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有一杯冰淇淋咖啡的話……」冰淇淋咖啡?我突然想到了汀汀。
「那個……你對斯汀瞭解嗎?」
「怎麼突然想到他了?」
「汀汀平時總是淡淡倦倦的笑,可我覺得他心裡藏著什麼事。」
「他的心事,就是他的情事。」
南瞭然的語氣成功地勾起我的好奇心,追問:「你知不知道他喜歡誰?」
「這個人你也認識、經常見面,雖然你們好像不怎麼投緣。」故弄玄虛,南含笑的目光等待我的答案。
見常見面、不怎麼投緣……拉姆斯?我差點被魚刺鯁到喉嚨,這個設想也太誇張了,橫看豎看、左看右看汀汀都不像是有戀父情節……啊,我怎麼忘了!方圓幾百里之內,還有一株野草閒花——
「不會是唐納吧?」我的超級美型臉就這麼皺成一團。真是一朵鮮花插在那個什麼東東上——吃飯的時候,還是文明一點的好。
「不用太驚訝,他們兩以前就是一對戀人。」
「以前?為什麼現在不是了?我知道,一定是唐納他太、太、太花心了。」
「這你可就冤枉他了,他原來很專情的,在大學的時候就喜歡同級生的斯汀了。可是……」
「你存心吊我胃口是不是?不要一波三折,敬請長話短說。」
「半年前,斯汀突然留下一封分手信,不辭而別。那個時候,唐納簡直發了瘋,動用所有的人脈去尋找蛛絲馬跡,連隱居的爺爺都驚動了。一個月後,唐納找到了斯汀。」
「然後呢?」
「斯汀告訴他第二天自己就要結婚了。」
「這個婚禮一定沒有成功吧。」突然有點同情唐納,這樣不明不白的分手任誰也無法安心接受,更何況是血液裡有黑色因子的唐二少。
「沒錯,他先炸掉了教堂,然後用一系列入流或者不入流的手段在最短的時間內,逼得斯汀父親的公司瀕臨破產。這是用濫了的方式,但很有效。」
「所以,汀汀回到唐納身邊,當他的僕人?」
「大致就是這樣了。」
「不明白,相愛的人怎麼會突然就說分手呢?汀汀一定是有苦衷的。」記得那一次唐納挽著個香艷女郎進屋,汀汀原來的高談闊論立刻變得心不在焉。當時,我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所以就善解人意地結束了話題。
原來我還一直不明白——唐納對我這個有點梁子的小仇人也只不過是尋常日子裡互相抬抬摃,卻偏偏對汀汀那樣春風和煦的人兒惡聲惡氣的,想來是愛得深傷得也重吧。
「唐納把汀汀鎖在身邊,又不好好珍惜。」兩個人都不幸福,為什麼不能退一步,一片海闊天空。
「他以為自己恨他,但又不想放開他。」南歎了口氣,似乎深有感觸。「我那個開朗愛笑的堂弟,依然在笑,只是鑲了一層花花公子的外衣,看就蝴蝶就要追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他原來的樣子。」
沒想到唐納平日裡嘻皮笑臉、百折不撓、神經大條,背後卻有這麼一段辛酸血淚史。為他,我落淚半滴。「你有沒有試過幫他們填平隔在中間的那條河?」
「我只是局外人,不管是驚濤駭浪,還是暗潮洶湧,都是他們自己的人生啊!」
火堆漸漸熄滅,一輪紅色天體適時升起。不是第一次看日出,只是初次覺得靠在別人的肩上看出去,角度特別好——那種安寧的美。
汀汀啊,好想把這種幸福的心情傳遞給你。
接著的一個星期就像在趕場子,每次氣氛醞釀、閒人勿擾之時,總有那該死的魔音穿腦。現代通訊科技真是發達到讓人可怕,在十萬八千里之外都躲不掉唐納的短信息騷擾。
我白日做夢,設想若是空降到了香格里拉的無人地區——漠漠黃土、燦燦星光,管你是純真年代,還是激情歲月,都無人打擾。妙啊!祖國啊祖國,海外遊子想念你。現實就那麼殘酷,吃喝玩笑的日子徹底當掉,不管我怎樣地意猶未盡、心有不甘,還是得打包回意大利。我恨!
