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想離座逃逸,但是她不能。
儘管秘書室裡,每個人還是繼續做各自的事,但她明顯感覺到氣氛的詭異。
大家不太說話,甚至不正眼看她,就連跟她還算不錯的裡花,也尷尬得不敢正視她。
她覺得好痛苦,而這也是她一直不願將他們的關係公開的主因。
她還要工作,還得留在秘書室裡,如今她的身份及立場變得十分的尷尬。
一下班,她一反常態的飛快收拾包包,然後在所有人都還未離開之前拔腿就跑,像是擔心逃得慢了,就會被捉回來凌遲般。
一出公司大門,她飛快地朝著地鐵站走去。
「完了,完了,明天怎麼上班?」她在心裡嘀咕著:「不用一個上午,這件事就會傳開而且造成轟動,到時候我就像箭靶一樣,每個人的眼睛都會像箭似的射向我……」
她低著頭,邊走邊咕噥著:「死定了,死定了,我在公司要怎麼待下去?」
叭叭。
旁邊有人對著她按喇叭,但她一點都沒有察覺,直到……
「裡見,上車。」開車跟在她旁邊的是安籐。
看見安籐,她一怔。「安……安籐小姐?」
「上車,我送你。」安籐打開車門,要她上車。
她愣了一下,遲疑地開口:「安籐小姐……」
「快上車啊!」安籐催了她一聲,「快,我有話跟你說。」
聽見她這麼說,琉衣覺得自己沒有不上車的道理。人家主秘有話跟她說,她能不聽嗎?
於是,她上了車。
「不用擔心。」安籐淡淡地說了一句。
琉衣一怔,「安籐小姐……」
「津川先生會跟你站在一起的。」安籐睇了她一眼,笑說:「跟他那樣的男人在一起,難免會遭受到壓力,不過他不是會放你獨自面對壓力的男人。」
「我……我只是不希望影響到工作……」
「這是避免不了的。」安籐撇唇一笑,「他畢竟是津川恭兵,帝和物產的准接班人。跟他在一起,你早晚都要面對這些事,不過……再艱難、再糟糕的事都會過去的。」
說著,安籐以一種過來人的態度及悠然安慰她,「當年我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也曾經覺得我的人生完了。」
聞言,琉衣一震。懷孕?安籐不是未婚嗎?
「孩子的爸是個無法給我承諾的人,而我也擔心孩子會成為我未來的阻礙及包袱。」她笑歎一記,「但當我決定生下他、當他哇哇墜地之後,我才發現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他不是我的阻力,而是我的動力跟助力,因為他,我才有努力的目標及目的,而當我感到沮喪時,他是我的元氣、是我的加油站……」
提起她的寶貝兒子,安籐臉上漾著幸福的、母性的光輝笑容,「幸好我當初生下了他,幸好我選擇的是一條別人都認為會吃苦的路。」
「安籐小姐……」安籐為了安慰她,居然連這種沒人知道的秘密都說出來!?
琉衣覺得很感動,也相當感激她。
「我只是想告訴你,人生中總有一些你不得不去面對的事,你不能永遠逃避它。」安籐目視著前方,「津川先生不是個衝動行事的人,選擇在大家面前公開你們的事,就表示他已準備好面對並繼續他的下一步。」
她當然知道恭兵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太令人措手不及。
「安籐小姐,」她怯怯地,試探地道:「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根本是麻雀變鳳凰?」
「呵呵,麻雀變鳳凰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你不要,別人搶著要呢!」安籐瞥了她一眼,像是玩笑又像是認真,「我對津川先生可是很有興趣喔,要不是他跟我不來電,哪輪得到你?」
安籐這些話聽在琉衣耳裡,她一點都不感到緊張,反倒一臉感激地笑了。
「安籐小姐,謝謝你。」
「謝什麼?」安籐勾唇一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咦?」琉衣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受誰之托又忠誰之事呢?
