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困難地張開眼,一片白茫。她再一次閉上眼,等了好—會,才重新睜並眼,大眼仍是一片蒼白。
她俯臥在一片白色被褥之中,鑽進鼻中的是乾淨而略微刺鼻的藥水味,背上的痛楚提醒她,自己並非作夢,她回來了,回到她的時代。
淚水不受控制地一顆顆滴落枕上,她低聲地抽噎,驚動房內的其他人。「小蘿!」父母著急、關切卻掩不住欣喜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
「你很痛嗎?媽媽叫護士來幫你打針……」謝母焦慮心痛地望著失而復得的女兒。
「不!」謝蘿沙啞地阻止母親。「我不是背痛而哭,我只是……」
她咬緊下唇,顫抖得泣不成聲。
「小蘿,沒事了,你回到爸媽身邊,不必再擔心害怕。」
謝母紅著跟,握緊女兒的手,雖然她不知道謝蘿因何而哭,卻相信她不會再有擔憂的日子。
「媽……」
「孩子,你不知道你失蹤的這些日子,我和你爸擔心得要命,我們還以為…」謝母一想起那段以淚洗面的日子,不禁悲從中來。
「爸!媽!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謝蘿咬著唇,流著淚道。
「小蘿,這些日子你到底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回家?還有,你又怎麼會受傷…」
「孩子的媽,孩子才剛醒,你就不要拿這些事來煩她。」謝父按著謝母的肩,阻止她一連串的問題。
「啊!對!對!瞧我,見到你就高興得忘了你人不舒服,還拚命和你說話。」謝母抹去眼淚,露出笑容。
謝蘿無力地扯動嘴角,有誰知道她的心比她的背更疼更痛,又有誰會相信她的經歷呢?
「我怎麼會在醫院?」謝蘿對墜馬之後的事一無所知。
「還說呢!你這孩子,受了傷倒在路邊,幸好有一位好心的小姐你到醫院,否則你不流血到死才怪。」謝母忍不住責備謝蘿。這孩子真的太讓他們擔心了,一會失蹤,一下子又是受傷,看來謝蘿今年犯太歲,得幫她到朝中去拜一下,謝母心裡直嘀咕。
謝蘿哦了一聲,沒有問是誰救她的,反正她知道爸媽一定會告訴她。
果然,謝母自動地說:「那位小姐實在漂亮,人又好,她說她叫林…林…」謝母望著父。
謝父幫她接下去說:「林秋曉。」
「對,林秋曉。小蘿,等你傷好了,記得去向人家道謝,要不是林小姐,恐怕你就見不到你媽,成了不孝女了。」謝母叮嚀著她。
謝蘿望著母親正經八百的模樣,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是,母親大人,我一定會向救命恩人道謝,乾脆叫老哥或小弟以身相許算了。」
謝母眼睛倏地一亮,連忙點頭道:「是啊!叫謝傲去,他都快三十歲了,還是王老五一個。太好了,能娶林小姐入門,我最高興。」
謝蘿歎口氣;盯著母親遭:「媽,我只是開玩笑,你別當真,老哥的事你最好別插手,否則有麻煩的是我。」
「怕什麼,有媽替你撐他。對不對,老頭?」謝母轉頭問丈夫。
謝父保持沉默,只是揚起眉,給妻子一抹不以為然的眼神。
「臭老頭,盡扯我的後腿。」謝母嘗了一記白眼給謝父,不悅地說。
謝蘿淡淡地笑著看父母鬥嘴,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和相愛的人至老還在一起,即便是鬥嘴,都是一種快樂和幸福。驀地,她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就在她的思緒飄得老遠,耳邊傳來父母似笑帶嗔的鬥嘴聲,門卡啦地被打開,兩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前一後地走進病房。
「小蘿!」謝蘿的大哥謝傲關心地伸手碰碰她額頭,溫柔地將她自恍惚中喚回。
謝蘿看著兄弟,驚喜之際,微蹙起眉。謝傲是中部一家保全公司的安全主任,平時難得回家,而弟弟謝衡在南部大學讀書,除了寒暑,也少見人影,卻在同時回台北,看來一切都是為了她。
「你們怎麼也來了?老哥不是要上班,阿衡不是還要上課?」
「放心,老闆准我休假。」謝傲簡單地說,省略掉當他的老闆聽到他在接下大案子時要請假,差一點昏倒,卻拗不過他,只好悻悻地准他的假。
