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概是從那一晚開始的。
那一天,是裴漣的婚禮,身為妹妹的裴漪擔任伴娘一職,完全合乎情理。
可裴漪一點也不想當伴娘。
並非與姐姐感情不好,而是要她穿著白紗裙與高跟鞋,整天跟著新娘當影子,任人評頭論足,她才不要!
費盡了唇舌,甚至願意自掏腰包為姐姐請個專業的助手幫忙打點,可偏偏裴漣指定要她,說是要她實習一下。
啐!她根本就不想結婚,實習個屁啊!
就她所看到的,女人的幸福與否純粹是運氣問題,運氣差一點的被打得半死不活;嫁得不錯的,可整天就是忙公婆、丈夫、孩子……一點自己的時間也沒有。
那她們的理想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奉獻給這個家了?
她才不要咧!
她有她的理想,她從小就立下志願要踏人政壇,不像姐姐的夢想是當個美麗的新娘。
而現在,她好不容易學有所成,跟著形象正直的立委做了四年助理,還趁下班後的時間去念了法學碩士,經驗、學歷、人脈萬事俱備,才正要大展身手……結婚!?
啐!神經病!
話還沒出口,母親已用著含淚的盼望目光看著她,柔柔的、哀怨的問;「漪漪,你不會想讓漣漣遺憾終身吧?」裴漪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娘來這招,因為在當時醫療不夠發達的年代,
她母親生她時差點難產而死,對於母親,她總有著不能解釋的愧疚心理。
拒絕的話語到了嘴邊又自動吞下,她漾開了溫柔的美麗笑容,用著繼承於母親的柔柔嗓音道:「媽,我當然不會讓姐姐失望。」「那就好。」母親喜滋滋的離開裴漣的臥室。大門一關,裴漪整張臉垮下來,睇了姐姐一眼。
好,很好,算她狠。於是,從裴漣訂婚到結婚這段日子,裴漪非自願的被使喚了近半年,全都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好險,這一切的一切;就到今日為止。
繁複的婚禮習俗,裴漪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表情,臉上始終掛著笑,因為過了今日,姐姐所有的問題她都可以不理會,全丟給姐夫處理就好。哇哈哈哈!解脫了!
終於,冗長的喜宴到了尾聲,裴漪攙扶著姐姐回到休息室,
門一關,把姐姐丟給大隊人馬迅速更衣整裝,她則完全不顧妝扮得宜的禮服與髮型,
忙不迭地倒進柔軟的沙發,兩腳一蹋,腳上的三寸高跟鞋瞬間飛出。啪噠——高跟鞋命中牆壁,又來個七百二十度轉體側翻,然後悲慘的落地。
按摩著早巳酸痛的腳丫子,裴漪還是忍不住嘮叨了幾句,「哇靠!」
到底是哪個豬頭髮明高跟鞋這玩童兒的?根本就是虐待人!」裴漣自鏡子反射中瞧見了妹妹的失態,不禁微抿了抿唇,又好氣又好笑的,「漪,你怎麼老是這麼大火氣嘛……」話方落,她的視線又回到了自己臉上。
輕撥了撥額角華下的一綹髮絲,「今天來的人可不少,還有很多你姐夫生意上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沒結婚的單身貴族,你可要留一點給人探聽。」探聽?有什麼好探聽的?