地球上90%的男人都以事業為重,南也未能免俗地成為其中之一。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街頭小販,我是不是會更幸福一點?他忙著賣熱狗,我可以幫他吆喝;他忙著找零,我可以幫他炸薯條,順便偷吃一兩根。我還可以幫他推著小餐車滿街亂跑躲警察,憑我們兩人的靈敏身手,定是有驚無險、相擁一笑。
南已經連續四個晚上沒有和我一起吃飯了。他明明是混黑道的,卻還要去管那些個已經漂白或正在漂白的家族企業,累不累啊!雖然這是新時代邊緣社會的發展趨勢,但我——嚮往純粹。
今天不一樣,值得期待。前一天就和他說好,一定會按時回來過兩人世界。情人間吃個飯還要預約!抱怨歸抱怨,對著鏡子我還是忍不住搔首弄姿,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不過南還不知道,因為我要保持神秘感。
用水把頭髮打濕,襯衫一半拉出皮帶一半塞在裡頭,還塗了我從來不用,但是他很喜歡的、那種摸起來滑滑的潤膚霜。性感一點、感性一點、肉麻一點、花癡一點,準備給他個驚喜,然後訛詐禮物。
牆上的指標挪到六點了,南怎麼還不回來?我有點無奈,肚子好餓,只好先啃兩塊牛奶餅乾充充飢……
八點零一分——南啊,你要是現在回來,我送你一個中式古典熱吻。
八點零三分——南啊,你要是現在回來,我給你一個法式貼面擁抱。
八點零五分——死南、臭南、呆瓜南,你要是現在回來,我撒你一頭暴雨梨花針。
我不行了,不要說是暴雨梨花針,就算是餅乾屑我也沒力氣撒。眼皮好重,感覺遲鈍。太期待今晚的來臨,害我興奮地早上五點就對著天花板偷笑。好想睡,睡吧……那是一陣前仆後繼、春雷滾滾的熱吻攻勢。就算有人在練龜息神功,恐怕也要被折騰地醒來。
「天啊,你怎麼現在才回來。」窗外一片明亮,已是早上。
「對不起對不起,被唐納拉去參加拍賣會,然後又攪進一場賭局,很瘋狂的一群人。」
「可是你明明答應昨晚陪我吃飯的。」
「昨晚?我們不是說好星期四嗎?」
「昨天就是星期四——」我,欲哭無淚。
「嗯?」南猶自不信地扭頭轉向檯曆,「啊,是我搞錯了。天,我還以為我們約定的是今晚。」不要完全相信大人物,因為他們也會犯錯。
「你錯過了一次投懷送抱、暖玉溫香。」
「現在你也可以投懷送抱嘛。」長手一探,我的下巴抵上他的肩。
算了,他也累了一個晚上,就罰他保證明年生日要和我一起到非洲去看雄獅斗野牛。體貼如我啊!
在他懷裡蹭蹭頭,這就是愛一個人的心情嗎?陶醉……突然而然地,一股暗夜迷離的味道誤闖入我的鼻子。暗香浮動,氤氳其中——
中樞神經一下子跳了起來,我雙眼看定一根金色的波浪形長髮,有點癡傻:「你昨晚參與了一場賭局?」
「對啊。」
「有金玉滿堂兼美女相伴——到、黎、明!」我一下子推開他,大叫。
南楞,然後笑:「這是一場小遊戲而已。」
日月無光、山崩地裂、烏雀齊飛——他承認了、他承認了、他承認了!
