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兒十根手指,都上了夾棍,行刑的侍衛在妲黛的命令下,使勁收緊夾棍。她痛不欲生,臉上夾雜著汗水和眼淚,痛楚的哀號著、呻吟著,卻阻止不了妲黛的殘暴。
「賤丫頭,枉我平日對你的照顧,你膽敢件逆我的意思,幫那個賤人療傷,氣死我了!」妲黛忿忿的喊,「給我收,用力的收!」
「啊——」
淒厲的哀號聲迴盪在園子裡,令人聞之色變,慘字都不足以形容。
「公……公主饒命呀!」滿兒匍匐在地上,聲嘶力竭苦苦求饒,「滿兒再也不敢了,請公主饒了滿兒……」
妲黛面色鐵青,怒瞪著滿兒,絕情的說:「你是我的人,如果不好好懲治你,往後還有誰會把我這個公主看在眼裡?」
她看著行刑的侍衛們,喝道:「你們還發什麼呆?不想活了嗎?動手呀!」
侍衛們不敢再猶豫,馬上收緊了夾棍,只聽得喀啦喀啦的骨裂聲響,滿兒倒在地上不停的痛苦呻吟,幾乎昏死過去。
妲黛面不改色,還以此告戒,「往後誰敢犯上造亂,滿兒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場的女僕和侍衛們,個個噤若寒蟬。
妲黛行為乖張暴戾,在遼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加上蕭太后的愛護與照顧,已經到了囂張跋扈的地步。
藺采蓁以為妲黛討厭自己,才會處處受到妲黛的設計和刁難,沒想到妲黛對自己人一樣刻薄,眼看滿兒為自己受罪,被侍衛阻擋在外的藺采蓁哪裡還能忍受。
「住手快住手!」
她脫口喊道,勇敢穿過侍衛的棍牆,衝到滿兒的身邊,奮力推開動刑的侍衛,跟著卸下滿兒手上的夾棍,將她從地上扶起,見她發白的面孔佈滿了驚懼,虛弱的只剩下一口氣。
「大膽!」
妲黛瞠大了眼睛,憤怒的瞪著藺采蓁,暴吼,「該死的奴才,你敢破壞本公主用刑,滾開!」
藺采蓁非但不從,還直言無諱,「公主看不見嗎?滿兒已經愛不了了。」
妲黛太意外了,不相信藺采蓁敢當著眾人的面忤逆自己,她覺得面上無光,更不允許自己輕易饒恕滿兒。
「這賤丫頭死不足惜,你最好馬上滾下去,否則連你一塊受罰。」她拳頭緊握,厲聲威嚇。
「滿兒做錯了什麼?」藺采蓁不從反問:「她同情我,為我送藥療傷,她有什麼錯?」
「公主恨我、惱我,我都無話可說,但滿兒在公主身邊伺候十數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公主怎狠得下心來責罰她?」
面對藺采蓁的責問,妲黛不僅覺得面上無光,還感到旁人投來的異樣眼光,似乎都在埋怨她的殘暴,頓時感到理虧站不住腳,但倔強的她哪裡肯輕易退讓,反而更加怨恨藺采蓁。
「這裡哪輪得到你說話,來人,馬上給我掌嘴!」她大聲喝令。
侍衛立即上前抓住藺採桑,正要動手,忽然聽見她朗聲說道:「難道公主只懂得用刑,用暴力使人屈服?」
妲黛一怔,瞠大了眼睛。
「你說什麼?你敢再多說一句!」怒火已到了頂點,隨時都會爆發。
藺采蓁豁出去了。「你不但驕縱成性還殘暴無仁,實在不配做一位公主。」
「你……」
妲黛氣炸了,從沒有人敢像藺采蓁一樣指責她的不是。大庭廣眾之下,她堂堂大遼國的公主,竟被個低下的賤奴責罵與唾棄,她的顏面何存?
