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森只發出一聲咕噥,希望這場婚禮不要像去年儷希的婚禮拖得那麼久。他只帶了一條手帕。
幸運的是,芮雪的牧師不像何家的牧師那麼囉唆。不過,路森幾乎是在儀式一結束,就催促凱蒂離開教堂。或者該說,試著離開。他們逃跑的時候,被出口狹窄的通道阻撓了,每一位賓客都在那裡停下腳步,向亞堤和芮雪恭賀致意。這對新人依照禮俗,先從教堂出來,正站在教堂最上一層台階,與要離開的賓客說話。
當然,凱蒂也堅持要向他們恭賀致意,路森覺得這很可笑。她甚至不認識他們!可是凱蒂不理他的催促,停下腳步,祝福這對新人。
芮雪和亞堤看到凱蒂出席婚禮,完全不覺得訝異。家族內互通消息的管道如同往常一般,暢通無比。讓路森生氣的是,芮雪是個天生愛交朋友的人,她喜歡朋友,也喜歡聊天。亞堤同樣也為這一點深感苦惱,所以他們不能只對凱蒂道謝然後請她離開。不行。他們必須實實在在的和凱蒂聊天,詢問她在多倫多是否玩得愉快。
路森發現自己很緊張地等待她回答,並有點驚訝凱蒂居然笑著說:「喔,很愉快。」
亞堤似乎也很驚訝。他問:「你是說,我哥哥真的讓你感到很開心?」彷彿路森是化外之民,不懂得當個稱職的主人。
「是的。」凱蒂興高采烈地點點頭。「令堂也是。梅芝今天帶我去購物,還享受了水療按摩。昨天晚上,路森和我一起玩血腥慾望二玩到早上。」
「喔!」芮雪興奮地大叫。「那部遊戲很棒,對不對?亞堤真是才華洋溢。雖然他的設計進行到尾聲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因為這部遊戲而把我逼瘋。它帶給他很多麻煩。」
「亞堤?」凱蒂有一點兒不太確定地將視線從芮雪移到亞堤身上。
「是啊。這是他創造出來的遊戲,」芮雪解釋,一臉訝異的看著路森。「你沒有告訴她那是亞堤寫的嗎?」
「有,我相信我提過--」
「不,你沒有!」凱蒂輕拍一下他的手臂。「喔,天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路森臉色一沉。他的編輯沒注意到,轉頭和他弟弟談起話來。
「真不敢相信!我非常喜歡血腥慾望,一和二都喜歡。這兩部遊戲太精彩了!」
她滔滔不絕的和亞堤說話,路森發現自己相當氣惱。凱蒂突然停下來,稍稍倒抽一口氣。「啊!我剛剛才想到,路森上一本書的主角也叫芮雪和亞堤。書裡面的亞堤也是電玩的創作者。喔,哇!」她對芮雪露出大大的笑容。「說不定你會告訴我,你像故事的女主角一樣,也擔任法醫的工作。」
路森、亞堤和芮雪交換眼神,不安地改變一下姿勢。
發現他們沉默不語,凱蒂睜大了眼睛。「你真的是法醫?」
「我喜歡盡可能從真實生活中取材。」路森開口打破沉默。
「可是你寫的是吸血鬼故事。」凱蒂的口氣非常困惑。
「我只在合理範圍內取材,」路森更正自己的話,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臂。「來吧,我們擋住其他客人了。」
路森催促凱蒂上車後,他自己也跳上車,立刻打開廣播頻道。他調高音量以避免談話,然後開車到婚宴會場。他的車速比速限稍快,希望凱蒂會分心,因而忘掉書中人物與他真實家人之間詭異的巧合。結果,他們是最先抵達會場的人。
凱蒂沒有再提那件事,讓他鬆了一口氣。她和路森先坐下來,他母親、他妹妹儷希與丈夫睿格很快地加入他們這一桌。
路森撫著他面前的酒杯,在凱蒂和梅芝及儷希聊天的時候,神經質地注視著凱蒂。這三個女人讓他非常緊張。她們交頭接耳,格格地笑個不停,在小聲的談話中,不時爆出大笑。
他很想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但是由於周圍充滿了賓客抵達寒暄的說話聲和干擾,他再怎麼努力就是聽不到。
