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了,她卻到現在沒回來。去哪裡了?他不在公司的第一天,她就深夜未歸?
當然,他不是她老爸,沒有約束她的權力,但身為她男友,他應該有過問的權利吧?
男友?在經過了確認彼此心意的程序後,他認為自己應該算得上是她的男友了,尤其他還擁抱親吻了她,而她也有所回應。
但那是他認為,不代表她也……不,他不該這麼想,如果跟他沒有那份共識,她不會同意他擁抱她、親吻她。
她可不是那種認為擁抱及親吻,只不過是一種禮儀的新派女性。
今天,他原本想打電話到公司,卻忙得忘了時間。等到下班時間再打,電話居然已經沒人接,而想打她的手機時,他卻赫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一個多月來,他們雖同處在一個辦公室裡,卻跟陌生人沒兩樣;等到關係急速加溫,他卻又必須前往輕井澤。一切來得太快,快到他無法妥善的安排一切。包括告訴她,他要到輕井澤一個月。
查她手機號碼並不難,只需打通電話給明石叔叔,但他又覺不妥。連著兩次跟明石叔叔要她的地址跟電話號碼,似乎太……
於是,他作了一個很衝動的決定——跳上車,然後開了二小時的車回到東京。
他以為一到東京就能見到她,但卻沒想到她直到午夜還沒回來……
也許是回來的路上太過期待,也有太多的想像,所以現在才會格外的懊惱焦躁吧?
突然,他聽見樓梯處傳來腳步聲,那是高跟鞋的聲音,但感覺非常的沉、非常的慢……
不一會兒,一個身影出現在樓梯口。儘管老舊公寓的光線昏暗,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她。
她低著頭,腳步有些蹣跚地走了過來,她似乎沒發現他站在門口,而他卻聞到濃濃的酒味……
她去喝酒?跟誰?濃眉一擰,他莫名的感到生氣!;
「會不會太晚了?」他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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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京極夏彥的狼爪後,美紀一個人腳步顛簸的走回家,途中還曾不小心跌了幾跤。
皮肉傷是小事,內心的傷卻是大事。她又氣又傷心,更不斷懷疑自己是不是前輩子幹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才會有這種爛到爆的男人運。
她前輩子是閱女無數的嫖客嗎?是會對女人動手的惡漢嗎?還是她是專門欺騙女人感情的愛情騙子啊?如果不是,她怎麼會遇上像京極夏彥那樣的混蛋,還有像暮人一樣,親完抱完就搞失蹤的落跑一族?
可惡!真是太可惡了!要是哪天讓她在街上看見他,她一定要狠狠踹他兩腳,賞他兩耳光,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弱者……
她越想越生氣,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下。
「別讓我遇見你,要是讓我逮著,我一定不饒過你……」回到公寓樓下,她邊爬樓梯邊咕噥著。
上到三樓,喝了酒、打了架又跌了跤的她,已經氣喘吁吁。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會不會太晚了?」
突然,她聽見了低沉的、微慍的、熟悉的聲音。
她陡地一震,往前一看。老天,這不是她的幻覺吧?她才剛在心裡發誓只要被她逮著,就要狠狠給他兩耳光的男人,此刻竟然……
這是她的幻覺,還是老天爺可憐她,把他抓到她面前來「受死」?
見她一副狼狽的模樣,暮人當然非常擔心,但只要一想到她不知道跟誰去喝酒作樂,他就忍不住妒恨著……
「你知道幾點了嗎?」他板著臉。
聽他的口氣,他似乎是在教訓她,但他憑什麼教訓她?
她眉心一擰,不滿地、憤怒地瞪著他。
都是他,害她一整天神不守舍,失魂落魄,活像是行屍走肉般。是他讓她在腦袋不清楚的情況下答應了京極夏彥的邀約,是他間接造成她跟京極夏彥打架,是他讓她……
滿滿的憤怒在她胸口蠢動著,累積了整天整夜的負面情緒在此刻就要爆發……
她發誓,要是他敢再多問一句,她就會扁他。反正她今晚已經當了惡婆娘,不在乎再來一次。
看她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暮人趨前。
「你跟誰喝酒?」他盯著她,像質問夜歸女兒的父親,也像質疑女友劈腿的正牌男友。
看他一臉「快給我從實招來」的嚴厲表情,她不覺惱火。
「你真想知道?」她話裡有著濃濃的挑釁意味。
他濃眉一叫,「我應該有知道的權利吧?」
「京極夏彥。」她說。
一聽到這個讓他不爽的名字,暮人臉立刻一沉。
他開了三個小時的車回來看她,她不只遲遲末歸,還跟一個她沒興趣、他很感冒的男人去喝酒!任他有再大的胸襟,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你跟他去喝酒?」他沉聲問道。
「是啊。」她直視著他,一副坦蕩蕩的模樣,「你不在,還是有人陪我。」
「你說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她嘴巴說出來。
該死,人家說女人善變,他今天可真是見識到了。只是,她會不會變得太快了?他才離開一天啊!