「老姐,你真的是過日子過昏頭了,已經六月份,我早畢業了。」謝衡裂著嘴笑。
謝蘿一愣,三個月?她離開這麼久了嗎?為什麼她覺得只是一瞬間?她的生命在這三個月裡完全改變。
謝傲敏銳地發現謝蘿不再像以前的她。他的妹妹何時在眉宇之間當相輕愁,跟中光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這段時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開朗、懶散的妹妹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謝蘿抿緊唇,眉頭皺成一團,臉上泌出汗水。
「小蘿,你是不是很難過?」謝傲蹙起眉頭,關心地問她。
謝蘿沒有說話,臉色卻異常蒼白。
其他人也發現她正忍受著痛楚。謝衡急著要按鈴叫護士,卻被謝蘿出聲制止。
「不要打針、我要讓它痛,肉體上的痛會讓我平靜。」謝蘿淡淡地說。
在場的每一個人,眼光一致望向她,沒有一個人呀白她話中的含意。
「老姐,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好像變了個似的。」謝衡心直口快,急躁地直接問出來。
謝蘿垂下睫毛,遮掩因謝衡的問話而乍起的驚慌,輕輕地說:「人都是會變的。」
「可是你以前……」
「謝衡,不要吵你姐姐。她是個病人,有話以後再問。」謝母瞪著小兒子,插嘴阻斷謝衡的疑惑。
「如果你想說,我們隨時願意聽。」謝傲淡淡地笑。
謝蘿勉強抬起右手,握住哥哥的手。受到家人無微不至的呵護和關愛,謝蘿雖心痛,卻不覺得孤單。他呢?他會熬過這一段椎心痛苦的時間嗎?
他們能再相見嗎?還是就此在彼此的生命中消失?別忘了我擁有你的心,不論你走到哪裡,你都會回到我身邊。不論我在何處,我都會盡一切力量回到你身邊,永遠愛你!她曾經允諾他的話,將一輩子烙印在她心中。她的失約和謊言,都會成為她心中拔不起的刺,永遠提醒著她。
兩處的無言,皆只為一種相思啊!
☆☆☆
歐陽昊站在走廊上,望著為歐陽昀送飯菜的僕人走近。
他的眉頭深鎖,瞥一眼菜盤,無奈地歎道:「他仍是不肯吃?」
僕人憂心仲仲地看著他道:「二少爺連門都不肯開,屬下求了好久,二少爺都沒有答應。已經三天了,二少爺再這麼不吃不喝,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會倒下。」
歐陽昊何嘗不知道,歐陽昀將自己關在房內,不吭不應,不吃不喝,誰勸都投有用,他真怕弟弟會熬不下去,不是發瘋,就是自戕。不論何種結局,都是他所害怕的事。
「大少爺,你一定勸勸二少爺啊!再這樣下去,屬下真的擔心二少爺的身體會撐不住。」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歐陽昊無奈地道。
「是!」
歐陽昊大步走向歐陽昀的房間,伸手敲敲門。
沒有回音,他早知道不會有任何回音。可是他知道弟弟一定很清楚是他在外面。
「昀弟,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不能減輕你的痛苦,因為我也是過來人了所以我木想勸你什麼;只希望你明白我們都關心你,也擔心你。」
他稍微停一下,又繼續說:「她不會有事的,依據她的說法,他們那個時代的醫術相當高明的,她絕對會活下去。相信我,她一定不會有事。」
房內仍是一片靜謐,歐陽昊輕吁口氣,慢慢轉身離開。現在的他,也只能為弟弟做這件事罷了。
謝蘿,希望你沒有事。他望著園中隨風搖擺狂舞的花朵,衷心地祈禱。
☆☆☆
「哇!臭阿蘿,你下次再這樣嚇我們,看我怎麼修理你。」周玉光又笑又哭地捉著謝蘿的手,語帶威脅地叫。
「對,你再嚇我們,我們一定會大刑伺候,包你怕得哇哇叫。」林玲月秀氣斯文的臉上同樣掛著兩行清淚,裂著大大的嘴,附和周玉光的話。
「小光,玲月,你們一見到阿蘿就威脅她,不怕她連夜卷包袱溜出醫院,教你們想見都見不著?」項芙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阿項,你真沒良心,是誰先說如果阿蘿回來,要她好看的?她讓我們擔心了三個月哩!這三個月,我難過得吃不下,睡不著,人都憔悴了.」周玉光摸摸自己圓潤的臉,可憐兮兮地說。