她生來就是這個德性,不爽就是不爽,想發飆就發飆,一點都不想用外表去掩飾她的情緒,
不像裴漣,即使心裡受了委屈,在人前也絕對不會表現出來,所以從小到大,她得到的讚賞總是沒有姐姐來的多。『啐!他們沒結婚干我屁事?我又不是要來挑老公的!」說完,還翻了翻白眼,完全不符合這身禮服的優雅氣質。裴漣失笑,「你看,你又來了!」
虧你還是個知識分子,都念到碩士了,說話還這麼難聽。」我說話哪裡難聽了?』
就在姐妹的對話間,專業的造型小組已完成了最後的妝點,默默的退出新娘房,將空間留給她們。
見外人都走了,裴漣才睨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剛剛說了一個『屁』字。」
「哈!『屁』是人的正常生理狀況之一肚子有氣就會放屁,古人叫做『下氣通』,現代人就叫『屁』,這有什麼難聽的?」
「你……」裴漣被她頂得回不了口,「你真是無藥可救!」「我說的本來就沒錯,不信你打個電話給孔老夫子,看他會不會放屁。」
說到鬥嘴,裴漣還真不是她這個妹妹的對手,裴漪在立法院裡見習久了,立委那套唇槍舌戰的功夫,她早已有了九成的火候,一般人想和她抬槓,不是會被她的口水淹死,就是會被自己的怒火燒死。「算了,我不跟你扯了,真是會被你氣死。」裴漪見姐姐被她頂得連話都不說了,趕忙換上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順便轉移話題,「姐,今天你是新娘子,要等洞房花燭夜時才會欲仙欲死,如果現在就讓我氣死,我怎麼對姐夫交代呢?」說著,雙手還不老實地在裴漣的腰際亂捏一通。
「你不要亂摸啦!」裴漣實在拿這個妹妹沒轍,被她這麼一搗亂,原本板起來的臉又垮了下去,求饒著,「算我怕了你,停停停!別搔我癢了,頭髮都被你弄亂了啦!哎晴……」「吼——這麼怕癢,很疼老公喔!」
「你自己還不是很怕癢。」
裴漣不甘示弱,也朝著裴漪的胳肢窩裡發動攻擊。
姐妹倆嬉鬧了一陣子之後,裴漪突然緊抱著姐姐,將臉偎在她的懷裡,「姐,你嫁人之後,家裡就沒人可以陪我這樣玩了。」聽見妹妹的真情流霹,裴漣知道妹妹對她的依戀。畢竟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相差不到兩歲,雖然個性截然不同,可平時幾乎是無話不談。
現在她嫁了,裴漪又都住外面,即使仍在同一個城市,只隔了十五分鐘的車程,可心裡的不捨還是難免會有的。「傻瓜,你也趕快找個人嫁了,叫你老公陪你玩就好了啊!」她溫柔地撫著妹妹的髮絲。
「我才不要呢!」她邊說邊往姐姐的懷裡賴去,「男人有什麼好玩的,還是女人比較好玩。」
「聽你這麼說,不知情的人還認為你是同性戀呢!」
裴漣著實很難瞭解,同樣的家庭,為什麼會教育出這個反骨的妹妹?
「本來就是了,要不然你說啊!男人有什麼好玩的。」裴漪應得很順。「男人……」裴漣頓了一下,嬌俏的臉蛋霎時泛上紅霞,欲蓋彌彰的咕噥:「我怎麼會知道男人有什麼好玩的。」見到姐姐欲言又止的表情,更是引起裴滿心頭的好奇,她見左右無人,便低聲地問道:
「姐,我問你哦,你和姐夫……有沒有『那個』過?」什麼『那個』?」單純的裴漣一時沒反應過來。
「哎喲!『那個』就是『那個』嘛!」裴漪故意讓語音變得更曖昧些,「嘿嘿嘿!你們有沒有『那個』啊?」
這下子,裴漣也懂了,她拍了一下裴漪的後腦勺,「小孩子問這麼多做什麼!」
「你說我是小孩子,難道你自己就已經『轉大人』了?」「你管我!」
裴漣的臉更紅了。「你不說就算了,我自己去問姐夫。」
裴漣嚇了一跳,她知道她這個妹妹可是出了名的口無遮攔,她說要問就一定會問,絕不是虛言恫嚇。
「喂!你也太無聊了吧!
連這個都問。」
「人家就是好奇嘛!」裴漪朝姐姐扮個鬼臉,「你說不說?再不說我現在就去問姐夫咯!」
裴漪不但不是開玩笑,還馬上付諸行動,話音一落,掙開裴漣的懷抱,轉身就要往外頭走去。
「好好好!我說我說。」
裴漣鬥不過妹妹,只好舉白旗認輸,「我們……沒有『那個』。」「騙人!」「你不信就算了。」
「不問你了,我還是去問姐夫比較快。」她甩頭就走。裴漣忙將她一把拉住,猶豫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關於這個問題嘛……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你倒學會了我們對付記者那一招。」
「裴漪笑了起來,「不過我可是很清楚無可奉告這四個字背後的意義,就是承認了有這件事,對吧?」裴漣不答,給她來個默認。
裴漪忙湊到姐姐身邊,悄聲地問:「姐,『那個』的感覺怎麼樣啊?」
「連這個都問,你不會找個人來試試?」裴漣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
