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雁突然驚醒。
咦!他竟然不在床上!
他腿不能動,跑去哪了?
赤雁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惶害怕。
才幾天而已,她似乎有所改變了。
雖然有棉被作為「界線」,偏偏她總是愛踢被,每到半夜,棉被早就被她踢得不知去向,讓她不知不覺地翻滾到他身邊,以他的胸膛為靠山,腳還架在他大腿上,舒舒服服地一覺到天明……
每天早上起來,看到自己的模樣,她都十分生氣,所以她現在總是睡得很淺,半夜隨時都會驚醒。
這也讓她發現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他常會趁她熟睡時,偷偷地凝望著她……
這令她十分震驚。
可是,就算跟他抗議也沒有用。反正也說不過他,所以她乾脆不拆穿。
既然他喜歡看,就給他看個夠……逐漸地,她開始習慣了,在他的注視下,不著痕跡的醒來,再安心地入睡。
強勁的風從陽台吹進來,玻璃門竟是開著的——她趕緊溜下了床,去陽台瞧一瞧。
高掛在空中的月亮,散發出柔柔的銀光,閃閃動人的星星,照亮他們的心。
繼武坐在輪椅上,在陽台上看看月亮。
「你……」她十分驚異。「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下床的?」
他嗤笑。「別問為什麼,好嗎?」
因為,想要她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索性到月光下來冷靜冷靜。
「你喝酒了?」陣陣風吹來香醇的白酒味,她默默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看見地上擺著酒瓶。
「是我吵醒你了嗎?」他關心地問著。
「不……」她總不能說是因為他不在身邊吧!她轉移話題。「你怎麼沒睡?」暈黃的月光讓他有如阿波羅太陽神般的迷人,她看得入迷。
「今夜不知怎麼著,有絲感傷……」他解釋道。「一些往事莫名就浮上來。」
「在想什麼?」她好奇問。
「小時候,到月圓時,就會想念母親。」他似乎回到過去,容顏裡有濃濃的哀愁。「可惜,媽媽總是不在我身邊……」
「我突然想到一首歌——」赤雁一時興起,俏皮地唱著。「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聖潔多麼慈祥,發出愛的光芒……」
「錯了!」突然,嚴繼武氣呼呼道。「我只知道母親不愛我,我不知道父親是誰,同學都在背後笑我是私生子——」那是嚴繼武永遠無法抹滅的痛。「堂堂的嚴家大少爺,卻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繼武……」這是她第一次呼喚他的名字。他哀慟的神情,讓她的心揪在一起。
「我相信那是同學嫉妒嚴家富可敵國,嫉妒你長得帥氣英俊,更痛恨你在學業上總是佼佼者。」嚴繼武抿了抿嘴,赤雁的安慰讓他感動不已。
「不要說了!赤雁!」嚴繼武落寞地望著月光。「我長大了!已經有勇氣面對真相——『她』帶給我的是恥辱!她竟然介入了別人的家庭……」
「不要這樣想……」她覺得他好可憐。「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你的母親是傷害了你,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傷害她了。」她語重心長道。「因為你嘗過心如刀割的滋味!人同此心。」
「赤雁——」
驀地赤雁打了個哆嗦。「秋天真的到了,有點冷!」
「不介意坐我腿上吧!我把睡袍蓋在我們身上取暖。」他一副正經的模樣。
「不要拒絕我!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樣的,別忘了,我是同性戀……我不會對女人有反應的!」她突然伸出食指輕壓在他的嘴巴上。「別說了!我相信你!」不知道為什麼,此時,她真的不介意跟他有親密的接觸。是想安慰他嗎?
她有些赧然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今天的月亮真美,讓我們一起賞月吧!」
「也一起品嚐一點白酒……」他執起酒與她乾杯。「對不起,我很煩躁,大概是心中藏著太多對母親的怨了……你相信你是第一個聽我訴說的人嗎?」嚴繼武做了從未有過的事,對她傾訴他對嚴如女的「心結」。
她只是把臉埋入他的胸膛,一語不發。他的手臂乘機微微用力,將她更攬入自己的懷裡。
一瞬間——四周似乎都靜謐了下來,只有她和他……在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衝突似乎都消失了。
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松痕,卻吹不散他們心頭的人影。
***
那一夜親密的談心後,她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
除了吃中飯時還能談笑自若外,兩人的關係又恢復到「冷戰」時期。
潛意識裡,她究竟在抗拒什麼?
又是週末。
赤雁開始傷透腦筋。
她可是連煮碗泡麵都成問題!更別提煮牛肉麵了。若穿幫出糗,這下還得了?
又是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刻。
嚴如女的話題還是繞著他們轉,簡直是不顧一切要趕鴨子上架。「繼武,赤雁,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懷孕?」
「什麼?」赤雁呆愣著,難以招架。
「這……」
繼武接口道:「其實,現在很流行週末度假,我想就趁這個週末時,和赤雁去度個假好了!」
簡直是一石二鳥之計!赤雁突然對繼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實在太厲害了。
對!就去度假!
