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席間,他那兩位好友把他的秘密幾乎抖出,她才知道原來他有懼高症。
「真對不起,我如果知道你有懼高症,就不會找那種地方吃飯。」
「我沒有懼高症,」他仍嘴硬。「我只是在太高的地方會有一點不舒服。」旋即,他又說:「對了,他們剛才說的話你別當真。」
雖然知道他意指什麼,不過她選擇裝傻。「我全忘了。」只是忘不了他對溫子仍有情愛。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趕走她呢?
「你……」放在方向盤上的十指握得死緊,正想再開口解釋,不料卻被她突來的喊聲打斷。
「停車!停車!」
「什麼?」猛然煞車,他一臉不解。
沒有時間多作解釋,她打開車門,以風般的速度朝前方奔去。愈接近目標物,吵鬧的內容就愈清楚。
「什麼?沒錢?沒錢你還敢說不?」
「老子只是叫你去陪個酒,怎麼?會要了你的命啊?不知道被多少個男人玩過了,還故裝清純!」
「我再問一次——你要不要陪?……不要?來啊,再給我打!」帶頭的一聲令下,身旁數個小混混立刻蜂擁而上,對著已被打到縮成一團的人再飽以拳腳。
「喂!你們在幹嘛?」璇衣見狀,衝上前怒喝。
小混混錯愕地停住動作,訝異這麼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出現,尤其又這麼晚了……
帶頭的人在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後,倒是笑得一臉邪惡。
「喲,漂亮的小妞,你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
他慢慢走近她,心中盤算著——好正點的貨色,若送到那老頭子面前肯定可以拿到更好的價錢。
他伸出手,正準備抓住她時,左臉猝然被擊中一拳。
澤村剛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混亂中。
他見有人不知死活居然想調戲他的女人,出手就是忿怒的一拳。
「該死的,是誰?誰?」帶頭的搗住痛到泛麻的臉頰,神智有點不清。
「是想送你上西天的人。」又一拳揮出,澤村剛乾淨俐落的拳法三兩下就擺平了頭頭。
小混混見狀,趕緊扶起老大落荒而逃。臨走前,心似不甘,不服氣地對著地上的人叫囂:「哼,算你今天走運!」
確定危機解除,澤村剛緊張地拉著她左瞧右看。「璇衣,你沒事吧?」
「我很好。」安撫完他,她立即蹲下察看女人的傷勢。「她昏過去了,我們得趕快送她到醫院。」
「我來。」抱起地上那個女人,他大步朝車子方向邁進,璇衣尾隨著。
到了車門旁邊,澤村剛一手拉開車門,輕輕將她放進後座。
皎潔的月光下,他首度瞧清女人的臉。
霎時,澤村剛不敢置信,雙眼在那張如鬼魅般慘白的容貌上定住,那是一張深深刻畫在他心坎中不曾遺忘過的臉啊!
於是,一個睽別已久的名字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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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女人被送進醫院急救,澤村剛在急診室前徘徊踱步,臉上的焦急明顯可見。
「你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璇衣出言安慰。
聞言,他停下腳步。望向她的黑眸閃過一絲複雜情緒,心中有著千言萬語,但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最後只吶吶地吐出一句:「我認識她。」
「我瞭解。」應該是很熟的朋友吧,不然他不會這麼擔心害怕。
「我……」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喉嚨像被勒住似的,只能發出單音。
「放心,她一定會沒事的。」她走上前,拍拍他的手。
這時,急診室的大門打開,醫生一臉疲憊地走出來。澤村剛見狀,立刻上前緊張地詢問醫生:「醫生,她怎麼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
「請放心,病人只是受到一點皮肉傷和輕微骨折,不過怕她會有腦震盪的情況,所以要住院觀察幾天。」醫生解釋。
「沒事就好。」他鬆了口氣,隨即說道:「謝謝醫生,謝謝。」
在一旁的護士問:「你們是病人的家屬嗎?」
「我是。」澤村剛急答。
「麻煩請跟我到櫃檯辦理住院手續。」
「可是……」他不放心地朝病房看了一眼。
璇衣善解人意地開口:「你安心跟護士去辦手續吧,我會在這裡陪她。」
「謝謝你。」他露出釋然的微笑,轉身隨護士離開。
她輕輕地踏入病房,走到病床前。
如此近距離細看,她才發現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有一張傷痕纍纍的臉。
她的臉上有多處瘀青、血痕,除了先前被小混混毆打所致的傷口,更有許多看似舊傷痕的淺疤,延著臉頰爬伸至頸部、手臂。看來這個可憐的女人長期處在暴力之下。
嚴重的毆打幾乎毀了她的容貌,不過在護士體貼地清理之後,依稀可見她清麗的輪廓,那數道傷痕反倒引出一股楚楚可憐的韻味,讓人油然生起保護之心。
「你到底是誰?」她呢喃自語,對眼前這個女人感到好奇。
澤村剛當時心亂如麻的臉令她印象深刻。
她從沒見過他慌亂到六神無主的時候。平常的他總是自信到無理,霸道得讓人對他莫可奈何……
視線循著她的臉再繞一圈。
這個女人長得與他不像,應該不是什麼親戚之類的人。那麼,她到底和他是什麼關係?
