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乏人整理的公寓裡,因為主人心緒不寧,而顯得更加髒亂。
將最後一包泡麵倒入鍋中,路容凱深深的歎了口氣,下一餐不知道要吃什麼了。
也不是沒有人能送食物給他,但與其跟經紀公司的人見面,他不如守在公寓裡。路家散了,他也好久都沒和親戚們見面,自幼不和父母同住,感情當然也變得淡薄,連路承昊都被他送到同學家暫住。此時此刻,只有他一個人。
長長的歎息後,他將爐火打開……刺耳的電子門鈐在此時響起。路容凱的身軀陡然一僵,從鈐聲的間隔裡,他分不出來訪者是友人或是記者。
雖是如此,門鈐卻仍」聲聲的響,以不至於太緊湊的間隔,一聲聲的按著。
直到路容凱終於打開門,他萬分驚詫地看著來人。
「抱歉,我還是想來見你一面。」
來人有著悅耳的男中音,和一頭近黑的深咖啡色長髮,因為長住北方國度,所以皮膚極為白皙,幾能看得見青色的血脈;五官極為秀氣,但不失男子氣概,秀氣的線條讓他明明和路容凱同年,他看起來硬是小了幾歲。
路容凱半張著口,欲言言又止。
男人的名字,他太熟悉,反而喚不出口。
「你不歡迎我嗎?」祁雨青問著,臉色蒼白……
他的身軀卻被牢牢的緊抱住,從冰寒裡被擁入溫暖之中。
回擁著路容凱,祁雨青柔柔地笑了。
來之前,他一直以為他會被無情的拒絕,好一點的,或許是冷淡以待,沒想到凱抱緊了他,而後靦腆地笑了。
缺乏女主人,加上路容凱的心緒不定,室內的髒亂是可以預料的,幫忙稍做收拾後,祁雨青泡了一壺茶,坐在路容凱的身邊淺飲著。
「你還打算在演藝圈混嗎?」祁雨青刻意坐得低了點,帶著撒嬌的羞赧,將頭輕靠在路容凱肩上。
祁雨青知道斐嫣然和路容凱的經紀約已經結束,他還沒決定好新東家。
「不知道。」路容凱沉默地讓祁雨青一罪著,沒有伸手擁抱的勇氣,也沒有推拒的心情。
而且,這份溫馨,他珍惜……「你不問我為什麼離婚?」多年交情,雖然兩人分隔已久,路容凱還是知道祁雨青關心他。
「怕你不好開口。」倚在路容凱的身邊,祁雨青的聲音變得溫柔。
在飛來的途中,他心頭原先的怒氣皆消失無蹤。離婚,最難受的人該是凱,不管是做為朋友或候補情人,他都不該再說什麼。
「她最後說了,承昊出生後不久便遇見了那個人,她說她知道那就是她要的,她努力抗拒過了,所以上六年前才會跟著我回來。但她仍愛著那個人,於是最終選擇
了分手。」對斐嫣然婚後不久,愛情便像潮水般退去,再不留痕跡,路容凱說得淡然。
他的難過,大半來自記者們的逼問,還有對生活的不適應;不會帶孩子的他,光看到路承昊就覺得頭大,又不好意思拜託感情並不深厚的父母親。
「可笑的是,她為了逼我離婚,把當初的事也說了……」路容凱失笑道。「當初?」他不理解路容凱說的當初是什麼。
「他們原本看上的人是容理,因為容理不答應,才找上和容理相像的我。原來……自始至終,沒有人肯定我的存在。同樣進演藝圈,如果是容理,成就或許會比我高吧。」不被肯定、不被關注,一直是路容凱心中的痛楚。
祁雨青沒有應聲,雖然他極想說一句:但我愛的是你。可他明白,凱不敢要他的愛。
「我在想,或許嫣然也沒愛過我,她只是想找個依靠罷了。」
「嗯。」祁雨青僅輕哼了聲算是應答。
因著忽然湧上的不安感,祁雨青趁著路容凱還沒推拒他,他更往他的懷中窩去,任披散的發從他的身上,灑滿他。
「看見你……真好。」祁雨青頓了一頓才道出心底的感受。
因著耳畔的悅音,路容凱鼓起勇氣,以指尖撫過他的髮絲,順著披散的發,將手搭上他的背脊,進而將有些冰涼的身軀擁入懷中。
「我一直都很想念你。」回應著路容凱的擁抱,祁雨青語出思念。
路容凱依然無言,在他腦裡翻飛的,除了愛情外,還有人情世故,還有……太多、太多能阻擋他們的一切。
「承昊呢?」看看時間不早了,空蕩蕩的室內,除了他們外再無其它。
「我讓他先住在同學家……他同學的爸媽,也是我一個老朋友,應該沒問題。我不會帶孩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路容凱說得疲憊。
「你帶他回來吧,之後的事,我再來想辦法。」祁雨青作勢起身,卻被路容凱拉下。
「雨青,我很感謝你幫我,可是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講清楚。」路容凱的表情顯得冷酷而悲傷。
