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疼痛鑽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分不清楚這份疼痛是來自於頭部的創傷,還是來自於胸臆間的痛楚。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彷彿竄起了一團火,烈焰焚燒著她的心,痛得教她透不過氣來。
「映雨……」低柔的嗓音傳進她的耳裡。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迷濛的視線無法適應刺亮的光線。
瞿牧懷緊緊握住她的手,清峻的臉龐充滿疲憊,看到她清醒過來,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你終於醒了……」他憂悒的眸心定定地鎖在那蒼白的容顏上。
「這是什麼地方?」她乾澀的喉間發出微弱的音量,好奇地眨動眼睫,觸眼所及全都是單調的白色,白色的漆牆、白色的床單……
「你發生車禍,被送進醫院裡……」瞿牧懷細心解釋,扶起虛弱的她躺坐在床榻上,盡量下去碰觸到她身上的傷口。
「我發生了車禍……」她的反應有些遲滯.抬跟環視室內一圈,原來她在醫院,怪不得手腕上注射著點滴。
「感覺怎麼樣?」她那疏離呆滯的模樣,令瞿牧懷擔憂不
她難受地皺起眉心,感覺身體就像被車子輾過般,全身心痛不已,尤其是左腿痛得抬不起來。「我全身都好痛……」
「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我會陪著你的。」瞿牧懷像哄小孩般地柔聲哄勸。
她空洞迷惘的目光順著他疲憊的俊臉移到被握住的手上,緩緩地抽回手,疏離地與他拉開一段距離.吶吶地問:「你是誰?」
這個穿著襯衫的男人是誰.她認識他嗎?為什麼他會用這麼哀傷的眼神看著她呢?
瞿牧懷看著她困惑的小臉,空蕩蕩的手心有一種被棄絕的悲痛感。
他因為她詢問的聲青愣住,她居然問他避誰?該不會……那揚車禍奪去了她的記憶……
但醫生明明說她的左小腿骨折,額頭上僅是一般外傷有些腦震盪,並沒有談及失憶的可能。
「映雨,你還好嗎?」他溫柔地扶住她的雙肩。試圖喚醒她的記憶。
「你是誰?是醫生嗎?」她一臉怔仲。
「我不是醫生,我是瞿牧懷……你記得嗎?」
她掙了掙,疑惑地瞅住他。「我不記得……」
瞿牧懷是誰?她和他很熟稔嗎?為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自己又是誰呢?她應該有姓名、有家人,有屬於她的一切,為什麼她的腦海裡會一片空白呢?
她捧住纏著繃帶的頭部,努力地回想關於自己的蛛絲馬跡,得到的卻是全然的空白。驚懼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面對完全陌生的世界令她感到十分害怕。「我是誰……」
「映雨,你小心一點,不要碰到額頭的傷口!」瞿牧懷輕輕拉下她的手,深怕她碰痛了傷口。
「映雨……是我的名字嗎?」她無助的目光揪痛了瞿牧懷的心。
「是的,你叫江映雨……」瞿牧懷輕柔地同應她的問題,怕突來的刺激帶給她更多的折磨。
「為什麼我會一點印象都沒有?為什麼我會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她激動地扯住頭髮,額頭的傷口禁不住折騰,殷紅的血漬自雪白的繃帶滲出,痛得讓她的小臉皺成一團。
「你小心一點,別將額頭的傷口扯破了……」瞿牧懷箝住她瘦削的肩膀,凝睇她無助迷惘的小臉,柔聲哄道:「你放輕鬆一點,醫生說你的頭部受了創傷,不只額頭有傷口,還有腦震盪,等過幾天就恢復了。」
她聽不進他安撫的話,倔強地蹙起眉心,努力沉下思緒想在空白的腦海裡找回一絲記憶,無奈回應她的是無邊無際的頭疼,好似有條皮鞭無情地抽打著她的太陽穴,痛得她臉色三慘白。
「映雨……不要想了……」瞿牧懷覷著她荏弱固執的模樣,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
看著她受苦的模樣,心痛的感覺揪住他——她該不會腦部受了創傷,把他也完全遺忘了?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她痛苦不堪地癱軟在他的懷裡.淚水順著臉頰流淌,濡濕了她的眼睫。
瞿牧懷捧起她的臉,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乖,別哭了,我幫你叫醫生來,讓他來看看你的情況好嗎?」