「我是千思萬想盼歸人,你卻燈紅酒綠樂逍遙。我討厭你!」
「有那麼嚴重嗎?那只是一個貼上來的女人、一個賭桌上的戰利品。」
「當然嚴重了!」一把甩開他欲搭上來的手,我不喜歡那種紙醉金迷的味道。
「撇開以前那可以成書立冊的風流史,我要你答應我,在和我交往的時候,不要碰別人。」
「溢,我承認我很喜歡你,所以我不想欺騙你。」南也變得正色起來。「我的生活一向如此,需要點綴、需要插曲,可是不管這條線繞得有多遠,我都會回到這個家。就像現在,我一大早趕回來就是想陪你吃頓早飯,因為我心裡有你。溢,不要把問題想得太糟糕,這不該影響我們。」
我最親密的人第一次用正式的口氣說他喜歡我,我想那是真心話。可是,他還不瞭解我有多生氣。二十一歲,我不是青澀少年。「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來段人生的小插曲?是不是也可以帶著別人的味道、別人的頭髮對你說我有多愛你?」
「不行,絕對不行。」斬釘截鐵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同樣的道理到我這怎麼就行不通了?」
「因為我是男人。」
「難道我不是男人!」屋子暫時安靜下來,再開口的人還是我。「南,我知道,你的地位注定你的人生一直是最灑脫最無所羈絆的,所以你今天可以這麼的理直氣壯。可是,這些日子來你真的對我很好,好得讓我以為,你會為我改變。」我吸口氣,緩緩道來。「這個家自有一方天地,它不是愚人碼頭,我也不願做固守碼頭的愚人。南,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可以是水,就算有時候被你吃得死死的,也不會覺得委曲;正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可以是火,沸點就控制在你手中,現在……現在我就要爆炸了——」
沒錯,就算我如此愛你,就算我是個小受,也要愛得有尊嚴、受得有格調!爆炸、爆炸,怎麼個爆法?我轉身來到窗前,毫無疑問、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放心,這不是自殺,以我的程度,五、六米高還能將就,只是壓壞了拉姆斯剛修完的綠色植物,也嚇呆了正巧站在窗下的他,大剪刀落地,光啷有聲。
「溢——」
不理會南的驚呼,我疾步狂奔,閃過錯愕萬分的傭人,在門衛搞清狀況前,竄上跳下。那一道鐵門怎能鎖住狂怒的心。
陽光明媚,多好的一個早晨。我那顆傷了的心,決定敗金。各種小吃攤我都光顧,冰淇淋、烤肉串……再好的美味也去不掉我的烏雲罩頂。
吃醋啊吃醋,我不是第一次,只是這回特別的酸,酸得我心好痛。明明我們已經那麼好了,只差沒有海誓山盟,可是為什麼還會有這場突如其來的爭吵?雖然我也有點小花心,但堪稱「美男裸於前而面不改色」,最多只是流流口水,純屬欣賞罷了。哪像他,居然、居然……不行,我又要抓狂了!看來以他西方類人狼的風流基因,是很難瞭解我這個東方美少年的純真心態的。
看了場黑色電影,不知所謂。找個非洲婆婆幫我算命,小小的掌心有如此玄機,我將信將疑。混入街頭的高中生隊伍打一場籃球,總算,酣暢淋漓。
一直磨到下午兩點多,我坐在百貨商店的櫥窗前,決定改變一下心境,數一數平均每三分鐘內能走過幾個帥哥。可歎唷!綠肥紅瘦,都不及那遠在天邊一抹藍。哼,一定是得手時太容易,讓他不知道珍惜,像我這種純情、可愛、超級美形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出第二個!就算最近像幽靈一樣的神出鬼沒,他也是逮得機會就死纏著我,想不到還有那麼多精力拈花惹草,一定是偷偷喝了不少鹿鞭、馬鞭、鯨魚鞭。我踹!
我們還在熱戀就已經進入倦怠期了,頭上綠雲一朵朵。我嘔!不如晚上回家偷襲他,讓他知道知道野花哪有家花香!我竊笑!千繞百轉,心坎上忽喜忽悲、忽冷忽熱。
接下去應該到哪去蹭時間?現在去PUB似乎太早,好男人忙著賺錢、壞男人還在補眠。晃來蕩去,我踱到公園。看吧,春色無邊風光好,何必單戀一棵草。
哇,快樂果然還是要自己尋找——長椅上的男子讓我的目光鎖定。他的臉半埋在手臂裡看不真切,可是略作彎曲的雙腿,就算是裹著長褲也可以看出線條完美、比例均勻,像青瓷白玉瓶上舒展開的一枝淡綠——慵懶。
走近,居然是一張亞洲面孔!決定了,等他醒來做朋友。我坐到長椅另一側,肆無忌憚地享受這安詳的氣息。
「嗯……」睡美男翻了一下身。
聽不清他喉間的低語,大概是在做夢。我湊近些,情不自禁想撫開他眉間的糾結。睫毛閃動,似乎要醒了。我欲縮手,但他的動作也不慢,「別走。」他眨眼,迷惑的樣子,驚覺握著我的手——
「對不起!」同時響起,而且都是中文。他鄉遇故知,親切非凡——
「你是中國人!」又是同聲同語。
「我來自香港。」
「我也是!」
「你好,我叫風予諾。」
