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一波接一波的混亂弄得暈頭轉向,再加上那女人肉麻的行為跟語言讓我身上巨寒,不禁懷疑這是不是在拍攝無聊的連續劇。
暫時失去行為能力的我呆呆地看著那個女人旁若無人地捧著諶家威的臉就是一陣蓋章似的狂親——後者則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從來沒見過他的臉上有這樣的表情。
明裡暗裡喜歡的他的女生當然很多,可是這麼急色的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難得的是他居然也沒發火。
不是沒聽說他一向亂來,但是這個女人的年紀未免也太大了點吧?!現在的人果然不是我能理解的。
「喂,你到底要親到什麼時候啊?!你也差不多一點吧!」諶家威的耐心像是耗盡了,他皺著眉頭推開那女人,
「小氣鬼……」那女人咕噥了一句,喧賓奪主地拉了諶家威在沙發上坐下,自在得像在自己的家裡一樣,「哎,快坐下我告訴你小詠江的事情……」
「詠江最近怎樣?他們都還好吧?我上次給這小子錢他居然不肯收……」
「那是你笨啊!直接給他人家會收才怪……我叫他們學校給他獎學金,怎麼樣,這招高吧?」
「呵,真有的你啊。那他要了?」
「要了啊,那小孩怎麼玩得過我……」
這兩個人越說越投機,根本沒有要理我的意思。我也不打算理他們,決定先到超市去一趟——家裡都快沒餘糧了,不如騰出地方來讓這兩個小別的情人講個夠我再回來,也能得個清淨。
我離開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熱烈交談中,並沒有人關心我的去留。
在超市泡了將近一小時後我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宿舍,發現那兩個人仍舊談得方興未艾——不知道是誰居然還自作主張地把我平時捨不得喝,只用於招待客人的普洱茶泡上了。
「好小子你,坐科十年學的玩意兒,竟然用到那跳粉牆的香艷事情上去了,你外公聽到還不氣得鼻子都歪過去!哈哈哈哈……乾脆你改行學唱張君瑞得了!!」那女人笑得七歪八倒毫無風度,不住地用手拍著可憐的沙發。
「去去去,什麼狗屁張君瑞,我才不學那些娘娘腔的東西——還說我,外公早就被你氣得沒鼻子了吧。」
「你這死小孩竟敢這樣說你老爺子……娘娘腔?嘿嘿,你可別忘了,我那兒還有你反串孫玉姣的照片兒呢!要不哪天在你們學校灑灑傳單什麼的,哈!準保你紅透半邊天……」
「我受不了你……喂,羅健,我們今天在你家吃晚飯。」諶家威見我回來話也不說,一頭扎進廚房就要做晚飯,百忙之中撥冗丟給我一句。
真真豈有此理!什麼「我們」啊?我倒不知道這「我們」是誰了——那女人我根本不認識。而且這勉強也算是我的地盤,什麼時候輪到他姓諶的在這裡頤指氣使。看他們連那雷打不動的架勢,原本不用他說我也打算做三人份的晚餐,現在被他這一命令反倒讓我非常不快。
我悻悻地哼了一聲,「沒什麼好菜,你們愛吃就吃吧。」我懶得跟他扯,算是破財消災好了。反正做一個人的是做,做三個人的也是做……至於ALEX,他早上就說好了不回來吃飯,我原本還以為可以自己一個人好好吃一頓的,現在又被一些奇怪的人給毀了。
我做了一個白斬雞,一個炸龍蝦,一個熗豆芽外帶一個番茄蛋花湯——總之都是我自己喜歡吃的,我沒必要管那兩個不速之客的喜好。
開動的時候那女人看了看菜色皺了一下眉,轉頭瞅了諶家威一眼然後嫌惡地瞪著我,明顯是非常地不滿意,「小威,他居然給你吃這些?」
我不做聲,面不改色自顧自地吃起來——她還難道指望在我這裡吃到龍肉不成。
「咱們別吃了,媽媽帶你去吃好吃的。給你吃蝦,這個人根本就不關心你嘛!以後別理他了……」她站起身來想拉諶家威離開。
我差點嗆到。她在說什麼?
「你是……你是這個人的媽?!」我驚訝得忘記了禮貌,用筷子指著眼前的兩個活寶——這簡直太恐怖了!!她竟然是——我光對付一個諶家威就覺得心力交瘁,現在還加上個諶家威他媽!!