女人的出現就像投入水中的巨石,好奇的漣漪因「她」而愈擴愈大,疑問總是需要一個解答,只是,誰能告訴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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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急忙奔進醫院,在詢問過櫃檯之後,快步朝病房方向跑來。
因熬夜而精神不濟的璇衣坐在病房外的椅上休憩,數個朝她迎面而來的高大男子拉回她昏沉的思緒。在人群中,她瞧見幾張熟面孔——是御村則也和木村龍昊。
她微訝地注視著他們。
「你們怎麼會……」
御村則也打斷她:「怎麼回事?恭介接到醫院電話,說阿剛半夜抱著一個女人掛急診,我以為是你們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間醫院是堂本家投資的企業,當工作人員發現少爺的好友進了醫院,即立刻向上呈報,他們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至醫院。
「不是我們。」她解釋一下大概情況:「晚上我們離開餐廳後,在路上看到一個女人遭到一群小混混攻擊,趕走了壞人之後,發現那個女人昏迷過去,於是我和澤村先生就把她送來醫院。」
「你們沒事就好了。」木村龍昊打了個呵欠,順便抱怨:「半夜被人從溫柔窩裡挖起來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咦,阿剛呢?」怎麼沒見到主角?
「他在病房裡照顧那個女人。」
「照顧?」木村龍昊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良,連對一個陌生人也那麼有愛心?」
「澤村先生認識她。」她說。
「是熟人?」木村龍昊的興致完全被挑起來了。
這小子最近大概犯桃花,女人一個個冒出來,享盡齊人之福,好羨慕他喔。
堂本恭介的目光瞄到了病房外的名牌,他詫異,因為名牌上頭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名字——上原小雪。
「是小雪。」恭介指著名牌喊道。
「不會吧?」眾人聞言紛紛圍到了病房門前,想看恭介所言是真是假。
那個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已經……
她看到這個情形有些不解。
垂下了星眸,心中滋味難辨。
他們都認識那個女人。看來,大概又是澤村剛在外頭的某一筆風流帳吧!
「御村先生,」她喚著最靠近她的御村則也說道:「我得回去梳洗一下,等一會兒還要到澤村宅邸監督工人上工,這裡就交給你了。」
「需要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她婉拒,目光不自主地瞟向病房門口,這群大男人笑得曖昧異常,一窩蜂往裡頭鑽。該識相點,她原本就不屬於這個圈子啊。「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就好。」
「那你自己要小心。」御村則也望著那一身落寞背影,瞳眸中若有所思,直到她漸漸步離他的視線範圍,他才轉身進入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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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乍現時,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動,逐漸轉醒。
她睜開眼,當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無瑕的潔白和光亮時,她有那麼一刻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人間。
死了也好,什麼事都一了百了……
正想冷笑一番,臉皮的顫動牽扯到傷口,痛得令她倒抽口氣。
沒死?
她忖思,昏迷前的意識逐漸凝聚。那群王八蛋的拳頭不斷落下,僅存的驕傲鞭策著她寧死也不開口求饒,即使身體的疼痛讓她只想趕快解脫……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一女聲介入……
是有人救了她吧。
上原小雪一邊打量著被晨光打亮的房間,一邊思索著,這裡是醫院,有人救了她,還將她送進了醫院。
目光再移,她瞧見角落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
她瞇起眼想瞧仔細救命恩人的模樣,在看清楚之後,她的臉立時變得慘白一片。
澤村剛?
他怎麼會在這裡?是……他救了她?
上原小雪激動地想逃離被窩。
為什麼是他?老天!為什麼要讓他瞧見自己落魄狼狽的模樣?
