍桌上的食物,她露出了一臉嫌惡。

    浪費、暴殄天物,這麼多東西,兩個人怎麼可能吃得完,最後倒掉的一定比吃進肚子裡的還多。這樣浪費糧食,恐怕下輩子還真得生到非洲去當難民。

    她的話聽在周紹軼耳中,卻像是有另一層暗喻。「你是第一個敢如此批判我的女人。」單手撐著下額,他的眸光轉濃。

    這女人真大膽、表明了是在嘲諷他像是個暴發戶嗎?

    「我的理念一向是,在教育學生的同時,也該教育他的家長。」看著眼前這張慍怒的臉,斐斐毫不退縮,反倒是越說越起勁,末了她甚至還站起身,揚著臉闡述著自己的教學理念。

    「喔,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怎麼吃飯嘍?」紹軼揚起一眉一眼來,脾睨著她,一臉訕笑。

    他不得不承認,此時道出口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滿含著挑釁。

    一向沉穩、練達的他,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一個女子鬥嘴!為此,他也甚感不解,不明白為何這女人,總是能輕易地激起他的怒氣?

    他那挑釁的話、輕硯的眸光,螫痛了斐斐的心、刺傷她本就因家境清寒而衍生的自卑感。

    「教就教,你跟我來!」她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作「物美價廉」。

    一手撈起椅子上的背包,二話不說,斐斐轉身就朝外走。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男人如此叫人討厭,難怪會生出周廷豈那樣讓人頭疼的兒子!

    徐緩地站起身,周紹軼抬眼,看著凌斐斐那氣沖沖的身影,已漸消失在餐廳包廂的門扉,回過頭來,他看了眼桌上那尚末動過的佳餚。

    凝神地皺起眉,他平抿著的嘴角飄起一抹笑意。

    還說他浪費!?現在看來,到底是誰浪費?

    搖頭輕歎了下,他招來侍者,付過帳後,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台灣的夜市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物美價廉的小吃,其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絕對不比大飯店裡的萊餚遜色。

    走在擁擠狹小的走道中,完全感受不到初春夜裡的寒氣,甚至有股幽悶燥熱的錯覺。

    走著走著,周紹軼不知不覺地抬手扯開頸子上的領帶。

    「你想帶我去哪?」微悶的嗓音中,含著一絲不耐煩。

    停下腳步,一直走於前頭的斐斐,頓時轉過身來看著他。「學、吃、飯!」彷彿怕他沒聽清楚一樣,她故意放慢速度,一字字將話講得既大聲又清晰。

    「你……」紹軼揚眸,飛快地朝四周掃了圈,在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兩人後,才調回視線,慍怒地瞪著她。

    「放心吧!沒人會注意你是阿貓、還是阿狗的!」看他仍站著不動,斐斐索性回頭走向他。「看你腿挺長的,所以拜託你走快點,要不然等會兒東西賣完,我們就沒得吃了!」

    不理會他黑眸中那微慍的火炬,她乾脆向前直接拉起他的手,帶著他一同穿梭在人群中。

    她這無心的突來動作,令紹軼胸口一顫,視線不自覺地落於她緊握著自己大掌的小手上。

    那纖柔的小手給人舒服柔軟的觸覺,而那觸覺彷彿是千萬道電流,觸及了他。一頭的某道警鈴,警鈴一響,使他一向自恃聰穎的大腦,頓時失去了運作能力,那長期冰封、冷沉的心,似沁入了一道初春的暖陽,他茫然地任由她扯著手,拔腿飛奔於人群中。

    就這樣,兩人穿梭於擁擠的人群中,跑了將近百來公尺,直到眼前出現了一座大廟,廟旁有家小店,小店的招牌上,用紅色油漆刷著「蚵仔麵線」幾個大字。

    「到了。」斐斐終於停下了腳步,揚起頭來看著他。「這家店已經做了四代,不好吃、不用錢!」她沾沾自喜的說得很有自信。

    睥睨著招牌上那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周紹軼深深吁了口氣,皺起了眉結,抬起一手,將領帶由頸子上扯了下來。

