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挺拔的身影在山林中緩緩往前行進。
突然,薩印停下腳步,斐靳也頓住,轉頭看著他,
只見薩印伸手至一旁樹下,摘取一株藥草,仔細拍去根部泥土,笑著將藥草放人身後所背的木篋內。
「這座山林裡,隨處可見藥草,真是一座寶山。」
斐靳面無表情,「再往前走一會兒,便可瞧見一座村莊,而那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薩印訝異,「啊,這麼快就到了?」
斐靳並未答腔,逕自往前走去。
薩印連忙跟上,「對了,你要介紹給我認識的人究竟是誰?」
之前他終於找到失散的大弟薩鄂後,原本打算與斐靳就此分開,沒想到他竟會主動開口說要介紹一個人給他認識,沒多想他立即點頭答允。
對方是誰?又與他有什麼關係?斐靳怎麼也不願開口回答,分外神秘,讓人好奇。
斐靳並末回答,繼續邁步往前走。
薩印見他仍舊不願回答,只得跟在他身後,一同往前走去。
不久,他們終於來到一座村莊,而村莊裡的人們看見他們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迎上前。
「這不是斐靳嗎?」
「啊,果真是斐靳,你可終於回來了。」
「快快快,快回去,你娘惦記著你呢!」
斐靳劍眉輕蹙,並未與眾人交談,逕自往前走去。
薩印不明就裡,緊跟在他身後,來到村莊最後方靠近竹林的一間木屋。
然而斐靳卻沒有步入屋內,面色凝重的站在屋外。
「你怎麼了?」薩印頭一回見到他這模樣。
斐靳遲疑了一會兒,「我帶你回來的目的,就是要見我娘。」
薩印愣了一下,然後笑說:「那咱們就快點進去啊!」
「等等……」斐靳皺眉,神情有些複雜。
「怎麼了?」薩印看得出來,他很不願意見到他的娘親。
此時,一道竊窕的身影自木屋內走出來,一瞧見站在外頭的斐靳,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跑向他。
但是斐靳的動作快了一步,往後退開,不讓那名女子靠近他,沉聲說道:「我帶了個人回來。」
「啊,真的嗎?」女子連忙往一旁看去,這才瞧見身著白衣的陌生男子。
薩印看著眼前女子,她二十多歲,肌膚白皙,粉嫩細緻,五官精緻,艷麗絕倫,身材窈窕,凹凸有致,一頭烏黑長髮以藍色布巾束起,身著一襲深藍色衣褲……想必她是斐靳的姊妹。
「斐靳,他是誰?」女子微笑的問。
眼前身著白衣的高大俊逸男子,有一雙溫和深邃的黑眸、高挺筆直的鼻樑、濃密有形的劍眉、紅潤豐厚的雙唇,俊美非凡的五官,黑髮以皮繩整齊的束於腦後,整個人看來溫文儒雅、溫和有禮。
「他叫薩印……」斐靳遲疑了一會兒,「是我的救命恩人。」
薩印訝異,他們倆一同旅行許久,他早已把他視為一家人,怎麼也沒想到今兒個他竟會這麼介紹自己,心頭暖暖的,感到無比愉悅。
「喔,原來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噯,你們別光站在外頭,快進來坐啊!」她熱絡的招呼。
「那就叨擾了。」薩印微笑的拱手,準備往木屋走去,卻看見斐靳站在原地,似乎不打算進到屋內。
女子同樣不解,「你怎麼了?快進到裡頭啊!」
斐靳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邁開步伐,往木屋走去。
薩印雖然有許多疑問,但並未多問,只是跟在斐靳身後。
進到屋內,環顧四周,只見擺設簡單,一張桌子,兩張凳子,一塊藍布遮掩了後方的寢房,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女子為他們倆各斟了一杯茶,「快坐下,喝杯茶,解解渴。」
薩印見只有兩張凳子,這裡卻有三個人,怎麼也不夠坐,正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時……
「你坐就好。」斐靳冷冷的說。
