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如此緊張趕來看她?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又是用什麼理由來探病?朋友嗎?但他們認識才多久,這樣也算是朋友?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莫名有種尷尬,好像自己根本不該來這裡,如此表現太突兀了。
他站在醫院大門前,一時間不知該進還是該走,陷入了難得的茫然無措。
過去有段日子,家裡過的很苦,高中、大學也是半工半讀,辛辛苦苦才完成學業,因此養成他堅毅理智的個性。但今天,他任由情緒凌駕理智,做出這樣莽撞的行為,他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一名看護推著一位老太太要出來散步,很大聲地對他吼了句:「你到底是要進來還是出去?快一點好不好?不要一直擋在大門口!」
他這才發現自己又幹了件蠢事。「對不起。」他趕緊讓路,臉上一熱,心思百轉,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浮現,他卻捉不住。
他又在醫院附近徘徊了半晌,還是理不清思緒,又找不出適當的理由去探望許欣,只好帶著滿腹疑惑離開醫院。
他帶著鬱悶的心情回到公司,直到看見熟悉的同事和大家熱烈的工作氣氛,才迅速調整心情,回到原本的平靜。他發現自己還是習慣這種平靜、淡然的生活。
他回到辦公桌前,放下公文包,打了封辭呈,然後敲了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既然確定辭職,他就不會推延,果斷明快才是他為人處事的原則,至於剛才的衝動……算了,他可能餓太久了,才會做出不正常的事。
他來到總經理面前,遞上辭呈,總經理下巴都要掉了。
「文瑞,你是不是對公司的制度有什麼不滿?你的業績這麼好,怎麼突然……你不覺得可惜嗎?」景氣不好的時候是人找事,現在景氣好轉了,變成事找人,尤其這一年房地產狂飆,但好的業務卻很難找,總經理當然不願意放常文瑞離開。
「總經理,我已經決定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決定代表一切,決不更改。
怎麼這樣?總經理有些慌了,失去這員大將,他上哪兒再找個如此厲害的業務?
「你不多考慮一下嗎?只要再兩個月,我這個位置就是你的了。」
若非這個總經理寶座,雅君怎麼會變得如此不擇手段?他們有怎會分手……算了,自詡想想,他跟蕭雅君之間有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總經理寶座只是一個催化劑,他現在也想通了,以他們天差地遠的性情,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走上這條路的。
「對不起。」他說。
總經理快瘋了,他就要南下展店了,「就當幫我,怎麼樣?」
不能把業績顧好?他真的很擔心。
「不然這樣。半年,你在做半年,就當幫我,怎麼樣?」
常文瑞皺眉,六個月……這麼漫長的時間,恐怕蕭雅君為了將他徹底踩在腳底,會採取更強的方法……
「兩個月。」就到她坐上總經理位置,他便離開。
「五個月。」總經理居然跟他討價還價起來。
常文瑞的眉宇間更緊。他很討厭降價。
「拜託。」總經理已經在姿態放到最低了。「你還要給我時間找新人,訓練到能獨當一面才走吧?不能這樣丟個爛攤子,就什麼也不管啦!」
「訓練一個人,三個月就夠了。」這也是他的極限。
「這樣吧,」總經理換了個說法。「我來找人,你負責面試和訓練,只要你能讓公司找到能頂替你位置的人,就是你一星期搞定,我也准你一星期走人,如何?」
「可以。」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總經理卻潑他冷水。「現在的年輕人自我意識和個性都很強,應徵十人進來有九個做不到一星期就跑了,剩下的一個差不多撐一個月,想要訓練一個能獨當一面的人,有你受的了。」
「那應該只是少數,我相信在台灣,認真工作的還是佔多數。」常文瑞很有自信地說。
「那就祝福你拉!」他真能說到做到,總經理的壓力也能減輕許多,自然樂觀其成。
「謝謝總經理,我--」常文瑞未說完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幾乎把屋頂掀翻的歡呼。
「上班時間,他們搞什麼鬼?!」總經理正為常文瑞的事不爽,聽見員工吵成這樣,心情更差。
他不滿地打開辦公室大門,正想制止員工們得胡鬧,卻聽見他們的歡呼益發高亢。
這時,他的助理興奮得滿臉通紅,跑過來說:「總經理,蕭主任完成了一筆高達三億八千萬的Case,這是我們近三年來最高的記錄了!」
尤其蕭雅君答應私下給她三萬吃紅,作為一個內勤員工,這是她一個多月的薪水啊。
「哇,那可真是要開香檳慶祝了!」如果是這種好消息,總經理也不在乎了。
「你很不錯。」所有人都興奮地大叫。
只有蕭雅君依然笑得那麼清冷、尊貴,像個女王。
「謝謝總經理!」她輕輕頷首。「我會再接再厲的。」
「很好,我看好你,加油。」常文瑞要走了,總經理現在最大的依靠就是她,自然不會吝於對她的表揚,立刻掏出錢讓助理去買香檳,並告訴大家,今晚他請客,然後再去K歌。
所有人都樂瘋了,直到此時,蕭雅君那張妝扮得精緻完美的臉蛋,才稍微露出一點興奮之色。
她謝過總經理後,走向常文瑞,驕傲地昂起美麗的臉。「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常文瑞的心卻平靜無波,無悔也無惱,只是看見她衣領底下那幾塊淡淡的紅痕,不禁低低的歎息。
「放心吧,總經理的寶座肯定是你的,所以你不要再用那種手段去搶Case、請客戶了。」
「哼,你想鬆懈我的防備嗎?」蕭雅君不吃這一套,「告訴你,我不會上當的。」她轉身便走,留下常文瑞的歎息。他還來不及告訴她,他已經遞出辭呈,總經理的位置她坐定了……
許欣在醫院裡,開完刀,麻醉過後,整個人累到不行,但接到報馬仔阿光的電話,說常文瑞聽說她住院,突然臉色大變,飯也不吃就急急忙忙離開咖啡館,行跡可疑,再附上史上最大八卦——常文瑞和蕭雅君在咖啡館門口大吵一架,兩人分手了。
阿光叫她加油,趁著常文瑞情殤之時,使出渾身解數安慰他,肯定能得到他的心。
乘虛而入這種事她不想做,但是,如果他真的因為分手而傷心,她絕對會想辦法安慰他。
還有……阿光說他匆匆離開咖啡館,她以為他是擔心自己,想來探望,結果她從中午十二點清醒後便一直苦等著見他一面,但現在都半夜十二點了,他還沒來。
她突然覺得傷口好疼,痛楚傷口蔓延到全身,最後全部集中到心臟。也許是相反,她是心痛,搞不清楚,才誤會是傷口疼,總之,她現在覺得好難受、好難受……
他為什麼不來?就是只是朋友,互相關心一下也不行嗎?他明明出來了,工作時間又很自由……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他不來好像是對的,因為他們只是陌生人再好一點點的朋友……可能在他心裡,她只是一個「認識的人」,連朋友都稱不上,幹麼特地來看她?