「崩……」她抽泣地點點頭。
莫名地,他低柔的嗓音彷彿帶著一股撫慰的力量,鎮定她惶惑不安的心。
他站起身,想到櫃檯請值班護士連絡醫生;卻發現她緊緊扯佳他的袖口,拖住他的步伐。
她無助地咬著下唇,像個小孩般地啜泣,捨不得放手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他成了她在這個陌生世界,唯一熟悉的依靠。
「映雨……」瞿牧懷旋過身,覷著她那雙瑩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頭哭得紅通通,眼睫還懸著未乾的淚珠。
在她無辜的眼睛裡,看不到她因為過往恩怨糾葛的掙扎.只有全然的空白,完全的信賴,尤其她不經意癟起小嘴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純稚表情,讓瞿牧懷產生錯覺,彷彿回到了在紐約的時光。
「你會回來嗎?」她不安地詢問。
「當然,我只是去櫃檯等,一會兒就回來。」瞿牧懷細細地安撫。
她像個小孩般緩緩放開手,看著他寬偉的背影離開單人病房。她依戀不捨地收回目光,環視室內一眼,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連她的記憶也是全然的空白。
她拭去眼睫上未乾的淚水,不安地想著,如果她一直記不起來過去的事,那她以後的人生該怎麼繼續?
瞿牧懷疑睇著躺在病床上的江映雨,方纔他與護士送她到腦科進行檢查,虛弱的身體禁不起折騰,回病房後便疲憊地入睡了。
他細心地替她攏緊被子,回頭看著站在床尾翻閱病歷和檢查報告的主治醫生方仲強。
「醫生,她的情況怎麼了?不是說額頭有傷口,只是受到輕微的腦震盪,為什麼她醒來之後會記不得一切呢?」瞿牧懷擔憂地詢問。
看完資料後,方仲強才開口。「從剛才幫江小姐做的腦部斷層掃瞄和相關檢查看來,她的腦部的確沒有受到嚴重的創傷,至於記憶空白的部分,應該是得了『解離性失憶症』。」
「解離性失憶?」瞿牧懷一臉困惑。
「簡單的來說,解離性失憶症就是患者在承受重大的創傷後發生了失憶現象,她對周圍環境的認知、自己的身份、意識和記憶遭受到破壞。而引發這種病況有可能是車禍受創所留下的後遺症,也或許是過去曾經發生過令她難以承受的打擊或壓力。」
瞿牧懷的心驟然沉下,連神情都顯得十分複雜。
方仲強繼續解釋。「其實『解離性失憶症』是患者受到界重大的創傷或衝擊,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擊垮所產生的一種心理防衛機制,將痛苦的記憶、不好的感覺,甚至是自我,都排除於意識之外,解離性機制也算是患者對自己的一種自我保護。」
主治醫生的一席話,字字句句敲在瞿牧懷的心版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酸苦從心底滲出。
他自責地猜測,是不是他帶給她太多痛苦,所以她才會硬生生將他從記憶裡驅逐出去?
「這種失憶的狀況會持續多久?可以恢復記憶嗎?」瞿牧懷擔憂地發問。
「每個患者的情況不同,有些人幾個星期就恢復,有些人甚至一輩子都記不起來,所以我不能向你保證。」
「有辦法治癒嗎?」瞿牧懷越聽眉頭蹙得越緊。
「在治療方面一般都是以心理療程為主,包括找出壓力.或刨傷來源、催眠或心裡諮商、配合藥物等。」
「那我明白了。」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推薦你這方面的權威醫生。」
「謝謝方醫生。」
「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那我先走了。」方仲強收起病歷,走出病房。
瞿牧懷送走主治醫生後,關上房門,坐在床沿靜靜瞧著她蒼白憔悴的瞼龐;輕輕地拂開她額前的劉海。
她安睡的臉龐像個無辜的孩子,沒有怨懟、沒有澀楚,在他面前的她彷彿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愛笑又樂觀的江映雨。
「和我在一起的記憶太過痛苦,所以你選擇把我遺忘嗎?」瞿牧懷執起她的手,貼覆在他臉上。
他深邃的眼眸蒙上一層絕望的心灰,承受著被她驅逐在記憶之外的痛苦。
選擇失憶是她自我保護的方式,但被遺忘的他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呢?
