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袁婧打斷李韻琳的報告,「尤氏沒有交意向書?」
「是的,聽說尤氏因為高層貪污案的浮出水面已經自顧不暇,自然沒有資金和精力再來打這場惡仗。」
袁婧微微點頭,「尤氏高層的醜聞我也有所耳聞,呵呵,看來這次天助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少了個強有力的對手。」
「不過這次GPW的行動也頗為古怪,指定好地點、時間,讓有意這項合作案的公司將意向書交到他們工作人員的手中就完事了,完全不理會商場的那套老規矩。」李韻琳將報告放在袁婧面前。
袁婧翻看著文件,思緒卻被韻琳的話所干擾,「你是說酒桌上談合同的規矩?」
李韻琳點頭,將視線落在始終沒有開口的沈若愚身上,「若愚,你怎麼看這件事?」
「我?」接收到李韻琳鼓勵的神色後,沈若愚嘗試著分析,「我覺得酒桌上的那一套制度本身就已經落伍了。而GPW的做法更像國際大公司的行為法則,他們這樣做也許是想告訴大家他們絕對會以意向書為唯一也是絕對的評判標準來挑選合作者吧。」
隨著沈若愚的講述,袁婧的眼神從散亂地落在某一處漸漸轉移到他的身上,從懷疑、驚訝、滿意到最後的笑容溢滿了眼神。也許她該重新衡量這個「傻瓜」了,她明白韻琳之所以讓他開口是希望多給他些機會,但她看得出韻琳和她一樣的詫異。或許,他真的是個可造之材?
「說得很好,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完全處於被動,甚至連解說我們的計劃的機會都沒有。這或許也是像GPW這種大公司的目空一切所引起的單項法則吧。」
「不過既然我們和嘉豐他們都被拒之門外,也算不上落下風了,我相信只要GPW夠眼光的話,單憑我們的意向書也會選擇我們的。」李韻琳並不認為這樣會構成什麼問題,公平又公正的商業手段是她向來欣賞的。不過看著袁婧淺淺的蹙眉顯然並不如此認同。
「韻琳,史蒂芬先生的下榻地點是不是毫無著手之處?」
「嗯,不止我們,聽說就連媒體也沒有頭緒,看來這次史蒂芬先生是有備而來,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風啊。」
袁婧輕笑起來,「只要有心就總有漏洞可循。我向來不喜歡任人宰割,商場就如戰場,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若愚,準備車子在門口等我,我們到廣播電視大廈恭喜史蒂芬先生訪談節目錄製成功。」
「是,經理。」沈若愚趕忙出門準備,留下還在感歎的李韻琳。
李韻琳將外套遞給袁婧,輕搖著頭,「怪不得以前教授就說過,你的腦袋是病毒,你想算計的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你啊,就會揶揄我。這次還要多謝潔宜的情報網,等我們開慶功宴的時候她的那杯酒我絕對要敬。」
「對了,羅毅那邊怎麼樣?」
「他們在我們後一天也遞交了意向書。」
「呵呵,如我所料。好了,祝福我吧,希望我和那個美國佬能夠相談甚歡,共度一個愉快的下午。」
袁婧讓沈若愚將車子停在廣播電視大廈的側門,兩人在車中關注著側門的動向。
「經理,為什麼要把車子停在側門,而不是前門?或者後門?」
「前門是肯定不能走的,除非他想這次秘密採訪馬上曝光。至於後門……」袁婧對著沈若愚微微一笑,馬上又將視線轉向側門,「連你都想到了,你說他們會疏忽嗎?」
