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就是這樣?」
斗室內,一男一女鬼,哦,不,是一男一女魂討論著關於影響兩人未來的大事。
「這太荒謬了,我不相信。」葉語凡猛搖頭。
雖然自幼能看人所不能見,聽人所不能聞,預人所不能知,但是現在的狀況對他來說還是很難接受。
「我所看過跟聽過的靈魂出竅,沒有一個是像妳一樣的。」走進臥室翻著書櫃上的書,葉語凡壓根不信她口中所說。「妳看書上也沒有半個案例是像妳這樣的,既能穿牆又能拿動實體物品。」
「你問我我問誰啊!」一旁喬嘉琪看著他書架上滿滿命理占卜的書,沒好氣的說:「我還以為像你這麼迷信的人,接受度會比我高呢。」
這還是第一次她發現有人這麼迷信,更勝過她一起工作的女同事的。她一直以為只有女人才愛算命,才會迷信。
過去,女同事們總是會湊在一起翻著雜誌上的星座評論,或是談到哪家的算命館,甚至是地下道的算命攤位。
她們總是不斷地想要知道,關於自己的未來、自己的愛情,豈知紅顏的命就如此越算越薄。
當然,就算再怎麼窺知天命,恐怕也沒辦法算到她會有今天這樣的意外。
「先說好,這不是迷信,我這是天賦,還有,我一點都不喜歡擁有這種能力。」闔上書,他一臉認真的澄清。
「是嗎?」她帶著質疑的目光瞟去,「是誰剛剛還拿一堆符咒啊、八卦鏡啊、桃木劍啊,還有童子——噗……」一想到剛才的場景,她又掩嘴而笑.
「夠了哦!」他一臉尷尬地看著她,「如果妳真的要我幫妳,就別再提這回事。」
「好、好、好,不笑就不笑。」喬嘉琪止住笑意,接著開口問:「對了,我問你,你今年幾歲了啊?」
「二十八。」
「哈哈哈,二十八歲了還是個處男,已經可以列為國寶級的……」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大笑,可一看見他狠狠地瞪著她,只好改口,「嗯,我知道,不笑,嗯。」
望著她的笑臉,葉語凡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女鬼笑起來的時候確實迷人,不過那張伶牙利嘴實在令人難以招架。
「話說回來,你也想早點脫離這種處、不是,是童子,啊、是單身的日子。」不難聽得出來,她是故意在這個話題上繞。「而我也想早點回到我的身體內,不如我們就配合點解決彼此的問題。」
「妳……」
聽到這兒,話題又回到最初,葉語凡不禁挑眉看著眼前「沉默是美女,開口是毒婦」的女人。
「總之,我還是很難相信妳不是個女鬼。」
「鬼你個頭啦!」毒婦立刻翻臉,「都跟你說我不是女鬼了要我重複幾遍啊!我的身體現在躺在醫院裡面動都不能動,你以為我願意過這樣的日子嗎?如果不是因為那一場該死的意外,我跟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見面,而你也不會因為被我笑是個處男而尷尬個半天!」
連珠炮的指控,讓葉語凡的耳朵在幾秒內吸收了大量的信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可望著喬嘉琪那張略帶愁容的臉: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同情之心,對她的戒心自然也就跟著減少。
「妳的……親人呢?」半晌後,他打破寂靜。「如果妳真的像妳所說的,那妳的親人知道妳成了植物人應該會擔心,妳有回去看過他們嗎?」
「我媽很早就跟人跑了,我爸不久前也過世了,親人,哈,現在只剩下一個姊姊。」她接著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我跟我姊一直都合不來,這幾年也沒什麼聯絡,我想就算我真的變成了植物人還是出了意外,她也不會在意吧。」喬嘉琪落寞地望向窗外,背影顯得孤單。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這些事。」對於勾起她不愉快的回憶,他感到些許自責。「我不知道妳是這麼的……孤單。」
「誰跟你說我孤單來著?!」她凶狠的轉頭用手指戳著他的胸口,剛才楚楚可憐的樣子已不復見,「我還有一個很愛我的男朋友。如果真覺得對不起我的話,麻煩你相信我所說的,跟我配合一下,趕快讓我們解決這場意外,可以嗎?」
