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熙按照他的意思,把他送回璩安雅的家裡。
「謝謝你送我回來,可以請回了。」靳心站在門邊下逐客令。
「不請客人進去坐坐?」梁又熙挑眉,沒有立刻走的打算。
靳心沒有出聲,默默拄著枴杖進入客廳。
「你的行李放地上就可以嗎?」
「對。」無論如何,粱又熙對自己還算不錯,至少該賞他一杯飲料。「要不要喝什麼?」靳心打開冰箱問。
「咖啡。」
靳心在廚房裡找到三合一咖啡,就沖了杯給他,順便替自己泡杏仁茶。「喏,你的咖啡。」
「謝謝。」
靳心這時才意識到安雅買的沙發竟那麼小,剛剛好坐兩個人,梁又熙已經坐了一個位子,他假如不坐,難不成要坐地上?
梁又熙察覺到他的尷尬,便起身說:「你傷還沒好,不要站太久。」
若是介意,不就太小家子氣。「幹嘛起來?沙發又不是坐不下兩個人。」但落座的同時,他仍刻意與梁又熙保持一點距離。
「我可以看電視嗎?」
「隨便。」
窗外涼風徐徐。
安雅的房子地理位置很好,公寓裡聽不見大馬路上的吵雜,有時候還可聽見山邊的蟬鳴,環境清幽。
靳心當然知道這房子的好,卻沒想到竟好到讓他感覺特別輕鬆。
他想:或許是因為住在醫院太久了,格外懷念這裡的寧靜舒適。
正當他望著窗外時,播報新聞的主播聲音將他拉回神。
「以下是今天早上記者會上的情形,我們現在來看一段稍早的畫面——無黨籍立委李伍元,今天開記者會指控數名立委在台中接受廠商招待喝花酒的證據……」
看見是李伍元,靳心也跟著專心起來。
梁又熙邊看邊笑。李伍元果真一點時間也不浪費。是不是因為上次法案沒通過才讓他有些操之過急?這案子牽扯的委員、政府官員太多,他不過提供幾名可以拿來開刀的馬前卒,那些還沒曝光的大老們現在應該非常擔心了吧?
聽見粱又熙的冷哼,靳心目光焦點隨之放在他身上。
「你笑什麼?」
「我笑他做事太急躁。」
「急躁?」
「他的案子被人擺道,因此他心有不甘,想藉此機會拉幾個立委來當墊背,好轉移他失敗的新聞。可是他不知道這個案子不是這麼就算了,這只是個漣漪效果,一旦有了第一圈,接下來就有更多涉案的人會浮出檯面。明明最懂這手段的他,這次竟慌了陣腳,看來他很擔心年底的立委選舉,要是他沒選上,等著找他算帳的人可不只白道而已。」李伍元得罪的人不少,他等著看另一場好戲。
「你的心態很怪,他可是你的老闆耶。」他總覺得梁又熙似乎有意扯李伍元的後腿。
「老闆又如何?」梁又熙反問。
「他如果下台,你還有戲唱嗎?」
梁又熙轉過頭,臉色異常地詭異。「我唱戲,就是為了讓他下台。」
靳心怔住,也清楚自己不該再過問下去。梁又熙的表情已告訴他,再問下去,就更抽身不得。於是他安靜喝完杏仁茶,準備起身時,梁又熙按住他的肩頭。
感覺靳心似乎又被自己嚇到,梁又熙很快換上溫柔的神情。「你不問嗎?」
「我沒什麼想問。」
「只要你問,我一定會告訴你。」
「我不想跟你有關係,你太複雜了。」他喜歡簡單沒有麻煩的生活。
「靳,跟我在一起,我也可以給你想要的簡單生活。」
如同醫院那一晚的焦慮不安,靳心又無法靜心思考,望著梁又熙眼底明顯的渴望,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愈來愈偏離既定的軌道。
「靳,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名利、權力,只要看得見的,我能力範圍以內,都可以給你。」
「你……」
靳,名與利的誘惑,你能抗拒嗎?誰都不能例外。
「神經啊!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喜歡你,才不會為了錢出賣自己。」曾經也有富商說要包養他,結果讓他揍得半死,又礙於面子不敢告他。對方幾十億的身價他都不看在眼底了,區區一個立委助理又能有多少看頭?
