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一個清俊的男人正拿著手機說話,正是譚海堂,他那雙漂亮略冷的黑眸不時掃向那些堆了半個房間的花束。
「車禍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反正我沒被撞死,對方大概就判六個月吧。」儘管譚海堂頭上、手臂都纏著紗布,腳上還裹著石膏,講話卻還是漠然得像不是他的命一樣。
「台灣酒駕肇事差不多也是這樣了。」電話彼端的顧仞軒認同。「事情我會處理,你多休息吧。」
「現在除了休息,我還能怎樣?」譚海堂疲倦地露出了些許無奈。「好啦,有事再聯絡吧。」
「喔對了,海堂。」掛電話前,顧仞軒突然喊住他。「你處女座的對吧?」
「幹麼?」
「我剛才不小心看到你的今日運勢。」顧仞軒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你今天會有桃花運。」
「白癡。」譚海堂懶得理他,切掉手機。
手機才掛上,馬上又響起。
難道不能讓他休息一下嗎?譚海堂雖然咕噥著,卻還是因為太無聊而接了電話,這次電話彼端傳來了熟悉柔媚的女聲。
「我是秋雅。我快上飛機了,現在在候機室。」袁秋雅的聲音顯得有些擔憂。
「海堂,你真的沒事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是可以多留幾天。」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譚海堂的口氣已經不若半年前那般尖銳了。
這半年來,儘管兩人正式結束了婚姻關係,但在袁秋雅「糾纏」下,譚海堂反而增加了和她相處的機會。
畢竟兩人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除去了那段不堪的婚姻外,兩人並沒有非要針鋒相對的理由。經過半年的關係重建,他改變了先前許多的想法,甚至有些慶幸袁秋雅的出現。
一段破裂的婚姻關係並不會因為他拒絕面對而消失在他的人生裡,當年太過匆促草率地結束,讓他和秋雅心裡都有個死結。
這個結讓秋雅在這麼多年後,依舊無法敞開心胸面對新的感情,只好回頭找他復合。這個結也讓他對秋雅始終無法諒解,對愛情有了疑慮。
雖然董小敏的出現讓他重新對愛情有了渴望,但背負著陰影的愛情對董小敏也不公平。
這也是為何他這半年來想了千百次,但始終沒有付諸行動,去將她找回來的原因。
「海堂,這次我回美國大概很久都不回來了,我要去找那個對的人了。」袁秋雅輕輕地說,不再氣焰囂張、不再故作姿態,就像是年幼時單純和友伴說話的口氣。「這次我會學你,找一個沒那麼聰明、懂得死心塌地的傻瓜。當然,最好能賺很多錢給我花,什麼都聽我的,永遠都不變心……如果不行的話,只要我很愛他,他也愛我就好。」
「你一定可以找到的。」譚海堂真心地說。
「你也是啊。」袁秋雅有些感傷卻仍笑著。「那個膽小的呆瓜大概還在原地等你,你趕快去領她吧。半年也夠久了,要是因為我,讓你錯過她,我會埋怨自己的。」
「這不用你費心了。」半年的確夠久,也是時候了。譚海堂嘴角微微揚起笑。
對董小敏,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現在暫時不見面、不聯絡,但當他準備好的時候,無論用什麼辦法,他都會讓她重新愛上他的。
「不過我想你總有一天還是會感激我的……」袁秋雅說得很小聲,幾乎是咕噥了,「好好保重吧,我要登機了……譚海堂,再見。」
像是在對過去的自己告別,袁秋雅的聲音很慎重。
譚海堂笑了。
「再見。」
合上手機,他終於有些倦意地閉上雙眼。
下一刻,病房的門突然被大力打開,他才微張開眸,就見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嬌小身影滿臉淚水滴朝他飛奔而來。
——你今天會有桃花運。
顧仞軒那多事的傢伙……
譚海堂確實計劃最近要和董小敏重逢。
確實的程度幾乎可以排進他的行程表了。
可是重逢絕對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
「你的臉現在這樣,我實在看不出你是這半年吃太多變胖了,還是哭太多水腫。」譚海堂對著眼前仍在抽噎的人兒無奈地開口。
「譚先生,這位小姐留在這裡沒有問題嗎?」雖然是顧律師特別指名可以放行的訪客,但看這個小姐激動的情緒,護士小姐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什麼瘋狂粉絲。
「沒關係。」譚海堂點了個頭,卻在護士小姐要離開前再度叫住她。「對了,林護士,這次入院我有沒有檢查出什麼不治之症?」
「嗄?」林護士一臉困惑。「沒有啊。」
「沒事了,謝謝。」護士一走,他推了推還在擤鼻子的笨女人。「聽到沒?我還沒要死,不用這麼早哭。」
「你……嗚……」他嘴巴還是這麼惡毒,「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擔心你……擔心你……你都不知道我……我擔心你……」
「你跳針了啊?」看她擔心成這樣,譚海堂不免有些好笑,但心裡卻同時被溫暖、愉快充滿。
雖然知道她死心眼,半年前對他動了心,不會這麼快改變,但真的發現她還是在乎自己時,說不高興是騙人的。
他沒再調侃她,讓她收拾好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一旦平靜下來,董小敏才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都怪顧仞軒在電話裡語焉不詳,講得好像他怎麼了一樣,害她搭車北上的途中,一路胡思亂想,多少可怕的畫面跟糟糕的結果都在腦海中演練好幾次。
她怎麼都無法想像他可能就這樣離開她,她甚至都還沒讓他知道她的真實心意……這些假設性的念頭和遺憾自動轉換成一大堆一大堆的眼淚,讓她變成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
幸好!幸好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而已!