雖然她想表現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即使剛剛的落寞也僅是稍縱即逝,可葉語凡可以感到眼前這陌生女子眼中所透露的一絲孤寂,深邃得像見不到底的崖。
記得在那年成為某大師入門弟子的學習議程中,有一項是要他到街頭擺攤算命的課題。擺攤只是一個方法,目的為的是觀盡人間百態,看著一個個來來往往的人們,觀眼、觀鼻、觀面、觀相,以及最重要的觀心。
雙手環胸,他倚著書櫃望向她,不禁開始懷疑,或許「毒婦」只是她的一道保護色、一種武裝,用來掩飾她內心的脆弱和寂寞。
「幹麼?」注意到葉語凡盯著自己瞧,她警戒的問:「幹麼用那種色迷迷的眼光盯著我看?我先警告你,來幫你不代表我就是你的情人啊!還有,我強調過,我有一個很愛我的男朋友了。」
「我又沒有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著妳。」
喬嘉琪回了一個沒感情的笑接著說:「假如啊,現在的你在一個擁擠的電車裡面,你的前面站了一個美女,你的旁邊是位穿著西裝,體面的白領階級,然後那個美女被非禮了,你猜她會回頭打誰一巴掌?」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打非禮她的人啊。」這怎麼有點像腦筋急轉彎。
「錯!」她指著他的鼻子,「絕對是打你。」
「為什麼?我又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感覺像是被甩了一巴掌,無辜地看著她。
「想知道為什麼?」她笑道:「眼神就是眼神,眼神的本身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妳幹麼說我會被當作色狼,還說我剛剛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著妳。」被笑處男不打緊,但是被污蠛人格這可重要了。
「那是因為眼神的主人給人的感覺。」她打量著他。「像你啊,你的外表就是給人家很……不討喜的感覺。」她在「很」的部分特別強調了一下,「這樣人們就會很自然的,把你看人的眼神當作是有其它含義,甚至是去誤解你本身的行為。」
「說穿了不就是以貌取人嗎?」
「對,就是以貌取人,不然你以為你工作去面試,幹麼要打扮得體面,去約會又為什麼要呈現出好的一面給情人看?」
「妳這樣根本就是外貌協會的說法嘛。」他別過頭去不以為然地表示。
當然,葉語凡本身就是被外貌協會所排擠的人,不是因為他的條件不好,而是他的打扮以及整體給人的感覺正如喬嘉琪所說,十分的糟糕。
「你知不知道,第一眼印象佔了百分之七十五的影響力,可以讓一個人在瞬間就討厭你又或者喜歡你?」
「這是謬論,是不正確的觀點,怎麼可以只憑第一眼的印象就去評斷一個人呢?」他反駁。
喬嘉琪側眼看了一下書架,順手拿起一本有關星座的書。
「你看,就像這個。」她隨手翻開書本指著一段話道:「這上面說,雙子座的人就是好動、花心、不安於室、有小聰明……當大家談到雙子座的時候,大家就是這樣認為的,這是一種固定的觀念。」
「誰說的,看星座可是得要看太陽星座、月亮星座,還有它的上升星座組合……」他雖然不喜歡命理占卜,可是一提到本行就開始高談闊論,談起他的星座學來。
「停、停。」不待他說完,她不耐地抬手制止,「你講的那些我也聽過,只不過大家對於星座的制式觀點就是這樣,就好像對人的第一眼印象也是如此,懂嗎?」
雖然不甘心,不過他沒能反駁什麼,只能扁著嘴啞口無言。
「很好,聽懂的話就照我說的去做。」喬嘉琪走回客廳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著。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妳生前是從事哪方面的工作啊?」
「就跟你講我還沒死!什麼生前生後的!」
「對、對不起。」
「這個啦。」瞧了他一眼之後,喬嘉琪順手指著雜誌上的一頁給他看。
「幫人……剪頭髮的?」那正好是知名連鎖髮型設計的廣告。