梁又熙驚愕靳心的回答。
靳心竟然拒絕他?!真是沒想到。
「你給我搞清楚!沒錯,我是需要錢,但不是到了非要錢不可的地步。假如我真的很愛錢,我會自己去賺。」他對錢本來就不看重,有就花,沒有就省點,錢在他身上,很少會放超過三天。
梁又熙露出一副瞧不起的態度。「靳,你不覺得自己在唱高調嗎?什麼叫做『需要錢,但不是到了非要錢不可的地步』?好奇怪的論調,誰不需要錢呢?沒有錢,你能活下去嗎?」
「就算要靠勞力,我也相信自己餓不死,不勞你費心。」做不做全看他想不想而已,現在的他一點也不想。
「那你為什麼要靠仙人跳來籌錢?喔……是為了妹妹對不對?可是,你也可以找個正當的工作來賺錢,為什麼偏偏要定歪路?是不是你父母的死給你的打擊太大了,你才要反其道而行?」靳心拒絕他,他也瞧不起靳心那種假清高的行為,以為錢是天上掉下來就會有的嗎?
這傢伙果然調查過他的事。「是又怎樣?關你什麼事?」
看著父母那麼辛勤努力工作賺錢,為善也從不落人後,結果卻被一個至交騙光積蓄,他們因為一時看不開,走上絕路,老實說,他並不同情他們,而是滿肚子氣憤。
錢,是很重要沒錯,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賠上自己的性命嗎?人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
難道他們都沒想過還有兩個孩子需要他們關心照顧?就這樣草率結束自己,他們得到平靜,卻讓他與靳力一輩子都心痛,因為死去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活著的人會有多痛苦。
父母的死徹底改變了他原本的人生觀。
「靳,你要糟蹋自己到什麼時候?」梁又熙淡淡開口。
「你說什麼?」靳心臉色愀然。
「就算你當時有能力擔負責任,也沒辦法改變你父母的觀念。他們那時已經對人生產生絕望,求死是必然。他們的死,根本不是你的錯,你又何必跟著看不開?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對吧?這麼躇蹋自己,根本只是你不想認真的藉口吧?」梁又熙針針見血地說。敢在他面前假清高,就要有被他揭穿假象的勇氣。
「梁又熙!」靳心怒氣徹底被挑起,也不管身上有傷,撲上梁又熙就亂揮拳。
梁又熙任他出氣,也不反擊,最後怕他誤傷自己,只好抓住他的手腕。
滿腦子一定要揍到梁又熙的念頭,靳心就算雙手被制住,也不輕易投降,仍舊試圖找機會出手。
「夠了!你再亂動,會讓傷口裂開。」
「我一定要揍你!」他已經忍梁又熙夠久了,這次再不出口怨氣,他會想殺人。
「要揍我——好,我讓你揍。」粱又熙語畢,放開靳心的手,跟著閉上眼睛。
靳心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右手狠狠往前一擊,梁又熙被擊中倒在沙發的一邊,靳心也因為出力過猛,繼而趴在他身上喘息。
「呼!呼!」靳心大口大口呼吸,目光帶殺氣地直瞪著梁又熙被自己揍得發紅起來的臉。
嘴角滲出血水,梁又熙伸舌頭舔去血跡。「滿意了嗎?」他也十分意外,竟然只因為被靳心拒絕就說出那麼重的話來,一點都不像平常冷靜自製的自己。
「我只想殺你!」靳心氣憤難耐,只揍一拳根本不足以消他的氣,只是他的手很痛,無法出第二拳。
「這拳可真重,可見你真的生氣了,我跟你道歉,剛剛是我口不擇言。」梁又熙單手不著痕跡摟上他的腰。
「你以為每次道歉就可以了事嗎?」
「我本來就這樣子,抱歉,我只是無法忍受你竟然拒絕我。」梁又熙坦白承認自己的確嚥不下被拒絕的那口氣。
靳心的話讓他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他自以為認清靳心的本質,沒想到仍是錯看了,還因為他那種絲毫不在乎金錢的理論而感到些許的受傷。
「你可別以為地球是為你而轉的,神經病!」他把梁又熙的話送還給他。
「我當然不會自負到認定全世界都該臣服於我,只是我以為我至少能掌握你的一切……」他調查過靳心的事情,自認已經夠瞭解,沒料到竟還不夠透徹。不過他似乎又發覺靳心的另一面了。「畢竟我喜歡你啊……」
梁又熙揪住靳心的衣領,往上一提,輕易封住正欲開口的他。
他總是站在制高點控制一切,因此所有的事情在他手上都是有條不紊,絕對不會出差錯。他喜歡靳心,卻掌握不了他,這令他不安,也會厭惡。
「靳,我真是愈來愈喜歡你。」
「你——」直到此時,靳心才發覺兩人的姿勢有多瞹昧,除了臉以外,兩人幾乎是貼在一起,真是有夠丟臉。「放開我,你這傢伙!」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臉似乎又紅了。