是不是被愛撕裂的傷口太痛太深,所以她只能選擇遺忘過去,把他棄絕在記憶之外,才能療愈這傷痛呢?
他愧疚地閉上眼,耳畔依稀迴盪著她的哭泣聲,是他勘不破過去仇恨情障,對往事太過執著,最後傷害的竟是自己最愛的人。
「你想當全新的江映雨嗎?這是你的選擇嗎?」他無聲低喃,墨黑的眼底藏著濃烈的痛楚。
如果遺忘是她的選擇,那沉重的恩怨枷鎖就由他來背負,他會將兩人的愛情埋在心裡絕口不提,讓她當一個全新的「江映雨」。
嶄新的江映雨不曾愛過他,更不是他瞿牧懷的妻子。
兩人交纏的命運線,會從這一刻開始慢慢平行,等她能自立生活、適應周圍的環境,他會漸漸淡出她的生命,再不會有交集,讓她去找尋快樂與幸福。
她那雙愛笑的大眼睛不會再蒙上痛楚.也不會再流下心碎的眼淚。
時間無法回到兩人相遇之初,但她的證憶卻推回到原點,他決定親手掩埋兩人的愛情,當作是對她最後的溫柔。既然是他種下的禍根,就由他一個人獨自背負,他會將關於自己的一切,從她的生命裡——抽除,替她建構一個全新的世界。
瞿牧懷俯下身,輕柔地親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尖和她的唇。
是依戀也是最後的溫存。
陽光映瀉在窗外的草皮上,為十二月的冷冬添了幾許暖意,醫院的大廳應景地擺上一棵聖誕樹,花園和走廊上還多了幾盆聖誕紅,讓過節的氣氛更顯得濃郁。
江映雨按下鈕,病床微微升高,調整好姿勢後,她茫然地望向窗外正在草皮上曬太陽玩耍的病童.車禍醒來至今才一星期,沒想到竟要過聖誕節了。
看著幾個義工打扮成聖誕老人分發糖果和禮物,她忍不住猜想,每一年的聖誕節是不是都有人陪著她一起度過,還是擠在派對裡跟陌生人潮狂舞醉飲?
她對自己一無所知,所有的記憶全然空白,只有手腕戴著寫上「江映雨」三個字的識別環,證實她的身份。
她愛過人嗎?或者有人愛過她嗎?是不是有人心焦如焚地在城市一處瘋狂尋找她的蹤影呢?
她試過要努力回想起過去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也好,但回應她的只有太陽穴劇烈的抽痛。
在她蒼白的世界裡,瞿牧懷成為唯一的存在。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阻斷了她的思緒,她輕聲應允,看著西裝筆挺的瞿牧懷提著公事包和一壺熱粥走了進來。
「身體好點了嗎?」瞿牧懷放下公事包,走到她的身邊。
她賭氣地抿著下唇不搭腔,從醒過來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她屢次追問過去的事,但他都以等她身體恢復後再說為理由來搪塞她。
「怎麼了?」他打開保溫壺舀了一碗熱粥放在矮櫃上。
「如果我說身體好很多,你就會告訴我一切嗎?」她沉下俏臉。
瞿牧懷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苦笑地覷著她,即使失去了記憶.她帶點孩子氣的脾氣依然沒變。
「你想知道些什麼?」他炯亮的眼眸流連在她清麗的面容易上。
「所有關於我的一切。」
「你一邊吃粥,我一邊告訴你。」他將放置在矮櫃上的粥遞給她,思忖著該從哪個部分談起。
瞿牧懷確定她真的失憶後,馬上連絡美國當地的律師辦理離婚手續,以最快的時間結束兩人的婚姻關係。
他又將房子重新整理過,把客房改裝成讓她暫時居住的房間.將過去兩人共同擁有的生活痕跡——抹去,深深地埋臧在心裡。