正想發問,車在一棟大樓前停下,而她這才發現安籐居然將她載到了恭兵住處的樓下。
「安……安籐小姐?」她正想發問,有人從外面開了車門。
她轉頭一看,一臉錯愕。「啊?」
恭兵站在車外,一臉悠哉的笑。
「津川先生,」此時,安籐說話了,「我就幫到這兒了。」
「謝了。」恭兵撇唇一笑,伸手將整個人呆住的琉衣拉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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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客廳裡,琉衣嘟著嘴不說話,一臉餘怒未消的模樣。
其實在聽了安籐那番話後,她已對恭兵未經她贊同便逕自公開他倆情事之事,稍稍釋懷,但一想到他完全不給她準備的時間跟機會,便擅自決定,她又覺得不應該這麼放過他。
於是,她噘著嘴、板著臉,打定主意給他一頓排頭吃。
在公司,他是老闆,她是部屬,他說什麼都算。但在公司以外的地方,她最大,她可以發他脾氣,可以指著他鼻子說話。
恭兵放著她在沙發上坐著,自己忙自己的。一會兒倒茶,一會兒看電視,一會兒又關掉電視改聽音樂。
他知道她在使性子,也知道她準備對他來個相應不理。於是,他只好「配合」她,不主動跟她說話。
大致上,她性子是比他急的,他能忍能熬,她還不一定按捺得住。
他拿起雜誌,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悠閒地看了起來。
看他一派悠哉,彷彿今天下午發生的事,都是她在作夢般,琉衣不覺越想越氣。
雖然她已經不怎麼怪他,但他至少要有所表示,道個歉或哄哄她都行,而不是像這樣一副「木已成舟,不然你是想怎樣」的態度。
「你……」終於,她先開火了。「你真是太過分了。」
總算等到她先忍不住開炮,恭兵不禁笑了。
他放下手中的財經雜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你還好意思笑?」見他笑得一臉的無所謂、不在乎,她更覺有氣,「你這樣根本是欺人太甚。」
聽到她連欺人太甚這種話都說出來,他挑眉一笑。「在辦公室裡對我說那些話的你,才真的是欺人太甚吧?」
「什……」她激動地嚷:「我對你說了什麼啊?」
「你說婚不結了。」他說。
她一怔,極力否認:「我哪有那麼說?」
「你的意思不就是那樣?」他直視菩她,「你甚至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否決我想跟你結婚的真心及決心、」
聞言,她有些心虛。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她支吾著。
「你下不了決心,那麼我就推你一把。」
「推一把?」提及這個,她又有氣,「只是一把嗎?你根本把我推倒了,你叫我明天怎麼上班?」
「正常上班。」他挑挑眉,「你想請假也行。」
「什……」他的口吻及語氣讓她很不能接受,「你說這話真是不負責任。」
「我對你負的責任可多了。」他順口說了一句。
這話沒什麼意思,但正在氣頭上的她卻忍不住將它放大。
「是嗎?」她滿臉不以為然,「這麼說來,你想跟我結婚也是為了負責?」
恭兵一聽,立刻站了起來,鄭重說道:「你別曲解我的意思。」
看他站起,她也跟著起身,直視著他,「是你說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別抓我語病,亂栽贓。」隔著中間的長几,他用手指頭指指她,有點警告意味。
看見他手指著自己,琉衣嬌悍地撥開他的手,「你惱羞成怒嗎?」
恭兵濃眉一叫。
好啊!他還以為她發發牢騷就沒事了,結果她現在居然得寸進尺,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
她明明知道他愛她,在意她,當著大家的面公開他們的關係,也是為了他們的將來,但她卻拿這事情來「槓」他?