「如果你說的是醉話,我可以當作沒聽見。」他懊惱地看著她。
她迎上他彷彿要殺人般的目光,「不是醉話。」
看他那麼生氣,好像對她多在乎似的,她就覺得有氣。如果他真那麼在乎她,為什麼對調職之事隻字未提?
「你是認真的嗎?」他問。
「我比你認真多了。」她揚起下巴,挑釁道:「至少我不會突然從某個地方消失,然後又若無其事的跑出來。」
他一怔,似乎明白她在暗指什麼。
「那件事是……」
「我不想聽!」她悲憤地打斷了他,「是你,都是你這倒霉鬼,要不是你,我不會遇上那麼多衰事!」
這一切實在太讓人生氣了。突然一聲不響就調離現職,然後又在午夜時分出現在她門口。
這是什麼?整人節目的現場實錄嗎?
「美紀……」他攫住她的肩膀,想跟她解釋。
但一靠近,他就發現她的臉紅通通的,卻不全是因為喝了酒。她的臉頰有點腫,那明顯是曾經遭人掌摑。
掌摑?該死,誰對她動了手?是京極嗎?如果真是那混蛋,他絕對……
「你在整我嗎?」美紀恨恨地推開他,尖叫著:「走開!不要靠近我!」
在這午夜時分,她的聲音特別的尖銳。他相信再不用多久,就會有人報警處理。
「我們先進屋裡再說……」他伸出手,試著安撫她。
「不要!」經歷了一整天的心情煎熬,又遇上了那令她驚駭的遭遇,此時的她再也壓抑不了所有的不滿及悲憤情緒。
她衝上前去,對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都是你!都是你!」
他想制止她,但又怕在過程中不小心傷到她,於是他選擇不動如山,任她打罵。
不過總是溫柔又溫和的她,居然也有這麼凶悍的一面,倒是教他大開眼界。
「你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的就走了!」她一邊尖叫,一邊槌打著他,「你在耍我,你在整我,你……你在玩我!」
「我沒走,只是到……」
「你混蛋!你是大混蛋!」她不斷地打他,直到她力氣放盡,整個人癱在他懷裡,「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
她這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樣讓他心疼自責,「不怕,有我在,什麼都不必怕……」說著,他將她緊緊抱住。
「不要……不要……」她虛弱地掙扎著,「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給了我回應,又一溜煙的走了?你不是喜歡我嗎?不是嗎?」
「美紀,其實我……」
「哪有人這樣的?」她哽咽,「哪有人這麼對待自己喜歡的人?你是騙人的嗎?」
「老天,」他一歎,「當然不是騙人的,我只是……」
「我不饒過你!」她撂著狠話,但聽來卻像是在撒嬌般,「我在心裡發誓要是看見你,一定要狠狠的踹你兩腳,給你兩巴掌……」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將她牢牢的擁在懷裡。
「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像是哭累了、喊累了也打累了,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般。
「我也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他說。
他聲線低沉又溫柔,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但這感覺是真的嗎?
他端起她淚濕的臉,溫柔地凝視著她。他的眼底滿是對她的不捨及憐愛,那熾熱又溫暖的眼神,讓她慢慢的冷靜下來。
「我開了三個小時的車,可不是回來看你哭的。」說罷,他低頭攫住了她顫抖的唇。
她一怔。開了三個小時的車?
眨了眨眼睛,她輕輕地推開他。「什麼?什麼三個小時的車?」
「小姐,忙了一天,我快累癱了。」他蹙眉苦笑,「本來想明天再打電話到公司找你,不過我實在太想你了,所以只好強打起精神,從輕井澤開回來……」
聽完他的話,她呆住了。輕井澤?他從輕井澤回來?他去那裡做什麼?