「儷希!」
凱蒂這麼一喊,路森不敢輕舉妄動,她轉頭對他說:「你妹妹的名字叫儷希!正是你第二本書裡那位女性吸血鬼的名字。」
「呃……是的。」他銳利地看了母親和妹妹一眼。她們是不是故意要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亞堤和芮雪是上一本書,儷希和睿格是第二本。還有梅芝!」她轉頭看路森的母親。「你丈夫叫勞德,對不對?」
「那名字要發『O』的音,親愛的,念成洛德,而不是勞德,」梅芝溫柔地糾正她。她點頭說道:「不過,是的,洛德正是我丈夫,也是孩子們的父親。」
「喔。」凱蒂沉默了片刻,不過她顯然是在思考,尋找其他雷同之處。「而且你們姓殷(譯註:Argeneau法文的鉑)。慢著,」她更正。「在小說裡面,主角是姓鉑,來自於拉丁文argent這個字,象徵銀色之意,因為依據宗譜紀錄,族長有著銀藍色的眼睛。像你一樣!」她突然轉頭過去看著路森的雙眸。
「是的。」路森非常不安地轉換姿勢,不確定該怎麼解釋比較妥當。幸好凱蒂不需要他解釋。
「我認為你用家人的名字來寫書,實在很甜蜜。顯然你很愛他們。」凱蒂說道。
「呃……」路森覺得自己彷彿落入奇怪的圈套中。有人輕拍他的肩膀,他轉頭,發現是柏軒和亞堤。他對他們露出大大的微笑,反而讓他們有些詫異。
「我們需要兩位的協助。」柏軒看著路森和睿格說。
「喔,沒問題。」睿格站起來的時候,路森回頭對凱蒂說話。「他們需要幫忙。我們得過去。」他解釋道。
凱蒂認真地點點頭。「是男人之間的事,對吧?」
「呃……對。」路森站起來,對母親和妹妹投以警告意味濃厚的眼神,想阻止她們對凱蒂灌輸奇怪的想法,這才尾隨兩個弟弟離開。
他們四個人穿過婚宴會場,從一扇半掩的門離開。他們繼續沿著一條狹窄的走廊而行,從另一扇通往大樓後面停車場的門出去。柏軒穿過一排排停放的車輛,來到他的貨車旁邊。路森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直到弟弟打開後車門,將一個醫療用冷藏箱拉到面前。-
「我不太清楚你們幾個的狀況,可是,今天有這麼多事情要忙,我在婚禮前什麼也沒吃。我想我可能不是唯一感到困擾的人,所以替大夥兒準備了野餐盒。」柏軒打開冷藏箱。
路森看見冰在冰塊裡的血袋,開心地咧嘴一笑。柏軒這個好傢伙!他總是隨時有準備。如果他們童年的時代有童子軍,柏軒一定是最出色的一個。
「喔,謝天謝地!」亞堤是第一個伸手去拿血袋的人。「我忙著到處跑,根本沒機會吃東西。我相信芮雪也餓了。」
「我替每個人都準備充足的份量,」柏軒向他保證。他把血袋遞給路森和睿格。一我們回去之後,我會把女孩子們帶過來。我們如果全部都不在場會不太好。殷家的人會諒解,可是葛家的人一定會覺得奇怪。」
「好傢伙,你說對了,」睿格搖搖頭,說道。「我還不太習慣這些事情。」他比一比手上的袋子,然後把血袋舉起來,將伸長的牙齒刺進去。
路森微笑,一起吸血。雖然他妹夫宣稱不習慣新的生活方式,但動作卻像自在的老手一樣熟練。如果你的心理治療師像吸血鬼一樣,必須靠吸取人血維生,那你就要當心了。
四個男人全都安靜下來,各自喝完第一袋血。然後柏軒從廂型車中拿了塑膠杯子出來,又開了兩個血袋,平分在四個杯子中,他們就站著邊喝邊聊天。沒多久,他們聊到路森那位不速之客。亞堤首先提到凱蒂似乎很好相處。
路森嗤之以鼻。「別被她給騙了。那個女人像頭騾子那般頑固。她就像那些該死的壁虱,潛伏在你皮膚底下,賴著不走。她擅自潛入我家,不肯離開!」
其他人大笑。睿格提出建議:「儷希最近在教我心智控制的技巧,你何不對她做心智控制呢?溜進她的大腦,在她的思考中加入離開的建議,不就好了?」
「路進下了她的大腦。」亞堤咧嘴一笑,向大家宣佈。
「你試過了?」睿格訝異地問路森。
