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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情歌 第1章(1) 作者:曦然
    憬仁市的冬天來臨了,十二月初的天空開始飄著細細的雪花。雪還很小,像有人抓了一把鹽灑在你的頭頂,再細細地融化,可是,即使這樣小的雪也足以讓街上的許多人駐足停留。這樣的雪,對於情人來說是很浪漫的,況且又是臨近聖誕。

    街上有一間不算小的咖啡廳,此刻幾乎坐滿了人。這個時段,在普通的咖啡廳裡不會有這麼多的人。這裡有如此多的人,不僅是因為它的東西好,還因為它有一個叫「久月」的特別名字。

    久月咖啡廳其實是一個以咖啡為主兼買西餐的店。它的老闆是一個很奇特的女人。她很美麗且風情萬種卻至今單身,她會抽煙、會做很好吃的西餐、會唱歌、會拉小提琴、會彈鋼琴,閒來無事還會畫上幾筆。不過這些,她很少在別人面前顯露,偶爾興致來了,才會小露一手。

    「久月」裡的空氣彷彿都是淡淡的,卻淡得像一首小詩、一首夜曲。人們到這裡來,不知不覺心情就會沉澱,也會將一些事情看得更加清晰。

    此時靠著落地窗最角落的那張桌子上正散落著許多紙張,紙張上畫的全是五線譜和音符。一個女孩子,很年輕,埋首在一本厚厚的書裡,看樣子有些手忙腳亂。她的對面沒有人,卻放著一把小提琴,琴的盒子看樣子有些年代了,邊角都有著歲月磨損的痕跡。

    終於,她合上了那本厚得像牛津字典一般可以砸死人的書,看了眼手上的表,然後慘叫一聲:「糟!考試要遲到了!」她一邊輕呼一邊飛快地收拾著桌上散亂的樂譜,最後抓了外套和小提琴飛一般地奪門而出。

    旁邊的服務生見怪不怪地開始收拾著女孩子喝剩的半杯咖啡。

    她一出久月的門才遲鈍地發現開始下雪了。她抬起頭看著天空,露出了她縮在高領毛衣下的臉。她的臉很漂亮,是那種融合了江南的典雅的精緻,半長不短的頭髮隨意地紮在腦後,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靈動的眼睛點亮了江南的夜。她,像一個景德鎮的瓷娃娃。

    她對著天空淺淺地一笑,然後轉身朝學校的方向跑去。

    憬仁大學的音樂學院是南方大學音樂學院中的翹楚,許多國際上知名的音樂家都來過這裡授學,再加上憬仁大學十幾年來崇尚的「自由、博愛」的校訓,更使得這裡成為進修音樂的聖地。

    平日裡沸沸揚揚的教學樓大門口此刻安靜得只看得見幾隻小鳥,門口豎了一塊通知版,上面赫然寫著兩行大字:年會征試,閒人勿進。

    是了,快到聖誕節了。憬仁大學的音樂學院每年都會在平安夜的晚上舉行學院的年會,一來是為了讓大家熱鬧熱鬧,二來也是想給大家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

    說是年會,無非是一場音樂會,不過,這個音樂會的所有表演者都是靠自由報名然後考試選出來的。雖說不是太正式,但是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這場征試卻比任何一場考試都要嚴格。

    此刻,三樓的一個教室裡傳來一個明顯快要發狂的聲音:「我說沈先生,要你跑一次龍套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吧?況且今年肯定又是行知擔任首席小提琴手,你和她是老搭檔了!」

    「首先我要說清楚,」那個自始至終坐在鋼琴旁的人背對著說話的人搖了搖手,然後伸出食指,「一,我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沒有義務幫你去補年會這個空缺。」他的聲音很好聽,像大提琴聲,深沉而優雅。

    「可是靖和,你不要忘記了,是誰在去年年會的時候給首席小提琴手彈的鋼琴伴奏?」易揚咬牙切齒地說。

    坦白說,易揚也算是音樂學院中長得非常帥氣的學生,再加上他學的是鋼琴表演專業,就更使得他成為了校內女學生心中的白馬王子,可是每次他只要一遇上沈靖和,那張帥氣的臉就開始變得扭曲和猙獰。他不止一次地感歎過,上天為什麼要讓他遇見沈靖和?還讓他一認識就認識了十多年,造孽啊!