妲黛衝下來,花俏的面容氣得鼓脹脹的,整個人浸淫在盛怒裡,暴跳如雷,決心嚴懲踐踏她高貴尊嚴的藺采蓁,以立威信。
「將這賤奴上綁!.」她喝令,隨即命人取來她慣用的長鞭。
不過一會兒工夫,藺采蓁已經被侍衛縛綁於木樁上,袒黛揮舞著手中的長鞭,面容肅然,目光銳利,惡狠狠的揚言——
「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本公主。」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長鞭同時揮打出去,結結實實落印在藺采蓁的背上。
她的衣裳立即撕開一道裂縫,跟著第二鞭和第三鞭,打得她皮開肉綻,沒多久,傷口沁出的鮮血就印染了整個衣背。
那灼熱的刺痛感從背部延燒到全身,她墮入痛楚的深淵,卻緊抱著木樁,不許自己喊疼求饒,似乎如此就能抵制妲黛的殘暴。
公主的長鞭是出了名的毒辣,別說女人就連男人也承受不住,眼看藺采蓁被公主一連鞭打數下,卻一聲不哼,旁人見了也肅然起敬。
終於,妲黛累了,放下了長鞭。
她走過來,故意伸手揉捏傷口處,看見藺采蓁的身子因疼痛而抽搐,臉上滿是快意,竟病態的說:「放心,你是不會這麼容易死去的,因為我還要一點一點慢慢的折磨你。」
她轉回身子,走上前抓起地上的滿兒,命道:「既然你同情這賤奴,我就讓你去治療她的鞭傷,要是治不好,你就一起去死!」
於是,藺采蓁和滿兒被關在同一間屋子,裡面除了一張破棉被和傷藥,其他什麼都沒有。
天寒地凍入了夜更顯得淒涼。
滿兒手骨斷裂,雙手又紅又腫,反而必須依靠藺采蓁的照料,見她小心翼翼將傷藥均勻的塗抹在自己的十根手指上,還用僅有的棉被將自己包裹住,滿兒心裡既感激又難過,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不會有事的。」藺采蓁拍著滿兒的肩膀,不停的柔聲安慰她。
滿兒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復下來,然後想起藺采蓁背上的鞭傷,想幫忙卻礙於兩手己癱,不知如何是好。
「沒關係,我一點都不疼。」藺采蓁說。
她不是在安慰滿兒,故意欺瞞自己的傷勢,或許是天冷,背上的疼痛早已麻痺無覺。
「可是……」
「真的沒關係,換過衣服後,我就已經覺得好多了。」藺采蓁說。
滿兒當真相信,不再堅持,想著想著又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滿兒伺候公主多年,想不到公主完全不念舊情,這樣對待滿兒。」她嗚嗚哭訴,好不可憐。「早知道這樣,去年就該聽阿娘的話,隨便找個男人跟他走,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種下場。」
見滿兒不停埋怨,藺采蓁也覺得過意不去,歎道:「都是我害了你,沒有我,公主就不會難為你。」
滿兒眨眨眼,不哭了……
「藺姑娘,滿兒跟在公主的身邊,對你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說:「我覺得你真傻,像耶律大王那樣好的男人,有哪個女人不希望得到他的寵愛,就連公主也不例外,為什麼你要惹大王生氣,害自己淪落與此?」
藺采蓁無奈一笑,竟無言以對。
她與耶律修戈之間的恩恩怨怨,怕是說也說不清了,回想起來,如夢一場。
「我瞭解公主的個性,她氣你恨你全是因為耶律大王喜歡你,所以她會想盡法子來折磨你。」滿兒說道。
「這個我知道,可是她不該遷怒於你。」
滿兒低下頭,喪氣的說:「誰叫滿兒是奴才,這是滿兒的命。」
藺采蓁聞言,不禁為滿兒擔憂。
「你瞭解公主,你想她會如何處置你?」她低頭詢問。
滿兒身子微顫,紅著眼眶,哀聲說:「滿兒沒死已是萬幸,根本不敢想往後的事。」
「死?」藺采蓁略略吃驚,又低聲詢問:「你已經受到了懲罰,難道公主還不肯放過你?當真要你死嗎?」
滿兒聽見死字心裡實在害怕,咕嚕嚥下口水,戰戰兢兢的說:「在皇宮沒人敢開罪妲黛公主,好些年前有個剛入宮的女僕不知輕重,得罪了公主,公主命人打斷女僕的手腳,送出宮後就不知下落。還聽說南國大王曾寵愛一名舞妓,公主就命人……」