「當然,第一個晚上就試了。」路森臉色陰沈地搖搖頭。「可是她似乎對這種暗示非常抗拒。我甚至沒辦法判讀她的思想,那個女人的頭腦像銅牆鐵壁。」他歎氣。「真是該死的讓人洩氣。」
「沒錯,但你可別讓母親知道。」亞堤提醒他。
「為什麼?」睿格問道。
柏軒解釋道:「母親說夫妻之間應該讀不出彼此的想法。當你遇上某個心智強壯、且能將你擋在門外的人--據母親的說法,這種情況很罕見--你就應該注意,那種人會是很好的另一半。」
亞堤點頭。「所以,如果她聽到風聲……」
「她會決定撮合我們,」路森替他把話說完。他立刻感到困惑。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他母親扮起媒人的角色,強迫他和頑固的黎小編輯配成一對。另一方面,凱蒂是這麼厲害的電玩高手,又非常迷人。而且不知怎地,他越瞭解她,就越不討厭她。他甚至開始習慣她待在他家中活動。如果他必須被迫接受婚姻--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告訴她。」柏軒說道。
「就這點而言,我必須同意柏軒和亞堤的看法,」睿格看著路森。「雖然我很喜歡你們的母親,但她是那種一旦起了念頭,就會堅持到底的人。如果你不希望她出手撮合你和凱蒂,我不會告訴她,你讀不出凱蒂的思想。」
「來不及了。」
四個男人聽到這一聲甜美的評論,都跳起來,內心充滿罪惡感。他們轉身看見梅芝。她顯然聽見每句話了。從她的表情看來,她已經在盤算計劃。
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他看見她拿起柏軒提供的血袋時,感到很訝異。梅芝轉而對長子微笑。「路,親愛的,如果你這麼急於擺脫那個女孩,何不答應從她一直提議的宣傳活動當中,選一項去參加呢?你一答應,她就會離開了。」
「我不想去。」他聽見自己的答案是如此的孩子氣,不禁縮了一下。
「我不想聽你哀嚎,可是人生中總會有些時候必須勉為其難。」她的話讓每個人都陷人沉默;梅芝將牙齒戳進血袋,喝乾那一袋血。她喝完之後,轉頭看著路森。「凱蒂也巴不得不要留在這裡打擾你,可是她的工作全仰賴是否能說服你參加宣傳活動。她喜歡這份新工作,想要好好把握。除非你答應至少參加一項宣傳活動,她才會離開。」
梅芝打量路森驚愕的表情,慈愛地拍拍兒子的臉頰。「我建議你說你會參加R.T的活動。從她今天在按摩時候的談話看來,那可能是對你們兩個最合適的選擇。」
「什麼是R.T?」路森狐疑地問。
「《浪漫時代》雜誌(RomanticTimes),」母親解釋道。「只要告訴她你會參加這一項活動就可以了。」梅芝說完轉身沿著一排排的車子離開了。
「嗯。我懷疑她如何得知凱蒂的工作完全仰賴你能不能參加宣傳活動。」他們注視著母親離去的時候,柏軒喃喃說道。
睿格聳聳肩。「她非常善於讓人吐露原本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她可以當一位非常優秀的心理治療師。」
路森沒有說話。他們將空杯還給柏軒。他不曉得母親是如何發現她剛才提到的事情,不過他毫不懷疑地認為這是實情。這讓他感到萬分悲慘,因為他相信自己永遠也無法擺脫那個女人了。她已經走投無路,而這樣的人總是死不放手,會做出無法預料的行為。
「你們都在這裡啊!」
四個男人再次轉身,這次看見黎凱蒂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到他們一臉罪惡感的表情,還有急忙把東西藏在背後的模樣,她不禁露出淘氣的笑容。
「芮雪在找你。我告訴她我看見你們走出去,就自告奮勇來替她傳話。」她解釋的時候,眼睛充滿笑意地看著他們。「她本來說不必了,她可以自己來,可是這是她的婚禮--我不能讓她追著你們四個無賴跑出來,丟下賓客不管。」