薩印只得坐下,但這屋內有股說不上來的奇異氣氛,讓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女子瞧見了薩印身上所穿的白色外袍破了個洞,立即取來針線,「我來幫你縫衣服吧!」
「真是不好意思,那就有勞你了。」薩印脫下外袍,交給她。
女子以靈巧的手法為薩印縫衣服,隨口問道:「不知道你是怎麼救了他的?」
「某日我經過一座山林時,正好瞧見了腿受傷、血流不止的斐靳,而我身為大夫,自然不能見傷者不救,所以就為他醫治。」
「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女子看向一旁的斐靳。
斐靳則是迴避她的視線,往屋外看去。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願與這名女子相處,氣氛尷尬。
薩印只得出聲,緩和一下氣氛,「實在對不住,我不曉得斐靳有家人,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不會讓他與我同行,一同尋找我失散多年的弟妹們,這點還請你見諒。」
「喔……原來你這些年不回家,就是與這位大夫一同前去找他的弟妹。」女子朝斐靳綻出一抹笑,「直到今兒個我才知道你這麼好心,樂於助人啊!」
「是啊,他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好青年,與我同行的這段期間,見人有難也會出手幫忙。」薩印笑說。
雖然大都是他拜託斐靳,他才肯去做,但只要他肯出手相助,就表示他也是有心要幫助他人。
女子先將縫補好的白色外袍還給薩印,這才望著斐靳,「喔,想不到你竟變成一個好人。」笑容更為擴大,眼底卻不見絲毫笑意。
斐靳面無表情的移動腳步,準備離開木屋,一刻也待不下去。
薩印穿上外袍,不解的開口,「你不是特地帶我回來要介紹你的娘親給我認識,怎麼這麼快就要離開了?」
斐靳只得停下腳步,「她就是我的娘親——藍玉。」
薩印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竟是斐靳的娘親……怎麼可能?
「呃……可否冒昧的請教一件事……你究竟是怎麼保養肌膚的?你看起來實在年輕貌美。」
藍玉輕笑出聲,伸手輕拍了下薩印的手臂,「呵……你這人說話可真老實,又中聽。」
「唔……」薩印的手臂差點被打斷。
她溫柔婉約,女紅極佳,說起話來總是輕輕柔柔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受到傷害,惹人憐惜……怎麼也沒料到,其實她的力道驚人。
「正確的說法,她是我的後娘,與我差不多歲數。」斐靳再次開口。
薩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你爹呢?」
「我爹在娶她為妻前,得了急病去世了。」斐靳淡淡的說。
藍玉的笑容消失無蹤,神情有些哀傷。
「抱歉,我並不知道……」薩印連忙開口。
「沒關係,反正我這輩子就是命苦,才會沒了夫婿。」藍玉垂下頭,故作拭淚的動作。
「你……你別哭啊!」薩印連忙轉頭看著斐靳,「你還不快來安慰你娘?」
斐靳面無表情的看了藍玉一眼,隨即步出木屋。
「等等,你要上哪兒去啊?」薩印連聲呼喚,怎麼也喚不住他離去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他的冷漠了,當時我嫁與他爹為妻時,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自己不管怎麼做都無法取代他真正娘親的地位。」藍玉抽抽噎噎的說。
「人只要有恆心,沒有什麼事辦不成。你大可放心,我一定會說服他,日後乖乖聽你的話。」
「當真?」藍玉抬起了淚汪汪的艷麗雙眸,直瞅著他。
薩印在她的注視下,竟感到有些羞赧,心跳逐漸加快,連忙迴避視線,「你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天……他怎麼能有些心動?真是不該,她可是斐靳的娘親啊!