梁又熙雙手連忙放開。
「喀!」大門被打開,璩安雅走進來。因為靳心說今天要出院,她才提早回來,結果竟看見這教人遐想的一幕。
「你們……在做什麼?」
場面頓時鴉雀無聲,靳心啞口無言。
梁又熙率先回神解釋:「靳心剛剛跌倒了,我在扶他。」
「喔……」璩安雅點點頭,眼神卻顯示不相信。
靳心被粱又熙扶坐起來,立即就揮開他的手。「你可以滾了!」
「靳心,怎麼可以對客人這樣!」
「我習慣了。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先回去。」
「粱先生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璩安雅善盡主人之責。
「不用了!」
「麻煩了。」
兩個不同的答案同時出聲,璩安雅自然選擇比較正常的當作回覆。「那就請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用晚餐,我先進去準備。靳心,給我好好招待梁先生。」走入廚房前,璩安雅多看了梁又熙一眼。
「靳,你好像很不希望我留下來?」
「你、不、忙、嗎?」他實在很想撲上去撕咬梁又熙。
梁又熙笑得好不愉快。「再忙也要和你吃頓飯。還在生我的氣?」
跟這種不知究竟是神經大條還是纖細的人講話真的會要人命!靳心決定不理他。「隨便你。」丟下話,他一拐一拐的走回房。
梁又熙當然跟著他進房。
「你做什麼?」
「不請我進去坐坐?」
請他進門已經是錯事一件,若再請他進房,不就更蠢了。「你可以在客廳等。」
「我比較想進去你房裡,如何?」梁又熙阻止他關門。
靳心真想把門甩在他臉上,可現實卻不容他這麼做,因為那會讓安雅起疑,於是只好讓他進門。
跨進房內,環顧四周,梁又熙只發現一張大床、衣櫥和桌子外,就是散落一地的偵探小說。
「你還滿愛看書的。」梁又熙毫不客氣的坐在他的床上,撿起地上的一本小說。「殘骸線索。你喜歡看這類小說?」
「我本來想當法醫……」等等!他跟這人說這些做什麼?「還給我!」
「小氣。」
「針對你而已。」
「你在璩安雅面前比較乖,是喜歡她嗎?」
靳心毫不遲疑回答:「對!我就是喜歡她,你破壞不了我們!」他說這句話時,是有幾分驕傲的。
梁又熙質疑他話裡的真實性。「璩安雅,一個美麗的精品店老闆,個性獨立、經濟獨立,我實在看不出她為什麼會喜歡你。」
就是瞧不起他的意思嗎?被人如此看低,還真是生平頭一遭。
「梁又熙,我跟你有仇嗎?」
「靳,你應該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才是。」
「那你為什麼說安雅不會喜歡我?」
「因為我看她對你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情人,而是類似親人的感覺。她有個弟弟,你知道嗎?」
靳心搖頭,安雅對自己的事向來絕口不提,正如他,也不跟她說自己的過去。
既然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傷痛,那就不要互相增加困擾了。這是他的想法。
「她弟弟十八歲的當天,剛考上駕照就開車出去,沒想到被一群不良少年盯上,硬是要跟他飆車,結果……」
靳心抬起手。「別說了。」
梁又熙輕聲安慰他:「靳,這就是現實,你還看不清楚嗎?有時候事與願違,誰也無法阻止的。人死必定會造成他人的悲傷,但並不表示他的死就是誰的錯,有時候真的是命運。同樣的,你父母的死也不是你的錯。」
靳心低了頭,聲音有些哽咽:「我求你別再說了……」為何一天裡要讓他傷心兩次呢?他都已經不願再面對。
梁又熙摟住他的肩,輕輕抵住他的頭。
他與靳心有著同樣的傷悲,因此更能體會那種痛失至親的無奈與……絕望。
那晚,是靳心在父母死去後,第一次用心想過他們對自己的影響。
以前,他總是盡量讓自己忙碌,什麼也不去思考,可梁又熙狠毒又直接的話卻讓他再也無法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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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用晚飯。梁又熙剛吃完第一碗,就接到一通電話,他神情未變,說了幾句便說必須先行離開,璩安雅連忙起身相送。
「抱歉,真是不好意思。」走到玄關處,梁又熙又說了句抱歉。