「憔悴?是喲!是你的錢包憔悴了。」項芙容譏諷地取笑她。
周玉光白她一眼,她這個人只要一有心事,吃得反而更多,和一般人完全相反。所以,她愈提憂謝蘿的下落,吃得就愈多。
「幸好你終於出現了,否則我吃成小胖子,沒有人敢娶我,就是你的錯。」周玉光嘟著嘴,盯著謝蘿看。
謝蘿好笑地說;「我會為你多出來的幾斤肉負責,送去減肥中心好不好?」
周玉光瞪大眼珠子叫:「減肥中心,你是要我去受折磨嗎?」
謝蘿抿著嘴真笑,打從她的死黨出現在醫院,她的心情間外地好轉,她真的想法念她們。熱情豪爽的小光,溫柔體貼的珍月,冷面笑匠的阿項,每個朋友都是獨一無二,千金難賣的寶藏。
「你這個死丫頭,到底躲到哪裡去了?連通電話也不打,害我們和謝爸、謝媽擔心死了。」周玉光話題—轉,直逼問她。
打電話?謝蘿酸楚地笑道:「我去的地方沒有電話,如果有就好了。」
「沒有電話?總可以寫信吧!周玉光不相信地瞪她。
謝蘿淡淡地說:「寫信?當然可以,只是你們也收不到信。」
「那是什麼鬼地方?沒電話也沒有送信?阿蘿,你到底跑到哪裡去?這麼可怕。」林玲月睜大眼,不可思議地問。
謝蘿的眼中再度浮現淡淡的哀傷,她苦笑道:「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們不相信?難不成你回到過去還是未來?」周玉光揚眉遭。
「宋朝。」
「什麼?」三個人同時一愣。
「我回到宋朝,正確地說是南宋高宗建炎四年。」謝蘿慢慢地說,眼睛清澈地望著她們。她們的表情如出一轍,圓瞪著眼,微張著嘴,一副見鬼似的模樣。如果她手邊有相機,絕對會拍下這幅精采絕倫的景象,這可是唯一一次,能讓她們三個人露出白癡的模樣。謝蘿心裡想著。
周玉光轉頭看看另外兩個人,呆滯地問:「我耳朵是不是有問題,我好像聽到什麼宋朝、高宗的?」
其他兩人機械式地搖頭,齊聲說:「我不知道,她好像真的說宋朝。」
三個人同時轉頭望著謝蘿。
「你不是開玩笑吧?」
謝蘿搖頭。
「真的回到宋朝?」
謝蘿點頭。
「南宋?那個中國歷史上的南宋?」
謝蘿再度點頭。
「我的天!」周玉光虛脫地跌坐在病床邊,拚命搖著頭叫:「南宋!怎麼可能?你怎麼選了個積弱不振,還是個戰亂的時代?」
謝蘿聽見周玉光怨言,和自己當初的想法一致時,不自禁地笑出聲,她的狂笑扯動背上的傷口,疼得她立刻閉上嘴,卻仍不斷輕笑。
周玉光瞥她一眼,嘟起嘴嬌嗔道:「笑什麼,人家是說真的。」
「我不是因為你的話發笑,是想起自己當初和你有相同的感覺才笑出來。」謝蘿止住笑,輕輕地解釋。
「真棒,回到歷史中,我真羨慕你有這種經驗。」林玲月眼中充滿幻想,哀聲歎氣地道。
「只怕事情降臨到你身上,就不會覺得羅曼蒂克,只怕會坐在地上大哭呢!」項芙容揚眉笑道。
謝蘿覺得臉上一熱,項芙蓉說的情況,也正好是她的寫照。
「討厭啦!阿項老愛潑人家冷水。」林玲月搖頭歎氣。
項芙蓉撇撇嘴道:「冷水才能讓你頭腦冷靜一點,省得你一天到晚作夢。」
「我才沒有作夢,我只是浪漫。」
「浪漫?我看你等一下一定問阿蘿,她有沒有遇到白馬王子,談上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項芙蓉挑高眉直盯著林玲月。
林玲月才張嘴要反駁,就只聽見一聲歎息,接著一個爆炸性的回答,震得三個又是一陣暈眩。
「我遇見我今生的愛人。」謝蘿喃喃地說。
三個人瞪大眼,盯著謝蘿,彷彿不相信她剛才的話。
周玉光吞吞口水,小心地問:「你遇見你的愛人?而他是個古人?活在千年之前的男人?」
謝蘿輕柔地笑。
「你是不是瘋了?竟然和古人談戀愛!」周玉光垮下臉,誇張地叫著。
「我知道。」謝蘿無奈地笑。
「能夠吸引你的男人,想必不錯,只可惜我們見不到他。」項芙蓉拍拍謝蘿的手,淡然地笑。
周玉光苦笑道:「一個千年前的古人,要見面除非咱們都到宋代,否則只有百年後;看看有沒有辦法見面。」
「小光……」項芙蓉蹙起眉輕斥周玉光。
周玉光這才驚覺失言,謝蘿淒楚的神情令她難過。
謝蘿回到過去是意外,這種意外一生中有多少機會遇上?她這一回來,就表示和那個古人永無相見之日,有多少人能夠忍受這種不得不分離的痛苦?周玉光真的為謝蘿心痛.