「那就有勞你了。」藍玉朝他綻出一抹艷麗絕倫的微笑,而這抹笑足以讓天底下所有男人見了為之著迷。
薩印連忙朝她拱手作揖,隨即起身步出木屋,怎麼也不敢再與她單獨相處。
她那雙媚眼與笑容,任誰見了都會迷失心魂,他可得小心注意,千萬不能做出任何逾越之事。
待他一離開,藍玉的笑容立即消失,目光冷冽的瞪著關上的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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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了許久,總算在村莊另一頭找到了斐靳,薩印立即上前。
「你不是特地帶我回來見她,怎麼自己先離開了?」
斐靳看著他,好半晌才開口,「我希望你能改變她。」
薩印不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簡單。」
薩印再度被他所說的話弄糊塗了,「你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
斐靳卻是緊抿唇辦,不再開口,只是指向身後的一間木屋。
薩印皺眉,走進木屋,裡頭僅有一張桌子、一張凳子、一張床,除此之外,並無他物。
「這裡是?」
「以後你住的地方。」斐靳轉身離開。
「等等,別走。」薩印連忙步出木屋,打算攔下他,將所有的疑問一次問個清楚,卻已不見他的身影。
他早已習慣了斐靳那向來沉默寡言的個性,但他怎麼能讓他腦海充滿疑問,卻什麼也不回答,就這麼離開?!
為什麼他會希望他改變她?而他又說她絕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那麼她究竟會是個怎樣的人?
薩印不得不承認,他開始對藍玉這名女子有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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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一道身影站在竹林內,冷眼看著站在竹林另一頭的窈窕身影。
「你該罷手了。」男子沉聲低喝。
「為什麼要?」清脆的女聲笑著反問。
「爹在黃泉之下,不會希望你這麼做。」
「哼,笑話!你與你爹不也是盜賊?!你究竟幫是不幫?」
男子立即搖頭拒絕,怎麼也不願助她行竊。
「可是那個男人改變了你?」女子沉聲問道。
男子並未開口,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變了,而讓他有了這個改變的人,除了那個男人以外,絕無他人。
「為什麼你會跟著他一道旅行,並尋找他失散各地的弟妹?可別跟我說你突然善心大發,才會這麼做。」女子嘲諷。
「我的所作所為與你無關。」
「哼,可別忘了一件事,在名義上我再怎麼樣都是你的娘,若你敢違抗我,就是不孝。」
「你尚未與我爹拜堂成親,我爹就病逝了,哪一點稱得上是我娘?」男子唇角微揚,綻出一抹冷笑。
「你……」女子氣煞,「你要嘛就幫忙,若不就閃邊,別來礙我的事。」
男子依舊擋在女子面前,不肯退讓。
女子不怒反笑,「就這麼不希望我去行竊?」
男子雖未答腔,但神情堅定。
驀地,女子當著他的面扯開衣襟。
男子先是一愣,隨即轉過身子,不去看她的身軀。
「哈,你就跟你爹一個樣!」女子的嗓音自遠處傳來。
男子連忙轉頭,卻已不見她的身影,低吼一聲,「該死!」
這女人實在太過古靈精怪,任誰也拿她沒辦法,當年爹搞不好也是被她設計,才不得不娶她為妻……
男子暗暗歎了口氣。真能把希望放在薩印身上,期望他能改變她,讓她不再冒著性命危險去行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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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昇,璀璨陽光普照大地。
薩印起床,梳洗一番,隨即來到藍玉所住的木屋,伸手敲著門扉,卻遲遲不見她前來應門。
「有人在嗎?」他揚聲喊道。
許久後,這才從屋內傳來腳步聲,下一瞬門扉敞開,藍玉面帶笑容看著屋外的薩印。
「有事?」
「不知你是否有見到斐靳?」打從昨天傍晚後就沒見到他的身影,薩印實在有些擔心。
藍玉搖頭,「沒有,伹他從以前就是這樣,時常不見人影,也不曉得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反正時間一到,他自然就會出現,用不著擔心。」
