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張湘容細心除下外面的皮膜,把鬆軟香甜的栗子遞給小帥哥。「好不好吃?」
「好吃!還要!」自己兩隻小手也沒閒著,努力剝好一顆,轉向坐在右邊的媽咪。「啊。」
「哇,軍軍好乖!」侯纖纖開心地張口含住,相當欣慰。
「是給妹妹吃的。」張軍俊俏的小臉很認真地更正。
這小子!長得像他老爸,連個性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從小就抗拒不了女性的吸引力。侯纖纖摸摸又圓又大的肚皮,她今天穿了套棉質運動服,貼身的上衣露出半截肚皮,公園的陽光好舒服,把肚子和裡面的小寶寶曬得暖呼呼。「你怎麼知道是妹妹?」
「一定是呀。」
「如果不是呢?」
「是!是妹妹啦!」張軍完全是小朋友的直覺反應。他想要妹妹,所以媽咪肚子裡裝的一定是妹妹。
真不想讓兒子太失望耶。侯纖纖懷孕五個月時就已經照出來肚子裡同樣是個帶把的,一直不好告訴滿懷「妹妹」夢想的兒子,不過照現在這情形看來,還是別讓他抱持太多期待比較好。
「可是醫生叔叔說媽咪要生的是弟弟。」
「弟弟?」神似張上懷的小臉露出困惑,還有點嫌惡。那是什麼「東西」?
「不是妹妹,是弟弟。喏!」拿出超音波照片,指出證據。「弟弟的小雞雞喔,和你一樣,好可愛對不對?」
張湘容湊過來。「真的好可愛,軍軍要有弟弟嘍。」
可是張軍卻是快要昏倒的表情,脖子往後拉,遠遠瞧了瞧,就拒絕再看照片一眼,大受打擊地左右張望兩位戳破他夢想的長輩。
「妹妹?」不是嗎?
「弟弟。」很確定。
小嘴一扁--
「妹妹啦!妹妹沒有小雞雞,那是她的手指頭!」說完,轉頭就衝向不遠處幾個堆沙遊樂的小朋友,找他們洩憤--喔,是加入友情的行列。
「他真的很堅持耶!」侯纖纖莞爾。
「那就再幫他生個妹妹好了。」
「嘿,我是母豬啊,說生就生?」
張湘容輕拍她繃得發亮的肚皮。「放心,妳絕對有這個潛力。」
什麼潛力!當母豬的潛力?侯纖纖嘴角抽搐,想想自己的願望其實跟兒子一樣。「我是想再生個女兒,女孩子如果長得像我老公,一定很漂亮!」」
「像妳不也很好?」
搖搖頭。「像他好,像他會比較漂亮,他最帥了!」甜滋滋的迷醉印在小臉上,充滿愛情的光輝。
「肉麻死了!」張湘容搓搓手臂上的疙瘩。「以前希望你們感情好一點,夫妻四目相對不要像看仇人似的;現在你們是好得過火,兩個都這樣肉麻兮兮還當有趣!」
侯纖纖笑呵呵。「不然妳先生個女兒給軍軍,我那兒子等他的寶貝妹妹已經等不及了。」
「無聊,我找誰生?」
「單威啊。」
她神經敏感地被挑起。「纖纖,妳沒說吧?」
「說什麼?喔,妳哥什麼都不知道。」
她鬆了口氣。
「其實你們現在的情況很穩定了,何必再藏東藏西?」
「因為妳的親親老公警告過,不准我和單威招惹彼此。」
「說的也是喔。」尤其張上懷對於超過自己控制的情形,最常有的反應就是攪局。這劣根性當老婆的侯纖纖相當清楚。「好,就算他覺得有所懷疑,我也一定不會洩漏半個字。」
「謝啦,大嫂!」
「妳喊得又甜又假又沒誠意耶,是不是對我沒有信心?我可是站在妳這一邊唷。」
「我對妳有信心。」
「這還差不多。」調整好坐姿,滿意地繼續曬太陽。
張湘容微笑。「不過我也聽妳說過,我那老哥對於女人有他獨門的逼供絕技,沒有一次不靈的。」
太陽是不是曬太多了?侯纖纖滿臉通紅。
「妳放心,那個……我現在肚子這麼大,他沒一樣『絕技』使得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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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單威面前,所以有點害羞。
單威放下刀叉,啜一口冰酒。
瞄他一眼,低頭看看自己的餐盤,又抬頭望向斜前方。
單威拿起刀叉,繼續用晚餐。
年輕服務生被曖昧的目光看得臉紅。
正猶豫不決時,單威慢條靳理地開口:「妳別客氣了。」
張湘容揚起手,服務生推了餐車過來。