路森和其他人交換眼神。他們全都該死地明白芮雪可能是像母親一樣,希望偷偷溜出來吸一點血。凱蒂雖然是出於好意,卻讓芮雪的希望破滅。
「你為什麼叫我們無賴?」睿格發問。
凱蒂雙手向空中一揮,笑著說道:「看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就知道了。」
四個男人交換眼神,站得緊密一點,努力遮住廂型車後門那一箱血袋。路森重複她的話,問道:「我們在這裡幹什麼?」
「喔,好像人家不會發現似的,」她哼了一聲。「偷偷溜出來,群聚在廂型車旁邊。」她搖搖頭,紆尊降貴地看著他們。「雖然我在內布拉斯加州長大,卻也在紐約住很久了,非常瞭解你們這種藝術家。」
他們臉上的表情轉為很困惑。藝術家?路森是作家,亞堤是程式設計師,柏軒從商,睿格是心理治療師。藝術家?她到底認為藝術家會做什麼?不問問看是不會知道答案的。路森發問:「你究竟認為我們在做什麼?」
她認命地歎一口氣。「你們在哈草。」她把它說得像個術語。
幾個男人全瞠目結舌地望著她,亞堤爆出一陣不可置信的大笑。「什麼?」
凱蒂發出嘖嘖兩聲,生氣地說道:「哈草,抽大麻。你們偷溜出來抽捲煙。」
「呃……我相信那個叫煙卷。」睿格插嘴。
「名稱無所謂。你們就是來這邊抽大麻,對吧?」
「呃……」路森開口。接著,他、柏軒、亞堤,和睿格心照不宣地露齒大笑。
「對,被你逮到了。我們在抽捲煙。」亞堤同意這說法。
「煙卷。」睿格糾正他。
「對。」柏軒點點頭。「本來可以分你一些,可是我們……呃……」
「全部抽完了。」亞堤幫他把話說完。
他們的話在路森的耳裡聽起來充滿歉意。天老爺。
「喔,沒關係,我不抽煙。」她露出邪惡的笑容,又說:「況且,晚餐即將開始。我想那就是芮雪要找你的原因。」
「那麼,我們該進去了。」路森向前一步,牢牢抓住凱蒂的手臂,帶她走進建築物。他們走不到兩步,就聽到其他人關上車門,跟在他們後面的聲音。抽大麻,天老爺。
路森整場婚宴心不在焉,隨便吃幾口作罷。根據凱蒂的評論,晚餐的菜色顯然非常美味,可是他真的沒有胃口。他滿腦子想著母親那番話--凱蒂能不能保住工作全看她能不能說服他合作。路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煩惱這件事,而且是非常煩惱。
「……跳舞,路。」
路森迷惑地看著四周。他太專心思考,只捕捉到母親語尾的幾個字。他疑惑地看著她。
「什麼?」
「我說,你應該帶凱蒂進入舞池跳舞,給亞堤和芮雪一個面子。總得有人開始,別人才敢跟著跳舞。」
他的視線多移向舞池,訝異地發現新郎新娘正在跳舞。晚餐結束,第一支舞已經開始了。他身為家中的長子,照理說,應該立刻去陪這對新人。按照禮俗,他應該帶著母親,他們家的女性長輩,下場跳舞,鼓勵大家一起加入,可是梅芝的眼神他曉得她已經迫不及待想開始撮合他了。她不會與他共舞的。
他歎口氣,拉開座椅,向凱蒂伸出手。黎編輯小姐起身將手指搭在他手上的時候,表情非常猶豫--她的態度讓他更為生氣,他無法探測她的想法,也沒有深入瞭解的意願。他告訴自己,這支舞純粹是義務,母親不能強迫他跟凱蒂跳第二支舞。路森帶領凱蒂走向舞池,摟著她跳起舞來。
這是個錯誤。他一將黎凱蒂摟進懷中,立刻感覺到兩個人的曲線彷彿天造地設一般服貼。她的頭頂剛到他的下巴,她的手在他掌心中顯得嬌小柔軟,她的香氣飄散、微微挑逗刺激他的嗅覺。路森不自覺地敦促凱蒂更貼近些,讓兩人的身體緊密結合,他的腿和胸膛隨著舞步輕拂著她。
路森已經習慣飢餓;他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都會感到飢餓。無論白天有何損傷,身體會自動在睡眠中運用他所喝下的血來修復,造成他口乾舌燥,需要更多鮮血。在某些日子裡,他會心平常更飢餓。其他時候,他可以忍受輕微的飢餓,將注意力分散到別的事物,如同今天早上。然而,當飢餓來臨的時候,路森很清楚。他瞭解那種渴望。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感受到打從骨子裡發出的強烈渴求緊緊地束縛著他的身體。然而這次……