如此一來,既可以躲避下廚,也可以好好補眠。
「是嗎?」嚴如女山立刻眉開眼笑。「真是太棒了!」
李延年在一旁插話:「少爺,要不要我陪?」
美鳳也表情凝重地問著:「赤雁,要我跟著去嗎?」
「統統不准!」嚴如女厲聲道。
「不——」赤雁多麼希望美鳳能隨侍在側。
「當然不需要。」嚴繼武粗聲粗氣的打斷了他們。「有赤雁陪我就夠了!況且,生孩子的事,你們幫得上忙嗎?」
「這……」大家都沒話可說了。
草草結束晚餐後,赤雁早早便上了床。
而他也跟著睡下,並善解人意道:「媽媽不該給你生子壓力,這又不是你一個人就生得出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她忙不迭地點頭道:「一點也沒錯!你是沒『性』趣碰我的。所以,還是趕緊想想辦法,讓媽媽不要再一直逼我們了!」
他好像突然嗆到般咳了幾聲,慵懶地附和道:「說得好!媽媽忘了是我在主宰生孩子的事,怎麼會扯上你呢?」
看來,好戲才要開始!
***
嚴繼武喜歡看海。
他們到了臨海的溫泉旅館。
遼闊的大海像是深藍色的綢緞,在微風下蕩漾起漣漪。天空藍得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清澈明亮。兩架直升機在空中梭巡,還有無數的降落傘點綴其中……海港碼頭邊有一個熱鬧的市集,用石頭砌成的咖啡店與熱鬧的酒吧緊緊相連。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穿梭其間,恍如走入廟會一般。
赤雁站在陽台上眺望著,紊亂的思緒一波波地湧了上來。
誰能告訴她,和繼武單獨出來,她究竟在擔憂什麼呢?
「要不要去市集逛逛?」背後傳來雄渾的嗓音。
「不!不要了!」她搖頭。
「為什麼?」他不以為然。「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去的,你自己去逛逛,輕鬆一下吧!」他繼續說服。「況且,你無須照顧我,你沒有這個義務和責任!」
他的話讓她領悟到了……
心中所有的牽掛,竟然都來自於他?
她不是該讓自己心礙嗎?為什麼這些日子,心裡都是他……
到了夜裡——
想起今天早上的對話,她愁腸百結地轉過身子。
室內分離的兩張大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最佳寫照。
今夜,這樣睡應該很安全吧?她自忖著。
眼見她坐立難安,嚴繼武意興闌珊道:「其實待在陽台也沒什麼不好,白天可以做日光浴,晚上可以看看美景,也可以沉思!當然——」他嘴角一撇,嘲弄道。
「還可以躲避我!」
一語被他說中心事,讓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而他卻轉身打開了電視,轉到discovery頻道,專心地看起《動物星球》來了。
夜臨大地,萬籟俱寂,也是飢腸轆轆的時刻。
她叫服務生送來了一車的佳餚——意大利海鮮大餐、白葡萄酒……他們坐在陽台邊,好好的酒足飯飽一番。
那應該算是燭光晚餐吧!慇勤的服務生為他們點了兩根蠟燭。在月光照耀,及星星的點綴下,充滿了詩情畫意!
她應該很習慣這種氣氛的。每天中午吃飯,他不是就如此大費苦心地取悅她?
不過,赤雁此刻卻笑不太出來。當他們相互敬酒時,她那戰戰兢兢的臉與嚴繼武充滿笑意的臉,真是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頓飯在她有意無意的拖拉下,吃了許久,連最後的水果和飲料,也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用完。赤雁期待上床睡覺的時間趕快到。
好不容易終於吃完了,她大大的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嚴繼武獨處時,整個神經竟然如此緊繃。
他真的帶給她莫名的壓力……
「我要洗澡。」他突然說道。
「洗澡?」她還沒弄清楚狀況。
「是啊!李叔不在,當然要你服侍我!」他大言不慚道。
「是……嗎?」
天啊!她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他需要人家服侍入浴!