「阿蘿,如果你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裡,讓它發洩出來吧!」林玲月摸摸她的頭髮,溫柔輕聲地說。
在家人面前勉強隱藏的痛苦,如潮水般隨著碾淚傾洩而出。
謝蘿淒切的哭聲,讓她們跟著流淚,四個人抱成一團,一起為謝蘿沒有結果的愛情哭泣。
直到她們哭累了,才互相為彼此擦去跟沮。然後,謝蘿開始說起她在宋朝的日子,談起歐陽韻時,臉上交織著愛戀與憂傷,言及她逃離碎劍山莊後的遭遇,每一個人都破涕而笑。
謝蘿口中所說的景物、朋友,就像電影般呈現在她們眼前,她們分享著謝蘿在遙遠時代的悲喜,擁有了和謝蘿相同的記憶。
當她們踏著夜色走出醫院時,林玲月望著天空中模糊的月影,有感而發地說:「我真的羨慕阿蘿啊!」
「羨慕?你是不是昏了頭?這麼痛苦的事,你還羨慕!」周玉光嗤聲道。
「我羨慕的是阿蘿能夠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也許有痛苦,也許很無奈,但是她深愛過,人生就該無憾了!」林玲月淡淡地笑。
「無憾?—個殘缺能夠無憾?那是騙人的話,我不相信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論調。真正相愛的人會不求天長地久?玲月,你太浪漫了。」項芙蓉冷笑道。
「我的想法和阿項一樣,我喜歡圓滿大結局,也許俗氣,但是我就是喜歡。或行你認為悲戀很美,但是美麗又有什麼用?一輩子抱著思念、痛苦過日子,人生豈不是很悲慘?我寧願選擇平淡而圓滿的表情,也不要激烈、狂野、撼動天地的苦戀,那很苦,真的很苦!」周玉光認真地說出她的感情觀。
林玲月低頭不語,三個人並肩走著,月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斜長,寂靜的夜裡,各有不同心思的人想著謝蘿的愛與愁!
☆☆☆
當歐陽昀站在破曉的花園中,所有人皆是一呆,將近七天七夜的自我封閉,歐陽昀終於走出深鎖的房間,步入陽光之下。
歐陽昊、杜子涓、歐陽曉、蘇廣非四人,在接到僕人的報告後,立刻衝向花園,傻愣愣拋看著他佇立在松樹下,靜靜地看著攀附在松樹上的女蘿草。
他們不知道該不該叫他,四個人惴惴不安地站在他的背後。緩緩地,歐陽昀轉過頭,淡淡地說:「我一直沒有發現這裡有女蘿草,這種植物並不顯眼。」
歐陽昀平靜無波的眼睛,找不出一絲痛苦;俊朗的臉亦是一派平和,他的聲音淡漠,沒有顯現出喜怒哀樂,他又恢復鹹謝蘿未出現前的歐陽昀,冷漠高傲的碎劍山莊二少爺。
他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雖然他的身上感覺不到痛苦的氣息,他們卻明白在歐陽昀的內心深處,永遠有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昀弟…」歐陽昊看著他,卻想不出話可以說。
歐陽昀看他一眼,淡然一笑,沒有再開口,轉身飄然離開。
「他真的沒有問題嗎?」杜子涓不放心地問。
「可能吧!」歐陽昊不確定地說。
「二哥那麼愛蘿姐,我不相信他會沒有問題。蘿姐離家出走對。二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蘿姐被綁架時,二哥更是可怕。現在,蘿姐離開,而且生死不明,我實在不以為二哥真的沒有事。」歐陽曉語重心長地搖頭,看著歐陽昀離去釣方向。擔憂地說:「恐怕問題大了。」
「我同意曉兒的看法,他只是將一切有關謝蘿的事深藏在心中,表面上平靜,實際上他壓抑著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承受不了,恐怕就會崩潰瘋狂。」蘇廣非沉重地歎氣。
「我們該幫幫他才對。」杜子涓咬著唇,著急地看著他們。
「幫?我們何嘗不想幫,只是怎麼幫?除非教謝蘿再一次出現,否則誰都使不上力。」蘇廣非淡淡地說。
四個人無力地搖頭歎息,感情這種事,除了老天,還有誰幫得上忙呢?