「吼!你很小氣耶!人家要是找得到人來試,還需要問你嗎?」不然你就去租A片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裴漪不以為然地皺皺眉頭,「我又不是沒看過A片,那一定是假裝的啦!女主角動不動就鬼叫鬼叫,好像快斷氣了一樣。」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裴漪頓時語塞,圓睜著一雙大眼,無法反駁。
她是沒試過,可光聽那些咿咿呀呀的叫聲,也覺得有些過火。不過她的反應也挺快的,馬上反問裴漣:「依你這麼說,你一定是試過咯!不然怎會知道那是真的?」
和裴漪鬥嘴,裴漣永遠是居下風,「我……我又沒看過A片。」?呵呵,下回你和姐夫要『那個』前,可以去租幾片來看看,聽說可以增加閨房情趣。」
「啐!你總是這麼不正經。」
「人家哪有不正經。」你本來就很不正經。」
「我天天都嘛很正經。一你天天都嘛不正經。」
「我今天『正』好來月『經』。」
「你……」裴漣兩眼一瞪,沒想到裴漪會無理頭地來這麼一招。裴漪得意洋洋地看著姐姐,臉上的表情像剛打了一場勝仗。「怎樣,我這樣還不算『正經,嗎?」
「這哪叫正經?根本就是你在發神經。」
「不是我發神經,是你沒腦筋。」
「我沒腦筋?我看你的腦袋裡裝的都是橡皮筋。」
「你是女妖精。」
「你是小妖精。」
就在姐妹倆你三百、我一語,鬥得不亦樂乎之時,房門突地被打開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裡吵架?』母親柔柔的嗓音從門口飄了過來,「漪漪,快帶你姐姐出去,該送客了。」
「我們才不是吵架呢!我們是在做嘴部運動。」真不虧是姐妹,連辯駁的口吻都一樣。
「別以為我沒聽見,你們一個是女妖精,一個是小妖精,那我這個做媽的不就是老妖精了。」她看著兩個寶貝女兒,終究還是生不了氣。
裴漪先笑了起來,「答對了,媽,你是最美麗的老妖精。」她蹦蹦跳跳地撲到母親懷裡。
「漪漪,你的高跟鞋呢?
飛到哪兒去了?還不快穿上!』母親瞄著裴漪光溜溜的腳,故意板起臉孔。
「媽,我又不是主角,不用去送客也沒關係吧?」裴漪回頭向姐姐扮了個鬼臉。
母親無奈地攤開手,「如果光是送客這麼簡單也就罷了,你沒看到你姐夫那群朋友的陣仗,擺明了是要他們小倆口今晚不用睡了。」
「什麼陣仗?」
裴漪猶在迷霧中。
「鬧洞房啊!」
裴漪腦海閃過電影「喜宴」的情節,呃……以那種鬧法,柔弱的姐姐確實是需要有人幫忙,才不會被老虎給吃了。
好吧!再不願意也不過就幫這唯一的一次,就算累,她也得挺著姐姐。
門外傳來幾聲輕叩,裴漪苦笑著開了門,險些一頭撞上倚在門邊的高大男人,也被他身上的酒氣略微嗆到。
裴漪抬頭睨了睨,一眼即認出他是伴郎杜品堯,他看起來比她還累,活像三天沒沾過枕頭。
記得婚禮前見到他,他的臉白淨的有點像是抹了粉,現在卻有如剛燙熟的螃蟹,紅不隆咚的,不過這樣更好,他先前的臉色是太白了些,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個風流多情種該有的膚色,現在紅得有點泛紫,倒和他身上暗紫色的西裝十分相襯。
坦白說,要不是杜品堯在這個圈子裡「聲名狼籍」,裴漪給他的分數還會再高一些。
「他的五官十分出色,斯文的臉上常掛著一副銀邊眼鏡,嘴角也常有意無意地浮上淺淺的笑,根本就是蓄意要謀害女人的視神經,更麻煩的是他的高學歷和高收入,還有他那良好的家世,更讓他輕易地在眾香國色裡左擁右抱,無往不利。
裴漪也會聽到一些有關於他的傳育,不論是大集團的總裁千金,抑或是小公司的總機小姐,只要是他看上的,全都只有一個下場——一槍斃命。
她的思緒有點飛揚,停駐在他身上的眼光不覺地久了點,杜品堯習慣性地抿著嘴唇,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小姐,想勾引我不要用眼神,要用行動。」
呵!他競想把他的狩獵範圍擴大到她的地盤上。
打從初中開始,她就是常被男性騷擾的對象,要應付這種插面,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先生,想被我勾引不要用言語,要用智商。」
杜品堯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大聲地笑了起來,一整日努力維持優稚氣質的新娘忍不住笑倒在母親懷裡,裴漪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就這麼地,小小的新娘休息室,裡外笑成了一團,反而沖淡了他們的那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