「什麼這個人……真沒禮貌!我就是諶家威的母親大人,聽說羅老師對我們家小威非常好,我今天特地過來拜訪,哼,誰知道是見面不如聞名。」
「你給我坐下。」諶家威輕輕一扯將他媽拉回座位,「愛吃不吃,哪來這麼多廢話。」
「可是你對磷蛋白過敏啊,這個人還給你吃蝦,我看他是成心想害死你。」她說著又蹬我一眼,「弄些黃不黃紅不紅的湯,也不知道能不能喝。」
我哭笑不得——鬼才知道你們一家子有什麼希奇古怪的富貴病,我哪裡有那美國時間去害人。說起來我今天還是狠心超出預算的好幾倍買的這蝦,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你閉嘴,吃不吃隨你……反正我餓了。」諶家威自己倒是很自在地開動,他媽也只好不情不願地吃起來——不過他的確是一丁點也不去碰那些炸蝦子。
「哎喲,這雞肉怎麼一點也不新鮮……嘖嘖,做得這麼老,幸好我還年輕,不然還真是沒轍……天,這豆芽裡面居然有沙子,呸呸呸!!」那女人不停地挑肥揀瘦,聽得我心裡一把無名火起。
雖然我明白自己的廚藝稀鬆平常,可我從來沒求誰來吃呀。你們家有錢愛吃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我這兒又不是什麼大酒樓,犯得著在我這小老百姓跟前擺那臭架子嗎?我當下悶聲不響地吃自個兒的,誰管她去死。
「這白斬雞的料好像淡了點哦……不好意思麻煩羅老師給我點鹽……」她忽然笑瞇瞇地望著我,還雙手合十一臉的無辜。
看她突然這麼客氣,我無奈只好起身去給她拿。
「羅老師,我想要只大一點的湯匙……拜託拜託!!」
我去拿回來剛坐下——
「啊,不好意思剛才忘記了,請再給我一隻碗喝湯……對不起嘛!」
好男不跟老太婆鬥,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羅老師,我還想吃半碗飯——記得不要太多哦!當然,也不要太少了。」
「羅老師,有沒有餐巾?」
「這頓飯其實滿好吃的耶……羅老師,我的茶涼了……」
「羅老師……我想吃水果,最好是削好皮切成丁的……」
「羅老師,有沒有牙籤?插在水果上會方便很多哦……」
「羅老師……」
結果我基本上沒有機會吃到一口完整的飯,最後食不知味地扒光了碗裡冰涼的米飯了事。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她害得我現在聽到「羅老師」三個字就條件反射地想跳起來。
「羅老師,剛才真是不好意思哦。」吃飽喝足後那女人笑嘻嘻地跟我說道,「不過我想您一定不會跟我計較的,對不對?」
我無言,暗中握了握拳頭,心裡懷疑她是不是人格分裂。這時候一邊的諶家威慢吞吞地開口了:「老太婆,我看你也鬧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該歇歇了。」
這個人!現在才說這麼句人話——他這無良的老媽早該管管了。我狠狠地蹬了他一眼。
「哎呀,你這小王八蛋,我還不都是為了你……羅老師啊,有件事我想問問您。聽我的司機小蔣說,你跟我們家小威有超出師生關係的接觸呢。我本人是不太敢相信啦,作為他的老師你是不是有義務跟我解釋一下?!」
她一時間又變回嫻雅大方的樣子,而且還笑容可掬;我則因為她的問題而徹底呆掉了,脊背一陣發涼——我相信自己的臉已經可以煮雞蛋了。
她一定是指那天晚上我跟諶家威接吻的事。可是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啊!我只是想找個人分擔一下心事罷了,不管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並不一定非要是諶家威不可。
不過這個解釋她大概不會相信的吧?身為老師,我的確不該一時糊塗跟他做那種事……我狼狽地望著諶家威,希望他能夠幫我解解圍,可是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很窘,卻什麼也答不出來,只能低頭沉默。
「我還聽說,您曾經對他說過帶人身侮辱之類的話?我認為您的舉動作為一個老師來說很不妥當,尤其小威的身世特殊,這會對他造成很大傷害您知道嗎……」她越發像個法官,咄咄逼人地問我。
「不是!」這個我可以解釋,我立刻抬頭望著她著急地說:「我、我那是無心的……我一直都覺得很抱歉,真的!」媽呀,她怎麼又提這個——話說回來,這到底該怪誰啊?!不過這話我可不敢問出口。
「嗯,希望您真是無心的……不過,我還知道您曾經對他使用暴力……這孩子的頭腫了好幾天,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拜羅老師所賜。現在教育孩子,可不興用打的。相信沒有一種教育學理論會容許您這種做法吧?」
天大的冤枉!!我快要崩潰了,為什麼我要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審問?那天我明明是為了正當防衛才用東西砸他的……你也該問問你那乖兒子為什麼挨揍吧?此時此刻我真想有一陣龍捲風吹來把這對無厘頭的母子刮出我的地方。