「平面廣告啦,誰跟你幫人剪頭髮啊。」她白了他一眼後說:「這倒提醒我,得去買個除草機。」
「買除草機幹麼?」葉語凡不解。
「除你那頭雜草啊,你去照鏡子看看。」她邊搖頭邊說:「你出門的時候真的沒有遇見鳥飛進你的頭髮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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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區內,一名男人穿著厚重夾克,配上一件皺到不能再皺的西裝褲,在一間知名的髮型設計館外徘徊著。
「真的要進去嗎?」葉語凡看起來很不安。
「你說呢?」喬嘉琪挑起眉,擺了一張晚娘臉孔給他。
「可是剪頭髮這種事,我都是到我們家後面的家庭理發剪的。」
看著店內的設計師利落的刀法,他不免心生退意。過去,他一直認為只有女人才會去逛街、買衣服和上髮廊剪髮。
除此之外,他更相信一個人重視的應該是內涵,而不單只是外表,而從這想法開始萌生之後,自此他便與流行絕緣,同時……異性也是。
「你到底想不想交女朋友甚至結婚啊?如果不從你的外表開始改變,人家還沒認識到你的內在,就先被你的外在給嚇跑了。」
「月曆上說今天不適合剪頭髮。」
「你不是告訴我,你本人很排斥迷信的嗎?」
「可是我……」男子漢大丈夫哪需要跟人家去打扮,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可從來沒聽過士為知己者容的啊。
「進去!」
一手抆著腰一手比著大門的喬嘉琪粉碎了他開口辯解的機會,他只好摸摸鼻子走到自動玻璃門感應器前。
「先生你好,今天要剪頭髮還是洗頭?」剛進門,小妹便走過來熱情地招呼。
「呃……」他側著頭望了一下母夜叉,「剪……頭髮。」
她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點頭。
「請問是第一次來嗎?有認識或指定的設計師嗎?」
「嗄?這個……」
「跟她說你找一號的Johnny。」看出他的無助,她在一旁指點,「還有你表現得大方一點行不行?是要你來剪頭髮不是要你去偷東西啊!」
「喔。」他轉頭向小妹說道:「麻煩妳,我找一號的Johnny。」
「好,請往這邊走。」安排葉語凡落坐後,小妹再度走了回來。「不好意思,設計師他現在還在忙,需要等一下可以嗎?」
「嗯。」
「喂。」在小妹離開之後,喬嘉琪對他說:「把剛要你去買的藍芽耳機戴上。」
「為什麼?」
「你戴上就是了。」她看了一下周圍,「除非你想要讓別人知道你正在跟靈魂對話,不然就乖乖地把耳機戴上,這樣我等等跟你說話時,她們也只會以為你在講電話而已,你看,剛剛那個小妹都已經在懷疑你是怎麼了,一個人自言自語的。」
葉語凡回頭一看,確實有兩三個人指著他議論紛紛,一見他回頭,又立即裝作沒事地各自散去。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見人所不能視,聽人所不能聞,預人所不能知並不是一件好事,大部分的時候常人只會把你當成是瘋子。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次因為這樣在背後遭人指指點點,這可能也是他為什麼會這麼排斥這個天賦的原因。
「唉!」歎了口氣,他從口袋中拿出耳機戴上,「這樣可以了吧,媽。」
「你叫我什麼?」
「從小到大,會這樣命令我做這個、做那個的女人就只有我媽。」葉語凡瞥了她一眼,很故意的喊,「媽∼∼」
「笑話,我喬嘉琪的小孩在我肚子裡的時候就會接受到第一手的流行信息,絕對不會跟你一樣是個流行絕緣體的。」
「跟著流行走又不見得一定好。」
「少跟我貧嘴,去拿那本週刊來看。」喬嘉琪指著桌上剛由小妹拿過來的雜誌。
「我不看八卦週刊的。」他帶著鄙視的眼神望了雜誌一眼。「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亂,這是亂臣賊子的行為。」
天啊,這傢伙到底是跟誰學到這些的啊?真是快被他打敗了。「不想跟你爭論這個,我也沒指望你看,我自個兒看就好。」
「那妳自己去看啊。」
