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範圍以羽林軍持槍一列展開、包著闈場的一里見方場地為限。由太子親臨監督,比試方法為策馬自行捉對廝殺,使用武器不限。
而連續三場得勝者,便可進入羽林軍任職;先墜馬者則失去參試權。勝者則立刻離場至旁邊的監軍處報到。
「還好還好。」崔六七拍拍胸脯,輕吁口氣,所幸大伙都將目光集中在激烈的比試上,她不算自掘墳墓。看,遠方已經出現連撂倒三人的壯士了。
瞧她緊張模樣,火洵翼失聲輕笑。「不論怎麼說,現在你都是名正言順的火洵夫人;從今而後,應是不會有人錯認。」這下,她想跑也跑不掉了。
「哼,我才不會讓人記住我呢。」
崔六七重新低垂下頭,想再次將身子縮成原先那一團球形。老實說,她到現在都還不能確定,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所以她打從被迫登上高台起,她就遮遮掩掩,不讓別人記住她的面貌,可這傢伙一現身,就緊纏她不放,說明與她的親密關係。他定是故意的!
「我還是安靜點好,免得又引起別人注意。」他太耀眼,已經有不少姑娘家一見他出現就昏倒。她待在他身邊太危險。
可在這微妙氣氛下,他獨排眾議、對她的挺身保護或多或少成了屏障;叫她躲他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無論如何,只要她膩著他,至少沒人敢動她。
但,遠遠望去,那副景象就像是害羞的小夫人、正親熱偎在火洵世子懷中,而她渾然不自知,此舉又引起多少男女妒嫉。她只是正在尋求庇護而已。
「呵,恐怕你這次真是來不及了。」難道她以為先前她成為眾人焦點,是因為她的身份被人懷疑?她真是大錯特錯。
她備受注目,不光是因為他選了她,更是因為她在精心巧妝之下、那分傾城美貌靈動耀眼,加上她自然流露的活潑朝氣,確實都叫人別不開眼。
正因她害怕其他人可能帶來的懷疑、揣測與威脅,而對他的接近完全不排斥;火洵翼能將這軟玉溫香牢牢抱滿懷,自然也不打算解釋什麼讓她心安。
就在火洵翼與崔六七兩人難得能相安無事、不吵不鬧坐在一起片刻後,旁邊的太子眼見騎射優勝者皆順利產生,俟比試告一段落後,終於起身。
他命宮人端來數個蓋好紅絹的托盤,揭開紅絹,一時盤中四射光芒,閃亮逼人,直到大伙好不容易才看清那裡頭的東西,讚歎聲立刻此起彼落。
「那……那是?」
「好漂亮!」一旁坐著的崔六七看的雙眼發直,難以置信這世上竟有那樣美麗的東西。
一顆宛如雞蛋般大小,散發炫目雪白光澤的珍珠,隱隱約約透露著魅惑藍光,迫人的美麗瀰漫珠身,幾乎要奪走她的神志。
此時聽見太子指著那托盤笑道:
「此乃呂宋進貢的辟水珠,傳聞配帶此珠,就能逢凶化吉,水火不侵。今日,咱們羽林軍加人大批勇土,為了獎勵大伙為國盡忠的心意,本宮決定,將此珠賞賜給最出色的一人,自認為有資格取得此珠者.不妨自動上前。」
過了一會兒,從台下隊伍中站出一熊腰虎背壯漢,跪下請求賜之。
眼見此景,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的紛紛進入闈場中央,跟著請求比試;於是為了決定誰是最終優勝者,一場場騎馬軍挑決戰接連展開。
「啊……好想看久一點……可惜那只賞賜給比武的優勝者。」六七盯著那顆珍珠,萬分惋惜,喃喃自語。她總覺得那東西似曾相識。
對了,那辟水珠漂亮的程度就好像……好像他那神秘的眸子一般……好吧,她承認,火洵翼那雙妖異眸子,每在他露出挑逗笑容之時,極具魅力。
但她欣賞歸欣賞,就是不能直接盯著他看呀;否則她一不小心,就會讓他牽著走,任隨他擺佈。還是欣賞那顆辟水珠的美麗,對她比較安全。
「縵舞,你想要那個嗎?」他那老擺出無慾無求姿態的妻子,總是一心希望逃離他;可他每每看到她展露笑顏,就不免希望能守護她的無邪。
倒是難得聽她說有想要的東西……呵呵,既然讓他知道了……
「嗯——不,不想。」六七發覺自己失態,她連忙改口,怕讓人誤會她貪求財富虛榮。「我對那種東西,根本、根本不在意。」
但讓他誤會又如何,她不是希望他能討厭她?又何必顧忌地的想法?