「說得也是。不過如果他們沒從這邊出來怎麼辦?」他們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仍沒有等到來人,讓他不得不有此顧慮。「所以說我這次是在賭博,和自己賭。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賭注只會增不會減,就如韻琳講的一般,即使我們今天沒有等到史蒂芬先生,大不了和其他幾個公司回到同一起跑線。一個不會輸的賭博,實在令人興奮。」
「不過,似乎今天我的賭運不錯!」隨著袁婧透露著堅定眼神的方向,沈若愚看到兩個身材高大的美國人正推開側門快步前行。
「若愚,在車子裡等我。」
袁婧推開車門,自信地朝史蒂芬先生走去。
「史蒂芬先生,您好。我是盛隆集團的袁婧,目前負責和貴集團合作的項目。」袁婧優雅地向史蒂芬伸出右手。
袁婧的開門見山顯然給史蒂芬造成不小的驚愕和叨擾,但立即這位身經百戰的老者臉上流露出了禮貌的微笑,伸手與袁婧一握,「袁小姐,你好。雖然我對能夠認識你這樣一位美麗的小姐感到萬分榮幸,但顯然今天並不是會客的好日子。」
對於史蒂芬的發難早在袁婧的意料之中,她的回答顯得得體又大方:「我也知道史蒂芬先生您日理萬機,但如果您能夠撥冗給我半個小時聽我為您解說這次我們的計劃案的話,我想對您甚至GPW集團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袁小姐,史蒂芬先生行程已有了安排,請您……」
史蒂芬助手的話被史蒂芬伸手示意打住,史蒂芬先生思忖著,將大衣口袋裡的眼鏡重新戴上,正像他準備作決定的時候時常做的那樣。
「袁小姐,我可以給你十分鐘的時間……」
袁婧喜出望外,雖然只有十分鐘,但也已經足夠。
「但條件是你先聽我說幾句。」
「那是當然。」袁婧趕忙附和。
史蒂芬點了點頭,「如果我說完後,你還是堅持要說的話,我將會洗耳恭聽。」
老者推了推眼鏡框,雖然他的眼鏡並沒有滑落之虞,但這個小動作表明他已經盤算完畢,整個細節都已經清楚無比,他將像往常一樣運用他清晰的思維和雄辯的口才給對手以致命一擊。
「袁小姐,首先我對你的能力和智慧表示欣賞。能夠知道我今天的行蹤除了證明我們內部的工作出現漏洞外,就體現了袁小姐你在人際關係上的雄厚實力。獲悉第一個還不難,能夠猜到我會從側門出來就是袁小姐你個人才智的體現了。」
袁婧微微低首,除了略表謙虛之外,她是高興的。畢竟能夠得到史蒂芬先生這樣的精英人士的肯定,是對她工作的另外一種激勵。
「可惜……」袁婧對他突轉的話鋒暗自驚訝。
「可惜世上沒有常勝將軍,袁小姐你雖然贏了小戰役的勝利,卻敗了整盤棋。其實,今天你來找我,本身就是個大錯特錯!」
袁婧從史蒂芬的眼中找到了一絲狡猾的笑意,這是那種老謀深算的人才有的眼神。而後者很滿意他的對手已經陷入迷惘無措的狀態。
「你那麼聰明應該可以理解我們這次合作案為什麼不和幾大公司接觸。我們只是希望單純地憑借你們的計劃案找到合適的合作者,所以,大家應該把所有的實力和時間都花費在這個案子上,而不是無聊的應酬。」
「可是史蒂芬先生,我認為恰當的註解還是必須的。」袁婧仍然據理力爭。
史蒂芬輕蔑一笑,「袁小姐,你是在懷疑我們GPW的理解能力嗎?」
「當然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史蒂芬很高興看到對手已經完全慌亂的樣子,其後他笑得更加低沉,「袁小姐,你知道你們還有個巨大的錯誤在哪裡嗎?」
袁婧驚訝緊張的表情已經完全給老者以滿足感,他低哼一聲:「是你們的分裂!」
「你和貴公司的另一位經理的職位之爭我也有所瞭解,但這完全不應帶到工作中去。難道你們都不顧及整個盛隆集團的利益嗎?哦,天哪,我當時看到了什麼?代表你們盛隆的居然有兩份合作案!