她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心底的悲傷,只能拉起棉被蒙住頭,無聲地掉眼淚。
怎麼辦?她明知道阿光做事常常不靠譜,但只要是有關常文瑞的事,她就是會相信,她真的喜歡常文瑞,可是……阿光說,他跟蕭雅君分手了,叫她乘虛而入,但她怎能做這種卑鄙的事?
從小如的手機照片中,她看得出常文瑞和蕭雅君非常登對,站在一起真的是金童玉女。
她呢?蕭雅君五官精緻,就是標準的漂亮寶貝,身材又高挑完美,而她,雖然從小到大,同學們都叫她「校花」,但是她知道那只是因為她喜歡開玩笑,也禁得起玩笑,總能逗大家開心,加上她又不醜,所以大家才說她是全校最棒的一朵花。
在她看來,她這個校花,其實用「笑話」來形容更恰當一點。
而且,蕭雅君天生有種高貴的其實,她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不像她……如果她不耍寶,誰記得她是誰?
她處處遜於蕭雅君,又憑什麼跟她爭男人……儘管這男人已於她分手,她還是沒膽試。
可是我好喜歡他啊……她的淚水把棉被和枕頭都沾濕了。
她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第一次明白愛是什麼感覺、第一次想一個人想到忽喜忽悲、第一次……因為常文瑞,她嘗到了無數的第一次。
她無法確切地形容,這份暗戀是什麼滋味,但她的心已被折磨得有些心力交瘁。
她不想乘虛而入,但這份放不下的感情又該怎麼辦?
她曾安慰自己,只要看他快樂,她就會開心,可是……騙人,她還難過,她心痛得想死。
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她已經徹底迷茫了。
她不知自己哭多久,直到一股力量突然將她的棉被拉開,她愣愣地看著,床邊有兩個人影閃動,但她看不清是誰。
「天啊,你的眼睛……」來人柔媚的嬌呼像一把鑰匙,打開她的記憶。
「琬琬?」既然琬琬來了,另一個必定是小如。許欣試探性地喚了聲。「小如,你們不必開店嗎?怎麼來了?」
「現在才六點,還不到開店時間。」所以她們才能從側門溜進來。小如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米粥放在桌上,「而且我們決定休息兩個禮拜,等你復原再營業。」
「為什麼?」許欣問。一咖啡館的營業額來算休息兩星期的損失很大。
「你不在,我們沒有廚師,我和小如試著親自下廚,但是……」
琬琬很不好意思,因為他們糟糕的廚藝,差點將咖啡館的招牌給砸了。「反正現在也沒東西可賣,不休息開店養蚊子嗎?」
「那阿光怎麼辦?他全靠這份薪水在付自己和妹妹的學費、生活費,咖啡館突然停業,他豈不是沒收入了?」她明明還在為請傷心,但難過歸難過,一旦麻煩降臨,她還是第一個想到最需要幫助的人。
「我們談過了,這十幾天他還是每天要去咖啡館打掃清潔,只要好好維持環境,他的薪水照發。」小如說。
至於琬琬,她不停搖頭,低聲歎息。
「我說欣欣,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看她的眼睛腫如核桃,眼裡佈滿血絲,整個人憔悴得像朵快枯萎的花兒。
「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琬琬也不跟她解釋,直接從包包裡翻出化妝鏡,遞給她。「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
許欣一看,也嚇了一大跳,她面無血色、雙眼紅腫,確實非常恐怖。
「我……這個……」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為了常文瑞哭了一夜。
「好了。」小如帥氣地揮手。「看她這樣,八成又是為了感情鑽牛角尖,哭得爬不起來。」
「才沒有!」心事被說穿,許欣臉沒紅,耳朵倒是紅了。「人家……哪個生病的人樣子會好看的,這是自然現象,你懂嗎?」
「你懂嗎?」琬琬問小如。
小如翻了個白眼。「除非我腦袋進水,否則誰會相信她的話?」
「你們是來探我病,還是來吐槽我的?」許欣開得起玩笑,但常文瑞已成她的死袕,不准人說的。
「好啦,不逗你了。」琬琬終於良心發現。「我告訴你吧!常文瑞和蕭雅君分手的那天,我和小如也親眼目睹。」
「他們為什麼分手?他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許欣納悶,但其實她也隱約發現他們有問題,因為以前他們都是一起來咖啡館用餐,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常文瑞一個人外帶兩份餐點。
感情就像釀酒一樣,需要時間,才會越陳越香,若總是各忙各的,再濃的情也會轉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