「我還要半份--算了,請再給我一份牛肋排。」
「好的。」
豁出去了!她優雅迅速解決掉加點的主菜,飢腸轆轆的胃袋這才漸漸覺得滿足。回過神,看見單威一樣是慢條斯理處理他自己的餐盤,非常鎮靜,害她更心虛。
「嗯……」
「要我的魚嗎?」他體貼地問。
「不用,我夠了。」雖然他的魚看起來也很好吃……她擱下餐刀。「今天忙翻了,花花那位客戶真的很難纏,我陪著她忙轉一天,修改一堆設計圖,連午飯也沒空吃才會餓成這樣……你別笑哦!」
「我沒有。」
「我偶爾才這樣。」
「我沒有笑。」
「你的眼睛在笑!」她細聲指控。
「因為妳的吃相很可愛。」單威解釋,冷不防的恭維害她臉上飄過一抹陶然。「而且我喜歡妳胃口大開的樣子,只有心情好食慾才會好,妳吃再多也不會嚇到我,不用擔心。」
張湘容雙手托腮,幸福地望著他。
他卻皺起眉。「不過工作忙歸忙,也別耽誤正餐,要記得吃飯。」
「就忙嘛,忘了。」
「胃會弄壞。」他語氣嚴肅,她則是置若罔聞、很不受教的皮樣。「發什麼呆?我說的話妳有沒有聽見?」
「單威。」
「嗯?」
「你現在看起來也好好吃的樣子喔!」
當著這麼多人的餐廳裡,她說起調情的話還真是不挑場合啊。單威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問道:「妳想吃嗎?」
她微笑。
「還有胃口?」
「我餓了嘛。」
「那麼--」他傾身向前。「我請服務生不用上甜點了。」
他的意思是,拿他自己當甜點?先挑逗的人倒先害羞了,但想起他的「可口」,就禁不住誘惑,雙目亮燦燦,對上他的深邃勾誘。
「我們結帳吧。」簡直有點迫不及待。單威被她的飢渴模樣惹笑,招來服務生結帳,起身伺候大小姐離席。
距離不遠的鄰桌,也有客人正要離開。
張湘容突然急急坐回位置上。
「忘了東西嗎?」單威兜回來問。
「我想再坐一會兒,我、我想吃甜點。」她臉色發白,帶著驚愕。
「湘湘,我們結帳了。」單威笑說,注意到她怪異的神色。「妳是不是看見誰?」
「沒有--」
「單威?」
這曾經是他熟悉的聲音。曾經。他著迷於這嬌軟的聲調,愛她撒嬌時的甜美、彎月般的微笑,還有偶爾孩子氣的任性,都深深吸引他的心,即使遭到背叛,自尊感情被徹底羞辱和傷害都不甘心放手。
單威轉身,見到他的前任未婚妻。
葉潔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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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脫掉鞋子,張湘容獨自趴倒在臥房床上。
拉過一旁的睡枕,整張臉都埋進去,白胖的枕頭上殘存著單威昨夜留下的氣息,清爽的、屬於男人的發香味。
黯淡室內,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
不安成了空氣中的細微分子,一點一點滲入心扉,啃噬著她的思緒。
單威的反應其實出乎她意料的平靜。乍逢故人,相較於葉潔縈的驚喜,他臉上並末出現太多情緒,僅只是冷淡地點頭示意,便和她離開餐廳。
但是在回程的車上他不發一語,沉默得嚇人;到了公寓,單威也沒有跟她上來。
他改變主意。「我回去了。」
「因為她嗎?」
他望進她眼裡的忐忑。
「看到她的時候我很慌張、很害怕,擔心你的心情會受影響。」她捏著手心,捏住脆弱的自信。「我們之間……還是一樣吧?」
握住方向盤的手撥開她額前髮絲,單威傾身親吻她。
「休息吧,我明天給妳電話。」
帶著他的撫慰,她上樓回到自己的地方。
枕上,是單威的發息;唇上,是單威的溫暖。不安的感覺卻依然如惡霧蔓延擴散,纏繞住她。
他們之間真的不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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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
我要你快樂。
我們還是一樣吧?