「要不要勸昀弟暫時離開揚州,到西湖去?一來讓他離開這個傷心地,再者可以散散心,紓解鬱悶。」杜子涓突然說。
歐陽昊沉思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當天晚上,歐陽昊即提出這個意見,歐陽昀冷冷地拒絕。
「我不需要離開,我有事情要做。」他清冷的聲音,令人聯想起冬夜的弦月,孤寂而且疏遠。
「不要擔心,你的工作我應付得過來。」歐陽昊迅速地回說。
歐陽昀淡淡地笑道,「這件事我要親自做。」
眾人一愣,不明白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情必須讓他親自去做?別人不能他做?
歐陽昀嘴角掀起冷冷的微笑,輕聲道:「我要讓他們後悔惹了我。」
杜子涓手一顫,在一瞬間,俊美的歐陽昀看起來竟然像是鬼,一個復仇的鬼。
「昀弟?你真的要……」
「大嫂,這是我的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發過誓,誰敢傷害她,我不會放過那個人,我只是實現我的諾言。」歐陽購沉靜地看著她。
「可是,殺人是犯法的…」「江湖人不管法律,只有對錯。他們知道侵犯我的下場,但是他們還是下手,這是他們的選擇。」
「你真的執意報仇?難道沒有辦法改變你的決定?」杜子涓盯著他問。
歐陽昀沉默片刻,慢慢地才說:「除非謝蘿回來,否則我的決定絕不更改。」
杜子涓輕咬下唇,頹然地放棄說服他改變報仇的心意。
她注視廳堂上的另外三人,他們平靜地接受歐陽昀的決定,這就是江湖中人嗎?快意思仇,刀口舔血?
「昀弟,你準備怎麼做?找到他們,一劍結束掉?」歐陽昊冷酷地問。
歐陽昀瞳孔一縮,拳頭緊握地瞪著妹妹。
「蘿姐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一定不樂意見你為她殺人。」
「你也要我放過他們?」歐陽昀冷冽地盯著她。
歐陽曉搖頭道:「不,我只求二哥懲罰他們就好,不要殺了他們。」
「不!」
「二哥,如果你為了蘿姐殺死他們而蘿姐能夠回來,我會第一個動手。可是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就算你殺了一百個、十萬個人,蘿姐也不—定回來,你想讓蘿姐背負這幾條人命嗎?」歐陽曉力勸道。
歐陽昀臉一沉,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二哥!如果你愛蘿姐,就不該做會讓她難過的事……哥……」歐陽曉在他身後喊著。
☆☆☆
歐陽昀疾行如風,狂奔至白芷草原才停下。
他想怒吼,想咆哮痛哭,卻喊不出聲,流不下淚,從那一天後,他的所有感覺都隨著謝蘿消失,現在的他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只是行屍走肉地活著罷了。他撫摸胸前的一顆心,苦澀地想,謝蘿的心,他仍小心地貼身帶著,而心的主人卻再也尋不著,任憑他踏破山川,謝蘿仍是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因為她是一顆錯墜時空的星子,錯人他生命軌跡的星子。
一陣腳步聲將他自深沉的思念中拉回現實。
他冷淡地望著遠處,四名轎夫抬著一頂轎子穩健地走向碎劍山莊,當轎夫看見他時,反轉身抬著轎子朝他走近,在他身旁停下。
歐陽昀冷眼看著冷艷語由轎中走由來。
冷艷語溫柔的眼光中滿是歉意,當她知道喜玉為她綁架謝蘿,並且派人暗殺謝蘿的時候,她是又驚又怒,卻不自禁在心裡燃起一小簇的希望之火。
她當然知道謝蘿的死亡對歐陽昀是個刺激,更明白他不會放過殺害謝蘿的兇手,無論是動手的人,或是幕後策畫安排的籌畫者。但是,喜玉畢竟是她親如姐妹的侍女,她必須親自為她求情,更何況喜玉是為了她才會冒險,說什麼她都不能讓歐陽昀對付她。
