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若,我是家揚,你怎麼沒回我電話?」
「家揚,對不起,可可剛睡著,你有什麼事嗎?」
「找到可可的父親了嗎?」
又是千篇一律的問題。「沒有。」
「思若,上網去查,然後一家一家的去醫院打聽,應該可以找得到的。」
「你就是要跟我說這些嗎?我要準備去上班了。」
「我是要告訴你,你把可可養到這麼大,價錢應該調到她父親老婆給你的三倍價錢。」
「家揚,我老實告訴你,我不想和可可分開。」
「你!思若,我可以接受你當時是為了我去當代理孕母,可是我無法接受養別人的小孩,這件事我爸、我媽都不知道,他們一直催著我們快結婚,你趕快把可可做個處理,否則我可能會和別人結婚。」
會和別人結婚?那就去結吧!
她的心底竟然閃過如此驚人的想法,讓自己嚇了好大一跳。她不是認定許家揚是她的另一半嗎?不是認定雙方父母為他們訂下的這樁婚約嗎?
「家揚,我要上班了,我再打電話給你。」她被自己不曾有過的心思嚇得趕緊收了線,目光卻自然地瞟向電腦螢光幕,停在韋少凡三個字上。
☆☆☆
翠姨經營的這家高級鋼琴酒吧純粹是讓顧客喝酒、聊天、聽音樂的,至於客人跟小姐之間的交易,她一概不會過問,所以來這裡的大多是仕紳名流。
一群西裝筆挺的男人走進酒吧,翠姨立刻展開笑臉迎上前去,「蕭院長,位子已經幫你們準備好了,請進。」
聽說今夜來的全都是院長級的人物,這些菁英來自全省各大醫院,在高雄醫學院做醫學上的交流,開完會後才到這裡輕鬆一下。
眾人紛紛落座,蕭院長看向正在彈琴的琴師說道:「翠老闆,今晚沒有藍小姐的班嗎?」
「有,十二點。」翠姨回道。
「少凡,我知道你很少跑這種場所,可這裡不像一般的聲色場所,我剛剛提到的那個藍小姐,鋼琴彈得不錯,專攻古典音樂,長得又嬌美可人,看她彈琴可是一大享受,讓人樂不思蜀啊!」
韋少凡沒什麼興趣的回以淡淡一笑。
「蕭院長過獎了,不過……我們藍小姐賣藝不賣身,您千萬下要喝了酒後又要替她贖身了。」
「翠老闆,我記得你說過要在藍小姐面前替我美言幾句的,我離婚這麼久了,每晚回家總是孤忱難眠阿!」
「這也要靠這緣分嘛,光靠美言是沒有用的。我得去別桌招呼招呼。我會請藍小姐在休息的時候過來陪您喝杯酒,那你們還需要小姐嗎?」這裡並不是一定要小姐坐台,完全是看客人的喜好。
「不需要,只要聽歌喝酒就好。」蕭院長回道。
「那祝各位今晚愉快。」翠姨語罷,便往其他桌移去。
「學長,什麼贖身?」韋少凡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感到相當有趣,不解地問著蕭院長。
「藍小姐是因為欠了這個翠老闆的錢才來這裡上班的,所以我說想要為她贖身。」蕭院長解釋道。
韋少凡點點頭表示瞭解。
〔少凡,最近的婚姻生活怎麼樣?還是一直沒有小孩?」蕭院長是高韋少凡幾屆的學長,可是由於時常碰面,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韋少凡唇角微微一揚,無奈的一笑,「我現在什麼都不求,只求能安寧的過日子。」
「人的精神生活是很重要的,你該求個紅顏知己,填補心中那份寂寞。像我,就努力地在尋找著。」
「那是可遇不可求。」就像韋克凡和任曉辰,他們能擁有目前這段幸福的婚姻,可是經過了幾番磨難才求到的。
在感情的世界裡,他算是個生手,也想來段轟轟烈烈的戀情,可是緣分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此時,鋼琴聲隨著休止符而結束,琴師離開了座位,緊接著另一個琴師走到鋼琴前坐下,隨即流瀉出較之前更悠揚的琴聲。
「就是她,她的人就像她的琴聲一樣優雅,讓我深深受她的吸引。」蕭院長喝了一口酒後說道,目光鎖在藍思若的身上。
韋少凡跟著看向鋼琴前的藍思若,她像是融入音樂裡的陶醉神情完全脫離了職業感,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動人、優雅,的確今人目不轉睛。
淺嘗一口酒,韋少凡漸漸地隨著旋律而渾然忘我,心中所有的不愉快彷彿不再存在。
藍思若連續彈了兩首古典樂章,中場休息時,翠姨到她耳邊交代了幾句,她點點頭,起身朝蕭院長與韋少凡一群人而去。
這裡的沙發都是呈半圓形的設計,見藍思若走來,蕭院長與韋少凡立刻拉開距離,把中間的位子留給她。
藍思若並不喜歡這樣的應酬,偏偏又無可避免。
「兩位先生,歡迎光臨,我敬你們。」她的聲音和她的琴聲一樣迷人,微低著頭舉杯致意。
「藍小姐,你旁邊這位是弘韋集團綜合醫院的韋院長,他是第一次來,你先敬他。」
弘韋集團綜合醫院的院長?