「這樣啊!」薩印皺眉看著她。「你……」
「我怎麼了?」藍玉面帶微笑。
「你可是時常作息不定?」薩印直瞅著她的臉。
昨天沒仔細看她的臉,今兒個一看才發覺她氣色欠佳,而這絕非只是這一、兩天的情況。
藍玉神情訝異,「你怎麼會知道?我時常夜晚難以入眠呢!」
「我是一名大夫,自然看得出來。」薩印微笑的說,「若你有需要,我為你上山採些藥草,調一帖藥給你,只要在晚膳後飲用,當晚便可見效。」
「那就有勞你了。」藍玉微微一笑,就要將門扉掩上。
但是薩印的動作快了一步,伸手阻擋她的動作。
藍玉眨了眨眼,一臉困惑,「薩大夫,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對這裡的環境不太熟悉,可否麻煩你帶我去採些藥草?」薩印面帶微笑,溫和的問。
藍玉看著他,「你可以找別人。」
「但我跟其他人不熟。」薩印依舊掛著笑。
藍玉只得點頭,「請你等一下,我收拾好屋內的東西就帶你去。」隨即轉身進入屋內。
薩印站在屋外等候,好一會兒才瞧見她自屋內步出,手中拿了個竹簍。
「那是?」
「給你的。」藍玉笑著將竹簍遞上前,「你不是要採藥草?那自然就得帶這個上山。」
「多謝。」薩印微笑,伸手接過竹簍。
「那座山頭有許多藥草。」藍玉伸手指向一座高聳的山。
「有勞你帶路了。」
「不會,再怎麼說你都是我兒的救命恩人,自然得多加照顧。」藍玉面帶微笑的說。
薩印笑而不答,與她一同朝那座山走去。
一路上,兩人並未交談。
薩印看著滿山的藥草,滿臉欣喜,走沒幾步就彎下身採藥草,仔細拍去根部的泥土,再將藥草放入竹簍內,就這麼緩緩朝山頂走去。
跟在薩印身後的藍玉,原本臉上還掛著笑,但到最後笑容早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怒氣。
薩印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藍玉,「你累了?」
「還好。」她勉強一笑。
「咱們先休息一下好了。」薩印將肩上所背的竹簍放下,將隨身攜帶的一隻竹筒遞向前。
藍玉不解的看著竹筒,「這是?」
「你跟著我行走多時,一定渴了吧!」薩印將竹筒封口打開,讓她看個仔細,裡頭所裝的是水。
藍玉伸手接過竹筒,「那你呢?」
「我含著這個就好。」薩印自竹簍內取出一株藥草,摘下一片葉子,直接放入口中。
藍玉瞪大了眼,「那是什麼?」
「這種藥草的葉片能生津止渴,你要不要含一片試試?」薩印將手中的藥草遞向她。
藍玉搖頭,「不了,我最怕藥草的味道。」隨即拿超竹筒,直接就飲。
薩印倒也不勉強,休憩了好一會兒後,再度背著竹簍往山頂走去,又挖了些龍鬚草、黃精、菩薩石……
突然,他瞧見在前方的樹叢內有一株石斛,大為欣喜,就要往前走去,但是藍玉伸手拉住了他。
薩印不解,轉頭看著她,「為何要阻止我?」
「你可別一瞧見藥草就往前走去,瞧仔細了,在那樹叢後方是什麼?」藍玉微笑的說。
薩印仔細撥開樹叢,一看可傻眼了,若不是她拉住他,他一定會跌落山崖,當場沒命。
「多虧有你,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藍玉微微一笑,「你救了斐靳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如此一來就算扯平。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能答應?」
「有什麼事?儘管說。」薩印客氣的問。
「能否請你馬上離開這個村莊,別再與斐靳有任何往來?」藍玉雖然面露微笑,眼底卻毫無笑意。
「你……」薩印大為訝異,沒想到她竟會這麼要求。
「我這麼說可是為了你好。」藍玉抬起頭,看了眼天色,「哎呀,時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準備午膳了,你應該知道回去的路吧?」
薩印點頭,表示知道回程的路,但眼底有著困惑,不能確定自己方才是否聽錯了她所說的話……她要他馬上離開?
「那我先回去了,我方纔所說的話,你最好牢記心頭。」藍玉笑著朝薩印點頭,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
薩印皺眉看著她離去的窈窕身影,只見她腳步輕盈,就算踩在枯葉上也未發出聲響……她絕非尋常女子。
他看了眼那株生在山崖邊的石斛,她就跟這株石斛一樣,讓人難以靠近,卻又十分吸引人啊!
薩印背起竹簍,緩緩走下山。要離開或是留下……心頭早已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