然而,溫和有禮的神情沒有出現過,此刻他盯著她的眼光,冷漠無情,好似陌生人一般,看得她心寒,徹底斷了對他的情絲。
「二少爺!我是特地來向你賠罪的,喜玉年紀輕,不懂事,她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我的不死心,請你高抬貴手,放了她一條命…」冷艷語垂著頭,哀怨地道。
歐陽昀冷冷地道;「放了她一條命?她卻不知道放過別人。」
「二少爺!喜玉年幼無知,一切事都怪我,如果你要殺就殺我吧!」冷艷語含淚看他,跪下來求他。
歐陽均面無表情地看她,「我不會牽連無辜,這不關你的事。」
「不!是我的事,若非我的不死心,她不會出此下策,傷害謝姑娘;若非我的癡情,她不會為我抱不平,若非…」冷艷語急切地說著。
「不管她的動機如何,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你不必白費口舌。」歐陽昀冷酷地打斷她的哀求,冰冷地看著她。
「二少爺!我求求你,喜玉才十七歲,她還有好長的路…」
「小蘿難道就沒有前途可言?她的命難道不值喜玉?」
歐陽昀含怨地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忍心看見她為我而死,她是個好女孩,她真的只是一時糊塗……」
「不用說了,我不會改變心意,你走吧!我不要再見到你。」歐陽昀冷漠地轉過身,不願看她。
冷艷語咬緊下唇,淚流滿腮地走回轎內。
她的話對歐陽昀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份量,她死心了,真的,真的死心了。
☆☆☆
謝蘿盯著山崖下的表情。令跟隨在她身後的三個朋友心驚膽跳,她們—瞬不瞬地盯著她,雙手準備隨時捉住謝蘿,將她拖離崖邊。
從她出院後,每個星期她都會上山,到她墜足落崖的地點站上幾個小時,原本她們還不在意,但是謝蘿愈來愈認真的表情,深思的眼光好像在考慮要不要從崖上向下跳,也因此她們固定都會輪流找一個人陪她,就是怕她想不開,或是想得開而往下跳。
周玉光伸手捉住謝蘿的手臂,強笑地說:「我突然覺得這個高度看起來有些嚇人,阿蘿,咱們回家吧!」
謝蘿收回專注認真的眼光,偏著頭對她微笑,「你不用捉我得那麼緊,你不會掉下去的!」
我掉下去?!我是怕你掉下去!周玉光心中嘀咕著。
「你是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周玉光問她。
謝蘿聳聳肩,「沒什麼,我只是想從這邊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回到宋朝。」
「你有答案嗎?」項芙容看著她問。
謝蘿搖搖頭,「沒有。我想掉下去,見閻王的機會可能比較大。」
「拜託!阿蘿,你不可以做傻事,如果你往下跳,我就跟你絕交。」周玉光睜大眼珠子瞪她。
謝蘿一笑道:「我像是尋短見的人嗎?放心吧!我不會自己往下跳。」
「阿蘿,你想不想出國休息一陣子?我在美國的阿姨寫信要我去玩,你陪我去好不好?」林玲月溫柔地問。
謝蘿凝視她好一會,然後淡淡地笑,「你們真的不用擔心我,我不會自殺,他知道我是這種個性,我不想讓他失望。」
他?三個人心中不禁歎氣。這個「他」在謝蘿的心中真的是根深柢固,她的言談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他,彷彿他就在她身邊似的。
「我相信你不會自殺,只是我想出去玩,她們都有工作,只有你最閒,所以找你一起去喲!」林玲月微笑道。
「是啊!我們都有工作,只剩下你閒閒沒事做,就和玲月出國玩一玩嘛!」周玉光和項芙蓉在一邊鼓吹,敲邊鼓。
謝蘿溫和而堅定地搖搖頭,再次回首望著山崖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