她顧不得傷勢的嚴重執意下床,不料,骨折的右腳無力支撐整個身體重量,她連人帶被地滾落在地,床旁的點滴架也被扯落,巨大的聲響驚醒了澤村剛。
「小雪,你怎麼跌下床?」他趕緊抱她回床上。「你有沒有怎樣?有沒有摔疼哪裡?」他急忙檢查她的傷勢。
她不領情地推開他的手,大喊:「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為什麼?」他一臉受傷地問。
他沒料到他們再度相逢,她竟然會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他惦記她這麼多年,她居然這麼狠心……
「我不想讓你見到我這麼淒慘的模樣!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她用力捶著他的胸哭喊著。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群混混為何找你麻煩?」
「不干你的事!」
「為什麼說得這麼絕情?當初你也是那麼絕情地離開我……」他神色黯然。「告訴我,當年為什麼一句話也沒留下就突然消失?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有,你又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商量啊!為什麼要離開?」他激動地抱住她,問出深藏在心中的疑問。
相擁而泣的兩個人完全沒注意到房門被人開啟,然後又輕輕關上。
璇衣將早餐放在病房門口,無言地轉身離開。
這一刻,她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她愛上澤村剛了。
但很不幸,在同一時間,她也明白誰才是澤村剛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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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衣頗意外會接到御村則也的邀約。好奇心的趨使之下,她準時到澤阪良飯店赴這個午餐之約。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上原小雪與阿剛是什麼關係吧!」也不廢話,御村則也立即挑明地講。
聽到這兩個名字,她的嘴角悄悄抿緊。
「她是阿剛在外國求學時的戀人,也是阿剛的初戀。」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她的反應。
然而,她只是不發一語地聆聽著。
頓了頓,他又說:
「上原小雪是美日混血兒,她在夏威夷長大,會說一點點簡單的日語。她和阿剛在學校認識,因為有共通的語言,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生活上也彼此照應,久而久之他們就在一起,也談起了戀愛。
「交往幾年後,他們到了論及婚嫁的地步,但就在他們畢業前夕,小雪突然失蹤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這樣莫名地離開了阿剛的生活。」
「上原小姐怎麼失蹤的?沒試著找她嗎?」她問。
女朋友突然不見了,澤村剛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吧?
「阿剛找過一陣子,不過當時好多事情接踵發生,讓他措手不及。阿剛的父母出國考察業務,結果飛機失事雙雙意外身亡,他為了父母的後事疲於奔命;之後澤村海運又值擴展版圖之際,整個企業重擔都落到阿剛身上,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不過他還是透過各種管道打聽小雪的下落,找了一年多仍舊沒有音訊,於是這件事就此停住,而阿剛也死心了。」
「澤村先生一定很愛她吧。」
都已經論及婚姻,表示有與她廝守一輩子的打算,這是一般愛情的結果。
「是用情很深,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澤村先生是個很念舊的人,」這是與他相處這麼久所得到的心得。「他與上原小姐的感情應該不是一句『過去了』可以抹滅。」她一向誠實,無法對自己的心說謊;然而,這個認知,卻也讓她的心抽痛不止。
世間的情愛本身無罪,愛人沒有錯,錯只錯在時間的錯置。
御村則也啞口了,似乎沒考慮到這一點。
沒錯,阿剛是個極為念舊的人,他對待魏璇衣是與其他女人有所不同沒錯,但那是在小雪未現身之前的事。
論交往時間,小雪霸佔了他的生命那麼多年,這分情感不是說忘就能忘。現在小雪又出現了,他與小雪是否會舊情復燃,任旁人也無法說個准。
「御村先生,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是不是看出她的在意?
「只是不希望你誤會。」
「誤會?」
她眼睛緩緩掃過餐廳,在窗外的景致定格。
第二次踏入這間餐廳,沒想到同樣的場景,黑夜與白天的心境竟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過了午夜十二點,所有的美夢就該自動清醒,否則就算是在作白日夢了。而白日夢呢,是永遠不會成真的。
她苦笑地搖頭:「我沒有資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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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螢幕前,西川景彥正聚精會神地敲打著電腦。
上原小雪的出現勾起了他的回憶——
當年她失蹤的時候,正巧他人不在日本,未能幫忙阿剛尋人,這件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現在小雪又現身了,還以這麼特別的方式出現,這勾起他無此的好奇心,她行蹤成謎的那段過去讓他想一探究竟。
一個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那麼多年呢?
那段時間,她在哪裡?又做了些什麼事?
凡走過必留痕跡,現在正是他這個電腦天才發揮他專長的時候,靠著現代科技,他就不信找不到她過去那段日子的蛛絲馬跡!
修長熟練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出一些字母,再輕輕按下一鍵,一長串資料就在螢幕上跑了出來,而且多到令人瞠目結舌。
「哇!哇!哇!」他驚訝地大呼三聲。「沒想到小雪消失的這幾年居然幹過這麼多豐功偉業,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他馬上拿起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接通之後,他以既神秘又興奮的語調對話筒那頭的人開始八卦:
「喂,龍昊……什麼,你還在睡覺?睡什麼睡,快點起來啦!我查到了一件事,你一定會非常感興趣的,是關於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