「袁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些行為有多少是為了公司的利益,恐怕更多的是自己能夠榮升總經理之位吧?明明是同一間公司的人才,卻為了私利各自謀算。坦白說,你們的計劃案都不能讓我百分百滿意,你們為什麼不合作呢?你們如此只會給其他公司以可乘之機。」
「況且我們GPW今天來是找個忠實的合作者的,你們內部都學不會合作,居然就要和我們合作,難道袁小姐你不認為這是個天大的笑話嗎?」
史蒂芬連珠炮似的反詰讓袁婧頻頻倒吸冷氣,全無招架之力。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如果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話,我會遵守諾言實現我的十分鐘。」史蒂芬看了看表,他已經在這裡花費了六分鐘了。
袁婧緩緩搖了搖頭,氣餒得連視線都不敢聚焦在對方臉上。
「既然這樣,袁小姐我們後會有期。」史蒂芬偕同助手走下台階,「對了,袁小姐,你不必擔憂我們今天的交談會影響到最終的結果。還是那句老話,我只看重你們的計劃案。」
史蒂芬繞過袁婧的車,卻在車前停留了幾秒。透過擋風玻璃,裡面的男子令他失神些許。
沈若愚見史蒂芬兩人走了但袁婧還愣愣地站在原地,急忙下車走到她身邊,「你沒事吧?」剛才的對話多少他也聽到一點,他明白此時袁婧的心裡一定五味翻滾。
聽到沈若愚的聲音,袁婧的視線漸漸聚焦在他的臉上。晶瑩的淚包裹在眼眶中,呼之欲出卻又不服輸地不願輕易掉落。撲到來人的懷中,讓眼淚棲息在他的肩頭,這樣便誰都看不到她的脆弱。
「我輸了,在這盤不會輸的賭局上我敗得一塌糊塗。」
清早七點對於上班族來說還是剛起床的時間。而有個女子卻已經在天河城國泰大廈前站了許久,引來路人的好奇一瞥。
袁婧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她只想靜靜地仰望這幢稜角分明的建築。在這裡兩年多了她也不曾好好地觀察它,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它是這一帶最高的一幢建築,難怪晨曦總是最先青睞它的玻璃外層。平時她見到的都是九點整人來人往的大廈,似今天那麼早才知道原來定期都會有「蜘蛛人」趕在他們上班前把大廈的玻璃擦乾淨。
「我猜你還沒吃早飯。」一個冒著熱氣的蛋餅遞到她眼前,看到的是沈若愚傻氣的笑臉。
「你今天好早。」
「早起的鳥兒有食吃嘛。」沈若愚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食物,袁婧才接下。
袁婧正視他道:「若愚,我想辭職。」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將這個決定第一個告訴他。
本來以為他會吃驚,不料他只是淡淡地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袁婧走到門前的階梯上,率性地坐下,示意沈若愚也坐下。
「昨天史蒂芬先生那席話始終在我耳邊迴盪,我想了一個晚上不能入睡,一早便逛到了這裡。」她歎了口氣,苦笑道,「他說得沒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盛隆。我根本沒想過要為這個公司做什麼,我自始至終顧及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一開始進盛隆是為了向杜文翰證明沒有他我一樣可以很好地生活,甚至還想過利用盛隆的勢力來報復他。呵呵,多麼單純幼稚的想法啊。漸漸,是為了自己能夠不斷地陞官發財,能夠積累足夠的商業資本待到有一天來打造自己的小王國。是不是又很勢利?每次談成一件生意,我不會在乎能為公司帶來多少利潤,而是先算一下這能為自己創造多少財富。現在,又為了個總經理的位子,和羅毅爭得不可開交。史蒂芬說得沒錯,我太自作聰明了,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袁婧苦笑更甚,見沈若愚始終沒有發話,不由打趣:「怎麼?被我的醜惡面目嚇得說不出話了?」
「你真的決定走?」沈若愚盯著她的半邊臉,語氣中似乎有著淡定。
「是啊,或許換個環境會好一點吧。」袁婧側過臉與沈若愚對視,「難道,這裡還有什麼值得我留下來嗎?」
沈若愚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敢不敢玩個遊戲?」
袁婧挑眉。
「如果是花你就留下,是數字你就走。」
她思忖了會兒,點頭道:「好啊,因為我預感肯定會是數字。」
沈若愚抿嘴一笑,將硬幣拋起,不停地旋轉令硬幣散發出金屬的耀眼光澤,輕微的「嗡嗡」聲清脆悅耳。他伸手臨空一抓,將拳頭放在袁婧面前。
袁婧看著拳頭緩緩打開,她沒來由地竟然緊張起來。
「是花。」沈若愚笑得沉靜。
她舒了口氣,也笑了,「願賭服輸,我留下。」
是的,硬幣旋轉的剎那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原來她還捨不得這個名利場,她還不甘願輸得如此一敗塗地,她不能走得那麼灰頭土臉!現在,還不是走的時候。
但她好不服氣,為什麼他可以那麼鎮定自若,似乎知道她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