璩安雅送他到門前,客氣表示:「哪裡,梁先生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去辦吧,晚飯可以改天再吃。」
靳心仍坐在飯桌前,動也不動,繼續吃他的飯。
梁又熙穿好鞋子,目光穿越客廳抵達那個正在吃飯的無情背影,遂而一笑。
「璩小姐,不用送我了,我的車就在樓下。」
「靳心,粱先生要走了。」璩安雅回頭一喊。
靳心給安雅面子,輕輕喔了聲,繼續埋頭吃飯。
璩安雅不愧是精品店老闆,很圓融。「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靳心可能是因為住在醫院太久,所以心情不太好,改天我一定讓他跟你賠罪。」
「是我害他躺進醫院,他會生氣是應該的。那我先定了。」最近,他老是讓靳心生氣,會有這樣的待遇,他不意外。
「慢走。」璩安雅關上大門,笑容馬上撇下,回到飯桌前坐定,目光鎖住也不看自己的靳心。
兩道如同X光的視線,靳心怎麼會沒察覺。「看我做什麼?」
「看你有沒有話對我說啊。」
「說什麼?」靳心徹底裝傻。
「你和梁又熙究竟是什麼關係?」她好歹也在社會上打滾不少年了,有些事情,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問題。
梁又熙對靳心的感覺不大一樣,這是她的發現。
他們兩個——就是揍與被揍的關係。「上次就跟你說了,我為了救他被揍一頓……」
璩安雅逕自截斷他的話。「靳心,我們認識也不少年了,你真的覺得這樣的話可以打發我?」
靳心頓了頓,吞了口飯說:「安雅,別那麼愛鑽牛角尖,我不會騙你的。你看,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你就是想太多。」
真是自己想太多?是靳心不肯說吧。
璩安雅眼眸微瞇,決定問個清楚。「靳心,我覺得梁又熙對你很不一樣,你們該不會……」
「我一點也不喜歡他!」靳心突然放下碗筷說。
璩安雅被他的動作嚇到,眨了眨眼後說:「還不老實說嗎?靳心——」她什麼都還沒說,靳心就招了,肯定有鬼。
靳心被自己的沉不住氣害死了,安雅說不定根本沒有那方面的聯想,他居然不打自招,蠢哪!
「小心心。」璩安雅笑得很邪惡。
安雅與梁又熙的祖先或許、大概、可能有那麼一丁點微薄的血親關係吧,要不然,怎麼兩個人都那麼深諳威脅這門藝術?
不,打死他也不會說出被梁又熙親的事,那可是攸關男人的面子問題。
「安雅,真的沒事,梁又熙會對我『不一樣』,是因為他覺得虧欠我太多,必須補償我而已。」
「靳心,我可從沒見過你熱心助人,這個謊說得不大好呢。」要他拿出幾百塊捐給孤兒院,他會說自己才需要被人救助。
嘴裡咀嚼的飯愈來愈甘甜,都快要吞光光了。
「小心心,還不說嗎?」璩安雅什麼沒有,耐心最多。
靳心一咬牙,決定「招」了。「靳心的學費是梁又熙借我的,所以我才會為他被人揍。」學費一定會還,所以等同於借的意思;而他也的確是因為梁又熙的關係被他的手下痛揍。
有事實、有謊言,要如何解讀全看安雅。
璩安雅仍是不信。不過既然能讓靳心這麼神秘緊張,可見事情不單純,她也不好再為難他了。
「原來是這樣。唉,你也真是的,跟一個陌生人借錢會比跟我開口來得好嗎?」
「都不好!」除了安雅外,現在又多了一個他很介意的人,當然不好。
他喜歡安雅,自然不想讓她覺得自己無用;因為不喜歡梁又熙,也絕對不會在他面前輕易認輸。
璩安雅拿起碗筷,開始吃飯,才吃第一口,突然以落寞的口吻說:「原來我和梁先生是同等級的啊,虧我那麼疼愛你說,你竟然把我們兩人相提並論。」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為什麼非得逢人就昭告這點?還真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她舉出證明。「你跟他借錢。」靳心跟自己住,當然了,所有費用多半是她出,除非靳心有錢才會幫忙,不過他還真的沒跟自己借過一塊錢。
「我——」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總之,我一定會把錢還他。」
「怎麼還?」
「找工作啊。」他才不想欠梁又熙人情。
璩安雅停下動作,很認真地注視靳心那張因為氣憤而顯得微紅的臉。
「又看我幹嘛?」
「靳心,真討厭耶。我要你去工作已經說了很久,嘴巴都快說破,也只看你隨便敷衍個兩句而已,沒想到這位梁先生竟然能讓你下決心去找工作還錢。唉!我真難過。」璩安雅抿著唇,臉上的神情卻一點也看不出真的在難過。
靳心呼吸一窒!
