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銀白的月光,昏黃的路燈映照在閃閃發亮像鑲滿小鑽石的玻璃砂路面上,浪漫得不得了。
依舊是個適合情人手牽手散步的夜晚,以前跟胡維勝談戀愛時,哪裡也沒去的時候,經常這樣散步,一邊走一邊聊天。
可是現在……
她僵硬地跟在修長挺拔的男人背後,小手被他寬厚的手掌篤定握住,臉紅心跳、呼吸急促,一個不小心就要休克了,而且全身僵硬緊張得要命。
這真的是他要的嗎?
雖然上次被寶兒嚴詞逼供,外加交叉詢問的結果,她似乎對他有了綺念,但是那不代表她可以這麼輕鬆的跟他漫步月光下啊!
對比董小敏欲哭無淚的模樣,譚海堂可是氣定神閒,完全不在乎兩人看起來簡直像拖強屍逛街、警察押嫌犯。
「這樣真的好嗎?」小媳婦般看著腳尖走路的董小敏忍不住咕噥。「把袁小姐一個人留在工作室裡跑出來,她會不會生氣?」
自從譚海堂宣佈兩人關係之後,袁秋雅對她的敵意速增,就算她天性遲鈍,但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太明顯,連她都無法忽視,好像隨時有一雙眼睛緊緊監視著她跟譚海堂的一舉一動。
老實說是有點毛骨悚然。
「關我什麼事?」譚海堂還是事不關已的樣子。
唉,他根本我行我素慣了,完全不理會世俗凡人的心頭苦。
或許是夜太寧靜,涼爽舒服,路越走越遠,牽手的時間一長,緊張的感覺好像也漸漸消失了,原本的心神不寧悄然化成平靜。
董小敏自然不知道這是某人安排的詭計,反正她當自己只是被硬拖出來散步的小狗。
「袁小姐好像還是很喜歡你,你們真的不可能復合了嗎?」走著走著,緊繃的神經鬆懈,董小敏也就開口問了。
「如果要回頭,當初就不會分手。」譚海堂略微低啞的嗓音在夜裡聽來有種莫名的磁性。「愛情不是玩具,喜歡就玩,不喜歡就扔,突然想到還可以再撿回來。」
「喔。」董小敏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你呢?你的愛情呢?你怎麼會喜歡上那個廢物的?」譚海堂突然問了。
廢物……董小敏慢半拍才意會。
「維勝……他是真的做過很糟糕的事情,可是,以前他也對我很好的。」董小敏歎了口氣。
「一天到晚叫你幫他做工作算對你好?」聽她這麼親暱喊別的男人的名字,耳朵很刺,他輕嗤。「這麼愛做白工,早知道我就不用付錢請你。」
「才不是這樣。」董小敏連忙否認,安靜了半晌,才慢慢開口。「維勝他有他的好,他是個很溫柔的人。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既不漂亮也不聰明,可是他總是很包容我。」
難得她話多了,譚海堂也不打斷,沉默地聽著。
「其實啊,你不要看我好像笨笨的,我可是個很獨立的人,高中畢業就到台北唸書,爸爸媽媽都在南部,家裡經濟雖然小康,可是也還有弟弟要唸書,所以我大學就開始自己賺學費,畢業以後找工作卻不是很順利,總是跌跌撞撞,一直到進了你的工作室,我才慢慢安定了下來。」
今晚有一點星星,可是好遙遠好模糊,董小敏覺得好像身邊這個人給她的感覺一樣。
「然後朋友就介紹維勝給我認識,這是第一次我覺得男人認真對我好,關心我吃飯沒、睡得好嗎?關心我最近在忙什麼,心裡是不是有事情……」
「這樣就被收買了?」果然是好騙得不得了。
「你不能這樣說啊,女人都一樣,要的不多,就是這樣而已,有人在孤單的時候陪著,生氣的時候哄著,遇到挫折的時候有地方可去,有人可以講,有人會懂。」董小敏眼眶突然紅了,就是維勝再怎麼壞,但她真的很珍惜這份曾經給她溫暖的感情。
「我當然氣他做了這麼壞的事情,還毫不考慮地要我答應當你的女朋友……其實聽到他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徹底完蛋了,只是,雖然我跟他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但他對我付出過的,我還是不能否認。」
「你的心太軟。」可是就是她對感情的傻氣和執著,讓他好想擁有。
「沒辦法,我就是個性軟弱又好說話的人。」她反正也認了。
譚海堂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不再說話,只是拖著她的手,又悠悠哉哉晃回家。
兩人牽手進大樓搭電梯時,董小敏突然有種很矛盾的感覺,儘管出門時有多不甘願、多痛不欲生,此刻卻統統消失了,不但如此,看著電梯樓層數字往上跳動,她竟感到有點依依不捨。