她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公主就命人殺了舞妓,聽說屍體就埋在王宮的後花園裡。」
藺采蓁聞之色變,想到妲黛的蠻橫與殘暴,與她這些日子對自己的凌虐與暴行,不難相信她的確會做出這樣恐布的事情。
「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也會被公主折磨到死的。」滿兒哭喪的說。
望著滿兒絕望的臉龐,藺采蓁也感到茫然了。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藺采蓁就被傳喚到廚房幹活兒,即使身上帶著傷,提水劈材的粗重工作一樣要做,在看到滿兒的下場後,已沒人敢幫藺采蓁,冷眼看著她受公主的摧殘。
或許昨天動怒過於疲累,妲黛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沒有起床的意思,藺采蓁就這麼捧著熱水盆站在門外候著,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烈日當頭,藺采蓁漸感體力不支,刺痛猶如萬針紮在背上,令她冷汗直冒,身子不自主的顫抖。
這時耶律修戈來了。
他聽說公主在內院動用私刑,心裡十分擔憂藺采蓁的安危,就藉著替蕭太后送貢品給妲黛品嚐的機會,來到公主的內殿一探究竟。
當他看見藺采蓁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心裡著實鬆了口氣,隨即昂起下巴,故意視而不見,是以沒有發現她的蒼白。
妲黛聽說耶律修戈來了,立即開門相迎,她早已起身多時,也已經梳洗妝扮,不過想到了新點子來折騰藺采蓁,才遲遲不肯開門。
她見到耶律修戈,眉開眼笑歡喜得很,快步上前,伸手纏繞他的手臂,模樣十分親暱。
「原來母后下令,你才肯來看我。」她嬌聲嚷道。
雖然妲黛嘟著嘴埋怨,心裡卻是甜的,眸裡流露無限千嬌百媚,整個人緊貼在他身上。
「固然是太后下令,但是我來看公主,是因為我想念公主。」耶律修戈微笑訴說。其實,他是故意說給藺采蓁聽的,一償報復的快感。
妲黛毫無所覺,頓時心花怒放,還以為耶律修戈當真喜歡自己,樂得像枝頭上的麻雀,圍繞著他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耶律修戈隨口敷衍妲黛,眼神卻轉向藺采蓁,看見她雙目緊閉,眉頭輕蹙,開始還以為她受了刺激所以悶悶不樂,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臉色蒼白的可怕。
妲黛也發現了耶律修戈的漫不經心,看見他正望著藺采蓁,馬上打翻了醋罈子,把怒氣全歸咎於藺采蓁的身上,勃然喝道:「賤奴,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滾下去!」
藺采蓁心一驚,手裡的水盆差點翻落,好不容易穩住手,沒想到一轉身,腳竟不聽使喚的癱軟下來,驀地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秦兒,」耶律修戈低喚,本能的衝上前伸手相扶,不知觸碰到她背上的傷,聽見她的慘叫聲,嚇得忙收回了手,心發慌的問道:「你怎麼了?」
藺采蓁疼得說不出話,雖然她不想在他的面前出醜,但是灼熱的陽光令她頭腦昏脹,身子異常的沉重,半天使不出力氣。
看見耶律修戈如此關心藺采蓁,妲黛妒火攻心,氣她在這節骨眼兒演出這麼一場好戲,分明是想博取耶律修戈的同情,而事實上,她已經做到了,他的人,他的心,整個都記掛在她的身上。
妲黛氣瘋了,衝上前,無視耶律修戈的存在,狠狠打了藺采蓁一耳光。
「賤奴,」她罵道:「剛才還好好的,你這要死不活的模樣想裝給誰看?」
妲黛一把將藺采蓁自地上拖起,回手又給她一耳光,恨不能讓她憑空消失,倉卒的斥道:「在我還未生氣之前,你最好馬上消失,否則……」
「否則怎樣?」
妲黛愣了愣,不相信耶律修戈會用這種不敬的語氣對她說話,甚至當著她的面,挽住藺采蓁的腰身,不肯放手。
「你……你說過不想再見到她,怎麼……」
「我反悔了。」耶律修戈立即回道。
他當真後悔死了,看見公主如此暴戾無性,公然在他的面前凌虐她,實在不敢想像,他不在她身邊的這些日子,她是如何熬過的?