安雅的話,怎麼讓他有種彷彿遭到雷擊般的驚嚇?
說他是因為梁又熙的關係,而決定去找工作還錢?這麼說好像沒錯,但他也聽得出安雅話裡更深一層的意思。她是指——在他心中,她比不上才相處不久的梁又熙。
真是如此嗎?
靳心咧嘴一笑,彷彿在掩飾什麼地低了頭。「安雅,你在說什麼,梁又熙哪比得過你,我喜歡的人是你,那傢伙根本和我一點關係也沒。」
璩安雅唇瓣微勾。「好吧,我信你就是。不過我看梁先生好像也不太如他外表那麼單純,自己要多注意點。」既然靳心說什麼都不肯跟自己坦白,她也沒轍。說實在,只要他肯上進、改頭換面,她一點也不介意是誰改變了他。只要靳心好,她就開心了。
「我知道。」
一席危險又充滿玄機的話,總算告終。
靳心吁了口氣。心頭上卻隱隱覺得有抹怪異的感覺纏繞。
他真的非常肯定、堅信自己討厭梁又熙,但正如同安雅所說,他卻為了他而甘願去找工作償還借款?
這是什麼原因?
哪還有什麼原因,就只是他單純不想欠他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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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政壇因為無黨籍立委李伍元提出的指控而顯得沸沸揚揚,就連李家自己也不太平靜,經常有恐嚇電話,嚇得他們一律以答錄機接聽,新聞也上了頭版。
立委夫人甚至帶著女兒先回娘家保命。
「啪!」李伍元把那天梁又熙給他的文件重重扔至桌上。
「都是你的這份好文件!」以為可以順利為自己出口氣,沒想到藏在幕後的那個人才是最可怕的,弄得他現在是灰頭上臉,黑白兩道全找上他放話,叫他小心點。
梁又熙目光冷而無情地輕輕一瞥,隨即解釋:「委員,其實這件事情有好有壞。」
李伍元怒眉一揚,氣火攻心。「有好有壞?騙三歲小孩嗎?!」
唇上始終掛著優雅淺笑的粱又熙,輕鬆說明他的危機處理方式。
「委員,這件事情雖然讓你遭到兩方敵視,但同時也讓你名聲大噪,因為你『公正』指出其他立委收賄、接受招待的不法事實,你在選民心目中必定增加不少好印象。再者,也可藉由這次機會來測試我們政府所謂的『清廉掃黑』是否做到確實,一旦讓警方介入偵辦,我相信暫時沒人敢猖狂。而且,利用天天登上報紙頭版、新聞頭條這點,對年底的立委選舉也是一大助益。」
聽了梁又熙的話,李伍元對這件事情有了不同觀感。
身為公眾人物,無論是醜聞、有利的新聞,對他們來說都是好,有一則是一則,畢竟他們是依賴鎂光燈生存,沒有了觀眾就沒了行情,因此必須時時為自己的舞台費心經營。即便是負面新聞,只要操作得當,也不啻是一個曝光的機會。
慢慢地,李伍元笑了,轉過身來,他仔細盯著這個年紀不過三十、能力與手段就已經十分漂亮的梁又熙。
最近,他喜歡直接與粱又熙面對面。
因為只要轉過身,就會有股似乎快要被反噬的恐懼從背脊涼到心頭,可每當他一回頭時,那份恐懼便消失了,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不過,他清楚那絕不是幻覺。
打他任用梁又熙為親信,就派人調查過他。
梁又熙高中一畢業,就主動到他過去所屬的政黨當志工,後來又跟著他離開政黨,之後便隨侍在側,說是欣賞他的從政理念,想留在他身邊學習。
當時,他沒將他看在眼底,如今猛然回頭,赫然發覺梁又熙已經有與他平起平坐的本事。
說他沒有憂患意識是騙人的,把女兒介紹給梁又熙就是為了將來著想。
因為,他深深明白「養虎為患」的道理。他向來喜歡以金錢和權力來達成目的,但至今,他對梁又熙的印象一直很模糊,有時候好像能掌握他全部,有時候又好似被他要著玩。
以致於,他對梁又熙,總是不太放心。
或許等年底順利連任後,就讓梁又熙與女兒結婚算了,這樣才能更加拉攏彼此的關係,以確保不會有萬一。
「委員,放心吧,那些證據沒有半分虛假,你必定能站得住腳。就讓那些對你落井下石的立委們繼續苟延殘喘好了,要不了多久,那些叩應節目、談話性節目就會主動來邀約,到時候,絕對利大於弊。」