祁雨青沒有應聲,身子卻不由得僵硬。
「我承認我還愛你,所以我才會情不自禁地抱住你,我也承認如果可以,我想和你相守一輩子。
可是雨青,不可以!除了嫣然和承昊外,還有太多的因素阻擋在我面前,我知道這對很多人來說並不算什麼,是只要有決心就能克服的事,可是我不是他們。」
說話時,路容凱緊閉著眸子,他知道他的話會讓雨青難過,但是……他就是跨越不了橫在他倆眼前的鴻溝。
「我知道,來見你之前,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雨青…」路容凱不敢署信地看著祁雨青,無法相信他就這麼灑脫。
「來之前,朋友勸我不要來,我該放手追求新的戀情,你不是屬於我的,我不該等候。可是朋友走後,原該冷靜的我,想著你又哭了。」想起那天,祁雨青只覺痛苦。
「我明白,可我就是愛你,所以我來…當然也知道你不會接受我,但是我仍然愛你。」祁雨青喃喃訴說著他的情感。
從上六歲就開始的情感,豈是短暫別離就能抹去?三十年的情感,他打算再花三十年抹消,再三十年,或許他心底的浪潮就能被撫平。
「對不起。」事到如今,路容凱除了此語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他們錯過了可以相愛的時刻,時間過去後,雖然心裡仍殘留著愛情的影子,但不再是可以輕狂的年紀,他們都失去不顧一切的本錢。
離了婚又怎麼樣?雨青或許還有愛的勇氣,但他沒有,他的勇氣早在成長的路途—被抹殺了。
曾經因為演藝事業成功而鼓起的勇氣,也在斐嫣然的一番話下,完全消失。和一事無成的他相比,樣樣都強的雨青,他又怎配得上?
「凱。」在幾經思索後,祁雨青開口說出他想了很久的提議。「一次就好,像個情人一樣…陪我。」
出口的聲調幾近祈求,三十年的情感,他只求一段像情人般的回憶。
「雨青……」他們都明白,他們之間還有未跨過的界線,一旦走過了,就不能再當朋友。
「吻我…」祁雨青蒼白的面龐微微顫抖著。如果沒有結果是今生注定,那麼至少讓他擁有最美的回憶。
「你該知道,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回頭。我想和你當一輩子的朋友。」路容凱說得怯懦。
「我、不、要!」祁雨青一字一字說得絕決。
「為什麼我要看著我愛的人在別人身邊,就因為他不敢愛我?別再自欺欺人了,我和你絕對不是朋友,我們之間早就沒有友誼存在。我想親吻你、想擁抱你,想和你做盡所有情人會做的事。
你想要朋友,可以,你自已去以為,我再也不會見你,不會再在網路上搜尋你的新聞,不會在電視裡尋找你的身影。你大可以把我當朋友,但我沒辦法!」
多年來累積的情緒狂亂地淹沒祁雨青的理智,他將所有埋在心底不能出口的話,一古腦兒向他傾訴。
看著路容凱愕然的神情,祁雨青心知,他們是真的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我不要朋友,我要情人!你若不能以情人的態度對我,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祁雨青輕聲道,態度仍舊堅定。
「我不多求,三天就好,請你像對待情人般對待我……」
六年前的三天…,拚命壓抑情感的那三天,他們恍如置身處地獄,所有的回憶都只訴說著一句話:不能蹈矩。
路容凱垂下眼,不敢直視祁雨青的面龐,心知他看了,必會心動。
「我走了。」路容凱沒有回應,讓祁雨青知道答案為何。
既然決裂的結果是他選擇的,他會自行承擔。只是心頭翻湧的酸楚他壓抑不下!那痛,狠狠的撕開他。
那三個字如利刃般穿透了路容凱,讓他一瞬間失去理性,只想要擁緊眼前的他愛的人。
「雨青。」路容凱拉回欲離開的他,用力往懷中帶。
如果真的只有這樣了,他寧可選擇擁抱雨青,選擇他暗戀了十餘年的人。如果只有三天,如果只是一個回憶,那麼他們就做情人吧。
「我愛你。」古老的語句帶著珍貴的情感,吻入祁雨青的唇瓣。
慎重地,他以雙手捧起他的臉,隨愛語輕觸他略白的唇。柔軟的觸感和以往的每一次親吻相仿,又全然不同。
祁雨青緊閉雙眸,長長的睫毛似扇子般,有著美麗的弧線。
而路容凱像是不肯放過任一秒般,緊瞅著祁雨青的面容。他看著他在心底讚歎。
「你愛我嗎?」
祁雨青以撒嬌的口吻,問了這個專屬於情人的問題。