看見耶律修戈投來的冷漠眼神,妲黛的心逐漸退燒終至冰冷,這使她看清一切,她終究及不上藺采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你想做什麼?」她沉聲問道,心裡有不好的感覺。
「帶她走。」他簡單回答。
「不行!」她斷然回拒,目光如電,直灼灼逼視著他。「你已經把她讓給我,她就是我的人……」
「我要謝謝公主的調教,」耶律修戈立刻接口,「我一直希望她能成為一個順從的女人,如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都要感謝公主調教有方。」
公主怔了怔,知道他話中有話,那過於鏗鏘有力的聲調明白顯示他的不滿。
「反正公主看她不順眼,我這就把她帶走,免得公主見了心煩。」耶律修戈又說。
「你……」妲黛嘴一張,身子往前衝,還想要阻止。
耶律修戈手一收,將藺采蓁送往懷中抱緊,不許妲黛再靠近她半分。
「耶律修戈,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到本公主的內殿來搶人,不怕我馬上向母后稟告,讓母后嚴懲你!」
妲黛情急之下,搬出蕭太后這張王牌,就不信治不了他。
「我帶走我的妻子,相信太后不會反對。」他說。
妲黛張著嘴,瞠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耶律修戈把藺采蓁給救走。她拚命吸著氣,胸口猛烈起伏,腦子一團紊亂,簡直氣炸了。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坦承他的愛,怎麼可以這樣不顧她的顏面,怎麼可以這樣傷她的心……然而,她又能怎樣呢?
耶律修戈摟住藺采蓁的腰身,就感覺她明顯消瘦了許多,整個人氣色極差,好在他已經將她搶回來,他相信一切都會轉好的。
藺采蓁被妲黛打昏了頭,等腦子稍微清醒過來,才發現耶律修戈已經將她帶上馬,下意識想要拒絕他,但虛弱的身子卻往他的懷裡倒去。
耶律修戈意外而欣喜著,還以為她終於明白他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不禁歎道:「或許我真該感謝公主,否則不知要等到何時,你才肯像現在這樣順服在我的壞裡?」
他臉上泛起滿足的微笑,溫柔的擁抱她的身子,勒緊馬韁,黑駒昂起頭來,發出一聲長嗚,向寬廣的大路奔馳而去,將身後的隨從們遠遠拋開。
他一路策馬飛奔,心中迫切渴望能早點擁有她,讓她明白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讓她知道所有的不快都已經過去,從今以後他會好好的待她愛她,不再讓她受苦,這樣的念頭,促使他快馬加鞭。
然而,耶律修戈萬萬想不到,顛箕的路程會導致藺采蓁的傷勢惡化,撕心裂肺的痛楚向她襲來,她沒有力量牢牢抓緊他,險些墜馬。
他大吃一驚,趕緊放慢馬步,將她牢固在自己的懷裡,可是她一再滑離,彷彿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忽然間,他摸到一片濕黏,低頭一看,赫然發現她的衣背印染斑斑血痕,鮮紅的印記繼續不斷的渲染開來。
他震得呆住了,驀地緊拉住馬韁,將她抱下馬背,終於發現她身負重傷,那五、六道橫陳交錯的鮮紅鞭痕刺痛了他的眼,直擊他的心。
「怎麼會這樣?」他嗓音沙啞的痛喊出來。妲黛陰毒的面孔立即浮現腦海,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他狂喊出來,恨不得立即殺了妲黛。
藺采蓁覺得身子像是被大火猛烈灼燒著,她抗拒著耶律修戈,因為他的觸碰加劇傷口的疼痛,她眨著眼皮,卻抓不住那逐漸失去的意識。
當她閉上眼睛,剎那間,他以為自己失去了她。
「蓁兒,不要睡,不要就這樣睡去,我不許,不許你離開我。」他狂嗥,身心俱裂,深深的懊悔著。
「痛……好痛……」她喘氣呻吟,在痛苦中掙扎。
他震動著,驀然想起自己不能任由她死去,吩咐隨後趕到的侍從抬來轎子,小心翼翼將她送回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