    「二,」沈靖和伸出了兩根手指,依舊不回頭,「我和魏行知並不是老搭檔,去年我之所以答應幫她伴奏,是因為我欠她一個人情。」

    「三,」這次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平安夜那天晚上我要去打工。」沈靖和說完這些站了起來,拿起放在鋼琴上的《經濟學原理》的筆記,回過頭對易揚微微一笑,「最後,明明你是學鋼琴的,為什麼你不去參加征試?」

    「我?我怎麼一樣。」易揚對著沈靖和走遠的背影喃喃自語,「魏行知想合作的是你又不是我,真不知道是你看不出來,還是在裝糊塗。」

    沈靖和走到音樂學院門口,把手中的筆記放進自行車的籃子裡,開鎖推了兩步才發現車子的鏈條壞了,他面無表情地挑了下眉,抬頭看了眼表抓了筆記就往校門口趕去,自行車是用不了了,用跑的應該可以趕得上開工。

    他一邊快速地跑一邊看著手上的表,一不留神撞倒了迎面同樣跑得飛快的女孩子。剎那間兩個人手上拿著的東西漫天散開來,他的經濟學筆記和她的五線譜和著細小的雪花,從天降落,撒了他們滿身。

    她輕呼一聲,撞上他的同時她也因為反彈而坐到了地上,隨即她瞪著一雙漂亮而清澈的眼睛看著他——惡狠狠的。

    沈靖和彎下腰開始很快地收拾著兩個人混在一起的紙張,然後不由分說地把寫著五線譜的那一堆紙塞到了她的手上,很淡地點了點頭,「對不起。」然後很快地走了。

    「喂——」她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氣結地叫著,咬了咬牙站起來,一邊查看自己的小提琴有沒有摔壞一邊生氣地低喊,「有沒有搞錯?哪有人這樣的?撞了人連道歉還這樣目中無人!」

    看到小提琴沒事,她才開始整理著被弄亂的樂譜,突然她瞪大了眼睛生氣地抬起頭,衝著剛才他離去的方向大叫道:「喂——我的樂譜!」可是哪裡還有那個人的影子!她咬了咬牙跺了下腳,抓著琴就往教學樓奔去。

    「海潮,快!還有兩個人就輪到你了,教授快要點名了!」魏行薇看到剛跑到樓梯口的章海潮,不由分說抓起她就往考場的教室拖去。

    「章海潮。」她們胡亂找了個位子剛坐下,就聽到了點名。

    「到。」她舉起手示意了一下。

    點名的老師看了看她,點了點頭,「準備好,下一個就是你了。」

    章海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問著身邊的魏行薇:「行薇,你姐姐考完了嗎?」魏行薇的姐姐魏行知是院裡公認的小提琴第一,她一直想聽她拉的小提琴。

    「半個小時前就考完了。」一頭俏麗短髮的魏行薇聳了聳肩。她們家是音樂世家,魏行知學小提琴,而她學聲樂。魏行薇俏麗,魏行知冷艷。

    看到前面的人考完了,魏行知推了推章海潮,「快去,到你了。」

    笑著站了起來,章海潮不緊不慢地走上了台。看到她上了台,台下忽然一陣騷動。

    「就是她?」魏行薇旁邊突然有個人出了聲,她的聲音冷冽,一如她的人。魏行知看著走上台的章海潮,冷冷地說,「她就是今年教授們欽點的狀元?」

    魏行薇看著在身邊坐下的姐姐,笑了笑,「是啊,你別看她外表一副陶瓷娃娃的樣子,可是只要一拿起琴來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魏行知冷冷地看著台上架好琴的章海潮,沒有說話。