他低下頭,吸嗅凱蒂秀髮上揉合了洗髮精與香水的甜美辛辣氣味。她有著微微的香草氣味,像一杯濃郁美味的冰淇淋甜點,他突然很想舔紙她的頸背和……
路森猛然挺直,壓抑自己的思緒。舔舐她的頸背?比較像是要吸她的血吧。天老爺,他需要更多鮮血。他最近不太注意自己的食量。家裡有凱蒂在,他沒辦法維持平常一天要喝800CC鮮血的習慣。這幾天他大多一天只喝平常量的一半--難怪他會感到莫名的飢餓。他錯把對鮮血的渴望當成對她的渴望了。
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聽見凱蒂低聲喊他,他低頭對她露出俊朗的微笑。看到他的笑容,她似乎很意外,猶豫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你停住腳步,不跳舞了。」
路森環顧四周,訝異地發現自己因為陶醉在領悟之中,停下腳步了。他現在站在舞池中央摟著凱蒂。摟得很緊。她的酥胸因為緊貼在他的胸前,高聳地快從禮服上蹦出來了。她的胸部很美。渾圓,淺粉紅色的肌膚色調象徵著健康的血液。路森好想一路舔吻那對乳房直到……
「我必須找柏軒談一件事。」他喘著氣說道。
他鬆手放開凱蒂,走向正在跳舞的柏軒,卻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凱蒂一臉困惑,像個被遺棄的小孩站在舞池中央。他轉回凱蒂身邊,拉起她的手,送她回到座位上,再回頭朝舞池走去。他走到弟弟身邊的時候,音樂正好結束,他感到很慶幸。
「柏軒,你把舞伴送回座位去,我必須跟你到外面談一談。在廂型車那邊。」他意有所指地說。
「好,」他弟弟說。「待會兒跟你會合。」
路森點點頭。柏軒護送伴娘,也就是芮雪的妹妹,回到主桌坐下。
「好像聽到你說你要去廂型車那邊?」
路森轉頭發現儷希站在身後。她和睿格繼路森和凱蒂之後,加入跳舞的行列。這對夫妻就站在附近,等待下一首歌開始演奏。他並不意外儷希聽見他的談話。
他以點頭代替回答,卻又覺得有必要解釋:「凱蒂來了之後,我就沒有吃飽過。」
儷希點頭,十分理解他的處境。「芮雪和我稍後也會過去。她花太多時間準備婚禮--」
「好,好,」路森打斷她的話。他不需要儷希解釋;女孩子們願意加入,他很高興。「那你去找她過來吧。柏軒會……喔,他帶她過來了。」
柏軒帶著新娘子穿過舞池而來。
「我會留意凱蒂的動靜,不讓她溜出去,逮到你們手上拿著大麻的模樣。」柏軒和新娘子來到他們身邊的時候,睿格小聲地這麼說,然後前去邀請凱蒂跳舞。
「很好。」路森甚至沒有微笑。他只是點頭致意,帶著其他三個人走出婚宴會場。
凱蒂和睿格一開始跳舞,凱蒂就覺得輕鬆許多,她在路森的懷中找不到這種輕鬆自在的感覺。她看到路森和他妹妹、芮雪,以及柏軒一起溜出去,懷疑他們又要出去抽大麻了。她仔細考慮之後,認為他可以抽一點。大麻一定能幫助他放鬆。這傢伙整頓晚餐都很緊張,而且……好吧,她認為他吃晚餐的時候似乎心煩意亂--倒不是因為她很在乎他,才會注意到這一點。當時,她忙著和他母親與妹妹聊天,耹聽她們描述路森小時候的趣事。
如果他母親和妹妹的敘述具有可信度,路森其實天性敏感,只是戴著暴躁乖戾的面具。凱蒂讀過他寫的小說,認為這個可能性很高。他在書中描述男女主角的方式總是帶著某種渴望,超乎吸血鬼對鮮血的慾望,甚至超乎性慾。他的主角都是內心寂寞的吸血鬼,殷殷企盼共享長生不老的靈魂伴侶。如今凱蒂開始猜想那些故事或許是他情感上的投射,是否他渴望愛情?