「羅老師,我認為你應該好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同時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職責。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似乎也用不著我來提醒你……不該有的企圖最好就不要有,咱們小威還是個孩子,如果出了什麼事可要著落在你頭上,到時候恐怕就不好辦了。」她臉色一變,冷冷地看著我,居高臨下地警告著。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原本一切都不是我的錯,鬼才稀罕覬覦他家什麼破玩意——這些沒來由的尷尬與責難根本不該由我來承擔啊!這兩個人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氣,努力帶著僵硬的微笑著下了逐客令:「請你們出去。」我一貫不怎麼會發火,只能把自己氣得渾身發抖而已。
「老太婆,你是不是欺負他欺負得太開心,忘記天高地厚了。」諶家威在一旁涼涼地開口,「我就不送你了,自己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吧。」
「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
「夠了!!以後一定要禁止你再看那些無聊的劇集……乘我還不想發標趕緊回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聽到諶家威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嚴厲,口氣更像是在管教女兒——話說回來,這兩個人似乎從未表現得像一對正常的母子。
「小威,你對媽媽這麼凶……我不要活了!!嗚——」我呆看著那女人誇張地捂著臉轉身跑出去,還大力地拍上門,害我被那巨大的關門聲嚇了一跳,這才緩過神來。
「羅健,過來。發什麼呆哪。」諶家威走到我身邊想拉起我的手。
「你也給我滾。誰讓你留下來了。」我拂開他,心中兀自餘怒未歇悲憤難平。這個人害我受這麼大的冤枉,我恨死他了。
以後一定跟他劃清界線!
我偷懶在外面吃了晚餐回到宿舍,看到ALEX正在家裡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手中拿著一支筆,口裡還唸唸有辭,活像一個什麼憂鬱詩人一樣,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滑稽。
這傢伙又抽什麼瘋啦?
他看到我進門像是看到了救星,「KEN
,你怎麼才回來呀……我等了你好久!!快來幫我個忙好不好?這是我一生的要求!!」他用灰色的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我,彷彿還冒著星星。
我敗給他這樣的態度了。丟下身上的布袋坐下來,吐了口氣,「什麼事情這麼緊張……是中文作業嗎?」那也犯得著這樣誇張?
「NO,NO,」他著急得拚命搖頭,「這是比作業重要一百倍的事情!我決定向我的夢中情人告白……我寫了一首詩,你幫我變成中文再抄一遍好不好?我的中國字寫得不好看……求求你了!!」他說著遞過來一張紙。
好傢伙!原來是在用這個功!我忍住笑接過來大致一看,喲呵,詩寫得倒還不錯嘛!雖然有點流行歌的感覺,不過意境的確是挺美的……難得這個粗線條的東西偶爾還會來點浪漫,我要是不肯幫忙就太不夠朋友了,「好吧,你等著,讓我想想。」翻譯情詩不太容易,可不要太倉促了壞了ALEX的大事才好。
我看著那首詩開始琢磨起來,ALEX則歡天喜地地在一邊喃喃自語,「KEN你真好啊……有你幫忙我一定成功。」
「三月二十九日晚上七點,金雀花餐廳。不來後果自負。」
雖然我盡量避免跟姓諶的接觸,但並不代表他會就此放過我。才安靜了沒多久,前天我莫名其妙地收到他的一張邀請函,簡直是欲哭無淚。
不管他怎麼威脅,反正我拿定主意就是不去——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今天就是三月二十九號,七點也過去好幾個小時了我依然安然無恙。真慶幸那個無聊的人終於肯歇一歇了,我也算是功德圓滿吧——這種紈褲子弟找到新玩意花不了多長時間。
從昨天開始ALEX就一直在念叨著要去參加一個生日宴會晚上不回來,房間裡相當的安靜。在這樣的時光裡,我突然發覺自己不工作的時候真還滿孤單的。其實也不要緊,我這些年不就是這麼過來的……
看了一會兒書覺得有點睏,我正想從沙發上起身去睡覺。這時有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我一驚,難道我逃不脫這一劫?!
