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大好了。」韋旭日羞澀地交握手指,笑道:「雖然北岡目前還不能說話,只要他沒事,我就安心了。璋雲,下午我去探望北岡,好不好?」她拖著椅子到書桌旁,讓湯定桀坐下。
才早上十點鐘,湯定桀回來換洗衣服,順便來報喜。
「是該謝謝他。下午教小李戴你過去。」費璋雲若有所思的。
「你不去嗎?」她紅著臉,躊躇不前地看著他。
「我還有點事——」費璋雲狐疑地回視她,隨即嘴角揚起弧度,攤開雙手。「想取暖嗎?」
她點點頭,撩起長裙,坐上他的大腿。嘻,他的體溫好暖和,像是一年四季不減的火爐。
「二十四歲的女人了,還這麼害羞……啊,我忘了,昨晚才成為女人,難免還有幾分羞赧。」附在她耳邊低語,幾乎立刻感受到熱氣沿著她的頸項往臉蛋上跑。
「我……我沒有害羞,是你熱……」
「嫌棄我的身體?太晚了吧?」他調侃。
「我沒有……」韋旭日紅著臉埋在他的肩窩上。
「咳——」湯定桀清清喉嚨開口,目光停留在韋旭日的戒指上頭。「我還是把話快點說完。本來我是希望旭日上英國接受開刀手術,不過我的恩師,威廉爵士從十三號開始,安排全球巡迥醫學演講,第二站就在我那所醫院,我已經透過傳真,威廉答應趁著巡迥演講,為旭日開刀。」
費璋雲的笑容收斂。「旭日還沒養好身體。」
「璋雲,這是好機會,依旭日目前的狀況,能不作遠程旅行是最好,我當然希望能等到她養好身體,我已經等了九年,現在她的身體狀況比起過去九年來已經算是奇跡了。這種事當然要賭一賭。」
費璋雲沉默了會,拉開環住腰際的小手。「旭日,出去一下。」
韋旭日瞧了他一眼,乖乖地走出去。她應該要爭取自己決定的權益,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不開刀遲早是死路;但,開刀也不見得是活路,那她要不要開?當初為了見璋雲,她曾親口答應定桀,只要見到他,確定他安好、確定他能快樂,她願意接受安排開刀的。
百分之六十的機率而已啊。剩下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會讓她一生再也見不到璋雲,這要她怎麼決定?因為無法決定,所以將命交給他。
門輕巧地閤上。
「不能再等一等嗎?」
「能拖這麼久已經算是奇跡。璋雲,百分之六十的機率是旭日唯一的機會。你還想她等多久?五年、十年?想等醫學更發達?你別忘了威廉也會老,等他老了,就沒有第二個百分之六十的機率了。」
費璋雲的拳頭緊握。「我等了九年的幸福,百分之四十的失敗率,延續或者消失?好!」他咬著牙,想都不敢想地立刻決定。
他怕靜下心思考,他會帶旭日走得遠遠的;他怕靜下心思考,他會幻想起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會帶給他可怕的後半生。
湯定桀點頭,站起身來。「我馬上跟威廉聯絡。在短期內,我會讓醫院空出病房。」
「等等!」費璋雲繞到他面前,拿出錄音帶。「當年,你怎麼會在那裡?」
湯定桀眼底閃過一抹驚詫,而後認命。「你還是找到了。」
「你也知道這卷錄音帶?」
「是的。因為這卷錄音帶是我錄下來的。」
「你錄下來的?」
「是我發現有人想置希裴於死地。」湯定桀苦笑,回憶著:「記得那時我正巧利用英國學校放長假之際回到這裡度假,有一天,無意中發現了這件陰鄭s筆蔽乙埠甘鵓B挫[幌氳剿憎朽奐D胍u殺希裴……」
「你早知道這件陰鄭}贍閎疵煌ㄖj屨T狽諺霸菩綴蕕刈6鈾}!澳悴斡肫渲校俊?br />
「不,我沒有!我只是……只是無法忍受我的親人面臨破產。」湯定桀直視他的眼充滿愧疚。「因為我知道一旦破產,他會選擇自殺,而希裴與他之間,你以為我會選擇誰?他是我的親人。我蒙蔽我的眼、我的良知,只要能救他、挽回湯家的聲譽,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我只能選擇盡量讓傷害降低到最小,所以找趕到美國去,我希望我能來得及挽回些什麼……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事發現場的原因,只是——」
「碰!」拳頭狠狠地撞上他的鼻樑,隱約可以聽見斷裂的聲音。鼻血流下,彷彿一道血泉。
「希裴如同你的妹妹,你怎麼罔顧相處數年的情義?你明知她有危險,又見死不救,你這是幫兇啊!你知不知道?」費璋雲咬牙切齒地怒喝。「她不是陌生人啊,她曾經喊你一聲『二哥』,為什麼要置她於死地?她沒有錯,唯一的錯是認識你們姓湯的衣冠禽獸!」
湯定桀掙扎地爬起來,又頹然地跌坐在地。