他還好好的在她眼前,不過說好好的又有點言過其實,雖然眼前的他不像想像中那副戴著氧氣罩、隨時要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樣子,但也絕不是好好的。
他額頭上覆著一塊紗布、臉頰也有血痕瘀青,更別說他手臂上纏繞著繃帶和右腳上的石膏。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譚先生,你痛不痛?」董小敏眉頭皺得緊緊的,擔心地問。
「你大老遠跑來就是要問我這個嗎?」譚海堂揚了下眉。
「我……」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我想問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如果你缺助手的話,可以讓我再當你的助手嗎?」她認真地看著他。「我需要一個機會證明給你看——我完成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譚海堂靜靜地看著她,終於等到她回到眼前,說出他期待的那句話,心臟幾乎疼痛了。
「要是我沒出車禍,你會回來找我嗎?」他問。
雖然這段日子以來,她把他放在心上,可是有多在意?願不願意為了他拋下該死的膽小和矜持?他想知道。
看著他過份好看的俊臉,她認真想了,誠實回答。
「會……」她紅著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好大、好響。「可能要花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可是,一定會的。」
「為什麼?」譚海堂深深地凝視著她。
「因為我一直想回來跟你說……」董小敏緊張地吞了下口水,握緊拳頭,豁出去了。「譚先生,我達成了我們的約定……我、我愛上你了。」
她說了。他等待了好久的這句話,她終於說了。
譚海堂的表情還是那樣淡漠輕鬆,但眼神卻不再相同。
那雙漂亮冷漠的黑眸,變得熾熱深沉,像是要將她吞噬。
「要是有人說你配不上我呢?」
「我不會理他。」說出了那句最艱難的話,一切好像都變得輕鬆了。「可是我會叫他去找你理論。」
譚海堂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果我爸媽要你離開我呢?」
「我會死賴著不走。」董小敏很快回答。
「死賴著不走就可以了嗎?」笑意漫入眼底。
「我們的約定是這樣的。」譚先生此刻的表情……好溫柔。他自己一定不知道吧?看著他,董小敏幾乎快不能思考。「我只答應要愛你,其他的……我不負責。」
譚海堂終於伸出手,將她拉入懷中。
柔軟的軀體碰撞在胸膛上,微微震動了傷口,卻沒有太多疼痛,只有甜蜜。
「等等,譚先生……」雖然整個人已經貼在他身上,董小敏還是殘存著一絲理智,伸手抵著他。
譚海堂微挑著眉,對她的遲疑不解。
「所以我可以回去當你的助手,證明我的約定嗎?」
真正的愛,不只是口頭上喊「寶貝honey親愛的」,這些事情酒店小姐也會,0204也有。
那真正的愛該怎麼表現呢?
譚海堂答應了董小敏的請求,讓她再度進駐工作室,給她機會表現她的愛情。
董小敏就像從未離開過,很快上了軌道,接掌工作室的一切。只是就一個月以來的表現看來,她所做的一切跟從前並無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她對他的傷勢照顧得無微不至,簡直把他當成中風病患,只差沒要求餵他吃東西。
「我石膏拆了,傷口也都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買鱸魚了。」這一個月的休養,他已經嘗遍了鱸魚的各種吃法,如果可以,他這輩子暫時都不想再傷害任何一條鱸魚。
「真的嗎?」她靠過去,瞇著眼睛認真地檢查他額頭上消退的傷疤。「好像真的不見了。」
「是的。」譚海堂很無奈。
「那就好,不然你長得這麼好看,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董小敏很認真地說,稱讚完畢,飛快在他的嘴巴印下一吻,紅著臉轉開。
「這證明太膚淺吧?」一把拉回想偷跑的人兒,譚海堂重新驗證愛情的吻,熱烈甜蜜,是不留空隙的完全佔有。
好吧,說除了過份照顧以外不太有變化,是不公平了點。
她這次的重新開始,多了一點勇氣。
從她第一次生疏又害羞到快要爆炸的偷吻後,她慢慢釋放了自己的感情,有時儘管臉紅得不得了,卻還是要故作大方地牽他的手。
找理由替他按摩,一面對著他的背練習撒嬌。
在替他影印的資料裡,偷偷夾入「譚海堂我愛你」的紙條,若無其事地忙碌擦地板,一面偷偷看他反應。
她代替他接手機,裡頭曖昧女聲問:「你記得我是誰嗎?上次我們再KTV一起唱歌,你都不打電話給我,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那是詐騙電話,接完電話悶了兩個小時,才紅著眼睛把電話還給他。
「我還是不能沒有一點自卑,畢竟我真的不是條件最好的人。」她的小臉認真得不得了。「可是我會最愛你,所以不要跟別的女人來往好嗎?我已經打電話跟那位小姐說清楚,說我跟你在一起了。」
特地回撥電話說這幾句話已經不知道被騙了幾百、幾千塊,可是譚海堂卻被騙得很開心。
他的董小敏至少學會了大方表現嫉妒和佔有慾,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悶不吭聲的躲得遠遠。
這是不是表示,她漸漸學會不隨便放棄他了呢?
無論如何,他很享受兩人之間的甜蜜,更享受親吻她時的美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