「三宅先生說……說你調職了……」
「我到輕井澤去,那裡有個度假別墅的大型建案。」
「你什麼都沒告訴我,整個星期天我們都在一起,你卻什麼都沒說……」噙著淚,她兩隻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他露出了歉疚的表情,「我真的忘了……」
「忘了?」這種事怎麼能忘了?
「跟你在一起時,我把工作的事都丟到一邊去了。」他輕撫著她有點紅腫的臉頰,「我只想專心的跟你在一起。」
她抿著唇,揪著眉頭,聲音微顫,「所以說你……你不是在耍我,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玩弄?」他眉心一叫,有點不滿,「我是那種人嗎?」
看他神情嚴肅而認真,她心頭微微一撼。是的,她知道他不是那種人,但儘管知道,他的突然失聯卻還是教她失去了理智。
老天,只是一天啊!她簡直不敢想像若有一天,他真的離開了她,她會……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淚。
暮人心一緊,「對不起……」從她的反應,他不難想像她今天是如何的難熬。
因為他的一時粗心、一時忽略,竟讓她的心情受到如此劇烈的影響。
「我答應你,以後不管我到哪裡,都會第一個告訴你。」他的唇緊貼在她耳際,低聲說道。
她用力的點點頭,淚水不斷地滑落。
他吻著她的耳朵、臉頰,還有她的眼淚,那溫柔的、如小雨般的吻不斷地落在她額頭、鼻尖及唇上,一次又一次地,像是在說「我愛你」。
是的,不需要懷疑、不需要不安、不需要害怕,他就在她身邊,即使他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他的心也不曾離開……
他是在乎她的,她深深的確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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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過澡,美紀從房間裡出來。
一出房門,她就看見暮人癱在沙發上打盹。忙了一天,開了三小時的車,然後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她多久……就算是鐵打的身體都會覺得疲憊。
想著,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太不應該。他才離開一天,她就搞得雞飛狗跳,實在是……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邊,然後拿起沙發旁的毯子,小心地替他蓋上。
就在她將毯子蓋到他身上的同時,他睜開了眼睛。
「我睡著了?」他揉揉眉心,顯出倦態。
她怯怯地看著他,「對不起,都怪我太……」
「ㄟ。」他打斷了她,然後輕拉著她的手,「是我太大意,沒顧及你的感受。」
「赤川先……」
「你還要繼續叫我赤川先生嗎?」他皺皺眉頭,「我爺爺都叫我暮人,你也那麼叫我吧。」
「咦?」她一怔,「你有爺爺?」
他蹙眉一笑,「我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有爸爸當然就有爺爺啊。」
「不是的,我只是很驚訝……」她嬌怯地道:「我從沒聽你提過家裡的事。」
「我家很簡單。」他說,「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而我爸爸也在幾年前走了,現在我跟爺爺一起住。」
聽他這麼說,她腦海中立刻浮現了那種祖孫倆相依為命的畫面。
她想,他們會住在那種小小的,也許是兩層樓或平房式的和式屋子裡,破舊絕不至於,但一定有相當的年代。
他在工作上那麼拚,是不是就是為了爺爺呢?
「等輕井澤的工作告一個段落,我就帶你回去見他,好嗎?」他徵詢著她的同意。
她微頓。他們變成男女朋友的關係不過三天,他居然說要帶她回去見家人?這表示什麼?他已認定她是可能結婚的對象了嗎?
「你是說真的嗎?」她怯怯地問。
「當然,我……」突然,他話聲停住,兩隻眼睛緊盯著她的臉頰,然後再看看她膝蓋上的擦傷,神情凝肅。
見他突然盯著自己看,而且表情有些嚇人,她不禁膽怯地問:「怎麼了?」
「你的臉……」他濃眉一叫,將她輕拉到自己身邊,「這種紅不是喝酒導致的吧?」
她一怔,有點心虛,「ㄛ……」
「你到底跟誰去喝酒?」他問。
她在生他的氣,所以有可能故意說出京極夏彥的名字來氣他。為了不冤枉人,他還是再問一次比較保險。
「京……京極先生……」她囁嚅。
「真的是他?」他臉一沉。
「你生氣?」她怯懦地看著他。
「你說那個是廢話嗎?」他瞪著她,一臉的慍惱,「我要你離他遠一點。」
「我知道,」她點點頭,「我想……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微怔,「什麼意思?」
「我……我跟他打架……」
「什麼……」他陡地一震,「你跟他……打架?」他沒聽錯吧?她一個弱女子居然跟個大男人打架?