「當然愛你。」像是知道他為何問,路容凱給了快速而比月定的答覆。
「我最愛的人一直是你。」出聲後,路容凱才知道說出真心話是這般容易。
或許愛情真會使人遲鈍,簡單的語句一再被重複,兩人還像個傻瓜似的笑著,覺得幸福。
憶起幸福的保存期限,祁雨青苦澀地笑著,靠在路容凱胸前傾聽他的心跳聲。
「只有三天的愛戀是嗎?」
路容這次,凱沒有應答,只有三天,是事實。
「我想回以前的公寓…」看著四周他和斐嫣然選購的傢俱,他忽然嫌惡了起來。「嗯。」
他身後拍撫的手和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已能滿足他的情感需要,其它的,他並不在乎。
「那承昊怎麼辦?」
「再住三天吧…」雖然雨青對小孩子有一套,但他總不能把承昊丟給雨青。
深夜時分,月正當中,比十五更為耀眼的十六月夜,亮白色的寧雅月光灑落一地。
客廳裡,除了茶几旁有盞燈亮著,與祁雨青的男中音外,一片死寂。
祁雨青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戴著耳機,專注地看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仔細推敲後,打下他心中的決策。
本來說要陪他的路容凱,在他嫌他礙手礙腳之後,乖乖去睡了。
其實他也不想工作到這麼晚,但他是在上班中途溜出來的,雖然有可憐的威爾森幫忙,但決策者仍是他,威爾森擔負不起這個責任。
在家裡的時候,他雖然能每天回家吃晚餐—但他沒有請假的權利,只要請假一天,往往要花一星期的時間把堆積的工作解決。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要不要喝杯茶?」在結束一通電話後,傳來低沉的關切聲。
「你還沒睡?」
「睡不著。」路容凱說得淡然,將泡好的熱茶送到祁雨青面前。
「我吵到你了嗎?」祁雨青歉然地仰視著路容凱。
「不是,就是睡不著。」路容凱笑著,他曾在更吵的環境裡入睡。但是,現在只要想到一直思念的人就在和他一牆相隔之處,而他再不需謹守禮教,教他怎麼安心入睡?
「我們這樣子……不像情人,倒像是老夫老妻。」路容凱有感而發地說著,並在祁雨青身邊坐下。
「沒辦法,認識太久了。」祁雨青微微地綻開頑皮、又混合著快樂的笑靨。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想依偎在你身邊……」說著,他往路容凱的懷中偎去,雙手卻忙著開了個新郵件,還撥了通電話。
「你忙吧,我喝茶。」路容凱無奈地笑了笑。
「再一下下就好。」祁雨青又將注意力轉回電話上。
路容凱無言地摸摸祁雨青的頭,順著髮絲撫過他的背!往下再往下,停佇在腰後的位置,不動。
祁雨青渾身一顫,僵止了身軀無法言語,忘了他仍在電話中,威爾森還在等特他的回應。
(祁先生,你在嗎?)電話那頭傳來威爾森的聲音,而祁雨青仍然無法回應在處理公事時,威爾森為了有所區分,向來喚他為祁先生。
雖然路容凱沒有再進一步做出什麼,只是將手放著,但那份溫暖,仍讓他不由得紅透臉龐。
「梅丹佐…」威爾森再喚了聲,改成只在私下使用的名字。
「威爾森,對不起,我有點事,我們明天再講吧。」祁雨青說著便快速掛上電話,以掩飾他的不自在。
「這麼快?」始作俑者卻以一張平靜而略帶疑問的表情,看著祁雨青。
「我不會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也不用解釋了。」祁雨青說著別過臉去,有些賭氣。
「我沒做什麼啊!」路容凱以一忙然的眸子看著祁雨青,不懂他在說什麼。
「啊!」意識到手的位置不對,路容凱驚叫了聲,將手移開。
「不要道歉!」
「我不是那個……」話到」半路容凱就閉了口,他並不是真的不想,只是……想之外,還有太多其它感覺。但這已令他緋紅了雙頰,吶吶的說不出話。
當沉默悄悄籠罩在兩人之間,祁雨青冰冷的手爬上了路容凱無措地放在膝上的手,而後緊緊握住。
路容凱訝然地回眸看他,而他淡淡綻開如月光般優雅的微笑。
這意思,他們都明瞭。
暗夜裡,兩個人影緊緊擁抱,貼合、密合再……
窗外月光依然寧靜,而窗內的時間,只屬於戀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