「不想?」他輕易看穿她的口是心非。「那好,我偏要送你那個,送你討厭的東西,就當成是你屢次反抗我的懲罰!」
「什麼?」她還沒來的及會意他的用心,就見到他迅速踏向太子座前,請求能一同參加御前騎射比武。
「喂喂,你回來呀,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幹嗎當真呀!」一失去他寬闊胸膛的保護,六七突然覺得有些心慌意亂。
太子這次倒是不太訝異火洵翼突兀的舉動。
「讓你這個懷化大將軍去測試大家的身手,也成。不過,本次比試的賞賜原先只打算給這些新衛士;如果你執意參加,就不能丟失朝廷大將的面子,只准贏,不准輸。要是輸了,本官要你削官去職,以示懲戒;如何?」
火洵翼沒有分毫遲疑,頷首領命。「微臣遵旨。」
語畢,他一個利落前翻,越過高台堅實護欄,自台上輕鬆縱身躍下,恰恰落在一匹剛在混戰中失了主人的馬兒身上,一聲喝斥,策馬前奔闖入戰場。
「喂,你想玩命也不要隨便胡來呀!」六七再也顧不得形象,拋了他留下的溫暖披風,衝到前方護欄邊,看著他赤手空拳地向前方的優勝者挑戰。
搞什麼!火洵翼就算不示威,她也知道他很厲害,他幹嗎逞強裝英雄?
看他一次次有驚無險、側身避開來人的威猛劍擊,她就冷汗涔涔,緊張不已;遑論下一回合,來人的凌厲劈砍就要往他頭上劈下,他卻又玩了一招空手奪白刀,看的她心驚膽戰。
崔六七搞著胸口,就怕一顆狂跳亂蹦的心,隨時會跳出胸口。
不要啊!雖然他看來游刃有餘,自始至終,臉上自信笑容未曾減退,可就是讓她擔心的要命。
她明就討厭他總是戲弄她,輕薄她,有時又出乎意料的霸道不講理;但當他涉險之時,她又不忍心見他受傷。
「老天,他怎麼還不速戰速決?」他不是誇稱武藝超群,怎麼還纏鬥那麼久?好了,她什麼都信他,只求他完整歸來呀!
她早不在乎那顆該死的辟水珠;隨他要投降也好、討饒也罷,就是千萬別受傷啊……呃,慢著,誠如太子之前敕令,他若輸了會削官去職……
道混蛋!他冒險犯難到底是為什麼呀?
可千萬別說,他的所作所為,全是因為她的一句無心之言!
火洵翼,你別輸,就是別輸!她忍不住在心中為他拚命吶喊加油。
如果他回來,如果他能回來她肯定會對他好些,再不同他吵嘴;他若想偷吻她——也隨他去了!
「呀!」六七終於在火洵翼準備閃過來人斜劈、身子落空翻倒那瞬間,發出驚叫!「翼!」
她驚駭的瞪大雙眼,雙手撐在護欄上,一腳踩上去,指著場中的火洵翼,難以置信他會輕易落敗!無視眾人對她的失禮舉止投以奇異目光,大喊道:
「火洵翼!你自豪的武藝到哪兒去了?還是你根本在說大話坑我?」她才不要見他躺平的僵直模樣!「給我聽好!你要敢輸了就別回來!」
然而下一刻,就在大家以為世子墜馬落敗同時,只見火洵翼卻輕巧地懸於馬背上,扯住韁繩一挺身,在眾人訝異與不信的目光中,閃電般躍起,借力使力地踩著自己的馬兒一蹬,跳到對手行進中的馬背上,旋身飛踢撂倒敵方。
最後他輕易駕馭馬兒,悠然回到闈場中央,對高台上的太子躬身行禮。
「呀!世子果然高招!」觀眾們驚歎連連,莫不佩服他精湛的身手與從容不迫的態度。「不愧是北征無敵的懷化大將軍,名不虛傳!」
「太好了……他……贏了……」當崔六七發現自己彷彿有哪兒不對勁之時,她早已跌在先前端坐.的椅子上,眼中淚光迷濛,頰上熱淚已落。
胸口悸動久久未退,不是為了他獲勝受賞,而是他總算平安歸來。他果然是她最討厭的傢伙,不管人在何處做什麼事,就是要惹她心煩。
討厭、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感覺,都是他的錯,他不該來招惹她!