「我們是什麼關係?」她捧著粥,好奇地追問。
她只知道他叫瞿牧懷,任職於「亞瑟科技」,每天上班前都會到醫院探望她,中午會用手機遙控看護監督她吃飯,約莫晚上八點左右會出現在病房,十點強迫她睡覺,之後離開醫院。
瞿牧懷看著她那雙瑩亮的大眼睛,明白一旦開口,他將會永遠失去她,往後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的一切美麗將不再屬於他。
「我是你父親友人的兒子,在他生病前將你托付給我照顧。」瞿牧懷決心重組兩人的關係與記憶。
「我爸他……」她囁嚅地追問,一顆心懸得高高的。
「你父親叫江振達,他得了阿茲海默症住進療養院裡,情況不是非常好,意識不太清楚……等你身體好一點,我會帶你去探望他。至於你母親在十多年前得了胃癌去世了……」
她默然地垂下眼睫,原來她的媽媽邑經不在世上,爸爸也生了重病,怪不得在她住院這段期間,除了瞿牧懷之外,沒有任何人來探病。
原本澄亮的眼睛蒙上一層薄薄的水光,她哽咽地吞下胸臆間的澀楚,無助地想著……她的存在彷彿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需要她,也沒有人愛她,她沒有想過「江映雨」的人生竟是這麼孤單。
「你是家中的獨生女,高中畢業後到紐約唸書、工作,今年五月你回來台灣定居,後來你父親得了阿茲海默症,你就一直在身邊照顧他……」瞿牧懷避重就輕地交代完她的人生,將屬於他的部分全都刪除。
他小心地避開兩人在紐約相戀、在Lasvegas閃電結婚的事,也重新找了個她回台灣定居的理由。
「我爸他病得很嚴重嗎?」她眨掉眼睫上的淚光,擔心地問。
「他病得意識不清,已經認不得你。」
「我們父女兩居然都忘記了對方……」她虛弱地垮下肩,悲傷的淚水順著瞼頰流淌,原以為失去記憶是最糟的事,沒想到現實生活的淒涼無依更教她難受。
一無所有的她,往後的人生該怎麼繼續呢?
「映雨……」他輕喚著,見到她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冷冽的眉宇間悄悄流露出不捨之情。
「我以後該怎麼辦?」她無肋地揪緊被子,不曉得以前的「江映雨」會怎麼面對這一切,是勇敢樂觀地接受命運的挑戰,還是懦弱地逃避呢?
「不要怕,」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輕輕地揩去臉頰上的淚水。「你什麼事都不用擔心煩惱,只要安心地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事「牧大哥」會替你處理。」
他壓抑滿腔熾熱沸騰的情潮,決心要用另一種方式愛她——當她一輩子的「牧大哥」,永遠在身後默默地守護她。
「為什麼?」她困惑地眨眨眼。
「我答應過你父親不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委屈和傷害。在你身體康復、能獨立生活前,我都會照顧你……」
「謝謝。」她抬起濕潤的眼睫顱著他,孤單的她,好像也不是真的無依無靠,因為她還有一個「牧大哥」啊……
「先吃點粥吧。」他催促著,就怕粥冷了。
「嗯。」她點點頭,舀起溫熱的粥送進嘴裡,緩緩地滑下喉間,不僅暖了她的胃,也煨熱了她冷寂的心房。
她心中那艘搖晃不定的小船,彷彿找到了靠岸,緩緩地朝他航去……
她真的可以不要假裝勇敢、不要掩飾心慌、任性地依賴她的「牧大哥」嗎?