「很好,就交給你去辦。」
「放心,我不會讓委員失望。」梁又熙必恭必敬。
「你既然能抓到別人的小辮子,那我的呢?」就在要離開之際,李伍元問了一個放在心底很久的問題。
梁又熙露出無懈可擊的從容笑容。「委員,你對我的行事方針應該要有信心才是。」留下這句話,他微微點頭便離開。
想利用,卻又不信任,他故意褒了李伍元,剩下的就要靠他的智慧去分析了。
離開李家,在車上,他隨即打了通電話。
「是我。我要你們去跟蹤立委夫人和她女兒。對,二十四小時……委員?不,這邊有我就夠了。」
對付這個男人,他一個人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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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個禮拜,靳心終於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期間,梁又熙也不再來騷擾他,讓他覺得相當輕鬆。
他想這傢伙終於肯知難而退了,就跟他說自己是不可能愛上他的,卻偏偏要無聊的來嘗試,真是沒事找事做!
利用這幾天,他開始買報紙找工作,也在網路上登履歷。可挑來挑去,就沒一個他適合的——不是要電腦十項全能,就是要精通外國語言,再不然就是那裡一個人當三個人用的勞力工作。
總之,他那缺乏耐性的因子又發作,他又浪費了好幾天。
傍晚,安雅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會晚點回來,要他自己打理晚餐。
鈴鈴……
正在與微波爐打仗的靳心聽見自己手機鈴聲,以為是安雅打回來,很快便接起電話。「安雅,微波昨天的剩菜要幾分鐘?」
「我沒用過微波爐熱剩菜。」梁又熙淡淡回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想到對方都能知道妹妹帳戶的號碼,還有什麼不清楚的。「打來做什麼?」他沒好氣回道。正想慶祝自己已經脫離他的死纏爛打,沒想到好夢易醒,惡夢難逃。
「我也不知道。」
本想直接回家,卻臨時起意來到靳心公寓樓下。等了三個鐘頭,沒看見璩安雅回來,他才打電話給他。
已經累得眼睛快要睜不開了,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還要來。或許,或許是想見他一面,和他鬥鬥嘴也好,那至少會讓他心情愉快許多。
「不知道你還打來,無聊啊!」每次和梁又熙交談,就會讓他火氣上升。
搖下車窗,梁又熙抬頭望著那一點光。「靳,我可以見你嗎?」
從來沒這麼渴望見一個人。是因為今天這個日子,所以才特別感受到寂寞的緣故嗎?
「少無聊了,我要吃飯。」簡單說完,靳心即刻掛上電話,繼續跟微波爐抗戰。最後他投降,打電話給安雅,才終於解決。
等候的同時,他回想剛剛梁又熙的聲音好像不大對勁,每次總飛揚跋扈的他何時也有這麼落魄的聲音,是發生什麼事了?
靳心握著手機坐在客廳裡,他想,以梁又熙的個性必定會再打來,可是等到他都吃完晚餐洗好澡了,手機仍然沒有再響過。
他坐在沙發上,隨意轉台,心裡卻惦記著粱又熙。
他們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當朋友。
畢竟,說實話,梁又熙對他真的還算不錯,假如他有事,他不聞不問也說不過去。可是他又沒有再打來,假如自己現在打過去不就示弱了?
「唉呀!想那麼多做什麼,打了再說。」耙耙頭髮,靳心決定採取行動以阻止自己胡思亂想。電話一通,他劈頭就問:
「你怎麼了?」不問,他的良心真的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