他胡亂擦去鼻血,低語:「如果能因此得到救贖,就算打死我,我也沒半句怨言。我知道如果當時我有足夠的勇氣,如果我能夠早一點醒悟,能早一點體認醫師的本分,旭日就不會需要到整容、不會需要到縫補身上每一個地方。」
費璋雲的拳頭緊握。「為什麼給她這張臉?」
「因為我必須保護她、保護我的家人!我希望她重新開始,我的親人也能重新開始。」
「所以,你改變旭日的容貌,是為了防湯家人一不做、二不休?」費璋雲冷笑二聲:「接下來,你還會說些什麼?旭日當你是救命恩人,你利用她報恩的心來放過你的家人?」陰辣的目光在察覺湯定桀的默認後,迅轉為憎惡。「老天爺,這就是你所謂的良心?」
「你……想怎麼做?」
「滾出去。」他沉痛地低語:「你救了旭日一命,我可以放過你,但不要為他求情;在他動手傷旭日的同時,他已經截斷自己最後的生路!」
※※※
「怎麼啦?」書房門一開,韋旭日忙迎上前去纏著費璋雲。她一臉愁容:「剛剛定桀一臉都是血……」
「是我打的。」
「啊?」韋旭日睜圓眼。「你們不是聊得很好嗎?為什麼打他?」
「意見不合。」
韋旭日看了他一眼,心疼地捧起他的右手。「都紅了。你們意見不合,也不該打得那麼用力。他流血,你也會痛。」
費璋雲輕笑:「你在為我心疼?」
「才不……璋雲,那個冒牌的花希裴不見了……」她疑惑地皺起眉頭。「從一大早,我就沒見到她人了。」
「她是該走了。」他冷然道,隨即輕撫著她冰涼的臉頰。「你……昨晚好嗎?」
一談及昨晚,她的雙腮如火燒。「我……很好啊。」
「對於一個女人的初夜來說,你的表現的確是出乎意料的好。」俯下頭輕咬一口她的臉頰。「你『霸王硬上弓』這招挺有效的。」
「我?」到底是誰霸王硬上弓了?
他揚眉。「不是嗎?是誰當著一個正常男人的面前脫衣的?」
「我……沒有……」她紅著臉,百口莫辯了。
費璋雲摟近她的身子。「來吧,吃飽飯,我載你過去看北岡。」
「你不一塊進去看嗎?」她抬起臉問他。
※※※
〝要做得乾淨俐落……對,對……我要確定她死了,否則你拿不到分文……〞
湯競聲倏然心驚,從辦公桌前迅捷地抬起頭。董事長室的門前站著高昂的男子。
「璋雲?你……你到這裡來……有事嗎?」
一身黑色風衣的費璋雲冷冷笑著。「叔叔,您又在做些什麼?造假帳掩飾被挪用的公款?」
「胡……胡扯!你……」湯競聲瞪視他手裡拿的錄音機。「這是從哪裡來的?」
費璋雲徐緩地走到桌前,輕輕放下錄音機,唇邊綻出譏諷的笑。
「這是希裴的亡魂交給我的。吃驚嗎?叔叔,當死不瞑目的希裴找上我,你說我怎能不為她報仇呢?」
「你……」湯競聲心虛地聽著錄音機裡的每一句殺人的計畫。「這不是我……不是我的聲音,我怎麼……怎麼會想殺希裴呢?」
費璋雲的黑眼眸出現寒意。「我尊敬你,叔叔。您說,我該不該把這卷錄音帶交給警方?」
「不!」湯競聲想伸手搶過錄音機。
「除了這卷,還有許多拷貝帶。您要,我可以送您一卷。」他淡淡地嘲弄。
「你要報警?希裴沒死不是嗎?她不是已經回到你的身邊了嗎?是你自己不要她的……」
「她是冒牌的。」費璋雲心不在焉地揮揮手。「我不報警。以前,我相信正義,相信法律,相信這世界上有因果報應。現在,我只相信自己。」當著湯競聲愕然的臉龐,拿出一把滅音手槍擱在桌上。「子彈只有一發,你能結束你的罪惡,也可以拿槍對著我。」
「璋雲……我是你的繼父,你母親的丈夫啊!」湯競聲的聲音發起抖來。「我,我老早就後悔了!真的後悔了!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補償你,真的!我承認我挪用公款,但也是為你大哥……你為一個女人而想弒父?想想看,你小的時候,我抱你、疼你,就為了一個花希裴,你拿著槍要老父做選擇?」
「我沒有弒父。」費墇雲轉過身,背對著湯競聲。「就因為你是我母親的丈夫,所以找為你選擇一槍結束的死法。你也能不死,開槍打死我,花家遺產捐給慈善機構,但至少沒人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你可以選擇。」
錄音帶裡的對話告一段落,轉為空白的沉默。
湯競聲瞪著滅音手槍。「我老早就後悔了。從希裴死亡的消息傳來,我就開始漫無止境的後悔了。活了大半生,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我再也受不了一敗塗地的日子。如果有錢,誰敢瞧不起我……如果有錢……」緩緩拿起手槍。
「別……」韋旭日喘著氣,一路被湯定桀拖進來。
「旭日!」費璋雲疾步跨前,及時抱住她下滑的身軀。她的臉冒著冷汗,四肢發著顫,幾乎站不住身子。