京極雖不是精壯型的男人,但個兒也不算矮,她怎麼跟他打?又為什麼跟他打?
「他不送我回家,所以我……」
「他不送你回家,你就打他?」他驚訝道,然後蹙眉一笑,「你到底喝了多少?」
「不是啦!」她羞赧地說,「他……他想帶我去……去……」
看她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模樣,他臉一沉,「你該不是想說,他要帶你去開房間吧?」
她咬著唇,點了點頭。
暮人眉心一擰,神情陰鷙。該死!京極夏彥那傢伙居然想趁火打劫?
「所以說,」他看著她的臉,「你的臉是他打的?」
「那是因為我害他撞到路邊的欄杆。」她訥訥地道:「不過我也有抓傷他……」
「你該不是想說你打贏了他吧?」
「算是吧。」她一笑,露出些許得意的眼神,「是他先跳下車的。」
看見她那得意的笑容,他真不知該一笑置之,還是罵她一聲豬頭。
「你的膝蓋呢?」他表情不見一絲的和緩,「也是他的傑作?」
「喔,」她一怔,像是已經忘了自己的膝蓋也有擦傷,「這個不是,這是我自己跌了幾跤才……」
「跌跤?」不等她說話,他聲線一下拉高,「你幾歲了還跌跤?」
「我喝醉了嘛!」她不好意思地說。
「你真的是……」老天,像她這樣缺乏自我保妒意識的女人,他怎敢將她獨自放著?
「你別那種表情嘛,」她羞赧地笑笑,「我一直都是這樣啊,而且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在我還沒遇到你之前,你怎麼活是你的事,但現在……」他深深地注視著她,「你是我的事。」
聽到他這番像是在宣示主權般的話,她心頭狂悸。
他是想說……她是屬於他的嗎?
「赤……暮人,你的意思是……」她眨眨眼睛,像個正值做夢年齡的少女般望著他。
他神情凝肅地說:「我的意思是,有我在,這樣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
她深受感動,眼底泛著激動的、興奮的、欣慰的淚水。原來她的男人運不差,因為她遇到了像他這般真摯又有擔當的男人。
一時激動,她撲進了他懷裡,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美紀?」他一怔,「你幹嘛?」
「我感動。」她說。
「感動什麼?」他蹙眉一笑。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她抬起頭來望著他,「你剛才那些話讓我……讓我……」說著,她羞紅了臉。
「你想說什麼?」他深情凝睇著她。
「我想說的是,」她低下頭,小小聲地說:「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需要我的話,燒飯洗衣、整理家務,或是幫你照顧爺爺……我……我會把他當自己的爺爺一樣……你那麼努力的工作加班,就是為了你爺爺吧?」
他一笑。看來,她似乎以為他有個年邁,甚至是需要照顧的老祖父。搞不好她還以為他跟爺爺相依為命,窩在那種破破舊舊的老房子裡。
不過由此可知,她真的不是那種勢利眼的女孩,不以對方的貧富作為選擇的要件。
不知道當她發現他的爺爺是赤川敏郎,而他加班工作也不是為了賺錢,他們更不是住在年久失修的破房子裡時,會是如何的震驚。
「你知道嗎?」他輕端起她的臉,「你這些話也讓我很感動。」
迎上他深情熾熱的眸子,她感到羞怯。
「聽起來像是你想嫁給我了……」他笑說。
她倏地羞紅了臉。
「希望你是說真的。」他撫著她潮紅的臉龐,神情認真地說:「有個吃苦耐勞的女孩子願意嫁給我,不只幫我燒飯洗衣,還幫我照顧老祖父,真是太好了。」
「可是我……我可能即將失業喔,所以也許不能幫你賺錢貼補家用。」她一臉認真回道。
看著她那認真的表情,他差點就要笑出聲音來。老天!
「為什麼你可能即將失業?」他憋住了笑。
「因為我不只讓京極先生受傷,還讓他的愛車受傷,我想他不會饒了我的。」她一歎,「以他的影響力,要把我搞掉應該很容易吧。」
他勾唇一笑,將她擁入懷中。「不怕,我會養你,再說……」
誰即將失業還不知道呢!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但心裡已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