「我叫楊溢。你是來觀光的嗎?」
「對,你呢?」
「我……」有些躊躇。「我在這邊有個朋友,不過我們吵架了。」
「如果是好朋友的話你應該跟他和好。」
「不止是好朋友,他是我最愛的人。」
「那你更應該原諒她。因為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相遇的偶然性是千萬分之一,如果能結為伴侶,概率是十五億分之一,這樣的千年一遇怎麼能不好好珍惜?」
「可是,他一邊說愛我,一邊要我忽略他在外面碰女人。」那個男女通吃、毫無原則的臭傢伙。
「碰女人?你的愛人是……」他睜大眼睛。
「我愛的人是個男的。」這不是禁忌,我對任何人都可以大聲地說出。
「是嗎,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
「剛才是有一點震驚,不過你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都是芸芸眾生、尋常百姓。」
「我倒希望他是尋常百姓,可惜不是。他的權勢他的個性,讓他可以毫不遮掩我們的關係,這是我的驕傲;讓他可以理所應當地要我當主旋律,又不失去他的小插曲,這是我的煩惱。」
「大凡天底下的霸主、帝王都有不可思議的傲氣和霸氣,你的情人還沒有看清楚他的心,你不妨以退為進。」風的眼睛不是很大的那種,但是很亮,有一點黠光閃過。
「你說具體一點!」興奮地握住參謀長的手。
「你乾脆失蹤個一、兩天,別讓他找到你。這是第一步。」玩躲貓貓啊,有意思,那我今天晚上就不去偷襲他了,讓他嘗嘗孤枕難眠、慾火焚燒的滋味。
「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緊迫盯人。那種酒吧宴會什麼的,讓他帶著你一塊去,把一切閒雜人等、可疑對像完全排除在你的超級防火牆外。」
「哦——就是將死纏爛打進行到底!我明白了。管他是夜貓子行動,還是小蜜蜂計劃,我一定是嚴守陣地,寧可錯殺、絕不漏放。天啊,我現在就想衝到那個惹事生非的女人家去砍人。」
「哈哈,你真有意思,不過去的時候要注意形象哦!」風大笑。
「管不了那麼多啦!若能得償所愛,當一回潑婦罵街又有何妨?」
「說得好!」這位風兄也是個妙人兒啊!哈哈哈哈——
「嗖——」還不等我大笑完畢,一顆子彈飛過,在湖上濺起一朵水花,算是警告。
「小心!」我一邊彎腰抄起一顆小石頭激射而出,一邊拉過傾蓋如故的新友,翻身躲在長椅後面。
「對不起,恐怕他們是衝著我來的。」風報以苦笑。霉!真他媽的霉!
坐在車裡,旁邊是風,前面、後面、左面、右面都有人,還有槍——我他媽的又被綁架了,而且,動機不明。
「對不起,把你也扯進來了。」想不到風看起來斯斯文文、普普通通的樣子,居然也會惹上暴力組織。
「你欠他們錢啊?」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
「不是。」
「你勾引他們老大的女人啊?」
「……不是。」
「那你是勾引他們老大啊?」
「不——是——」風把頭甩得像抽筋。
「喂!安靜點!」一把槍頂了上來,我乖乖閉嘴。
暴力男把頭轉回去,問同伴:「那小子怎麼辦?BOSS要的人只有風予諾。」
「這……」
「不如把他幹掉!」
這個點子一點也不好,剛剛被我用小石頭擊中的男人存心報復,
「不准你們動我的朋友,如果他有事,我馬上咬舌自盡,讓你們交不了差。那位BOSS的脾氣,你們應該比我更瞭解吧!」風很講義氣地維護我。五人組的臉色一變。
「哼,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南·德爾·奧爾契拉的情人,是他的小寶貝、小蜜糖、小親親!敢動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五人組臉色又是一變。
「他真的是南·德爾·奧爾契拉的情人?」
「有可能,我上次好像在哪張報紙上看到過。」
「白癡,什麼叫有可能,我本來就是。」雖然目前處於吵架中。
「那要怎麼辦?」
「嗯……」為首的那個略作沈吟,最後下定決心。「反正BOSS也有意跟南·德爾·奧爾契拉一會,不如把他一起送上去,要殺要放要威脅都不關我們的事。」
糟糕,南,我好像又給你惹麻煩了,對不起……對不起你個頭!活該,我就是要讓你忙得稀里嘩啦,看你還有沒有時間出去亂搞男女關係!
「喂,他們說的那個BOSS是誰啊?」我忍不住對風輕聲咕噥。
「沙漠之王。」
「沙漠之王?」好俗,不如叫沙漠酷哥或者沙漠炎之男。
「有沙漠的地方就是他的勢力範圍,他是沙漠的無冕之王。」風進一步解釋。聽起來好像蠻厲害的,沙漠之王對意大利黑手黨教父——簡直是讓我毛骨悚然地興奮!
「幹嘛?」
「你笑得好詭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