藍思若猛然抬頭看著韋少凡,手中的酒因她的激動,不小心灑在韋少凡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拿起紙巾在韋少凡身上擦著,根本來不及瞧清楚他的長相。
「沒關係。」韋少凡想接過她手中的紙巾自己擦,兩雙手就這樣碰在一起。
兩人各自倏然收手,藍思若帶著怯意的眸迎上韋少凡坦然的雙眼。
他是韋少凡?應該是,可可的鼻子和眼睛像他,他不但長得不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帥。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他,或是擦肩而過不相識,那一夜只是他生命中美麗的花絮,徒留遺憾的記憶。
韋少凡垂眸看著她,她那張泛上桃紅的BabyFace,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兒;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氣質與趙宛蘋迥異,與任曉辰有絲雷同,吸引著他鮮少停駐在女人身上的目光。
他絕對不是在覬覦他堂哥韋克凡的老婆,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怕了無理取鬧的女人,只要女人身上有絲嬌氣,他就避之唯恐不及。
這也是他在婚姻每下愈況的情況下,不曾出軌的理由。他現在已經把女人的標準設定成跟任曉辰一樣,只要讓他遇上這樣的女人,他絕對會在還沒離婚前就選擇出軌。
絕對會,他非常肯定。
儘管覺得臉頰泛熱,藍思若還是收不回目光。「請問……你真的是、是弘韋集團綜合醫院的院長?」
「我是韋少凡。」弘韋集團綜合醫院的院長讓她很訝異嗎?
「韋少凡……」她跟著低聲默念這個名字,同時想著這未免太過湊巧,或許她搞錯人也說不定。
「藍小姐聽過我們韋大院長的大名?」蕭院長問道。
「我……」她搖搖頭,「沒聽過。我是聽過這家綜合醫院,台灣有幾家弘韋集團綜合醫院?」她認為自己必須進一步確認。
「目前只有台北一家。」韋少凡回道。
「會有、會有同名的醫院嗎?」她的心猛然一跳。
「應該不可能。」
「那你去過……」阿里山嗎?
天啊,她是怎麼了?差點洩露了自己就是阿里山小木屋裡的代理孕母。
「去過哪裡?」韋少凡反問。
「去過澄清湖嗎?澄清湖很美。」藍思若心虛地別開眼。
「還沒有機會去。」
「韋院長,你當院長多久了?有、有超過三年嗎?」
「有。」
他的回答讓藍思若完全可以確定他就是藍可可的父親,她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停止了,一雙手顫抖著倒著酒,把酒都灑到外面了。
韋少凡接過她手中的酒瓶為她斟滿,不明白她的緊張從何而來,卻又不方便過問太多。
藍思若端起酒,手仍是不聽控制,又灑了韋少凡一身。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她抬起既無辜又滿是抱歉的黑眸看著他,
分明有著怯意卻又挪不開眼。
韋少凡鎖住她的眸,「沒關係、沒關係。」
「怎麼了?思若,你是不是得罪客人了?」翠姨聽到聲響趕緊過來。她不是真怕藍思若得罪客人,因為她知道藍思若懂得分寸,會得罪客人肯定是那人毛手毛腳,她是要過來幫她解圍的。
「我不小心把酒灑了。」藍思若解釋道。
「沒關係的,不要怪她。」韋少凡以為她會被責備,立刻幫她說好話。
「翠老闆,千萬不要責怪藍小姐,我們韋院長大人有大量,他說沒關係就是沒系就是沒關係。」蕭院長也趕緊補充道。
「你們都這麼說了,我怎麼會責怪她?思若,時間差不多了,其他客人等著聽曲子。」
藍思若起身,走回鋼琴前落座,繼續她的演奏。
下指之前,她轉頭看了韋少凡一眼,再次與他的目光相接,大庭廣眾之下,她羞得斂目垂首,收回心神下指彈奏。
韋少凡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怎麼?你不會也對她有興趣了吧?」蕭院長揶揄地槌了韋少凡一記。
韋少凡喝了一口酒,「她是很特別,不過,君子不奪人所好。」
「說那是什麼話,我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或許你可以替她贖身;藍小姐會潑你兩次酒也許是注定好的緣分也說不定。少凡,光求安寧是不夠的,另組一個家庭,讓你老婆認命地和你離婚,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怎麼沒想過這種方式,還癡癡地任由和趙宛蘋的婚姻「歹戲拖棚」?