    他的神情,她已納入眼中。「喂,別小看這東西,真的很好吃喔!」一臉純真的她,單手一比,指向一旁電線桿邊一長列的人群。「看吧,已經排那麼遠了。」

    她微噘起唇,往前一瞥,彷彿是在抗議他的腳程跑得不夠快。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視線掃向那排成一長列的人龍,他瞇起眼,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心動了。

    「嗯。」很認真的點頭,斐斐完全忘了她的小手,還緊握著他的大掌。「一天只賣五百碗喔,賣完就沒了。」

    他任由她拉著走往那排成一列的人群。「通常要多久的時間,可以將五百豌完全賣完?」他提出問題拉開了她的注意力,上掌一翻,反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

    偏頭想了下,斐斐努力的在腦中計算著平均值。

    「通常是從晚上七點左右開門,然後賣到十點、或十點半,這樣算來,最多不超過三個半小時。」

    「每天只營業三到三個半小時?」腦筋一亮,他瞇起眼來計算著。

    那平均在每個小時可以賣出一百四十幾碗,而每分鐘則約是三碗。這麼一算,這數字確實插嚇人的。

    「對!」看著他,斐斐又點了點頭。

    「如果一碗以五十元計算,三個半小時的營業額就是二萬五仟元。如整天不眠不休,店開二十四小時的話,一天的營業額則是六十萬,而一個月則是一仟八佰萬,一年則是二億一仟六佰萬。而且這還不包括搞連鎖。」

    她略頓了下,推了推鼻樑上的厚重眼鏡,驕傲的揚起臉來。「你說,是不是比大餐廳還好賺?」

    所以東西好吃、生意好,不見得一定得是大餐廳,或是大飯店。

    而且通常這種小店的老闆,反而可以做得有個性、有自主性。像這家店一樣,每日只賣五百碗,逾時不候、明日請早。

    「或許是吧!」輕輕地哼了聲,紹軼的嘴角微微地掀開一抹笑。

    第一次,他有了無法反駁別人話語的經驗。

    看著她,他不得不佩服,她竟能將數字算得如此精準,她不從商,還真是可惜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隨著人群緩慢地移動腳步,直到冗長隊伍前端的人群漸漸地消失,終於輪到兩人可以端著熱騰騰的蚵仔麵線,進店裡去大恰朵頤一番時,凌斐斐才注意到兩人緊握著的手。

    「啊!」驚呼一聲,她懊惱地趕緊抽回手。「對不起!」她嘀咕著,自己居然大膽的讓他一直握著手。

    「該說道歉的是我。」瞄了自己空出的手掌一眼,周紹軼心頭陡升一股悵然。

    這十年來,他從沒再握過任何女人的手。而今晚,為何會是她?讓他自認為早已死寂、冰封的心,有了剎那間的裂痕。

    抬起頭來,斐斐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卻望見了周紹軼那一身看來與這場景完全不協調的打扮。

    筆挺的西裝、價格不菲的絲質襯衫、純手工的高級皮鞋,他看來何其的突兀啊!

    他跟這個夜市,真的好不搭!

    基於某種傳統的觀念,所謂紳士的堅持,斐斐無法拒絕周紹軼的好意,只好讓他一路護送著她回到住處。

    初春的夜晚冬意未斂,陣陣寒風伴隨著空氣中微微的水氣,使夜裡的氣溫驟降了許多。

    窄小的巷道中一如往常,兩旁住戶的門前,早已擺滿了隨意停放的汽、機車,使得原本就窄小的巷道,頓時成了臨時停車場,阻礙了一般行人的正常通行,更別提要將車子駛入巷道中。

    「我到了,車子開不進去的。」望向車窗外窄小的巷道,昂起頭來道過謝,斐斐側身準備開門下車。

    「等一下。」紹軼忽然側過臉來喚住她。

    「還有事嗎?」推了下鼻樑上的厚重眼鏡,她一手懸於車門上,不解的問。

    一整晚,利用兩人一同閒逛於夜市裡大快朵頤的時間,她已大概將這半年來,周廷容在補習班裡的學習情況,和學校裡老師對她所提過的情形,都—一轉述,末了也沒忘了加入她自己的意見——