「是你帶她來的!」費璋雲悍戾地瞪著湯定桀。他懷中的身子嬌軟無力,顯然一路被拖著跑上頂樓。
「是我帶她來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死爸爸。」
「別再殺人了。」韋旭日急促地開口:「我不要你殺人了,我……我內疚,為我殺人,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不要……」
「你別管這檔子事。」
「為什麼不管?我們要一起度過五十年的,你答應我的。我不要你下半輩子都在牢裡……誰來照顧我?殺他,我不開刀。」
「旭日。混蛋,帶她出去。」費璋雲半推半拉地拖她出去。
「我不要……」
〝我……愛你,璋雲。我愛……你、我……愛你、愛你,一輩子……都愛……愛你……〞
緩慢旋轉的錄音帶發出吃力、刺耳的誓言,直到帶子轉盡,砂礫般的聲音還費力執著地低喃。
費璋雲渾身一僵。這卷帶子他沒聽完過,因為有太多的罪惡,只要明白湯競聲的所作所為,擬定他的報復計畫就已足夠。
「這是你剛會說話的時候?」他動容,道。她的聲音難辨,一句一字卻帶著無庸置疑的深愛。
「那時候我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不知能不能再見到你,但我希望將來如果有一天,你因為聽見這卷錄音帶,而想為我復仇的時候,我要你聽聽我的聲音,回憶起你愛我的心,我不要恨人,我只想愛你,愛著你就好。」淚水刺痛她的眼睛。「我不要你再殺人……」
「旭日……」
「爸!不要!」湯定桀大喊,見到湯競聲舉起手槍對準太陽穴。「不要啊!」
「砰」地一聲,湯競聲全身顫抖地睜開眼。沒死?或者下地獄?他茫茫然地瞪視著費璋雲背對的身軀,親兒定桀衝上前奪下他手裡的槍。
他真的沒死?
「沒裝子彈——」湯定桀心悸猶存地拿著那把空包槍。怎麼可能?為了希裴,他曾經殺人不眨眼過,他真願意放過始作俑者?
「一筆勾銷了。」費璋雲閉了閉眼,凝視韋旭日的黑眸蒙上一層薄薄霧氣。「對我的恩、對我的仇,從現在開始一筆勾銷了。」
「璋雲……」韋旭日揪緊他的衣角,低語:「謝謝你——」
費璋雲輕揚著眉,刮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我們之間還有五十年要熬,我可不想下半輩子讓你送牢飯。」
頭也不回的,他摟著韋旭日的腰,走出董事長室,關上那扇恩仇之門。
「新的開始。」他許下誓言。
※※※
「度假?」旭日抬起臉。
費璋雲隨意地點頭。「事情都解決了。費家在山上有一棟小木屋,每星期都有人上去打掃、補充食物什麼的,你只要帶幾件御寒衣服就夠了。」
「就……就我們兩個人?」韋旭日的臉蛋逐漸呈粉紅色澤。
「現在擔心閒言未免太晚了。從你搬進我房裡開始,恐怕宅裡上下全當你是我的女人了。」
「我……我……」粉紅色迅速轉為艷紅。「我不擔心閒言,只是我很久沒有度過假了。像我們以前跟爹地、媽咪度假那樣?」
斜靠在門旁的費璋雲一僵,隨即放柔聲音。「就像以前一樣。你可以盡情地玩,或者我們可以把時間消磨在床上?」
「你……」韋旭日的頭愈垂愈低,小聲地低語:「別這麼露骨的說話。」
「害臊嗎?」他走進來,輕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除了夜晚,在宅子裡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上山玩個七、八天也好。」他執起她的右手,俯頭一一親吻她的手指,啞聲:「等你一開刀,我禁慾的日子可就來了。現在不好好滿足我,不怕我愉腥?」
「嘻。」
他揚起眉,拭去她臉頰上的白粉。拉她貼緊他的身體。「我偷腥有這麼好笑嗎?」
「劉伯……嘻,劉伯告訴我,他會不分晝夜監視你……」她吃笑著。
「嘖,那個胳臂往外彎的老小子。」當他真會愉腥似的。
「別罵劉伯,他是好心嘛。」她悄悄環住他的腰,順著他的口氣,好奇問:「你打算偷腥的對象會是誰呢?」幸福。如果這就是幸福,能不能永遠持續下去?
「豐腴。」他毫不考慮地編道,輕輕刮過她的頰。「起碼,別再要你這種骨瘦嶙峋的女人。晚上抱著你像在抱空氣似的,臉頰太瘦,身子像排骨——」修長的指尖順著她的頰,劃起她的嘴唇。「你的嘴太小,親你像是可以一口咬掉你似的——」他緩緩俯下頭,滿意地看見韋旭日乖乖閉上眼,嘟起桃紅的唇——
一把菜刀乾淨俐落地擋在兩張嘴之間。
「拜託!這裡是廚房!我二廚湯姆還在這裡,要肉麻能不能到別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