    台上的章海潮對著幾位主考官微微地笑了笑,然後開始了她的演奏。

    從她拿起弓的那一刻幾乎就讓所有人感覺到了她的不同。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氣勢,彷彿她是用生命在拉她的小提琴。

    她這次拉的是《吉卜賽之歌》中的第二部分。美麗而憂鬱的音樂從她的指尖流瀉出來,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輕巧的泛音、華麗的左手撥弦在她的指間彷彿都是那麼的渾然天成。

    她現在並不是在拉琴,而是像身在異域裡的吉卜賽人,週身充滿著活潑、樂觀、能歌善舞卻又清苦而飽受歧視的矛盾……

    一曲終了,場內安靜極了。當大家都反應過來時,卻早已激動得忘記了該有的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台上那個嬌小的身影毫不留戀地收拾她的東西。

    章海潮在台上看見魏行薇朝她揚起了大拇指,笑著吐了吐舌頭,比了比門口,把琴放進琴盒裡就離開了。

    魏行知看著她,嘴角拉開了一個弧度,轉身從後門走了。

    「你剛才嚇死我了。」魏行薇朝在門口等她的章海潮跑過來,把手上的樂譜遞給她,「我還以為你要拉《帕格尼尼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今天魏行知拉的就是這個曲子。

    「我是很想拉啊。」章海潮接過她遞來的樂譜翻了翻,「可是它太需要技巧了,我現在還拉不好它。」

    魏行薇瞪了她一眼,「難怪你敢拿缺了幾頁的樂譜來,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大膽子。」

    「我膽子大?」章海潮怪叫一聲,「要不是有個人莫名其妙地撞倒了我,還趁亂拿走了我的樂譜,我今天才不會遲到!」

    「是、是、是。現在試也考完了,總算有驚無險。」魏行薇摟著她輕笑著,然後指著天上,「你不會連今天下雪都沒有發現吧?」

    「誰說的?」章海潮抬頭看著飄雪的天空,笑得燦爛,伸出手去接著雪花,「我最喜歡下雪了。」

    魏行薇哈哈大笑,「不生氣了吧?我們去吃東西吧,我請你吃提米蘇拉。」

    「好啊!」章海潮尖叫一聲,摟著魏行薇笑道,「我最喜歡行薇了!」

    「是最喜歡提拉米蘇吧?」魏行薇無奈地搖了搖頭。

    久月咖啡廳。

    「月姐。」沈靖和推門而入,對著坐在角落裡的老闆點頭打了聲招呼。脫下外套坐在鋼琴前,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沈靖和所謂的工作,就是每個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來久月彈一個晚上的琴,時間從晚上的七點到凌晨一點打烊。有時候還會給想唱歌的客人伴一下奏。雖然只是這些,但是工資卻很可觀。

    他彈琴的時候很專心,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他的音樂。夜晚久月的情調,有一半是因為他而幽雅起來的。

    凌晨一點,他笑著和店裡的人道了別,一個人把外套甩在肩上緩慢地散步。風,吹亂了他一頭短而有型的頭髮,也吹得他手上捏著的筆記紙沙沙作響。

    回到一個人的家裡,打開一盞昏暗的燈。這樣的燈光本應該有著等人的溫暖,但是當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反而變成無盡的滄桑。

    他坐在沙發上,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自己的筆記,突然一張不屬於他的紙躍入了他的視線。

    那是一張樂譜,他一眼就認出是《帕格尼尼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不期然,一張臉躍進腦海,樂譜的最下方寫著一個簽名——娟秀而工整。

    那個漂亮得像瓷娃娃的女孩叫章海潮?挑了下眉,他放下手中的樂譜,再拿起自己的筆記。

    燈光把他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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