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汪姐心臟怦怦跳,要死了,常文瑞當眾下這種命令,不等於當面打人耳光嗎?
但常文瑞平時不發火,一旦惹毛他,有一百零八種手段可以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淡淡地丟出幾句話。「如果有人不服,我這裡也接受辭職信,歡迎。」
這下,終於有人坐不住了,直接甩頭走人。
常文瑞也不挽留,反而對這總經理秘書再度說道:「汪姐,這屬於惡性辭職,公司有權利解雇他,你把他的薪水和獎金全部扣下來,我在與總經理商量,看這筆錢時月底均分給真正做事的人,還是充入公基金,等大家忙完,再有公基金出錢,招待大家聚餐、唱歌。」
汪姐嚥了嚥口水,才道:「好。」果然,會咬人的狗不會叫,以前看蕭雅君對常文瑞使喚來使喚去的,以為他脾氣好,不會發火,結果呢?
此刻,大家才真正明白了一件事——可以惹毛全天下的人,但千萬別讓常文瑞發火,否則……怎麼死都不知道。
常文瑞一直忙到凌晨五點才回家,這時候,即便是他向來冷靜自持,心裡也把蕭雅君罵翻了。今天升職、今天離職、半點交代也沒有,她大小姐走得瀟灑,到底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獨立女性,以為在工作上強悍幹練,敢沖敢拚的人,就是有勇氣、有膽量可以陪他度過人生的伴侶,但這想法是正確的嗎?
勇敢到底是什麼?何種心性、如何表現,才算是真正有勇氣的人?
他對自己過去追求的一切忽然感到迷惘——如果連蕭雅君這樣強悍的女人,面對問題都會選擇怞身走人,那一般看見蟑螂就尖叫得天要塌下來的女人,遇到事情豈不是軟弱得像灘泥?
他的思維陷入混亂,卻沒想到外表的強悍和內心的勇敢,常常是兩回事。
他打開門,走近家裡,一盞小小的夜燈在淡淡的天色中,顯得特別突兀。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記得每天出門前,一定仔細檢查過門窗、電燈和瓦斯啊,為什麼……喔,他看見答案了。
客廳的長沙發上蜷縮著一個嬌小女人,她長長地羽睫早眼睛下方形成一道陰影,遮蓋了因為疲勞而顯露的黑眼圈。
是許欣。她恐怕是在這裡等了他一晚,等到累極了才睡著吧!真是個小傻瓜,他家客房有三間,她隨便選一間也能睡,何苦守在客廳裡?
他感到些微的心疼,忍不住伸手,正想撫摸她櫻桃般的紅潤芳唇,忽然看到她眼角的一滴淚痕。
她哭了……為什麼?就因為他晚回家?但這只是再微小不過的事,要因此傷心嗎?
她……是不是太軟弱了點?
他的心突然感到一沉,像她這樣的女人,會不會遇到一點兒挫折就想不開?
一個如此嬌小,不把她捧在手心,彷彿隨時會化掉的女子,好像他的妹妹,那個因為考試失敗而罹患憂鬱症,成天將自己鎖在房中,讓家人擔心得要命,陪她看醫生,輪流守護她、安慰她,但最後她還是承受不了打擊,選擇跳樓自殺的小妹……
軟弱不是罪,可是他害怕軟弱的人。
他忘了,她是怎麼在警衛室裡守著,苦等幾天,只為見他一面的毅力和韌性。
他忘了,當她發現他與前女友的感情出現問題,她沒有說什麼,做了兩份特製早餐,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幫助他。
她也許不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女人,但她也不軟弱。
可惜,常文瑞只知道那滴殘存的淚燙得他心好痛,更撩撥得他心慌意亂。
他的手在半空中伸出又收回,一時想把她抱到客房,讓她睡得舒服一點兒,一時又想抹去那晶瑩的淚痕,就當他什麼也沒看見,她依然是那個讓他忍不住關心、放在心裡思思唸唸、始終放不下的可愛小女人。
自從他第二次想去醫院看她,卻落荒而逃開始,他想,他的心裡就有了她。
在他最難受、最不舒服的時候,她徹夜照顧他,給他最深切的關懷。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
但是擁有愛情就能過一輩子嗎?他不曉得,看著她美麗又憔悴的臉龐,他很心痛,又無措。
他遲疑了好久,才咬牙要自己站起來,離開她,回房間梳洗、換衣服。
他只是回家梳洗一下,還得回公司。蕭雅君留下來的爛攤子太大,一些小事由其它同事解決了,剩下的大麻煩,就得有他和總經理親自處理。
而且今天還有新人要來,他得訓練新人……天啊,他可以預料未來的幾周,甚至是幾個月,他都要活在忙不完的工作中。
他輕手輕腳地做完一切,準備出外忙碌。走出房門,看見客廳的沙發上,她仍然酣睡著。
她偶爾蹙眉、偶爾發出一記輕輕的歎息,都讓他心頭一震。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她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強烈,這是他從未經歷過的瘋狂感受。
太奇怪了,他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少年,怎麼會搞成這樣?
他不敢再看,輕手輕腳地經過,以免吵醒許欣。他迅速離開家,準備去公司上班。
突然,他看到路邊停了一輛早餐推車,很多人在排隊,一條長長的人龍大概有二、三十個人。
早餐有這麼好吃嗎?這麼多人排隊?他看了一眼,發現老闆和老闆娘煮咖啡,做三明治、吐司的手法都很簡單,但食材新鮮。
他想到仍在家的許欣,她等了他一夜,一定沒吃什麼吧?於是,他加入等待的行列。
等他買到早餐的時候,低頭看看時間——現在趕去上班還來得及打卡,但許欣怎麼辦?
他深吸口氣,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家,同時打電話叫出租車,讓司機將車停在他家大樓前面,好讓他送完早餐便立刻坐上車。
當他把早餐輕輕地放在茶几上,沒有驚擾她,又匆匆離去後,心頭微微地嘗到苦澀。
對,他喜歡許欣,可是他們的個性真的合適嗎?為什麼他就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愛情越來越麻煩,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如此煩亂、如此困擾,他是否應該像過去的每一次分手一樣,合則來不合則去,長痛不如短痛。
可是……一想到要放開許欣的手,他更難過。
真的放不開了,怎麼辦?
他的心在經歷前所未有的衝擊。愛與不愛,放與不放,怎麼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