「給你吧。這是你的了。」
不知經過多久,她完全聽不到週遭歡聲雷動,看不見四處人潮來去,只聽到那擾她心頭不寧的低沉嗓音來到她身邊,看見他朝她伸出厚實的大手。
他毫髮無傷地踏向她,只是身上頰邊多了些風沙,原本紮在頭上的斑斕髮帶也早已不知斷落何方,飄揚的長髮與衣袂隨風舞動,更顯出他丰神俊朗。
他不容反抗的拉過她僵直小手,把剛被賜下的辟水珠放在她掌心。
「這時候,你也至少笑一個,嗯?」見她倔強忍淚,他不得不自費玩笑開得太過火了。愛憐地伸手想為她拭淚,但她卻不領情地揮開。
「你以為……我收下這東西還笑的出來嗎?」
不知與他方才緊握辟水珠是否有關,當她一觸到那寶珠的霎時,燙的叫她直想甩開,卻因他的執意給予而無法拒絕;掌中灼熱迅速延燒她心頭。
那看來輕盈的珍珠,竟出乎意料的有著份量;她困惑且忿忿的追問:
「為何要冒險去得到這個?」若要懲罰她,他有太多太多的選擇,怎麼竟以堂堂世子之尊輕易為她涉險?她都讓他給弄迷糊了呀!
好吧,他的懲罰也許算成功,讓她的心全因他的瘋狂舉止給擰的好痛。
托起她秀麗臉龐,他一如平日笑看她,她卻不再如往常畏懼閃躲。
「因為它很耀眼,在任何地方都能立刻注意到它璀璨光芒;你配著它,不論身在何處,我也能一眼就瞧見你。這樣,你要逃跑就不再那麼簡單。」
其實就算不這麼做,他的目光似乎……也早就鎖在她身上,無法自抑。就連方才在打鬥中,他也一直遠遠注意著她每一分可愛生動的表情。
「你——」聞言她微微一愣。他企圖增加她逃跑的難度,這應該是很正確的懲罰吧,可是她……不以為他的用心如他所言般狡詐。
但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那也無妨,她……無法隨意怨他欺負她。「算了,真不喜歡就扔掉。」希望她開心,可她卻光顧著質問他的輕率,叫他不免有些洩氣。
捫心自問,方才為何不假思索便參試?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她開口說要,他還能說「不」嗎?唉……或許呀,理由只是單純想討她歡心罷了。
雖說初次見面時,她笨拙地耍著小聰明而引起他的注意力,但隨著相處時間越長,他越顯欣賞的,是脫離崔家一直極欲學習新事物而不斷蛻變的她。
看她靜默不語。他也不動怒,他雖幾次想再觸碰安撫她,卻怕惹她反感而決定作罷。「別哭……哭花了臉,會醜的更引人注目哦。」他提醒她。
「再醜也是你娶的妻子……」
她再次撇開頭不看他,並非惱怒他先前作風強悍,而是因為收下辟水珠這分難以言喻的感動;他這樣做,叫她如何面對他?該道謝?還是該動怒?
「東西你既已給我,它就是我的;你想拿回去,我才不還呢!」
她對他的霸道似乎有了另一層不同的感受;他身為世子,心性高傲,那就是他表達情感的方式。對於總是處處被動的她,當真那麼……厭惡他嗎?
不,不是,她不能自欺欺人。那,不是討厭,又會是什麼?
難道是……喜歡嗎?不可能、不可能的呀!她明明對他——
縱然否認千百次,但淚水無法騙人。她的心,終是讓他無賴地強索去一部分,拿不回來了。
她不該固執與他作對,但要她坦然向他道謝,就是不易開口。再怎麼看,都是她先無心說出口,他才會去強取來;怎麼簡單的「謝謝』』兩字她就是說不出呢?
鼓起勇氣,她偷瞄他幾眼,聲音小的不能再小,俏臉漲紅的幾乎快炸開。
「我……謝……謝……」
「你沒趁機逃跑。」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呃?什麼逃跑?」六七反應不及。他這會又想扯出什麼了?
「方纔大家專心看著比試時,其實是個極佳的逃跑機會。」他指出重點所在,故意取笑她。「顯然你這小腦袋瓜子還不夠機靈。」
「你放心,下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才想要跟他談和,他卻蓄意重新挑起戰火;他……老愛這麼要弄她,她該從何窺知他的真心?