「你根本沒想過我的感受及立場。」她一臉怨懟地瞪著他,「現在大家都知道我跟你的關係,你要她們怎麼像平常那樣看我、對待我?又叫我怎麼在秘書室裡一如往常的工作?」
他當然知道當她的身份變成「津川恭兵的女朋友」時,大家對她的態度就很難像往常一樣,但這是早晚要面對的事情,光是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他眉心微微一擰,沉吟了一下。
「我知道你有你的為難,但是我不想這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甚至連想多看你一眼都有所顧忌。」
「所以你就不管我的死活,逕自放火?」她委屈又氣憤地瞪著他。
「我放火?」他濃眉一叫。
「不是嗎?」她咬了咬唇片,怨怨地說:「你放了火,卻要我自己滅火嗎?」
「放火的人是誰?」他臉一沉,兩隻眼睛像銳利的箭般直射向她,「放了火卻不管我死活的是你。」
她一震,「什……」
「你放了火,影響了我的生活、我的生命……」他繞過長几,大步地走向她,然後用力的攫住了她的肩膀。
迎上他熾熱又慍惱的目光,她心頭一悸——
「跟你在一起後,我的智商彷彿只剩下個位數,隨時都想牽住你的手,隨時都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如果可以許一個願望,我只想天天看見你,跟你在一起。」他一口氣說完他心中的話,「你放的火都已經燒到我腦袋了,到底是誰不管誰的死活?」
聽完他這些話,琉衣傻住了。
這是他們交往以來,他所說過最激動、最深情、最肉麻,卻也最打動她的話。
雖然此刻的他看起來是那麼的生氣,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畏懼害們。
她怔怔地看著他生氣的臉,眼底泛著感動的淚光。
見狀,恭兵眉心一皺,「老天,你別哭……」
他什麼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她的眼淚。她只要隨便掉兩滴眼淚,就足以將人高馬大的他淹沒。
很快地,他露出「我投降」的表情。「是我不好,別哭好嗎?」
看見他心疼她、憐惜她的溫柔神情,琉衣突然覺得為此事暴跳如雷的自己,實在太不成熟了。
她不是一個人,就算外面有排山倒海而來的臆測或批判,他都會成為她的靠山、她的依靠,他不會放她一個人獨自面對。
她到底在怕什麼呢?這個男人是如此的可靠,如此的真心,又如此的愛她,她為什麼不敢往前跨步?
想著,她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他,而他才是真正受了委屈的人。
噙著淚,她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一震,驚訝地看著牢牢環抱住自己的她。他真的被搞迷糊了,她不是在生他的氣嗎?她不是……
「對不起。」此時,她軟軟地說了句。
「琉衣?」
「我不是故意發脾氣,不是故意找你麻煩,我……我只是……」她微頓,「我只是慌了。」
他伸出手將她擁抱,沒有說話。
「一切來得太快,我常常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怕只是一場美夢,醒來了,一切也都結束了。」她哽咽著說:「我真的可以擁有這樣的幸福及好運嗎?」
他輕歎一記,「擁有幸福及好運的,不只你一個……」說著,他溫柔地端起她的下巴,深情地凝視著她,「讓我們一起擁有這樣的幸福跟好運吧。」
她激動地,感動地點點頭;她說不出話,也無須再多說。
低下頭,他在她唇上印下了一記承諾的、真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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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英國。
「快,快,快,別磨蹭了。」
「那邊的花再整理一下,酒窖裡的酒都弄好了嗎?」
百年農莊前的大片草坪上,佈置得典雅又溫馨,工作人員及恭兵的母親津川結子正忙著張羅一切。
這是津川家位於英國鄉下的農莊,也就是跟蓼科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座。
因為恭兵跟琉衣閃電宣佈喜訊而引起極大的騷動,他們最後決定將整個婚禮搬到英國去舉行。
為了讓兩邊的親戚朋友都能到英國去參加婚禮,津川包了飛機,將所有人一次「運送」到目的地。
在決定結婚之後,琉衣忍痛辭掉秘書室的工作,畢竟頂著「津川恭兵未婚妻」的頭銜,讓她在辦公室裡的立場變得相當奇怪。
再說,她已有了一結婚就準備生小孩的打算,既然早晚都要辭,那麼現在辭跟以後辭,實在沒太大差別。
坐在房間裡,看著化妝師跟髮型師把自己當芭比娃娃一樣打扮著,琉衣還是覺得一切都像是夢般。
「哇!」這時,津川結子跟琉衣的母親芳月一起走了進來。
結子兩眼發亮地看著美得像花仙子般的琉衣,「琉衣,你好漂亮。」
「媽,津川伯母。」琉衣嬌羞地喊道。
「叫什麼伯母?」芳月皺皺眉頭,「你這孩子真是的。」