睿格帶領她輕輕旋轉,她對睿格露出微笑。儷希的丈夫跳起舞來比路森放鬆多了。路森緊張得幾乎有一點發抖,那也感染了她,讓她充滿苦腦與壓力。然而,撇開緊繃不談,她發現自己融化在他的懷裡,她將頭依偎在他的肩上,手指滑到他的頸背,撫摸他頸上的頭髮。當他突然停下舞步離開的時候,她雖然有一點訝異,但也鬆了一口氣。
唉,好吧,她的訝異其實大過解脫。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注視他的背後,不敢相信他就在舞池正中央、當著大家的面,恢復他的招牌特色--粗魯無禮。如果他沒有突然轉身回來,護送她回位子坐下,她可能會追殺過去,從後面用力地踢他一腳。是的,他出去外面抽一下大麻是件好事。一定可以讓他放鬆下來。
「我認為你應該同意幫她做一些事,」柏軒提出建議。當然,像上次一樣,他們從抵達廂型車旁邊,話題就離不開黎凱蒂。讓路森大為氣憤的是,每個人都想給他建議。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願意接受一次採訪?譬如剛剛母親提到那個R.T的活動,」柏軒繼續說話。「或是告訴她你會參加宣傳活動,不過僅限一場,而且不做巡迴簽書會。讓她從中選擇一項最有可能保住工作的宣傳活動。這樣,她就會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讓她選擇?」路森想到要做出這麼大的讓步,滿臉驚恐。「可是,如果她選擇來一場電視訪問呢?」
儷希發出不耐煩的嘖嘖聲。「路,花半個小時待在攝影機前面,不會要了你的命啦!」
「可是--」
「花半個小時在攝影機前面接受訪問,或者讓黎凱蒂在你家前廊搭帳棚住下來。」他妹妹說。「你自己決定。」
柏軒大笑。「如果你有辦法將她掃到前門。」
路森瞪著弟弟,柏軒卻只是聳聳肩。「路森,顯然你心軟了,」他繼續說道。「一百年前,你會不假思索地抓著她心形的小屁股把她扔出去。」
「你盯著她的屁股瞧?」路森火冒三丈地問。
「當然,有何不可以?她單身,我單身。」他聳聳肩。「有什麼問題嗎?」
路森臉色一沉。那不成問題,他很清楚。可是,出於某種因素,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柏軒盯著凱蒂瞧。
「路真是可憐,」儷希說道。他用眼神詢問她;儷希拍拍他的手臂,彷彿他需要安撫。
「你活了六百年,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凱蒂在你心中激起的感覺。年紀越大,應該越有智慧才對啊!」
「男人對感情方面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很遲鈍,無論他們活了多久。」芮雪語氣乾澀地評論道。
路森沒有說話,思緒騷動。儷希暗示他不知道自己愛上那個女孩子了。他並沒有愛上她,他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不必喜歡--也不必對此讓步。至於他在她身邊所感受到的飢渴,路森現在願意承認,他在跳舞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吸血的慾望,而是性慾。他想要黎凱蒂。他可以甩開這個困擾。假設她沒有對他關閉心智的大門,他也許可以順從慾望,放縱自已盡情享受凱蒂的肉體。他這六百年並非一直過著僧侶般的禁慾生活。但是,她的大門關閉,讓體享受變得很危險。
他搖搖頭,拋下其他在廂型車旁邊的人,走回婚會場。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時迷戀--當你被迫與另一個人親密接觸,自然會產生這種情感。只要黎凱蒂一離開,他就能熬過這種痛苦。只要她離開就不會有問題。