呃?她……想要他的心?何時開始的?她全然愣住。
「很好,你沒趁機跑掉,那……無須懲罰,我反而該給你個獎賞囉?」
「我從沒打算要你什麼東西!」鼓起嘴,她不知如何面對他,有些氣不起來。當人家擺明為你涉險之時,她要真丟下他不管,也未免太沒良心。
他說她看的過於專注而錯失逃跑良機……好吧,就算她笨,但她確實是在擔心他呀。從那時起,她的目光就不曾自他身上移開,總想追著他身影。
「既是我的妻子,我想給什麼,還由得你說不嗎?」恢復先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將軍威壓姿態,只因對旁人一再垂涎她的目光感到妒忌。
比試一結束,那些奇怪的愛慕眼光與妒忌醋味,又包圍起他們兩人。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明白宣示她是他的妻子,誰也不許妄想沾染她?
最後,他欺身向她,低垂下頭;禮教與他無關。「看著我,不許躲。」
「不躲才怪呢。」她羞紅著臉想推開他。「等一下!」
現在才發覺要拒絕他,越來越不容易。「這裡大庭廣眾的……喂喂,你說的懲罰和獎賞不會是一樣的吧?換、換點別的東西吧?」
「一樣的……不好嗎?」知道她在意眾人視線,火洵翼便笑著將她早先遺落在椅子上的披風拾起,瀟灑扯開,巧妙將他們兩人包覆其中。
「你……要我,而不要米將軍嗎?」小手沒怎麼出力的推著他。
「還懷疑?站在我面前的,是你呀。」火洵翼本想以此宣告他的所有權不容侵犯,可為了她,他仍是把甜膩時光留給她自己淺酌。
「讓我證明給你看。」話未完,早已動手。
原先只是試探性的輕吮,卻因她不再逃避而受到鼓勵。
他開始巧妙撩撥她,充滿他剛強氣息的吻噬,如狂浪侵蝕、烈風襲捲她嬌弱的唇瓣,叫她只能無助得輕顫,承受那一波波的深沉悸動,逼她墜入迷濛。
而自她頰上、唇邊、耳際、頸間,舉凡他在肆無忌憚的索求後,戰慄陡然炸了開來,未曾有過的詭異快意漫天延燒。
她虛軟無力的身子彷彿被他拋上雲端,叫她不知何時起,只能將纖細玉臂牢牢勾上他健碩頸項,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被他丟下孤寂深淵。
他的執著,叫她再不願、也無法抗拒他的誘惑。
許久,當他終於放開她,任她燒紅著小臉,嬌喘吁吁,羞愧欲死,柔弱無骨的挨著地壯碩胸口,聽著地同樣澎湃的狂亂心跳漸趨平息。
旁人雖沒親眼目睹他們在做什麼,可她還是羞得抬不起頭。隔層被風、欲蓋彌彰有用嗎?徒惹遐想吧?!
都是他不好,他不該如此慫恿她沉淪,六七喃喃道:
「……這到底算是懲罰,抑或是獎賞?』
「你可以把它當懲罰,而我當它是……獎賞。」。
他一把揭開披風,歎息苦笑,主動停止所有不合禮的舉止。因為他若不立刻中斷激情的話,他也許會克制不了渴望,當場就要了她。
「一起回去吧。我們……回王府去。」
「嗯。」她輕輕點頭應允。雖然他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婚,但為了博她歡心而情願歷險的男人,他卻是第一個;她也想回應他為她所做的。
與他共度一生,有何不可呢?
看她垂首不語,他笑了起來:「你別擔心,回去的路上,我擔保護衛會漏洞百出,包你逃的愉快,走的安心。」
「嗯……嗯?」她先點頭,發現問題有點兒不對,驚愕抬頭瞪他。
她又不懂了。他彷彿在享受她的反抗,借此獲得樂趣;但是他偏無時不溫柔以對,叫她想逃又捨不下。他究竟……怎麼看她的?
這男人像個一連串的謎呀……
他說對了一件事,沿路逃跑的機會多的是;但若解不開這個謎,肯定會讓她懊惱一輩子。要走,也要等找到答案再說。
若是一輩子找不著答案,就待在他身邊一輩子吧。
即使這是他刻意下的陷阱……不踩一兩腳也太對不起他,不是嗎?
崔六七曾經認為,她是天下最倒霉的新娘;而現在,她依舊這麼認為。
當夜回到驛館,兩人獨處房中,火洵翼將手擱在她肩上,在她耳邊輕聲低喃,宛若魔咒:「我想……該是時候了。」
他這暗示還不夠明顯嗎?令她不得不羞紅著臉,轉過身背對著地;默許他的渴望請求。
不管怎麼說,女孩兒該有的矜持還是要有,就算她對他有意,也或許還有些迷惘,可至少現在她不討厭他。感情什麼的,將來可以慢慢培養。
正常人家媒妁之言的夫妻,也都是這樣吧?她,總算能坦然接受他。
然後,她突然發現,問題來了,因為那個該死的火洵翼他竟然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