執著的告白,傻氣的聲音,湘湘慌張的反應裡全是對他的在意。
她太明白葉潔縈在他心中曾佔有的份量,即使他控制得再好,也躲不過她的眼睛;她看得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她很瞭解他。
他卻只用一個吻安撫她的惶然。
攤開掌心,那裡躺著一朵瑪瑙雕制的朱色薔薇,托在小巧的金葉上。
「總裁。」常助理敲門進來。
「什麼事?」
「一位非預約的客人想見您。」
沒有預約的訪客一般是不能通過常助理這關,這位從加拿大一路跟著他奮鬥的事業夥伴向來盡忠職守、公正不阿,看見她破例通報以及不以為然的表情,來人的身份單威心裡已經有數。
「請葉小姐進來。」
就算不贊成,常助理還是常助理,不會反駁,也不會規勸上司,一板一眼遵辦執行。
七年歲月,在葉潔縈的娃娃臉上並未留下明顯痕跡。她的頭髮短了,臉蛋稍稍豐腴一些,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改變。走進單威的辦公室,她興味濃厚地打量周圍,坐在他面前,沒有尷尬、沒有生疏隔閡,她的神情是喜悅的。
「我就知道你的才能不會被埋沒,你終究爬到這位置了。」
「是的。」單威看著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陣子了。」她輕喟。「其實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見面,但心裡總是猶豫。上次的巧遇我好開心,可是有外人在,又匆匆忙忙的,也不能說什麼話。」
「妳有話要對我說?」
注視他深黯的雙眼,那眼裡的深沉是她所不熟悉的,葉潔縈突然不那麼自在了,她的聲音哀哀柔柔:「我想對你說的話有太多太多。」
四目交會,曾經共有的記憶歷歷在目。
「為什麼……不喚我的名字?」
「雪曼太太。」
她眼眶泛起一圈紅。「我不是,單威,我離婚了。」
她離婚了。當年她視他付出的愛情為困縛,背棄他所給予的平穩生活,投向浪漫多情的流浪畫家懷裡;她哭著怨他罵他求他成全她,因為她的眼淚,他不得已放開了手,成全她所選擇的幸福,因為那是她要的。現在她卻告訴他,她離婚了。
她不幸福嗎?
「他對妳不好?」
葉潔縈搖頭。「這些年我一直過得很不快樂,克裡斯根本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將自己的失敗都歸咎於別人的不識貨,成天活在夢裡不肯面對現實。跟著他讓我好痛苦,只要我試著要他看清事實,他就露出暴躁的本性。我根本幫不了他,他也沒有能力照顧我,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妳說妳愛他。」
「是我錯了。」哽咽的聲音楚楚可憐。單威記得小時候,每次她犯了錯,認罪時總是這般惹人心疼的模樣。「我好後悔,那時不該被克裡斯引誘,可是我真的太寂寞了!跟著你到陌生的國外,人生地不熟的,你卻總是忙著工作,留我一個人守著空蕩的家……」
這點他很清楚。當時身負擴展市場的任務,他花費許多心力熟悉當地市場和環境,也因此疏忽了她,導致她和學畫的法籍老師克裡斯·雪曼產生逾越關係的感情。
「我經常想你,單威。想起童年時的兩小無猜,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光!還有你在挫折時我給你的安慰,我鬧性子時你對我的包容,其實我們在一起時快樂遠遠多過悲傷,每次想起那些甜蜜的日子我就懊惱,後悔自己不懂得珍惜你,我真的好抱歉。」
「潔縈。」
「其實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
單威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看顯示號碼,按下接聽鍵。
「晚上見面好嗎?」張湘容的聲音。
也許隔著電話的原故,那聲音聽起來竟有些遙遠。
近的,是葉潔縈帶淚的小臉。
「晚上……不行,我今天有事。」
「這樣啊,那算了。」
「抱歉。」
「沒關係,那我約纖纖。」雖然失望,她並沒有抱怨。