「好啊,如果你想讓這間店所有的人都看到雜誌會平空被拿起然後翻頁的話。」
葉語凡自知跟她鬥嘴是不智的舉動,只好乖乖過去拿起週刊。
「乖兒子,翻頁,這一頁娘看完了。」她在他耳邊下達命令。
「是,媽。」
他稍稍轉頭望了專心看著雜誌的喬嘉琪一眼,因為姿勢的關係,她現在正湊近他的臉龐。
雖說靈魂不用睡覺,但望著她白皙的臉經過充分的休息之後,已不像昨見時的蒼白,就連她原本眼眶底下的黑眼圈也不見了,他不禁有些出神。
她有著豐厚的下眼袋,在命相學上來說,這樣的人異性緣通常都很好,就如同現在雜誌內頁所出現的女明星一樣。
不,應該說,她這般不抹胭脂的模樣,早已勝過那些濃妝艷抹的明星。她,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翻頁,你自動點行不行啊。」
當然,僅限於她不說話的時候。
究竟等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以時間單位換算的話,恐怕只能用三本雜誌的時間來表示,那位名設計師這才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Johnny是個男設計師,而大部分的男設計師都有一個共通的現象,就是有著特殊的腔調跟習性,通常都不是很Man的那種。
「喲,你身材不錯,有在健身嗎?」Johnny按摩著他的肩膀,興致勃勃的問:「是在前面那家健身房嗎?下次有機會一起去嘛。」
這種感覺很奇怪,葉語凡一時也說不上來,只是顯得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瞧他這模樣,喬嘉琪在一邊掩嘴咯咯笑個不停。
「你喜不喜歡爬山啊?」喬嘉琪帶著曖昧的語氣,眼光先看看他,接著再落到Johnny身上。
「什麼意思?」他一邊安撫著手上的雞皮疙瘩一邊回答。
「斷背山啊。」她不懷好意地嬌笑。
「怎麼了嗎?」Johnny看著鏡中的客人。
他趕緊比了下耳旁的耳機,「沒事,我只是在講電話。」
「剪頭髮的時候要拿下來哦。」
「對不起,這是一通重要的電話,我一定得要現在說。」
「哦,這樣啊。」雖然覺得奇怪,不過客人就是客人,Johnny也不方便干涉,「對了,那你今天想剪什麼樣的造型呢?」這時他眼中閃過精光,匆地開口,「你要不要嘗試爆炸頭的造型?你的頭髮稍微修一下再燙起來就剛剛好哦。」
「呃……這、這……」他無措地望向喬嘉琪。
「聽他在鬼扯。」她輕啐了聲。「把頭髮抓起來我看一下。」
「為什麼?」
「別問這麼多,抓起來我看就是。」
葉語凡只好照做的把頭髮拉起。鏡中的自己現在呈現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一旁的Johnny看得有點不知所措,頻頻皺眉。
「嗯……」前前後後,端詳了一番後喬嘉琪總算開口,「兩側打內薄,你頭髮太多了,還有後面叫他用刀削,前面剪短,最長的長度到眉毛就好,到時候整理起來用抓的就可以,這樣比較配合你的臉型。」
葉語凡頓了一下後照著她的話跟設計師吩咐,只見Johnny先是皺眉,接著雙手環胸看了好一陣子,這才失望的點頭。
「這樣倒是滿配合你的臉型的,應該可以襯托出你的特色,不過你真的不考慮燙個爆炸頭?」看他搖頭宛如波浪鼓,Johnny只好放棄這個念頭,「對了,你應該是第一次來吧,是哪位客人介紹你來的?」
「呃……喬、喬嘉琪。」
「哦∼∼難怪。」他發出音調起伏的聲音表示明白,「你的造型應該也是來自她建議的吧?」
「算吧。」葉語凡像是想到什麼,開口問道:「你覺得喬嘉琪她這個人怎麼樣?」
「她啊。」Johnny冷笑一聲,貼近他的耳邊小聲回答,「是個嘴巴很壞的女人。」那表情顯然是吃過她虧的感覺。
葉語凡跟著點頭,深表同意。
「還不只是這樣呢,那女人啊——哎呀!是誰踢我?」
話才剛說到一半,Johnny就覺得小腿被人踢了一下,連忙轉頭看著後面。不過葉語凡知道,那一腳絕對是喬嘉琪踢的,因為她現在正來到他面前瞪著他。
「如果你還想要眉毛的話,最好給我閉嘴乖乖剪完頭髮。」她半瞇起眼,斜望著Johnny手上的剃刀。
「是,我知道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