「可不是嗎?」結子莞爾一笑,「你該改口叫我媽媽了。」
「可是都叫媽媽,我怕你們兩個會搞混了。」她說。
「這倒也是,不然……」結子想了一下,「你叫親家母媽媽,叫我媽咪好了。」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芳月極為贊同。
結子有點得意地笑著,「呵呵,我反應不錯吧?」說完,她又細細看著鏡中的琉火,彷彿越看越滿意似的,「唉呀,真是漂亮,待會兒恭兵一定看到兩眼發直。」
芳月聽著也笑了起來。
看兩個媽媽感情如此之融洽,琉衣感到相當高興,也深感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
恭兵的母親跟她的母親一見如故,兩人還常常以越洋電話聯絡感情及事情,如今已像一對感情深厚的姊妹般。
儘管兩家的家世背景懸殊,但津川家沒有富裕人家的傲氣及架式,當然也讓各方面都差人家一大截的裡見家壓力驟消。
「你在這裡準備,我們先出去忙了。」結子說完,拉著芳月離開。
琉衣繼續坐在鏡子前,乖乖的任髮型師及化妝師擺佈。
約莫又過了十分鐘,髮型師及化妝師終於結束了她們的工作。
正當她們打開房門準備離開,一名陌生的高挑女子走了進來,手邊還牽著個大約三、四歲的小男孩。
「ㄜ……」琉衣心想她大概是津川家的親戚,立刻起身,「你好,請問你是……」
「恭兵的眼光真不錯。」女子走向她,抿唇一笑,「我是端木芽子,不知道恭兵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她一走近,琉衣就聞到她身上的味道,那是跟恭兵一模一樣的味道。
她心頭一跳,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是恭兵在美國的朋友。」芽子說。
得知恭兵的喜訊,她為他高興也給予祝福。當初他們分手沒有惡言、沒有爭執,雖然沒了情人的身份,卻多了偶爾聯絡的朋友。
趁著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她也順便拜訪了她嫁到英國的姊姊,而身邊的孩子則是她姊姊的兒子。
看見琉衣用一種疑惑的、不安的眼神看著她,她知道琉衣肯定對她的現身,感到錯愕又狐疑。
「你好,我是裡見琉衣。」琉衣一欠,「謝謝你撥冗參加我們的婚禮。」
「哪裡的話,我還要謝謝你們邀請了我。」芽子說,「接到恭兵的電話時,我相當吃驚呢,想不到他居然早一步結婚了。」
「ㄜ……」琉衣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你還沒結婚嗎?」
恭兵曾提過他在美國工作時,曾跟一名日僑子女交往並同居,琉衣猜想眼前的女子應該就是他的前女友。
「我還是單身。」芽子說。
「那……」琉衣看著她身邊的孩子,試探地問:「這個小朋友是……」
芽子看她一臉擔心惶惑,突然心生逗她的念頭。欺負一下前任男友的准妻子,應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我的小孩。」她說。
她姊姊的兒子從小受的是英國教育,日文完全不行,根本不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麼。
琉衣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那漂亮的小男孩。那孩子約莫三、四歲,回溯一下,當時芽子應該還跟恭兵在一起吧?難道……
看見她那彷彿天快塌下來似的表情,芽子真的覺得有趣極了,她實在沒想到恭兵的新娘子是個這麼單純、這麼好騙的女孩。
「我不是帶他來跟你示威的。」她繼續演戲,「他並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我也絕不會跟他說。」
聽芽子這麼說,琉衣已經幾乎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恭兵有個兒子。
再過半小時就要舉行婚禮,幸福就在眼前,只要她伸出手就能牢牢抓著,但現在……
這對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了,無法呼吸。
這不是真的,老天爺不該這麼對她!它給了她幸福,為什麼卻在最後一刻無情的奪走?
見她似乎是認真了,而且還一臉世界末日來臨的表情,芽子心想該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了。
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要是過火了而惹出什麼麻煩,恭兵一定不會饒了「欺負」他嬌妻的她。
「裡見小姐,其實我……」
「我要臭臭。」突然,小男孩拉著芽子的手,一張小臉皺得跟包子一樣,「我要臭臭。」
「啊?」芽子一怔。
看他一副就快憋不住的表情,芽子只好先帶他去上廁所,回來再好好跟琉衣解釋。
「裡見小姐,你等我一下,我立刻回來。」說著,她抱著小外甥,飛也似的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