    總之,就是希望他在百忙之中,也能多抽出時間來陪伴小孩。

    因為通常聰明的孩二,會比平庸的小孩,更需要父母的關心。一般來說,他們會較細心、學習能力較強、領悟模仿能力也較高,所以可能因大人的漠不關心、或稍加不注囊,而傷了脆弱的心靈,培養出扭曲的人格。

    「我送你到門口。」望了眼車窗外的暗巷,紹軼發亮的黑眸中噙著堅持。

    「不用了,車子開不進去的。』視線撇向車窗外,他以眼示意,毫不猶豫的開口拒絕。

    「你等我把車停好,我陪你走進去。」臉色一沉,不知為何,他意外的堅持。

    「我說不用的。」看著他,她再度拒絕。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這巷子對她而言,熟練的程度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回到家。

    「我發覺你很囉嗦!」撇過頭來,口氣一沉,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掀動。

    不知為何,他不喜歡她的拒絕!打從心裡深處的不喜歡!

    他已忘了有多久時間,不曾再在意過任何一個女人,對他而言,她們不過就是一些與他擦身而過的女性動物,一群不值得信任的人。

    那為何,今夜他又會在乎?

    下一秒鐘,他腳踏油門,迅速地將車子駛入路旁正好空著的停車位。

    「下車吧!」車子停妥,他逕自拉開車門下了車。

    被罵得莫名其妙,斐斐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了車,為他的堅持感到無端氣憤。

    「往那走嗎?」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他轉回頭來催促她。

    沒回答他的話,斐斐撇開臉,越過他逕自往前走。

    她自認為是個不常生氣、而且可算是親和力極佳的人,但為何由遇見他開姑,她的胸口就像是蓄存了幾百萬噸的炸藥,只要是他隨意的一句話語、一個舉動,都可成為引爆那難炸藥的導線,讓他怒火直飄,最後喪失理智的口出挑釁的話。

    「謝謝,我到了。」直到兩人一前一後的步伐來到公寓前,斐斐才抬起頭來,撇著嘴說。

    「不請我上去坐坐?」停住腳步,他隨口一問,抬眼睨著她。

    「不方便。」她拒絕的相當直接,除了氣他方纔的口吻外,還有另一原因。夜深了,她當然不方便邀請他上樓。

    就算是在白天裡,她也不該邀請他上緩,因為他是學生的家長,更是個有婦之夫!

    所以,就算平日裡她的個性再怎麼大而化之,也知道避嫌這兩個字的意思。

    「你還在為我方才無心的話生氣?」他當然知道她氣惱著他方才無心的話。

    其實他會執意送她到門口,也是因為這巷子太過昏暗,一個女子走在這暗巷中,無法不讓人為她的安全擔心。

    「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她低頭由背包中掏出鑰匙。

    她無法否認,自己心裡確實在乎他的口氣、他的身份,不過更令她自慚形穢、不敢讓他上摟小坐的真正原因,則是因為自己簡陋的住處。

    「既然如此,我認為你不至於連一杯咖啡都沒有吧?』他看著她,唇畔飄著淡淡的笑,繼續使著激將法。

    前一秒鐘他說想上去坐坐,其實不過是隨口問問。

    但,現在,他是真的想上樓去坐坐,因為他差點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件讓他百忙之中抽空、由今日下午起即守在咖啡館外等她的事。

    明知不該上當,但斐斐卻無法否認自己不禁一激。

    「如果你不在乎一會兒見到的是個小狗窩,喝到的是最便宜的咖啡,我不反對你上樓來!」幾乎是衝口而出,她就後悔了。

    所以在打開大鐵門後,她片刻也不等他,逕自舉步往上走。

    看著那傲如小公雞的背影,紹軼唇瓣的笑不覺深綻。「我記得你的論調,是便宜也有好貨,對嗎?」揚起頭來看她,他正巧又對住她掃過來的瞪視眸光。

    莞爾一笑,他反身推上門,神態自若地跟上她的步伐,一步步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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