「你當初也是這麼離婚的?」他得算一下值不值得。
蕭院長有個揮霍無度的老婆,而他的情況更糟,趙宛蘋不只揮霍無度,外加神經過敏。
「算是吧!男人不回家,女人早晚會死心,當然你得外加一筆可觀的贍養費不過絕對比讓她花到老死還划得來。」
韋少凡繼續注視著藍思若,「她……不好贖吧?」
「她有個女兒,長得非常可愛,所以或許她曾經遇人不淑。我建議你應該要先認識她,再試著交往看看。」
「你建議?你根本沒贖成她,這樣你的建議可以採用嗎?」
「她根本不給我機會。可是我看她對你的印象不一樣,誰教我年紀大又長得醜,比不上你的年輕英俊。」
韋少凡喝光杯中的余酒,沒再回話,只是繼續凝望著藍思若,等著捕捉她偶爾瞟來的目光。
當兩人的視線交會時,彷彿有道電流跟著竄過,那道電流帶來強悍的震撼力,讓他全身充滿了一股奇特的感覺,久久不散。
☆☆☆
藍思若下班後並沒有馬上回房,她緊張地向正在結帳的翠姨說道:「翠姨,我有話跟你說。」
翠姨其實就像她的母親,只是她習慣明算帳,就算明知她永遠還不起錢,她再疼她還是不會就這麼算了。
「那個姓韋的是不是對你毛手毛腳?我跟你說,以後直接把酒潑到那些男人的臉上,我再來處理。」翠姨始終低著頭按著電子計算機。
「不是,是我太訝異了,才會不小心把酒潑到人家身上。」
「訝異?什麼事讓你訝異?」她的手繼續敲打著,「今晚的營業額還算不錯。」
她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帳目上。
「那個姓韋的……是可可的父親。」
翠姨的手僵在電子計算機上,「你不要看他長得帥,又剛好是大醫院的院長,就隨便亂認。」
「如果可可父親的老婆沒說錯,那就是他。」
「你確定?」
「我確定。」
「你如何確定?」
「我問了他好多問題。」
「你該不會問他是不是找過代理孕母吧?」
「我當然不是那麼問,我怎麼會笨到不打自招。」
「那你要把可可還給他嗎?」
「不要。」
「那你就當作沒遇見他,不要再跟他眉來眼去。老實說,你最後那首曲子是不是為他彈的啊?」在這裡,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
「才不是。」她垂首,泛紅的臉卻戳破了她的謊言。
翠姨湊近她的粉臉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當代理孕母時是不是第一次?他對你夠溫柔吧?」
「翠姨,你以為我當過幾次代理孕母?代理孕母又不是職業!他當時其實不知道睡在他身邊的是我。」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女人的第一次。」
女人的第一次?
藍思若臉更紅了,「我是第一次。」
「女人的第一次總有她的珍貴性,加上你那麼死心眼,還有他那斯文的樣子肯定對你很溫柔,我認為你對他一定很難忘懷。」
讓翠姨給說中了!
藍思若的臉低得連下巴都可以碰到胸了,兩隻手不知所措地像孩子似的扯著衣角。
「我可以感覺到他對你印象也不錯,只可惜他有家庭了,否則你們搞不好……」
唉,是不是不該期望這種不可能的事?
她的手有些失望的繼續在電子計算機上移動著,然後又抬頭說道:「思若,他們預定了三天後的座位,你考慮清楚可可的問題。還有,蕭院長有再來探聽你的身價,這次不像是為了他自己。」
「我絕對不放棄可可。」她抬頭回道。
「那很好,我也不希望你到加拿大去跟那個混蛋結婚。你有機會就嫁了,替可可找個願意疼她的父親,不要讓她繼續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她老被那些自命清高的人嘲笑。」
藍思若知道翠姨是為她好,或許她真該照翠姨說的去做。「翠姨,要不要我幫你算,你去忙別的?」
「不用了,去陪可可,快去,」
藍思若順從地轉身離去,一顆心還為韋少凡不規則地跳動著,這是跟許家揚在一起時完全沒有的感覺。
她好想告訴可可,她看到她爸爸了。
可是她該這麼高興嗎?萬一韋少凡也發現了她、跟她搶可可,那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