「ALEX!原來是你啊……」我鬆了一口氣,這洋鬼子幹嗎突然回來了,嚇了我一跳,「你不是說晚上不回來嗎?」
令我驚訝的,這個平常很講禮貌的傢伙不僅不回答我的問題,還用憤恨的眼光看著我,「KEN,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誠實的人……想不到你居然這麼卑鄙。」他突然用英文說了一串讓我一頭霧水的話。
「ALEX,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今天才知道,你也喜歡WILLIAM對不對?那我們可以公平競爭,為什麼你要耍這些可恥的手段?!」他銀灰色的眼哞中儘是鄙夷跟憤怒,讓我覺得事情很不簡單——可是我什麼壞事都沒做啊?什麼叫我「也」喜歡某某人?他究竟在說什麼爪哇語言?
雖然他說的每一個單詞我都懂,可湊在一起卻讓我越發地雲裡霧裡,「對不起ALEX,你能講得明白點嗎?」我忍不住用英語問他。
「哼!你自己看!!」他扔給我一堆花花綠綠的紙,我看了看,像是什麼餐廳的菜單,裝幀精美極了。
一打開我的眼睛突然脫窗——金雀花餐廳特別推出KEN&WILLIAM浪漫詩集MENU?赤橙黃綠藍靛紫的一共七大頁,每一頁上都分別有兩行我羅某人的中英文手寫體筆跡——內容湊在一起赫然是我幫ALEX翻譯的那首詩!
Comewithme跟我來,
iwanttowalkwithyouonacloudyday我想在陰天共你漫步;
Comewithme跟我來,
wecanwatchstarscrosstheskyonamountaintop我們在山巔看那星子穿過夜空;
Comewithme跟我來,
iwillwriteasongforyouinthenight我要為你譜上一支夜曲;
Comewithme跟我來,
iwanttowakeupwiththerainfallingontheroof我將在雨打窗欞時喚醒你,
whilei'msafethereinyourarms同時被你輕擁入懷;
Comewithme跟我來,
myheartisdrenchedinwinebecauseofyou我的心被醇酒浸透——為你;
Comewithme跟我來,
andi'llneverstoplovingyou我永不會停止愛你。
Comewithmemysoulmate跟我來我靈魂的另一半,
i'mherewaitingforyou我一直在等你……
這到底是什麼?我快FAINT過去,誰能告訴我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今天是WILLIAM的生日……哼,恐怕你早就盤算好了吧。他請大家去餐廳,每個人發了一本這個,說是他的情人為他生日寫的詩……這首詩明明是我寫的啊!!怎麼變成你給他的生日禮物了?」ALEX抓住我的衣領,「把我當傻瓜吧?真想不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ALEX,你等等……我發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連他要告白的對象是誰都不知道啊——其實我早應該明白的!!他對諶家威那樣的態度……原來我的愚蠢足以害死自己……
我著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一方面是因為ALEX的詰難,另一方面更是為我岌岌可危的微薄名聲。
「一定是諶家威弄錯了,我沒有剽竊你的詩送給他,從來沒有,想都沒想過!!」我推開那洋鬼子爆發地大喊,把手中那討厭的東西撕得稀吧爛扔在地上,「ALEX你給我聽好,這TMD不關我鳥事!!」
果然是我太小看諶家威了!他總有方法弄得我的生活一團亂!
「是嗎?」ALEX看著我,極端認真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要負責跟他解釋清楚。剛才真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
看他終於恢復正常,我深呼吸一口氣,苦笑了一聲,「算了。」
「KEN,那WILLIAM是不是對你……」他忽然又疑惑起來。
我心亂如麻,受不了地打斷他:「求你別再問了ALEX,我什麼都不知道,OK?」我現在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讓我獨自安靜地死去。
於是我衝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