人算不如天算,她會因此而栽了跟頭嗎?不!千萬別大驚小怪,不過是幫他洗澡而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快!我很累了!」他不耐煩地催促著。「我想泡溫泉!」
豪華飯店的浴室果然不同凡響,不但設計得美輪美奐,還有如日本溫泉旅館的露天觀星風呂,巨大的浴池中,暖暖的溫泉不斷地溢出,在霧氣裊裊中,別有一番迷人的情境。
「喔!」她不甘心地應聲,沉默地把輪椅推到寬敞的浴室內。
「我要泡澡!」他嘴角撇著一抹嘲弄的笑容。
「那……我放水!」她面不改色地動手清洗浴缸,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無助。
他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地把衣服全脫了下來。如今,他一絲不掛的面對她。
赤雁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飄向他的身軀,竟也沒注意到他何時、又是如何脫下了衣服。
他赤裸的身體叫她又敬又畏。
結實的肌肉在平滑的肌膚下隆起,濃密的胸毛覆在他的胸膛,然後往下縮成一條直線。
她困難地嚥了嚥口水,整個人都發燙了起來,根本無暇思考,他是如何脫掉褲子的。
暈黃的燈光在嚴繼武身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使他顯得有幾分詭譎,甚至有些邪惡。他是如此高大、雄偉和強壯,幾乎是違反自然的。
這一刻,嚴繼武變得好陌生。
他那充滿力道的身軀,散發出尊貴的氣息,似乎主宰了她的生命,掌握了她的靈魂與肉體,將她推到深不見底的漩渦裡……
他剛好逮住她的目光,她赧然地別過臉,像個羞澀的處子,惹來他會心一笑。
「來!扶我進浴池!」他柔聲道。
「什麼?」她一時失手,蓮蓬頭像雨滴般的灑落在她身上,她全身濕透了,水滴自肌膚上滑落。
看著她狼狽的樣子,他發出豪爽的笑聲。
她不服氣道:「你為什麼不圍一條浴巾?讓自己看起來文明些?」
「你有看過洗澡還圍浴巾的嗎?」
「我……」她沒辦法反駁。
「快點!別矜持了!」他調侃著。
他越說她矜持,她越一肚子火,哼!你以為我怕你嗎?她吃力地將他托起,故意忽略他所帶來的熱度。
「好重……你好重!」她咬著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小心點!」他警告著。
他還真是演得入木三分,將全身的重量全掛在她嬌弱的身軀上。她咬緊牙關,連拖帶拉地將他丟進浴池裡。
她氣喘吁吁地看著他的身軀被掩蓋在溫泉裡,她就可以眼不見為淨了。
要不然望著他那毛茸茸的胸膛,她感到一股未曾有的強烈慾望。這種感覺讓她震驚不已,但又幾乎無法抗拒那種誘惑。
最後,她只好強迫自己離開。「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替我刷背!」他命令著。
「什麼?」
她有沒有聽錯?
「當然,你也可以替我洗完全身!」
她的眼眸開始憤怒地瞇起。「該死的!」如果她做了,那她的尊嚴會完全掃地!「我——絕——不!」
「我們是夫妻!」他嚴厲地提醒她。
「錯了!我們『互欺』——『互』相『欺』瞞每個人!這是一場騙局!」她憤怒的反駁回去。
意外的,他沒有爭辯,只是平淡地說著:「如果你讓我爬出浴缸去找你,我保證你一定後悔莫及!」
「瘋了!」她嗤之以鼻,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容我殘酷地提醒你,你根本沒有辦法走路——」接著,她頭也不回的轉過了身子。
突然!她聽到一躍而起的水聲。她驚悚的回過頭,他龐然的身軀已經撲向了她——
***
「你……」她臉色發白,眼裡滿是驚恐。張大了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可、能!
不可能!她一定是眼花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這一切!
可是,他真的如英雄般矗立在她面前,他強而有力的雙手抓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我說過的,當我爬出來捉住你的時候——」
「不……」
她的話被他的強吻而消失在喉嚨中。
那是天崩地裂的吻,讓她幾乎招架不住!
她推開不了他!
她已經化作一攤水,他的柔情早將她淹沒。
熱水淋著他們的身軀,他從容不迫的低下頭,炙熱的佔有她的芳唇。她的膝蓋發軟,她被迫攀住他的肩以支撐自己。他讓她往後仰靠著他的手臂,恣意的蹂躪她雪白的玉頸,來回吞噬她的紅唇。她的手指也鑽進他濃密的黑髮……
當她再次有知覺時,她已倚偎在他赤裸的胸膛,一起躺在大床上,他的唇在她唇上移動,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她腦海裡警告著。
「不!放開我!」她氣若游絲。「你……不該碰我……」
「沒有一個人是真的同性戀或是真正的異性戀者,我們需要的是愛,我們愛的是可愛的人,不問他的性別如何。」他柔聲道。
愛——在她的生命中,似乎從未有過這個字。
「叫我的名字——」嚴繼武要求。
「繼武,繼武,繼武……」
「赤雁——我的妻子!」
他將她帶入旋轉的雲霄,跌入喜悅的邊緣。
她陷入一陣昏厥裡。
他似乎能體會她的羞怯,起身關掉電燈。如今,明月是最好的照明,他好以整暇的用著眼眸按摩她美麗的身軀。
如此柔軟,如此可愛,又如此嫵媚的赤雁!
她不曾再睜開眼睛看他。
「睡吧!我的愛!」他愛撫她的粉頰。「睡吧!我的愛!」
當黎明來臨時,他會對她說那三個字。
很快的,她發出平穩的呼吸聲,他也安然的閉上眼。
只是,當微弱的光線從窗台射入時,枕邊佳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床櫃上只留下一張凌亂的字條。「這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