翌日清晨八點,擔任專任醫生的汪景曜帶著護士和實習醫生衛達熙一起巡視病房,——診察病患的復原狀況。
當他們來到A902病房時,汪景曜見到江映雨躺坐在病床上,手裡攤開一份報紙,遮覆住半張小臉,僅露出一雙澄亮的大眼睛。
「早安,江小姐。」汪景曜招呼道。
映雨收起報紙,漾出一抹清淺的笑容。「早安,汪醫生。」
「今天感覺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好一點?」汪景曜隔著鏡片的眼睛流露出熱切的關心。
在醫院看過許許多多的病人,他早已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但是看到她被推向手術台時,那清麗蒼雪的容顏卻引起他的注意。
後來他才由腦科醫生方仲強的口中得知她患了「解離性失憶症」,喪失記憶,那荏弱無依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她……
「謝謝汪醫生的關心,我已經好很多了,只是左腳還是會痛……」映雨拉開被子,露出纏繞著繃帶的小腿。
「我看一下傷口,順便幫你換藥……」汪景曜接過護士遞來的鑷子和剪刀,小心地拆開繃帶,檢查她的傷口。「因為你左小腿骨折,已經開刀利用骨釘骨板固定住,傷口附近會腫脹疼痛是正常的現象。」
「謝謝汪醫生。」映雨看著他嫻熟俐落的包紮技術,像個孩子般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我還是會開止痛消炎的藥片給你,要是腳真的很痛,再按鈴通知護士,我會請她來打止痛針。」汪景曜小心地將包紮好的左腳放在床榻上,抬眸覷見她額頭上的繃帶已經拆除。
「嗯。」她聽話地點頭。
「大概十點左右的時候,我會安排你到二樓的放射線室拍x光片,再看看你左腳的術後狀況。」汪景曜環視病房一眼,關心地問:「有人可以陪你下樓嗎?需要我請櫃檯的護理人員幫忙嗎?」不用特別麻煩,牧大哥他幫我請了一位特別看護照顧我。
汪景曜努力找話題想拉近彼此間陌生的距離,卻又礙於醫生的身份,不敢表現得太過熱切。
實習醫生衛達熙站在學長汪景曜的身後,觀摩學習他和病人溝通的技巧,病床上那張清麗卻略顯蒼白的臉龐攫住他的視線,令他眼睛為之一亮。
正妹!
衛達熙驚艷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細緻的小臉上。瓜子臉配上一雙瑩亮慧黠的大眼睛、翹挺的鼻尖、紅潤的嘴唇,略顯白皙的肌膚包裹在寬大的衣袍下,荏弱嬌柔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心疼她。
「如果等一會兒x光片沒有任何問題的話,應該這個星期五就能出院。」汪景曜和她聊過天,得知她的家人只剩下一個罹患阿茲海默症的父親,他忍不住擔憂她出院後的生活,是否有人照顧她?
雖然她總是掛著笑意,但細心的他還是察覺到她眉梢眼角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真希望左腳能趕快復原,每次從窗戶看到小朋友在草地上踢足球就好羨慕,真希望自己也能下去玩玩。」映雨笑得一臉燦爛。
「你會踢足球?」汪景曜好奇地問道。
她聳聳肩膀。「我也不曉得……或許我以前是足球校隊也說不定喔。」
「還是對以前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嗎?」汪景曜關心地采問。
她沮喪地垂下眼睛,那脆弱又困惑的神情,不經意觸動在場兩位醫生的心,會讓人忍不住想憐憫她。
「完全想不起來,方醫生說我得了『解離性失憶症』,可能是車禍的後遺症,短時間之內很難恢復……每次我很想努力地想起些什麼,頭就會好痛,但腦袋裡還是一片空白……」她挫敗地歎息。
汪景曜溫柔地安慰。「如果你能適應現在的生活,能不能恢復記憶或許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我知道。」
「等會兒還有門診,我先走了,記得請看護帶你去二樓的放射線室照x光,如果拄枴杖不方便的話,可以到櫃檯借輪椅。」汪景曜細心地叮嚀。
「謝謝汪醫生。」她漾出一抹甜笑。
汪景曜和衛達熙一起步出病房,準備搭電梯到一樓的門診部,溫煦的陽光穿過大片的玻璃帷幕映瀉一地。
衛達熙用手肘頂了他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曖昧兮兮的笑容。「表哥,你該不會是因為剛才那個『失憶少女』,才拒絕我媽替你安排的相親宴吧?」
「你想太多了。」汪景曜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閃躲他雷達似的刺探目光。
「剛才那個失憶少女真的正翻了,要是你不敢告白,我可以幫你。」衛達熙一臉討好的笑容。「只要你把你的愛車借我一個星期就好。」
「你是因為想借車子,才來找我的吧?」汪景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這種事心裡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衛達熙嘿嘿地笑著。
電梯門滑開,汪景曜跨進電梯內,在鏡門關閉前,將一串車鑰匙擲向衛達熙,吩咐道:「車子停在地下室,當心別開太快。」
「謝啦。」衛達熙接過鑰匙,開心地轉身離去。
電梯裡,汪景曜看著光潔的鏡面映出他的身影,整理一下身上的白袍,隔著鏡片的眼眸隱隱約約閃動著他對愛情的期盼,腦海裡浮現江映雨那清麗的臉龐,嚴肅的嘴角登時柔和地往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