回到住處門口,譚海堂單手開門,董小敏想起袁秋雅應該還在裡頭,很不自在地想把手抽回去,卻被冷瞪了一眼。
一進門,大美人果然長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像等門的老婆一樣。
袁秋雅眼神掃向兩人曖昧交扣的十指,嬌顏略沉,但很快又綻放艷麗笑容,起身迎接。
「回來了啊。」言笑晏晏,她伸手主動攬過譚海堂空懸著的左臂,拉著他到沙發邊,指著茶几上用水晶碗盤盛得漂漂亮亮的甜品。「我幫你做了甜品,是你最喜歡的冰糖蓮子湯。」
「不用了。」他冷冷地抽開手。
譚海堂的拒絕太果斷,大美人的臉色黯淡,美麗的眼睛開始水盈盈,閃爍淚光。
怎麼辦?她要哭了、她要哭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董小敏看美人那眼淚欲墜的模樣,手足無措,濫好人個性使然,她忍不住打起圓場。
「譚先生,這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你趕快吃……」好爛的圓場。董小敏講到後來,覺得自己完全沒立場插手人家的事情,羞愧起來。「我肚子痛,先去一下洗手間。」
董小敏一落跑,袁秋雅也就肆無忌憚拉著譚海堂坐下,一面遞上甜點,但他始終沒有接過。
「你不是最愛吃我做的冰糖蓮子嗎?」袁秋雅偎在他身邊,柔聲地問。
「曾經。」譚海堂冷淡的拉開距離。
「我做的冰糖蓮子還是一樣好吃。」袁秋雅不服氣。
「現在不合我的口味。」
「你的口味也落差太大了。」一再獻慇勤被拒絕,袁秋雅惱怒起來,她是人人捧在手心裡的天之驕女,哪受過這樣的冷落。
這趟回來,她是認真打算跟譚海堂破鏡重圓的,卻怎麼也沒想到,他身邊會有別人,而且是那個樸素、不起眼,簡直像傭人模樣的女人。
一度以為那是他想要嚇退她而臨時找來的幌子,可是兩三天下來,她也敏銳地察覺兩人之間確切流動的曖昧情愫。
他不是完美主義的人嗎?為什麼會看上那樣不修邊幅的女人?她不相信也不會承認的!
「海堂,當年或許真的是我虧欠了你,但是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不懂事、不夠成熟。」見他不說話,袁秋雅改變攻勢,聲調輕緩下來。「你也不能否認當年你還不穩定,不能給我一個安定的生活。」
「是啊。」他淡淡應了,也不否認。
「那時你突然放下工作,說要寫你的小說,根本沒有顧慮我的心情,爸爸叫你回去公司接掌家業,你又不肯,我心裡有多擔心?」袁秋雅說之以理。「沒有人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才華,也沒有人想到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我們會害怕擔心是理所當然的。」
「也有道理。」
見譚海堂還是不否認,袁秋雅有些慌了,她寧可他跟她辯駁,跟她吵架,而不是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
「憑良心說,那時你也是很自私的。」她希望能讓他感到愧疚。「我從小的生活環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下子跟爸爸那邊斷絕關係,我怎麼可能接受?你有沒有顧慮過我呢?我也怕生活過不下去呀!我習慣吃好穿好用好的,我習慣家裡有幫傭做家事,我的生活二十幾年都這樣,你不能因為你的夢想就要我放棄我的生活方式。」
「所以我們走到這一步了不是嗎?」他淡漠地看著曾與他有過婚姻關係的女人,慢條斯理地下了結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袁秋雅急切地說著。「現在我們彼此心智成熟,一切都很穩定了,過去的遺憾可以重新彌補,我們可以從頭開過。」
「但我對你,沒有遺憾。」譚海堂站起身,不想再繞著這個話題打轉。
「因為她嗎?那個其貌不揚的平凡女人?」他的決絕太過傷人,袁秋雅表情變了。
譚海堂想了想,笑了。
「也是。」
「你爸媽不會承認她的!」袁秋雅說得很有把握。
「我做事情,從來不需要他們承認。」
語畢,譚海堂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留下面紅耳赤的袁秋雅怒氣未平地瞪視著那扇木門。
她不信,她不信會敗給那樣平凡的女人。
他們之間不會這麼輕易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