「我再給妳電話。」
「是你的女朋友嗎?」看他放下手機,葉潔縈問。「是不是……張湘容?那天我看見你們一起。」
僅僅一瞬,但單威確實遲疑了。「是。」
「你回絕她了。」葉潔縈的臉色現在看起來十分平靜,也許是因為心裡的篤定。她起身靠近單威,目光癡迷地鎖著他,用她柔柔的、軟軟的嗓音:「單威,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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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威忽然忙起來了。他的工作量原來就不輕,這陣子更忙碌;張湘容自己也因為加入花花手上難纏的謝大頭案子,三不五時為了對方的三心二意而弄得昏天暗地,兩人獨處的機會相對減少許多。
好幾天沒見面了,因為這樣,她今天格外熱中。
但是單威卻有些心不在焉,她感覺到了,伸手從後環住他的腰,臉頰貼上寬厚結實的背胛。
他按住她酥軟的手。「怎麼了?」
「你都不說話,在想什麼?是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
踮起腳,甜甜吻上他頸間。「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准分心。」
下一秒即天旋地轉,她翻身陷落床上,面前籠上陽剛陰影;他按住她的手,眼裡有一種奇異、一種遲疑,接著用蠻橫的力道纏綿地吻住她。
「單威?」
「如果更早遇見妳……」
她聽不清楚他的低喃,只感覺他的力量太煩躁、太不溫柔,在她身上愛撫的手指也與往常的熱情不同,忍不住掙扎。「單威,你弄痛我了!」
有一會兒時間他才回過神,鬆開力道。
「對不起,我太專心了。」
「騙人!你根本心不在焉,你在想別的事情!」
盯著抗議的小臉,他抿唇沉默半晌,忽然微笑,低頭極溫柔、極溫柔地吻她,像伯把她給弄壞了,連撫摸的動作都極小心翼翼。
「好癢!」她呵呵笑了出來,然後發現這種感覺還不壞。
二十分鐘後,她喘著氣翻到單威身上,壓住他的毛手毛腳,自己也不吃他豆腐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不再嬉鬧,她神情認真。
他揚眉。
「你後來有和葉潔縈見面嗎?」
突來的問題使他雙眉沉下,愉快的氣氛剎那像凍僵的空氣,窒重得難以呼吸。
她非常明白這是她和單威之間最不受歡迎的話題,他不會想跟她談的,但依然決定提起。
「為什麼問這個?」
「我只是覺得,你們也許會見面。」
「沒有。」單威否認得迅速冷淡,淡得幾乎沒有重量。
「我不介意。」張湘容平靜地說。她已經改變想法,這些天她很仔細、很仔細地考慮過了,並且有了決定。與其任猜忌不安的疙瘩在心裡擴大,她寧願選擇坦白,這樣對大家都好。「你不必顧慮我,真的。但是我們作個約定好嗎?如果你們見面了,而你覺得--和我不再適合的話,請你告訴我。」
他瞅著她的臉,像在細細咀嚼她話裡的意思。
「我不知道葉潔縈為什麼回來,我只知道我們之間的牽繫並不像你和她的那樣久、那樣深,所以倘若結果是這樣,那麼告訴我。」她很乎靜,真的很平靜。「不用抱歉,我只要你告訴我。」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他眉間幾乎緊鎖著,瞪視她臉上令人不忍的鎮靜。
「妳的意思,是已有被我拋棄的心理準備?」
心窩狠狠抽了一下。「如果這是你的選擇--」
「我沒有要選擇。」
張湘容感覺到單威的手正順著她的額際將她額前髮絲撥到耳後,一個不太溫柔、卻也不算粗魯的吻印在她唇上,然後將她摟入寬厚溫暖的胸膛。
「七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我跟她,不會再見面。」
心口的抽疼漸漸止息,被另一種震盪取代。她所愛的人,眼裡終於容下了她的身影,他在乎她的!她眼睛濕潤,十指緊緊抓住單威,沒有料到這不過是個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